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着群臣的面对她道：“这是朕亲笔题字，将来就挂在你的公主府门上。”
楚芊芊：“……”
大可不必！
然而这毕竟是父皇所赠，楚芊芊就算是心里嫌弃，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她突然理解了那些立下功劳，得到圣上御赐亲笔的大臣们的心情。
糟心。
虽说写的还算不错，可这东西天天摆在门口挂着，楚芊芊还是觉得怪让人尴尬的。
看得出楚皇相当高兴，耳边都是群臣的踊跃夸赞。
“皇上这字，堪称一绝，这样是裱在家里，将来都能成为传家之宝！”
“五公主真是受皇上宠爱，能够得到皇上如此用心的赏赐……”
看到这一幕，楚芊芊却明显感觉到了一些嫉妒的目光。
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正偷偷的用阴沉沉的视线看着她。
楚芊芊想不通一个牌匾究竟有什么让他们值得嫉妒的。
楚皇笑道：“芊芊马上就要出嫁了，朕特意让人给你在京城之中挑选位置最好的公主府，距离许家也近，以后去看你外公也不用跑太远。”
楚芊芊怔了怔。
她想到上辈子自己可没有这个待遇。
所以说前面那个牌匾有点儿鸡肋，可是这座公主府，却是让她很是满意。
除非被册封储君太子，否则嫁娶之后，公主皇子们都要从宫里搬出来。
“谢父皇恩赐。”
“府中下人你母后也都给你安排好了，成亲之后可以直接搬过去，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让人去改。”
“芊芊知道了。”
因为被楚皇劝着，楚芊芊也不得不陪着父皇喝了两杯。
从宴会离开的时候，脸颊有些微醺。
她酒量虽然不是很好，却也并非君无焰那样喝一杯就出事。
她喝完以后就是稍微上脸，脸颊发烫，有点儿困倦。
宴席散开，楚芊芊提前离席，在莲青的陪同下回往自己的寝宫金翎宫。
她刚要躺下，外面就有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公主殿下，出事了！”
楚芊芊瞬间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惊醒，她睁大双眼，依旧红着一张脸，伸着头问：“怎么了？”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自己宫里的宫女不会这么慌张。
那小宫女连忙禀报：“是您两个多月前，接到宫里的那个林嬷嬷，她……她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好像看起来要不行了……她躺在床上发着烧，怎么叫也叫不醒！”
楚芊芊听到林嬷嬷三个字，脑袋都像是被炸开了。
她连忙披上刚刚脱下来的外裙穿在身上，刚刚摘下金冠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
“我去看看！”
莲青立刻帮着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楚芊芊加快脚步往外走，所有的困意一扫而空。
她和柳相元的婚期还有半个月，距离林嬷嬷住进金翎宫也有两个多月了，她一直都安排人好好照顾，半点儿也不敢松懈。
每天都有太医来给她检查身体，怎么还会出事呢？
林嬷嬷是君无焰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在西楚国皇宫之内，她也是唯一给他温暖的人。
楚芊芊不敢想如果她死了，君无焰会有多伤心。
上辈子林嬷嬷死在了两个月之前，至那以后，她就很少看到君无焰会出现在她面前。
身为公主的她，哪里会关心一个小质子的死活，对方最后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她从未去想过。
可是楚芊芊想起了林嬷嬷出事那天，少年跪在她面前的表情和眼神。
她越是了解君无焰的性子，就越是知道能够让这个人去下跪求别人救的人，究竟有多重要。
云清月和白落雪是最近半个多月才来的京城，想必之前还没有正式和他取得联系，远水解不了近火，那时他想要救林嬷嬷的命，就只能求助太医。
太医已经过来了。
房间之内飘散着一股子药味。
一行宫女站在旁边，楚芊芊大步来到床边。
她看到林嬷嬷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苍老的，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一点儿不太自然的红润。
就好像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楚芊芊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点儿颤抖和紧张。
“林太医，林嬷嬷她怎么样？”
老太医将把脉的手收了回来，眼神之内划过一道黯然。
虽然身为医者，可他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面对林嬷嬷多年积劳成疾的病症，能够多让她活这两个多月，都已经用了极大的代价。
价值连城的药每天都送过来，可是即便如此，也就只能勉强吊住她的命。
“公主殿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林嬷嬷已然病入膏肓，微臣已经用参汤为她吊住性命，不过也无法确定她能不能熬过今晚……”
第90章 少主，不要记恨五公主
楚芊芊心口一跳，她立刻道：“派人去许府，将白神医请过来。”
林太医微微一愣，随后小声劝慰：“公主殿下，微臣觉得此事不妥，这么晚了开宫门让一个生人进来，如果出了事，公主殿下难免会担负责任。”
楚芊芊知道林太医这么说是提醒她。
可是人命关天。
“出了事，本公主来担着，白神医一直都住在许家，还救了我祖父性命，能够信得过。”
立刻有人听令，拿着楚芊芊的腰牌出宫找人。
楚芊芊让其他宫女退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之内，眉头紧锁。
莲青陪在她身边，一点儿也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会为了一个宫中的嬷嬷这么上心。
“公主殿下，林嬷嬷这段时间能够承蒙您照顾，应该已经心中无憾了。”
楚芊芊摇了摇头，“对了，你去紫龙殿，去把君无焰叫过来。”
莲青应声，立刻小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楚芊芊回头，就看到穿着一身玄色衣袍的君无焰出现在她面前。
好多天没见，她感觉少年又长高了不少。
此时他已经不似几个月前那样狼狈，身上衣着干净，头发也梳的整齐，再配上那一张精致如玉的面容，更衬得他好像一个矜贵小公子。
楚芊芊从床边起身，来到门口。
一种莫名的，熟悉的亲近感从心口油然而生。
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可能喝了假酒，身体怪异的很。
楚芊芊也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过多思索，而是直接道：“林嬷嬷今晚身体有些不太好，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陪在她身边，我已经派人去请白神医入宫了，你先别太担心。”
君无焰闻言，目光略微低垂。
他表现的依旧乖巧懂事，额前墨发垂下，挡住了他的眉眼。
“多谢公主殿下。”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有些低沉沙哑。
楚芊芊想到自己之前说过要罩着对方的那些话，硬着头皮问：“那个，你最近在紫龙殿那边可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君无焰摇头：“不曾。”
毕竟宫里人绝大多数都把他当成透明人，那边殿里只是多个人送饭而已。
有楚芊芊打点的银子，那边的宫女下人们都兢兢业业做自己份内的工作，不会多管闲事。
因此，君无焰即便是不在宫里，找人来伪装自己，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不对。
没人盯着，也方便他从戚风寻找到的皇宫密道顺利出入。
君无焰忽然抬起头问：“公主殿下，能否让我和嬷嬷单独说几句话？”
楚芊芊闻言立刻有些窘迫道：“可以，莲青，我们都出去。”
莲青感觉自家公主对这个君无焰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有一点，这家伙总算不能一直缠着公主了，被送去紫龙殿以后，一直老老实实不惹事生非，很让人省心。
所有人离开了房间，君无焰看着空旷屋子里的摇曳烛火，检查了四周，确定没有人能够偷听之后，才来到床边。
“嬷嬷。”
君无焰压低声音在林嬷嬷耳边喊道，双手紧握住了林嬷嬷的手。
他虽然有时间就会过来看望嬷嬷，然而依旧没办法阻止她身体越来越差。
嬷嬷是他的奶娘，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
好像听到了熟悉之人的声音，林嬷嬷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
明明才只有五十岁的年纪，可是她却更加苍老，在模糊中看到了君无焰的那张脸之后，林嬷嬷顷刻间笑了起来。
“是少主呐……”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完全没有力气，她颤抖着枯槁的手，抚摸着君无焰的脸，声音又轻又哑。
“一眨眼，如今我们少主已经长这么大了……”
林嬷嬷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眼神之中都是满足和欣喜，好像恨不得将君无焰的眉眼，一分不差的刻在心里。
她老了，眼睛花了，记性也不太好了，只想着自己如果走了，少主一个人怎么活啊……
她的少主曾是太子，是非常尊贵的人儿，不该吃那么多的苦。
“嬷嬷……”
少年红了眼眶。
林嬷嬷立刻道：“少主别哭，嬷嬷喜欢看你笑。”
一向心狠手辣，冷漠至极的少年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然后露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嬷嬷看到君无焰这个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眼睛里好像在这一瞬间有了光。
“少主已经是大人了，以后嬷嬷不在，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她看到君无焰点头，忽然顿了顿，强撑着力气道：“还有，五公主不是个坏人，少主不要记恨她……”
君无焰的眸子顷刻间沉了沉，他将目光之中一闪而过的暗色遮掩。
不记恨？怎么可能……
自己这几年在西楚国皇宫里过的这么苦，嬷嬷会这么累，绝大多数都是拜她所赐。
如果嬷嬷能够熬过这一次，他依旧会做她身边乖顺的奴仆，任劳任怨……
可如果嬷嬷真的出了事，他第一个要报复的，绝对是她！
楚芊芊！
嬷嬷肯定是受到她这段时间的照顾，心里念着她的好，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君无焰将心中所有想法压下，他为了不让嬷嬷担心，轻声安慰：“无焰知道了，嬷嬷放心。”
他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为自己讨回一切！
林嬷嬷看到他这样说，像是终于安了心，她原本提起来的力气好像也被一瞬间抽走了，让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萎靡不振。
然而她嘴里还在念叨着。
“五公主人不错的，当初上官家出事的消息传过来那段时间，少主你重病，宫里其他人看咱们如同瘟疫，嬷嬷我求助无门，只有五公主帮助了咱们……”
林嬷嬷曾经只知道帮忙的是宫里的贵人，也是最近才搬进金翎宫，见到了曾经帮了自己的那个宫女才知道的真相。
君无焰闻言皱了皱眉，瞳孔微微颤了颤。
是吗？
她曾有那么好心？
“之前少主和五公主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嬷嬷还想让少主主动去赔罪来着，好在如今看来，少主和五公主应该已经冰释前嫌了……”
“少主一个人要好好的，将来娶个好姑娘陪在身边，嬷嬷没用，将来没办法给少主带小主子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眼睛里的光也一点点的消散了……
第91章 君无焰，节哀顺变
等到白落雪入宫的时候，楚芊芊就看到房间之内已经一片安静。
她心口一窒，脚步一顿，双眸呆愣的看着床上已经悄无声息的老妇人。
即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让白落雪赶过来，也……来不及了吗？
楚芊芊声音压低了一些，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柔：“白神医到了，君无焰……”
君无焰没有动，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像是没看见。
白落雪只不过向里面走了两步，目光在林嬷嬷的脸上看了一眼。
随后转过身对楚芊芊道：“人已逝，在下并没有起死回生之法，还请公主殿下另请高明。”
楚芊芊眼眶也有些红。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结果就只延续了林嬷嬷两个月的命。
亏她之前还在君无焰面前说大话，能够好好照顾林嬷嬷，说有她在他可以放心……
少年已经坐在床边很久没动了，君无焰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一下。
他眸子里黑沉黑沉的，却并没有泪水。
手还搭在林嬷嬷已经失去力气的苍老手背上，谁也不知道如今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个状态的君无焰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节……节哀顺变。”
君无焰像是终于被唤醒，侧头将目光看向楚芊芊。
那双眼睛里，没有光。
楚芊芊垂下眸子里，她搅动着手指有些紧张，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君无焰。
“我会让人为林嬷嬷处理好后事，会好好安葬她，让她入土为安的。”
君无焰终于听进去了她的话。
然而他却道：“不必劳烦公主殿下。”
他声音更加沙哑了，然后直接起身，将床上的林嬷嬷背了起来，转身就想往外走。
楚芊芊立刻喊道：“你要去哪儿？”
君无焰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却连头也没回。
“处理尸体。”
“你……”
楚芊芊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他人已经带着林嬷嬷走了。
她感觉得到，少年很明显对她有些怨气，不过是她的错，她也甘愿受着。
莲青想要追出去，结果却被自家公主叫住了。
“随他去吧。”
她知道，君无焰不会让林嬷嬷就这样被困在这西楚皇宫之内的。
不让她帮忙，应该是他心里有别的打算。
林嬷嬷的病已经很重了，林太医也是宫里比较厉害的人物，虽然比不上白落雪会的旁门左道多，在正统医术之上，两人也是不相上下。
因此哪怕是白落雪提前一步到场，其实也没有办法改变解决。
可是楚芊芊依旧觉得遗憾至极。
白落雪道：“既然已经没有我要做的事情了，那在下就告辞了。”
楚芊芊闻言道：“我让人送你。”
白落雪倒是没有拒绝。
只是他今天晚上注定要白白转悠一圈了。
楚芊芊心乱如麻，原本已经困顿的脑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结果没过一会儿，外面又出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