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也擦了擦眼角,“傻孩子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当初我同意这门婚事,就没有在意过栓柱是入赘还是娶妻,只要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就行,再说你爹就你一个丫头,若是连你都不在他身边,你可放心?”
凤娥哪里能放心,但父亲说得对,人得知道感恩,这次的事情婆家冒险救杜家,这份恩情不能忘,素日里婆母也带她格外的亲和,所以她应该尽孝她的膝前。
“我身边有二狗还有金枝照顾着,你和栓柱在镇上好好照顾你爹吧,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你们也多留个心眼,别再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凤娥红着眼睛伏在宋母的膝头,她可能是上辈子得了观音菩萨的青眼,今生才会遇到这样好的婆母和夫婿。
晌午,众人在杜家吃了一顿团圆饭,杜老爷全程笑呵呵的,完全看不出前几日受过惊吓的样子,酒过三巡众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杜家三代的基业,差点毁在了老夫的手里,人不服老不行了,着实没有多少精力再打理生意,今日起老夫将家中的铺子悉数交给贤婿陈栓柱打理。”
这话一出近乎于分家,老管家颔首站在门边,手里捧着账册和一些印信,“老爷,除了商队的令牌,其余的都在这里了。”
杜老爷接过管家递上来的东西,示意女婿过来,“这些今后就靠你了,这两日老夫会让人给你把户籍分出去自立一户。”
若是放在往常可能陈栓柱会推辞,但那日陈霖骁和那位大人商议之事他也听懂了一二,所以知道岳父这是在保全这个家,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小婿定会照看好家里的产业,父亲放心。”接过那些账册和印信,陈栓柱不由得看了岳父一眼。
杜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两人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年前有一趟货需要送,自从凤娥她娘去了之后,老夫就再也没有出门,这会儿家里有贤婿照看,老夫也可以跟着商队出去看看了,不出意外贤侄赶考之时,老夫也就赶回来了,到时咱们再一起吃个团圆饭。”
“爹……”凤娥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预感着此事没有父亲说的那样简单。
“好了,都不必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决,后日便启程,早去早回嘛,你在家中定要孝敬婆母帮扶夫君,不可任性。”
为了给老爷子送行,几人这两日也住在镇上的杜家,商队出发的那一日,他们一行人一直送到城门外,看着商队远远离去才转身往回去。
“二弟,岳父这一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栓柱不安的看着身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弟弟。
“大哥放心,商队里有半数人都是东方彧派来的,功夫定在山匪之上,杜叔也不是第一次走镖,不过是吃点苦头罢了。”
杜老爷子一走,陈家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陈栓柱为了照顾镇上的生意,带着凤娥依旧住在杜家,陈霖骁则带着宋母和姚金枝在镇上采买。
路过一家绸缎庄,陈霖骁扶着宋母走了进去,姚金枝拘谨的跟在两人的后面。
“快年下了,母亲选点料子,今年做两身新衣裳吧。”
陈霖骁冷淡的说完,目光带着锐利的光,扫了一圈店里的布料,最后停在一匹胭脂红撒金花的料子上。
“这匹包起来。”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淡然低沉。
从头都没有询问过价钱,宋母看了一眼那颜色,嘴角噙笑,显然那匹布不是她这个年纪适合的,至于是给谁的那不是明摆着的。
难得看到陈霖骁对小娘子用心,宋母觉得自己离着抱孙子的日子又近了。
她转头看向姚金枝的方向,却见小娘子这会儿正站在一匹烟灰色苍竹暗纹布前,小声的询问着老板娘细节和价钱。
“金枝可有相中什么吗?看好了就和你二哥说,让他给你买。”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姚金枝眼神里有些慌乱,但对上宋母慈爱的目光,她红了红脸又浅笑起来,走到宋母身边看了一眼那匹烟灰色的布。
“我觉得那个很适合二哥,年后出了正月不久就要开始考试了,我想给二哥做两身新衣裳。”
这话倒是说到了宋母的心坎里,考试要去府城那边,一旦考中就是秀才老爷,若是穿的太破旧,难免对日后的名声有些许影响。
“丫头有心了,我瞧着那个也挺好,这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姚金枝错愕的看着宋母,脸色涨的通红,“婶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宋母掩唇呵呵笑着,但也没有承认自己说错了什么,最后还是收获了陈霖骁一记警告的眼神,她才收敛两分,拉着红了脸的姚金枝逛了起来。
就这样,三人从店里出来后,手里拎着两三匹布料,还有不少新棉花,放在驴车上陈霖骁又去了旁边的水墨阁,笔墨纸砚买了一套,这也是今日买的最贵的东西。
“好了,我瞧着买的也差不多了,等着腊月里还有三个大集,到时再添置些旁的便是。”
宋母看着那一车的东西,既开心又有些心疼开销。
回到村里,安静的山村空气中飘动着柴禾燃烧的焦香,让人放松又安心,那一刻只希望往后余生都这样安逸平淡。
而这个想法却不是陈霖骁一个这样想,坐在他身边的姚金枝刚好也如此想着,她抬头望了一眼曾经她长大的地方,那些不忍回首的过往,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却觉得已经隔世。
只期望眼下这安逸平淡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
第32章
临近年关, 村里的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宋氏一早就和村里几个妇人一起,去河边洗被单衣物。
“哟, 宋婶呀, 这大冷天的怎么你自己来洗?你买回去那二儿媳怎么不过来洗?”
在河边洗衣的大多都是年轻的儿媳, 也有两三位上岁数的, 但也都是家里没有闺女或者儿媳的,而陈家买了姚金枝的事情, 村里都知道。
庄户人家可不兴买回家做丫鬟那套,花那钱买回家都是当媳妇的,虽然没有婚礼但也都是村里认定的, 买回家的媳妇不办婚礼也是常事。
宋母看了一眼对方, 知道那是个嘴碎爱挑事儿的,十里八村也是出了名的泼妇,可这一物降一物, 这样的人却怕极了自己的婆母。
“金枝那丫头还没有正式过门呢,家里也得收拾好了, 好好摆上几桌席面再风风光光迎进门,总不能让人不明不白的跟了老二。”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妇人, 那人正站在岸边盯着她儿媳妇洗衣裳。
“再说了, 年轻娘子最是怕冷水的时候, 我还想好好照顾着金枝,让她过门后早点生个大胖小子,若不把媳妇当闺女养着,只怕过门三四年也生不出孙子。”
丁家娶了媳妇, 从进门开始就被婆婆立规矩,丈夫也是个无能的, 眼瞧着媳妇被蹉跎也不敢说一句话,愣是进门三四年也没有一儿半女。
因此丁家婆母更是不满这个儿媳,但是庄户人家不兴纳妾,更没有钱去养一个妾侍,所以也只能等着,但是对儿媳不能生这件事,不满到了顶峰,日日不是打骂就是虐待,这样更不可能生孩子。
不少河边的媳妇闻言,看向宋氏的目光都变了变,更是羡慕姚金枝被陈家买去,遇上这样的婆婆。
但想想陈二狗……媳妇们也就不那么羡慕了。
果然天底下没有两全好,有了好婆婆却也有了一个凶神恶煞冷冰冰的夫君,想到陈二狗一身血,破衣烂衫的样子,有两个心善的不由得替姚金枝惋惜。
而此刻正被人惋惜的姚金枝,正坐在堂屋里,身前是一个烧的很旺的火盆,她拿着昨日才买回来的新料子,正在给陈霖骁做新袍子。
昨日在绸缎庄她看到了不少成衣,有几身正是书生文人穿的袍子,从领口到衣襟无一不精致,她细细看了看那两身衣服,心里也大约有数怎么做了。
正做着针线活,突然眼前一暗,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原本应该好好备考的人,这会儿换了一身轻便的束袖衣服。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深蓝色扎染的帕子,“这是之前在府城卖掉帕子挣得,一共五条帕子,四文一条,还有那些皂果一共十八文,这里有五十文,你数数。”
一边说着,一只骨节分明骨肉匀称的手,灵活的打开了帕子,五十个铜板躺在里面,但最显眼的却是一块儿碎银子。
“二哥,我不要这些钱,你收起来吧,我在家里也用不上这些。”
但陈霖骁却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他冷淡的看着姚金枝。
“那就自己攒着吧,想买些什么就买些,若是有什么急事也能用得上。”
说完做了一个姚金枝看不懂的手势,原本趴着玩的大黑猛然站了起来,连带着带着狼崽子也都警觉起来,跟着陈霖骁朝着门外走去。
“二哥这是要去哪里?一会儿就要晌午了。”
快到吃饭的点了,这个时候出门只怕宋母又要生气,姚金枝不由得着急起来。
“我去一趟达谷顶,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可能会晚些回来。”
说完他带着大黑和两只狼崽子出了门,最近他一直都在努力的训狼崽子,小家伙天生野性,学起来狩猎技巧倒是比同年龄的狗要快。
狼比狗骨子里就狠多了,与生带来狩猎的本能,让它们行动起来更加灵活警觉,若是进山可谓是最有利的帮手。
他前脚刚走,宋母端着木盆就回来了,进门前远远地就看到朝着山脚走去的儿子。
“二狗这是要去哪里?快吃饭了又往外跑,年后就要考试,怎么也不在家看看书?”
姚金枝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接过宋母手里的木盆,“婶子快去坐着歇歇,我刚给您煮了姜茶,喝些烤烤火暖和一下。”
她接过木盆抖开那些被单衣物,在院子里晾晒。
“没事,不冷,一活动也就不觉得冷了,我这针线活不如你的,咱们家今年的新被和衣服,可就指着你了,趁着天黑你就多做些。”
晾好两人就开始忙着做午饭,知道陈霖骁不会回来吃,也就没有做他那一份,宋母看着家里的吃食一笑。
“他不回来吃倒是省了粮食,咱们今天一人煮一个鸡蛋。”
如此说着,两人做了两碗酸豆角焖面,宋母还特意用猪油煎了两个鸡蛋,姚金枝有些心虚的看着碗里金灿灿的煎蛋。
“婶子,我吃面就够,还有这么多菜呐,不若给二哥留着这个煎蛋吧,他回来指定饿了,过了年他就要考试,应该吃些好的补补。”
宋母按住她要往外夹鸡蛋的手,“做了就趁热吃,他身强力壮的不用吃,你这身子亏空也没有好好补补,跟着他又在山上蹉跎,趁着过年好好补补。”
拗不过宋氏,姚金枝也不再拒绝,其实她也很馋这个煎蛋,毕竟这东西可不常吃,金贵的很。
是的,在陈家吃肉吃鱼都算不上金贵,但是蛋却是金贵的,家里没有养鸡,吃的蛋都是在村里换的或者买的。
吃饱喝足,两人午歇了一会儿,姚金枝却睡不踏实,起来和了点面,坐在堂屋里继续给陈霖骁做衣裳,时不时看看院门的方向。
二黄因为没有被带上山,心里有一股邪火这会儿正在院子里追着小鹿崽子跑,看的姚金枝忍不住低笑出声。
可这一等愣是天黑了也不曾见人回来,就连宋母也开始着急的站在门外张望,锅里早就做好了晚饭却依旧不见儿子回来。
姚金枝点着火把,带着二黄来到了门口。
“婶子,我带着二黄一起去迎迎二哥吧,他说今天要去达谷顶的,应该是从北边上山。”
“什么?达谷顶?哎哟这个兔崽子怎么就不长记性,那边不仅有狼群还有海东青,小时候偷着跑去一次差点被海东青叼着摔死。”
原本宋氏还没有这样着急害怕,但听到清姚金枝说的话,眼睛里都急出了泪花。
“婶子别急,我这就去找找二哥。”说着她就往外走,胳膊却被宋氏拽住。
“哎哟,他这出去还没有回来,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小娘子出门,岂不是让我更心难安,咱们就在家里等等吧。”
俩人这会儿正是心焦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黑暗处有人走来,还是二黄警觉地发出了低吼的声音。
“他婶子,你家二狗回来了吗?”声音有些耳熟,姚金枝下意识皱了皱眉,目光盯着黑暗处走来的人影。
“是……是钱大他娘啊,你怎么来这边了?”宋氏警惕的将姚金枝往门里推了推,自己侧身挡在她的身前。
说话间,钱老太已经来到了门前,借着火光终于看清了来人,只见她面色有些发白,眼神也有躲闪的味道。
“钱大今日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这不是着急出来找找,恰好看着你们了吗?”
钱大家住在村头东面,他们陈家却是住在村尾,离着山林最近的一户,甚至周围都没有什么邻居,钱大没回家,她跑到自家门前找人……
“我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了,没看到旁的人,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宋母不欲和她多说什么,转脸对背着她。
二黄也是个通人性的,见宋母不待见她,它发出低吼目光一错不错警惕看着对方,似乎她敢上前一步,它就张嘴咬人了。
钱老太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在上前,“只是刚才他七叔说,中午的时候看着钱大朝着这边来了,说是要来找二狗……我这,这不就过来问问。”
要说村里最了解的钱老太的,姚金枝算是一个,听她这样说,生怕有点什么被她赖上。
“二哥晌午前饭都没吃就上山了,中午的时候家里也没有任何人过来,可能七叔是看错了,你不如再去打听打听吧。”
她这样一说,宋母也反应了过来,立马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快去找找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再说了,二狗和钱大又不熟,好好的他怎么会来找二狗,指定是你听错了。”
前老太一看两人这个态度,这话里话外都在推卸问题,顿时来了火气。
“这话怎么说的,我家钱大是和二狗不熟,但是他来找谁那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吗。”刻薄的嘴角一扯,抬手指着姚金枝。
“如果不是这狐狸精勾着他的魂,我儿能推了东郭村那么好的亲事?!如果不是因为她,他能跑到这里迟迟不回家?你们最好把人给我找回来!”
第33章
青槐村里最有名的泼妇站在自家门前, 宋氏看她一眼都觉得心堵。
“钱婆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今天就我们娘俩在家, 你非说你儿子被我们扣下了, 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钱老太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但她就是这么个脾性, 一旦有点火星子就会炸,这会儿话说出口了也觉得不对, 但是也不会低头,毕竟她一直都是一个没理也能占三分的人。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反正村里有人看到, 我儿就是朝你家来了, 现在人找不着,你们家就得……”
“钱大他娘!”一道男人粗壮的声音打断了钱老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