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殿下找到的你?”他眉心微动,低头问着二娘。
白淼淼想了想,大声嗯了一声。
“多谢六殿下。”白清行礼道谢,彬彬有礼,“殿下若是不介意,不若随我们去曲江边休息。”
盛宴的眸光看向白淼淼。
白淼淼已经躲在白清身后,百无聊赖地捏着手中的荷叶,半点也不关心之后的事情。
白家二娘子一向只会对清思殿的人多看几眼。
“不必了。”他收回视线,手中的糖果被我在手心,脸上含笑说道,“我也该回宫了。”
白清也不挽留,目送六殿下离开。
“你真的刚才一直和六殿下在一起?”等人走远了,白清这才回头问着小娘子,目光落在她头顶的柳叶环上。
白淼淼塞了一颗梅子给大兄,岔开话题:“好好吃的梅子,大兄吃一个。”
白清叹气,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再敢给我乱跑,以后便不让你出门了。”他板着脸,严肃说着。
白淼淼连连点头,撒娇说道:“大兄不要生气,我真的走不动了,想坐下来休息。”
要知白家后面的郎君娘子都是白家大郎一手带大的,许多时候,严谨沉默的大郎君可比不着调的阿耶说话更管用。
白清伸手,扶着小娘子的胳膊:“可要我背你?”
“才不要,我已经是大人了。”白淼淼直接拒绝着。
白清背着手,跟在他身后,无奈说道:“大人还这般乱跑。”
“只要小孩子才会很听话,大人都是这样的。”白淼淼胡搅蛮缠说着。
白清眯了眯眼,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漫不经心问道:“这是三殿下教你的话?”
白淼淼腮帮子的梅子呛了呛喉咙,随后脚踝一歪,一侧白清沉稳的脸上露出慌张之色,连忙伸手出来……
原本安静的队伍队伍瞬间乱了起来。
—— ——
“大理寺的贾主簿是六殿下身边侍读的夫人的弟弟,他很敏锐,发现殿下大门紧闭,哪怕有鸦泉造成的动静,还是告知了六殿下。”
盛昭站在小巷中,透过热闹的人群,正好能看到盛宴和小娘子一同走了出来。
鸦冰站在身后,一板一眼说道。
小娘子心不在焉地走着,差点被拥挤的人群挤走,还好被一侧的六殿下拉了回来,白家大郎君得了好心人的指点,正带着人朝着两人走去。
“殿下回去吗?”鸦冰低声问道。
盛昭突然轻笑一声。
低眉顺眼的鸦冰不解抬眸,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小娘子差点摔了一跤,吓得倒吸一口气。
“白老将军今日在家吗?”盛昭问道。
鸦冰点头:“白老将军除了入宫,这几日从不出门,也不见客。”
“去白家。”盛昭最后看了一眼小娘子被人背着离开了,这才转身,朝着小巷子另外一边走去。
—— ——
曲江边,白淼淼一回来身边就围上不少人。
“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李明霜说。
“去买吃的吗?”和政问。
“你总算回来了,你的酸梅汁我喝完了,渴死了。”白家三郎君头也不抬说着。
“哪里来的花环啊,还怪好看的?”李家二郎君问。
“咦,这梅子还挺好吃的……”白家二郎君伸了手。
白淼淼眼疾手快捂住梅子,一把推开二哥的手,板着脸说道:“只剩下三块了,要给阿霜和和政姐姐的。”
“那不是还多了一块。”白浔抱臂,手指揪着白淼淼肩膀上的衣服,不准她躲起来,“给我刚刚好。”
白淼淼捏着荷叶的小手更加紧了,一脸警觉。
他家二哥抢她吃的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小时候就爱从她兜里顺走小零食,屡教不改。
“我的!”她不服气地强调着,小脸鼓鼓的。
“怎么跟二娘抢吃的。”李明霜看不下去了,拨开他的手,“想吃自己去买。”
白浔挑眉:“你之前用风筝砸我的事情还没道歉呢。”
“风筝坏了,你去找风筝啊,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明霜理直气壮说道。
两人一左一右说话间,白淼淼连忙把梅子塞进嘴里。
至于白浔和李明霜也不知怎么回事,说着风筝的事情,便也跟着一起走远了。
一侧的李家二郎看着白淼淼腮帮子鼓鼓的,不由失笑:“小心吃噎了,不过这个梅子当真这么好吃吗,那我等会再给你买点,二娘可还记得店名叫什么?”
白淼淼心虚地把梅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含含糊糊说着:“不记得了。”
“路上太挤了,估计是随便进了一家店偷懒。”白家大郎君解释着,自然转移话题,“还去游湖吗?”
九殿下咳嗽一声,看向白淼淼和和政:“你们想去吗?”
白淼淼叹气,敲了敲小腿:“我太累了,我只想坐在这里不动弹。”
“这湖面也太光秃秃了,等开了春才好看。”和政也跟着说着。
“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而且难得的好天气,今日的游湖也实在太多了。”九殿下看了密密麻麻的游湖,“你们不必管我们,之前不是说想去打马球吗,自己去顽吧。”
白淼淼捧着奶酪杏仁羹一口一口喝着,一脸舒服地靠在软靠上,也不好好坐着,做了个毯子盖在伸直的双腿上,长长叹出一口气。
“今日的游.行是不是太热闹了点。”她抱怨着,“路面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今年打了这么多胜仗,民间自然要庆祝。”和政解释着,“而且长安也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一下子封赏了这么多人,也该热闹一些的。”白三郎白泽冷笑一声,目光在不远处三五成群的金紫衣郎君看去。
白家大郎手指轻轻点了点三郎的眉间,淡淡说道:“慎言。”
李家二郎君也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白淼淼抽空看了一眼,便看到河边不少穿着紫金衣服的人,大手挥舞,神色振奋,高谈阔论。
战乱爆发后,叛军迅速占领长安和洛阳,陛下即位后,征调还在兵力和物力来平定叛乱。
只是朝廷府库空虚,只有江淮避居一地才勉强没有遭祸,便加大财税吸取江淮一代银两,以官爵赏功来弥补,不仅如此,就连诸将出征也都是空名告身,最后又允许以信牒授与官爵,以至有异姓而被封为王者。短短一年,官爵遍地。
官爵轻而货重,如今应募入军者,都衣着金紫,以至于便是僮仆也衣金紫,称大官,名器之滥,至此而极。
今年过年,长安街上便多了数不清的紫衣人。
白家大郎直接把三郎提溜走,其余几人便也跟着离开了。
曲江隔壁就有马球场,分了不少场地,正合适二对二打马球,李家二郎还未痊愈,只能在一侧坐着。
待人走远了,九殿下沉静的目光落在白淼淼头顶的柳叶环上,冷不丁问道:“这个手艺很像……三殿下的。”
小时候也就三殿下手巧一些,四殿下粗手粗脚的,捏朵花都要碎几片叶子,和政对这些也一窍不通,二娘更是一心扑在吃食上,至于他,虽然会做,却不爱做,只有三殿下因着小娘子喜欢,一年四季每月都有新的野趣物件送过来。
白淼淼眼珠子一转,一抬眸,就看到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便更加低着头了,只顾喝着奶酪杏仁羹。
别的人好骗,九殿下和三殿下可是一起长大的,和政更是三殿下的亲妹妹,这东西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三哥可又说什么?”九殿下低声问道。
白淼淼摇头。
“那让三哥多吃饭的事情你可说了。”和政也紧跟着问道。
白淼淼眨了眨眼,脸颊微微泛红,还是紧跟着摇了摇头。
“既然还能出来,说明事情并不严重。”九殿下思索片刻后安慰着,“……他不会一意孤行的。”
他跳过几个字,和政却也听明白了,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白淼淼也听懂了,也跟着点点头。
几人闲聊间,只听到游湖上突然传来骚乱的动静。
只看到一艘小船上,有书生模样的人站在船头,手中举着一张纸,嘴里大声呼号着,那声音顺着隐约传了过来。
“……以少击多……以弱制强……守睢阳而保江淮……扼要险而护长安……入册……”
冬日北风而过,湖面上的游船好似在此刻都被冻住一般,就连管弦之声也紧跟着消失不见。
九殿下脸色微变:“五味。”
第38章
众所皆知, 睢阳自来就是豫东门户,中州锁钥,江淮屏障, 河洛襟喉。
叛军首领在洛阳称帝后,曾组织兵力进行东进西犯, 两线并行。
西进的目标是长安,东进的战场则是雍丘和睢阳, 其中只要夺取睢阳便能卡住运河关键, 下可彻底扫荡江淮, 上可彻底断了朝廷如今的税收,从而围困反攻的大军。
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战略要地。
这是一个曾被围困一年的城池。
若不是有人死守睢阳一年, 后方的朝堂也不可能快速集结, 从而有了今日的河北大捷, 此事早已被陛下亲自表彰, 加封多人。
白淼淼知道这件事情是在睢阳城破的消息传到长安, 阿娘在佛堂里念了一夜的经,她便也跟着跪在那里烧了一夜的黄纸。
当时还是河南节度使章从周听说睢阳危急后帅军日夜兼程,想要赶去增援睢阳,却不曾想到底是晚了一步。
到了之后的睢阳城已经是一个空城, 无一人幸存。
“谯郡的许叔冀,彭城的尚衡, 还有临淮贺兰进明,明明相邻睢阳, 强兵壮马,却都拥兵不救。”李明霜如今提及次数, 还是一如既往地咬牙切齿,“只可惜朝廷还要他们镇守四方, 这些人至今都安然无恙,真是可恨,恶心。”
白淼淼不解说道:“那我怎么听说章相公睢阳后还杀了一个太守。”
“当时章相公出发前曾传檄邻近的节度使及谯郡太守闾丘晓,请求共同前往睢阳解围救难,节度使不听便算了,那个闾丘晓竟然也拒不出兵。谯郡距离睢阳重兵疾行也不过一日,事后章相公大怒,这才杖杀闾丘晓。”李明霜撇了撇嘴,“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白淼淼声音沉郁,看着手心的茶盏,闷闷问道:“可他们守了一年多的孤城,难道朝廷当时真的一点精力也抽不出来吗?”
李明霜沉默。
若是说一开始,四方为难,睢阳太守许远联合真源县令张巡两方合并,不得不以数千兵卒协力固守睢阳,朝廷无力回旋是无力选择,但这一年中,朝廷明明已经开始整军,甚至出征过不少州县,却依旧没有出手援助睢阳,便是强令周边援兵的政策也都无一发出。
睢阳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前后交战四百余次,先吃茶纸老鼠,后是马肉鸟雀,到最后便是人肉泥土,直到粮草耗尽、士卒死伤殆尽,城破被俘后壮烈殉.国。
小娘子们默默对视一眼,随后各自叹了一口气。
“那这个书生放了吗?”白淼淼把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当日是谁家的船这般凶横,直接把人撞下去的。”
“宁国公主。”李明霜摸了摸鼻子。
“殿下好大的火气,一开始不准我们下去救人,等人快给淹得不行了,这才让她的仆人下去捞人,然后亲自送去京兆府,雷厉风行,骇得大家都不敢插手。”
那日,白淼淼和和政并九殿下被回过神来的白家大郎君送走了,至于后面的时候也是后来听说的。
“京兆府府尹说他口出狂言,扰乱朝纲,要关十五日的,算算时间还有两日就该出来了。”李明霜出门前还特意打听了一下,白家大郎君却明显不愿多说,甚至还让她不要多问此事。
白淼淼反应过来,一脸迷茫:“我记得陛下不是十二月十五日丹凤楼上不是说大赦天下吗?除了叛军和前朝的一些乱臣及其子孙不在赦免之例,其中就包括数十名死节之士,许远被追赠为荆州大都督,张巡则追赠为扬州大都督、邓国公,所以那个人好端端为什么还要重说这些。”
这件事情当时不仅在各处衙门前贴了公文,还抄送各州县,可谓是人尽皆知。
李明霜也跟着托腮,不解说道:“不知道,当时说什么我也没听清,但我听说那人是张巡好友,想来也就是和这两人有关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李明霜另起话题,笑说着,“过几日要去和政殿下的温泉别庄,你东西都备好了吗?”
白淼淼懒洋洋说着:“早就准备好了,而且就算不准备,和政姐姐也会给我们准备的,对了,你家哥哥们也去吗?”
李明霜摇头:“不去,被我阿耶拉去操练了,说年后还有战事,不可疏忽,你家哥哥们去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