“白夫人可有交代过?”和政仔细问道。
白淼淼摇头:“阿娘就叫我尽管顽。”
“白姨今日可是把双儿送来给二娘做婢女了。”李明霜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双儿,意味深长说着,“想来是做了完全准备。”
和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今日就不能露了怯。”
李明霜也紧跟着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也该让人看看我们二娘子可是不好惹的。”
白淼淼举着绿豆糕,茫然地抬了抬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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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在未出事前在长安城是人人巴结的大户,如今的家主陈贞度随上皇起兵诛杀前朝废后及其膝下公主,上皇即位后,宿卫宫中,任禁军龙武大将军,自来便是上皇亲信,
他们在长安沉寂了三年,时常会让人忘记这户人家,直到这次宴会众人才隐约想起当年陈家也曾是千金寿,万年酬的豪门大户。
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白淼淼一眼就看出今日宴会的盛大规格。
三人一来到设宴的花园,原本正在窸窸窣窣说话的人下意识停了下来,或主动,或在同伴的示意下,若有若无地看了过来。
白淼淼被李明霜和和政挽着左右手,几乎是被人架着走进来的。
“来这里做什么?”白淼淼皱了皱鼻子,“我今日早上特意吃得饱饱的才来的。”
李明霜恨铁不成钢:“你阿耶就要回来了,你就不能显摆显摆。”
“二娘这么久没见人,也该和长安的小娘子们联络联络了。”和政声音轻风化雨,格外温柔。
白淼淼一脸懵地随着两人朝着陈家小娘子所在的正厅走去。
如今的正厅因为坐着三位公主殿下,是以能入内陪坐的都是长安城市身份不菲的人。
长乐公主自然是坐在主位,她今日穿着女冠常服,头冠金莲冠,外簪凤凰簪,内着浅绿色抹胸,外传同色对襟小袖衣,下穿深绿色莲花纹长裙,外罩金丝霞帔,手执尖桃形多毛麈尾,远远看去,衣画云霞,望之若神仙。
白淼淼来的时候,她正在和陈家已经出嫁的两位娘子说着话,听到动静便抬眸看了过来,眯了眯眼,看着走在正中的白淼淼,手中的麈尾微微一动。
“和政公主和白家二娘子关系倒是好。”陈家大娘子也顺势看了过去,意味深长说道。
长乐公主垂眸,淡淡说道:“和政脾气好罢了。”
陈家小娘子一眼看见白淼淼就拉下脸来:“她倒是娇贵,来了也不拜见公主,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顽了一圈才知道回来。”
她和废了腿的陈三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三人相携入内,对着若有若无的视线并不在意。
和政站在白淼淼身侧,对着长乐公主点点头:“诸位好生热闹,是我来迟了。”
屋内除了三位公主外,全都站起来行礼问安。
“坐吧,我一来就带走二娘,大姐姐可别介意。”和政目光在屋内两侧椅子上一扫而过,脸上笑容越深,口气越发和气。
长乐笑了笑:“我何曾这般小气,过来坐吧。”
在今日公主的备份中行二,按理该坐在长乐公主身边,那里也正好空着一个位置。
只是和政这次上前,不仅自己走上来,甚至还把白淼淼带了上来,直接安插在自己手边,唇角微微弯起:“许久没见二娘了,离开一刻都有些舍不得,晨儿,给二娘搬个椅子来。”
宜宁公主脸上笑意微微僵硬。
白淼淼站着的位置也在她边上,甚至在她上边。
这不是位不位置的问题,是今日和政明摆着要给白淼淼撑腰,甚至打算踩着妹妹们的脸面。
“白二娘子坐这里可不是要挤着殿下们了。”陈家大娘子笑说着,“殿下放宽心,大家都在这里坐着呢,可不是抬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
李明霜施施然坐在后面为数不多空着的几个位置上。
陈家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并未给白李两家的小娘子留位置。
前面的位置早就被早到的人占走了,只剩下门口的三四个位置,这些位置并非不能坐,却不合适白家的人坐,李明霜倒是无畏所,她一向是个混不吝,哪怕现在蹲在这里,大家也不敢随意拿她做筏子,毕竟她的拳头是真的会揍人的。
和政充耳不闻,只笑脸盈盈地把白淼淼安置在新搬来的椅子上。
白淼淼刚一抬眸,就看到和政对着她微微点头,眸光镇定自若,便乖乖坐了下来,只刚一坐下,就和宜宁公主大眼瞪小眼。
两人挨得近,免不了要互看一眼。
宜宁刚准备开口,白淼淼就自己收回视线,甚至还挪了挪位置,颇为嫌弃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只能干巴巴咽了回去。
“是这个道理。”和政说起话来轻柔温和,如沐春风,“所以坐在这里极好。”
陈家大娘子脸色僵硬,悄悄去看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手指搭在竹制的手柄上,时不时轻点着,对着此刻的乱象,充耳不闻,显然不打算插手此事。
她不说话,下面的闺秀更不会开口,惹火上身。
“就这样坐着呗。”还是年纪最小的永穆公主从吃的中抬起头来,随口说着,“二姐姐好久没和二娘子见面了,黏在一起很正常的。”
和政公主含笑点头,笑容越发温柔:“是这个道理。”
陈家不得不看着白淼淼坐在这个高位上,不论是谁开口说话,都避不开她,下首的陈家小娘子恨得牙痒痒,手中的帕子紧紧拽着。
“听说白老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这次收复河东多亏了白老将军运筹帷幄。”陈家大娘子笑说着。
白淼淼抬眸,认真说道:“收复河东是朝廷和前线将士的功劳,不可居功到一人身上。”
“二娘子就是会说话。”陈家小娘子轻笑一声,“这么给大家面子,谁不知这次收复河北,是老将军神机妙算这才破了敌人奸计。”
如今在这里坐着的人,大都是将军世家,闻言脸色都不太好看。
白淼淼皱了皱眉,盯着小娘子看,却又不说话。
陈小娘子被看得脸都挂不住了,狼狈问道:“看我做什么?”
“你明明不懂却要胡乱开口。”白淼淼慢慢吞吞说着,“我想着你是今日的寿星才回答你第一句话,但你还是听不懂,那我不想和你解释了。”
李明霜噗呲一声笑起来。
“是陈家好久没上战场了吧,许是忘记打仗这事从来不是一人能确定胜负的,靠的是千千万万的将士姓名。”李明霜讥笑着。
陈家小娘子脸色青白交加,手中的帕子被紧紧扣着,最后还是压不住火气,愤愤说道:“若不是你害得我三哥断了腿,我三哥肯定已经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
屋内的气氛倏地安静下来。
白淼淼嘴角微微抿起。
和政握着白淼淼的手缓缓收紧。
“你三哥算什么东西,连个长.枪都耍不动,文不成武不就,在前线用士兵们的命刷功劳吗?”李明霜气笑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小娘子气得面红耳赤。
李明霜毫无畏惧得看着陈家人。
“我说错了吗?三年前两位殿下挂帅出征,曾在长安高门中广招世家子弟,整个长安上百高门愿意收复失地之人寥寥无几,那时你们陈家为何不出来,现在战况逐渐稳定,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倒是争着想要去拿功劳了。”李明霜冷笑一声,一字一字,直言不讳,“好生不要脸。”
“你说什么!”陈家小娘子手边的茶盏被摔落在地上。
“好了。”长乐公主手中的茶盏轻轻一磕。
李明霜轻轻一笑,扭过头去,算是给了长乐公主一个面子。
“听说你家三郎最近喜得贵子。”长乐公主警告地看了陈家大娘子一眼,转移话题,“这可是三喜临门,说话磕磕绊绊很是正常,大喜的日子不要动怒。”
陈家小娘子睨了白淼淼一眼,轻笑一下,率先说道:“我三哥最近得了一个男孩,当真是可爱,殿下可要看看。”
屋内气氛一顿。
“好啊。”和政先一步开口,笑脸盈盈说着,“不如抱出来给大家沾沾喜气。”
陈家大娘子脸色微微阴沉,瞪了妹妹一眼,显然并不愿意提及此事。
“好啊。”下首的李明霜懒洋洋附和着,皮笑肉不笑,“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见说啊,说起来陈家和我们李家也是有些往来的,我们也该送些礼来才是。”
“对啊,我也没听说这事。”永穆托着下巴,好奇说着,“我还没看过小孩呢,抱出来给我看看。”
陈家见状不得不捏着鼻子去后院抱小孩。
白淼淼侧首去看和政。
和政依旧笑着,一只手握着白淼淼的手,嘴角含笑,眉眼低垂,偏有一瞬间让人觉得汗毛直立。
很早之前,白淼淼就知道,和政并非看上去这般好脾气,她面热心冷,很多事情她更多的是冷眼旁观,这些年能走到她心里的,不外乎年少时便一起长大的人。
“听说你家三郎上次去荐福寺礼佛却不小心摔下来,不知情况如何?”宜宁公主冷不丁问着右手边中间位置坐着的娘子。
那人正是永济伯爵府的大娘子。
“承蒙公主殿下关照,我那不争气的三弟如今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白淼淼耳朵一动,想起那日在凉亭处围堵她的人,最后还是三殿下帮她解的围,只是距离那日已经快一月了。
——难道那日殿下揍他了!?
白淼淼细眉动了动。
——不是说好不打架的嘛?
——说不定是自己摔的?
白淼淼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偏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她看来三殿下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又温柔又体贴,从来不做坏事。
“说起来,二娘子是不是陈三郎也认识啊。”宜宁扭头,笑脸盈盈问道。
和政眉心微动。
白淼淼茫然抬头,慢慢吞吞说道:“殿下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啊?”
宜宁一怔。
李明霜紧跟着开口:“没看出来,宜宁殿下还是这样热心肠的人,谁家的小郎君摔了一下这种事情都还记着。”
宜宁脸色微变,她一个待嫁闺中的公主殿下,若是当真如此关心不相干的小郎君,对名声是极大的不好。
“宜宁就是贪玩了些,谁家有个都热闹都想看一下。”和政和气开口,嘴角弯起,眼眸中却没有太多笑意,“少说这些无聊之事,父皇听到该不高兴了。”
宜宁被这一眼看的,打了一个寒颤,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众人说话见,有妈妈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小孩走了进来。
那小孩长得白白净净,格外壮实,见了人也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倒也不露怯,就连长乐公主都有了兴趣,伸手抱了一会儿,永穆公主更兴奋,趴着看了好一会儿,甚至还伸手点了点小孩肉嘟嘟的小脸。
陈家大娘子松了一口气,接过长乐公主送回来小孩,笑说着:“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出来见人呢。”
众人都围过去看了,只白淼淼坐在那里懒得动弹,只是百无聊赖地低着头,捏着手指玩。
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我三哥是个有福气的。”陈家小娘子扫了一眼白淼淼,“有了这个孩子冲喜,这辈子也不会再碰上衰神了。”
白淼淼动了动身子,直接侧对着陈家小娘子,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足月出生的孩子,身子骨就是硬朗。”和政并未去抱孩子,只是扫了一眼,握紧白淼淼的小手,笑说着,“如今几岁了。”
陈大娘子脸上笑意一顿,终于明白和政公主今日是为何来了。
“确实胖乎乎,瞧着很健壮。”永穆公主坐会自己的椅子上,目光还落在小孩的手臂上,“这么大的孩子是几岁啊。”
“瞧着有一岁多了吧。”李明霜好脾气给永穆公主解释着,“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办周岁宴啊,好歹也是陈三郎第一个小孩,也该重视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