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母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父亲是大学教授, 母亲是高中教导主任,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平时对教育方面也特别重视，因此对她的成长满怀希冀。
果不其然, 许以葳的成长并没有让她的父母希望落空，到了高中，已经成为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左右邻里都知道姓许的这家人有个学霸女儿。
其实她比同龄人更早体会到中式教育，这既是优势同时也会有相对的劣势，但她从未有过叛逆行为，听从父母的话，一步步循规蹈矩，似乎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明明令人难受到窒息，但却不肯戳出一个洞喘气。
“累吗？”
邢无妄突然问她，声音很淡，淡到快要消散在宽阔的车厢内，却不易察觉地沾上一抹柔软和心疼。
许以葳微怔，摇摇头：“习惯，怎么会累啊。”
“你……”邢无妄眸色深沉，靠着椅背，手指搭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尾音拉长，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柔情：“别太乖了。”
许以葳顿了顿，看向邢无妄。
缓慢的语调，就像是弦，一声一声拨动了她的心弦。
下一秒就见他伸拳头过来，她下意识的张开掌心，“啪嗒”一颗果粒乳酪落在她雪白的手心上。
邢无妄指节抵着下巴，漫不经心道：“一颗乳酪换一次叛逆，行不行？”
他的声音透着吊儿郎当，带着三分笑，连缠着鼻音都变得倦意缱绻。
许以葳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直言：“不接受谈条件。”
邢无妄挑眉，懒洋洋地“昂”了一声。
随后，见她低头撕开包装纸，把果粒乳酪放进嘴里，侧头望着窗外风景，唇角挑了起来，似乎没有被说起家里的事而影响心情。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捋了一把头发，唇角笑意扩散。
换完位置，后一排座位有个小朋友突然哭喊，工作人员拿着零食来哄人，他无视别人的异样目光，也伸出手拿了一颗回来。
——因为，他的小同学也要有。
*
到站后，下了高铁转小巴车，一路交通折腾到天已黑，到外婆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
许以葳刚要敲门，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外婆第一眼瞧见门外的邢无妄，稀疏的路灯斜斜的打下来，昏黄的光线将他的脸部轮廓勾勒出来，一半隐于暗色，另一半显于灯下。
“外婆。”
外婆还没来得及问话，便听到有人唤她一声，随即视线挪到许以葳身上，脸上漾起慈祥的笑容，说：“哎，我的宝贝外孙女。”
两个人张开手臂，拥抱着对方。
“你啊，真会给外婆惊喜，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外婆。”
在门口抱了一会儿，许以葳松开外婆，回头看了一眼，还不忘介绍她身后的少年，温声道：“外婆，他是我的大学同学，特意跟来蹭饭的。”
邢无妄：“……”
许以葳看他：“这是我外婆，来，打个招呼。”
邢无妄勾唇笑：“外婆好。打扰您了，钱都花在陪许同学坐高铁上，所以现在穷得响叮当，只能厚着脸皮过来蹭饭吃。”
许以葳睨他一眼，可他冲她挑了挑眉，似乎带着戏谑在说这不是配合你么。
外婆连忙应声，笑道：“哎哎，好好好，我还愁着没人陪我吃饭，你们来得正好，热闹啊，孩子们快进来。”
许以葳一边扶着外婆，一边迈进家门，问：“外婆你不是才出院没多久吗？外公怎么没在家陪你啊？”
外婆冷哼一声：“那个老头子照顾我几天就想念他的宝贝菜园子，前脚他刚走，后脚你们就来了，现在有人陪我，我才不管他。”
许以葳了然，无奈地笑了笑。
外公近年来喜欢种植蔬菜水果，嫌后院的一块小地方不够种，索性买下一块地皮尽情种植，一方面可以消磨晚年时光，另一方面见证从种子发芽到结出果实是一种满满的成就感，以及收成的果蔬赠送给街坊邻里又是一种乐趣和快乐。
菜园子只有外公一人在打理，每天多数时间都待在菜园子里，松松土，施施肥，少看几眼都会着急要命，想必照顾外婆那几天，没空照看菜园子，现在迫不及待过去看一下。
“外婆，我给你打下手吧。”许以葳说。
由于他们的到来，外婆打算多炒几个菜，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瘦，恨不得一天内把他们喂的白白胖胖。她摆摆手，转身进厨房前，和他们说：“不用，小孩子不能进厨房，多危险啊。”
“……不是，我都读大学了，怎么是小孩子呢。”
“读书也好，工作也好，你在外婆眼里就是个小孩子，乖乖坐着，陪你同学聊聊天。”
许以葳微蹙眉，抿唇看向外婆：“可是……”
怎么可能让刚出院的病人独自待在厨房里，这才危险啊。
邢无妄站在她身后，突然启唇：“外婆，我不想白蹭饭，要不我帮你忙？”
话音一落，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
停顿一两秒后，眼见外婆点了点头，许以葳心里松了一口气，侧目看向他，那双圆又大的荔枝眼亮晶晶的，像装下点点细碎的星河，唇边漾起浅笑。
邢无妄一顿，直直地映进他的眼眸，随即控制着自己不要看她看得太过明显，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寻找屋里可以分散注意力的物件，就连余光也收了起来。
可他隐于暗处的喉结滑动了下，有点口干舌燥。
这顿饭结束，邢无妄拿起水杯猛地一灌，许以葳一边收拾餐盘，一边瞧了瞧他，不知是菜太咸，还是赶路过来太渴了，都连续喝了三杯水，水壶快要空了。
——他不怕水中毒吗？
许以葳心里暗忖着。
*
这边的夜晚比M市更清凉，凉风徐徐，树叶卷在风中缓缓的落下地面。许以葳趴在窗台前，身体突然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地关上窗户，转身，打开衣柜拿出一套被褥，便往门外走去。
“邢无妄。”
被叫住的人很快给她回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许以葳话还没说，双手便是一空，抬起眼眸，又正好对上邢无妄的眼睛，她说：“夜里好像有点凉，给你被褥，你自己拿去房间铺一下。”
邢无妄勾唇：“来者是客，不应该是你亲自帮忙铺床么。”
许以葳睨他：“有听过一句话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别整得跟大爷似的。”
说完，她折身回到外婆的房间里。
邢无妄轻挑眼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舔着唇笑了声。
……
夜幕繁星，一轮弯月悬挂天边。外婆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绣起花，针线活没人比得上，不一会儿，手里的毛衣呈现几个别致的图案出来，耳聪目明，动作麻利。
许以葳无声的笑了，虽然外婆时常埋怨外公天天往菜园子跑，不着家，可是手中的针线活是给外公绣的，可想而知感情依旧非常好。
“我手笨，不然我想跟外婆学绣花。”
外婆笑了声：“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得靠练习出来的。”
“易学难精的技艺我可能不行，不过外公真幸福，每天能穿上外婆亲手绣出的成品。”
提到外公，外婆顿时板着脸：“我人闲不住，可跟他没关系。”
她乐了。
“刚才你去找那孩子聊天了？”
许以葳点头：“我感觉夜里可能会凉，拿了张厚点的被褥给他。”
买地皮的时候，外公在旁边搭了个小房子，方便日夜的照看菜园子，而今晚不打算回来睡。屋里只有两个房间，邢无妄睡在许以葳妈妈小时候的房间里，她便和外婆一起睡。
“葳葳啊。”
“怎么了，外婆。”
外婆笑眯眯地问：“那孩子是不是暗恋你呀？”
……暗，暗恋？！
许以葳在台灯微弱的光线里怔愣住了，但她很快晃过神，眨了眨眼睛：“您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外婆扬眉：“看他看你那眼神就晓得喽，和你外公当初一模一样。”
许以葳斟酌了下，摇着头笑着说：“他不会暗恋的。”
她第一次在楼梯间撞见邢无妄和别的女生暧昧，后来时常道听途说，对他的议论，就连栾穗在外八卦到的消息多数都与他相关，但她不会留意那些事儿，不过印象中他说话很欠，唇角漫不经心地勾着，吊儿郎当，又嚣张跋扈。
学校里似乎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他应该用不着去暗恋一个人。
月光如练，从窗台的缝隙里钻进来，洋洋洒洒散发出清凉的柔光。她关掉了台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上床睡下。外婆没睡着，她问起外公，而后凝神静听他们的那一段暗恋史。
而另一边。
邢无妄一手垫着脑袋，另一只手穿过清冷的月色，绕指成柔，盯了一会儿，唇角漾出一个不经意的笑。
想到许以葳，明天一早就能见到她，好想在这儿蹭一辈子的饭。
第21章
第二天一早, 许以葳和邢无妄坐上回程高铁。
原本早上八点有课的，可昨晚群里辅导员发通知, 因教师参加科研活动之需, 课程更改为十点半开课。时间调整后，他们应该来得及赶回学校，不需要再请假。
外婆还想忙里忙外给他们做点干粮带在路上吃, 许以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劝了好久才劝住外婆停下手中的活。
这学期刚开始不久, 后面有几个计算机大赛等着她, 匆匆见一面便要离去, 无法逗留太长时间，只能等到下一个节假日再回老家见见外婆。
动身出门时，她抱了抱外婆, 说：“天还早, 您快回去歇着, 帮我跟外公问声好。”
外婆哼一声：“外孙女回来一趟不容易，他都抱着菜园子过夜，哪里好了, 真是个糟老头。”
许以葳哭笑不得，下一秒外婆往她兜里塞东西。
“什么？”
她低头, 拿出看了看，是一捆纸币。
外婆摁着她的手，笑道：“路上该花就花, 别省, 下次回来给外婆带点好吃的。”
……
早班高铁仍然有很多人, 晨曦而出，夜幕而归, 是生活的常态。
进站时，邢无妄问她要不要买点吃的带上车，许以葳摇摇头，困意占据了头脑，全然感觉不到饥饿感，随即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明明比平时刷题更早起，又睡得少，但是身心无比地放松，悄无声息地将学习的压力抛诸脑后。
列车往前行驶，她回头，望着一点点远离的站台，直到完全看不清轮廓，这才慢慢转身坐好。旁边的人尤其安静，许以葳扭头，看着他的睫毛合在下眼睑，睡颜俊美又毫不设防。
他有双狐狸眼，笑时不笑时狭长的眼尾向上翘，勾着人，又带着一股嚣张又肆意的少年气息，可现在睡着了，看上去更是有种漫不经心的好看。
——原来他招女生喜欢也不是没道理的。
太阳逐渐升起，薄雾般的光辉穿过厚厚的云层，折射出空气里的尘埃。
许以葳靠着椅背，昏昏沉沉地睡了，头无意识一下一下往下沉，快要撞上车窗玻璃的时候，有只手伸了过去，轻轻地把她的脑袋扶正，靠回到椅子上。
在她闭眼酝酿睡意时，邢无妄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睡着，也知道她刚刚在打量他。
呼吸均匀，轻轻浅浅的，见她唇角微微挑起，看来是在做美梦，这会儿她的脑袋往他的方向偏，碰到了他的肩膀，阳光从玻璃窗直射进来，落到她的眼皮上。
许以葳紧闭的眼皮感知着外界刺目的白光，轻微颤动。
邢无妄抬头，想把窗帘拉上挡阳光，可她靠在他身上，也没有醒，只好维持这个姿势，久久不敢动，又担心她被阳光刺眼而醒来。
他空出一只手，用手背遮挡照进的金色的光芒，就连指缝间也严丝合缝，穿不过来，阴影大部分挡住她的脸。
一下子白光消退，她的眼皮没有轻颤。
可他还是不放心，一边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移动的光影，一边时不时低头看她一眼，生怕她睡不好。倏的，他往前倾身，离她脸颊的距离，能感受到呼吸轻柔地起伏，似是彼此的呼吸交织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邢无妄挺直身子，靠回椅背上，淡抿着唇，隐忍地闭了闭眼睛。
未曾在她那段路上留下过一个身影，一步一个脚印，想融入她的故事里，可他的身份不是过路人，仅是同一所大学的同班同学。
但他依然见到她的时候，会因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又燃起了希望。
因为喜欢，便有了意义。
*
的士停在明诚大学正门，比预想还早了半个小时回到学校。
邢无妄看她：“在外面吃完早餐，再去教室？”
许以葳点点头。
学校隔一条街的店铺，有一家早餐店最为出名，不到六点就排起长队，大多数都是外带走的。店内只有5张小桌子，装修显然有些陈旧感，墙壁却依然光泽有度。
许以葳还没走进店里，就看到这个点店前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伍，转头说：“这是吃早餐的店？”
“昂，听米由说这家早餐好吃，带你来尝尝。”
“……可是，人很多。”
话音一落。邢无妄瞬间听懂她的话，垂眸看她，漫不经心道：“好吃才多人，不然他们排队看老板做早餐么。”
“行吧，那你想去哪吃？”
他知道她总是局限在学校里，就想带她跳出学校之外，最后还是任由她了。
过了早八时间，食堂不算拥挤。邢无妄用餐盘端着两碗小馄饨走向靠门口的位置，把一碗热乎乎的小馄饨放在许以葳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谢谢。”许以葳说，“我不是扫你的兴，那家早餐店人多，轮到我们吃完早餐，有可能上课会迟到，加上时间也不是很充裕。”
顿了顿，看着他，又补充道：“下次我陪你，你再带我去。”
邢无妄挑眉，勾唇笑了笑：“你最好记得。”
许以葳低头吃了一口小馄饨，咽下后，便说：“当然，我记忆力可好了。”
他一顿，目光一晃，看了她许久，又很快收回，眼尾挑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这才点头应了声。
“哟呵，妄哥还在吃早餐啊，胃口真好。”
邢无妄掀起眼皮，不远处走来几个男生女生，都是平时玩在一块的人，里面还有他们的女朋友。
他不说话，在宿舍楼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懒得跟他们寒暄。
“你这么有闲情逸致陪谁吃早餐呢！”
“欸，这不就是你们班学霸嘛，学霸好，久仰大名……”
许以葳点头示意，邢无妄不耐烦地啧了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找个位置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