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无论来的是谁,我都不见。”
“嘭——”
县官原本还想好好说,奈何陈霖骁从头到尾油盐不进。
“荒谬!这岂是你说不见就不见的?横竖都要去拜见,你不如随我先去府城等着,等着人一到你主动逢迎些,即便有一二分错处,皇……贵人也就轻拿轻放了。”
就在昨晚,他收到了京中同窗寄来的飞鸽传书,因为纸张大小问题,只是短短两句话。
书信:西北失城,大皇子携圣旨见闻山。
虽然具体的事情县官没有想明白,但因为从之前的书信里得知,他们县出了一位厉害的人物,人称“闻山先生”此人之前在京中做了不少轰动的事情。
现在突然来了一封信,还和西北战败有关,这事儿明显凶多吉少了。
出于当初东方彧的那边交情,他先来一步通知一声,尽可能将事情危害降低一点,虽然……可能于事无补。
与此同时,日夜兼程从未停歇的大皇子,满脸疲惫的进了桐林城……
“去查,陈霖骁现在何处。”
第94章
陈家送走了怒气冲冲的县官, 姚金枝和宋母心惊胆战的过了几日,见日子还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逐渐也将这件事放下了。
正月十五这日, 一大早宋母就被眼前的惊喜清空了睡意。
她在堂屋看着小儿媳给她展示圆桌的用处, 见那不过四人用大小, 愣是在按开机关后变成了一个十人多人可用的大桌子,惊讶的不得了。
接着姚金枝又搬出来一个小圆盘, 放在了圆桌的中间,将圆盘底下的一个木栓拉开,对好齿轮后, 圆盘竟然自己缓缓的转动起来。
“这个……这个是做什么?”
姚金枝将灶台的一盘炒花生放在上面, 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花生米转到了她的面前,她拿起筷子夹起一颗。
宋母看着愣了愣, 接着笑了起来,“金枝啊, 可惜你是个丫头,若是个男人, 科举的头名定然是你的。”
闻言姚金枝脸颊绯红, 快速的瞄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男人。
“娘有打趣我, 这主意是霖骁想出来的,我只是将它们做了出来而已。”
宋母也看了一眼儿子,眼中多有嫌弃,“你不用给他贴金, 他要是有这脑子,之前就做木匠了, 也不用上山打猎受那罪。”
陈霖骁像是没有听到她俩的话,看着院子里的二黄,突然转头道:“我去打两只山鸡竹鼠回来喂狗。”
见他真换了一身短打,宋母撇撇嘴,“我怀你的时候都没有天天吃肉,真是人不如狗。”
两只狼两只狗整日在一起玩,谁也没有注意什么时候二黄怀了狼崽子。
还是听戚北行偶然说起来后,陈霖骁和姚金枝推断出,崽爹应该是天青。
看着二黄的肚子一天天变大,陈霖骁给它的伙食也一天天变好,每隔三天还能吃上一个蛋。
正月十五,学堂放假一日,两处宅子里安静了不少,姚念祖和戚北行都在书房里温习功课。
宋母姚金枝带着霍家两父子在灶前忙碌。
今日杜家也会过来,所以他们得急着备菜,又是一大家子团圆热闹的好日子。
正忙着,杜家的马车也进了村,他们一早出发带了不少的生食,想着赶着午时之前到,也能让大家尝尝鲜。
一村里死了一头牛,在官府报备后在镇上售卖,杜老爷子一拍大腿,直接买下了一条后腿。
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尝到的。
只是凤娥闻不了这个味,愣是将逼着老爹租了一辆牛车,单独载着那条牛腿。
到陈家的时候,才巳时中,宋母正撵着霍广去杀鸡,姚金枝听到院子外有响动,抬头就瞧见了杜家的马车。
“娘,大哥大嫂回来了。”
宋母闻言,赶紧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往外走,“这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天不亮赶路你们也不怕冻着凤娥。”
戚北宸扶着杜老爷子,陈栓柱在后面扶着凤娥下车,“娘,马车走得快,天亮了才出门。”
见人都回来了,宋母看向站在一旁的姚金枝,“你带着狗,快去刘强那边再买两刀肉。”
转而吩咐霍广将马车赶到后院,就去把陈霖骁叫回来。
热热闹闹又是一大家子人,姚金枝带着大黑二黄走出去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家里孩子们还有宋母的笑声。
她捏着手里的钱,嘴角也挂着幸福的笑容。
正月十五,刘强家里也杀了猪,只是今日不如过年那会儿人多,姚金枝到的时候,还有不少肉。
“哟,弟妹来割肉啊?看看吧还有一块儿后肘和五斤前肘。”
今日割肉多是为了炒菜,“那就把前肘都给我吧。”
她将银钱拿了出来,刘强媳妇在一旁笑着接过,“前段时间听说有衙役去了你家,不知是为了何事?”
刘强家离着陈家远,听到风声还是两三日之后了,但谁也不知道衙役去做什么。
“也没别的,只是问问霖骁科举的事情。”
具体的事情姚金枝自然不会说,只是随便扯个话遮住罢了,刘强家里没有识字的,对这些也不懂,闻言也没有怀疑。
但拎着肉往回走的时候,姚金枝这份不安的心突然跳个不停,这件事虽然没有了下文,但到底向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陈霖骁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她也没有多问,可她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样霸道又不讲理。
因为心里越发的不安,她带着大黑二黄抄近道往家里,绕过老宅后面的水沟,一上坡就看到有人跪在自家的门口。
同样大黑二黄也发现了异常,它们立马警觉起来,侧腰靠近姚金枝像是默契的在守护着她。
陈家老宅的门外,之前的县令带着衙役跪伏一地,门前还有几匹高头大马,但却不见马的主人。
姚金枝带着狗快步朝着家里走去,一路上有人想要拦住她,但确认身份后便没有再阻挡。
于是姚金枝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院门。
“……以示嘉奖,特封陈霖骁为兵部尚书,临代右丞之职,即日赴京,钦此~”
匆忙的脚步顿时停在了当下,姚金枝错愕的看着院子里的人群,扫过那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最后不安的落在了陈霖骁的面上。
一时之间她是过去跪下也不是,留在门前也不是,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一紧张眼圈都跟着泛起了红色,平添了几分艳丽。
似是察觉到那束担忧的目光,跪在最前面的人抬头看向她,见她整个人都吓傻了,陈霖骁素来冷淡的脸上,陡然柔和的笑了笑,似是安抚似是无奈。
站在一旁的大皇子看到了他的变化,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一个小娘子呆呆立在那里,看着傻傻的,但又有几分至纯的媚。
“这位就是陈夫人吧,难怪令齐名久久难忘。”
这样的女子在京中可是少见,身为大皇子最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萧睿见惯了那些大家闺秀,也见惯了那些心机颇深的女子,但他的周边却没有一个这样至纯简单的人。
她的眼眸甚是干净……
这一念头还未落下,萧睿耳边响起一声淡漠不悦的声音。
“承蒙陛下厚爱,只是臣乃是秀才之身,恐难担重任,还望殿下待陛下收回圣旨,另选大才之人。”
跪在院子外的县官闻言吓得抖了抖,明明是正月寒冬,却愣是额头生出豆大的汗珠,额头贴着地面丝毫不敢挪开,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大骂陈霖骁。
同样吓白的还有杜老爷子,他之前便知陈霖骁是个主意大的,却不想他竟然连圣旨都敢违抗,这罪万一落下可是灭九族的。
想到这里,老爷子伸手拽了拽身边陈霖骁的衣角,提醒他适可而止,不要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奈何陈霖骁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眼睛里除了不悦不见丝毫的畏惧和惊慌。
他俯首一礼,“望陛下和殿下成全。”
日夜兼程赶到这里,萧睿已经十分的疲惫,心情可想而知的不好,却不想陈霖骁果然如传闻中那样,不仅胆子大还十分的不识抬举。
“你……你敢抗旨?!”显然萧睿真的被他气狠了,毕竟在京中可没有敢如此。
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父皇第二天给他传得口谕,只能将那些狠话咽了下去。
陈霖骁杀不得,至少目前不行……
“先生之才岂可以科考来衡量,若先生下场考试,只怕状元之位旁人无力一挣。”
陈霖骁冷淡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宣纸太监,那人他还记得,是陛下身边太监总管的干儿子。
说白了这人就是陛下的眼睛。
“北燕立朝以来,从未出现过封秀才为尚书只说,这不和规矩也不和礼法,内阁之中难道就没有人规劝陛下?”
提到这个,大皇子一噎,规劝自然是有,只是这次支持陛下的也大有人在。
“兵部尚书之事想来先生也知道,牵涉到三弟外家被父皇惩戒,后来此位一直空悬被右相代理着,此次鞑靼趁着年根偷袭,右相担任要职却一意孤行,违抗圣谕导致丢失一城,已被父皇罢免治罪,因此有人上书请先生入京,故有今日我等一行前来。”
寒风中,宋母跪在陈霖骁的身边哆嗦了下,姚金枝站在大皇子等人的身后,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担忧的嗫嚅着却又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将人扶起来。
但她这里小小的动静,还是让陈霖骁和大皇子都发现了,他们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沉吟一番大皇子看向了宋母。
“这寒风中,陈霖骁你真的舍得让老母陪你在这里跪着吗?”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高官厚禄,而这道圣旨与任何学子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怎么到了陈霖骁这里,就像是要被按着吃屎似的。
见他跪在那里薄唇微抿,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大皇子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额头,抬手指着陈霖骁想要说什么,还没开口眼前一黑。
“殿下!”
“大皇子!”
第95章
萧睿闭着眼, 耳边都是周围嘈杂的声音,他现在想杀了陈霖骁的心都有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抗旨不遵,他想要包庇都难以下手。
却不说当着人面下了他的面子, 就说这件事若是传出去, 至陛下的颜面于何地?!
还好他反应快, 刚才感觉有些不适, 出此下策但愿陈霖骁识趣,不要白费了自己的这份心思。
梁郎中被请过来的时候, 腿都是哆嗦的,他以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当年的巡抚大人,却不想老了老了还能给皇子龙孙号脉。
一通望闻问切过后, 他斟酌着说辞, 毕竟这是皇子,比寻常人娇贵些,不然让他说就是屁事没有。
“殿下这是疲劳过度, 又有些肝火郁结所致,这两日好好休息, 多喝些热……汤,就没事了, 总之好吃好喝再好好休息就没有问题了。”
能不开药他是万万不会开药的, 万一皇子有个什么闪失, 他这村野郎中也是拿命也赔不起。
躺了一会儿,萧睿陡然醒来,只见了自己贴身的内侍,接着内侍出来, 看着院里院外的人吩咐着。
“因殿下身子抱恙,其余人且回镇上休整, 这几日只留咱家和四位侍卫留在这里伺候就行。”
有了这话,县令哆嗦着爬上马车,赶紧挥手让人赶车回去,他就多余过来,差点吓得尿了裤子,以后殿下不宣打死也不来了。
想到这里又在心里骂了一通陈霖骁。
陈家的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好好的一个团圆节,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心思,堂屋里宋氏杜老爷子等人围坐在一起,都低头愁眉不知该怎么办。
杜老爷子看了一眼陈霖骁,“此事虽然有些有悖礼法,但到底是圣旨,既然陛下能下旨想来内阁应该也是同意了,霖骁……人在屋檐下啊。”
虽然不懂这样的好事,儿子为什么不接旨,但宋氏知道儿子定然有自己的顾虑和考量。
陈霖骁坐在一旁未发一言,他真的厌倦了那些朝中的尔虞我诈,也厌倦了在内阁忙碌的日子。
这辈子他只想在这乡野之间,安稳的和家人一起生活。
奈何总是天与愿违。
正在这时,大皇子身边的内侍突然站在了门前,轻轻的敲了一下堂屋的门。
“先生,主子请您过去一叙。”
说完,他又笑着看向宋氏等人,“主子说了,今日冒昧而来,打扰了阖家团圆的好日子,主子让咱家问句话,这团圆佳节可否给他添双筷子?”
刚才一阵惊吓,愣是将这事给忘了,此刻经内侍一提醒,宋氏等人脸上讪讪的笑着。
“是草民招待不周了,若是殿下不嫌弃,草民一会儿做好了饭菜,就去请殿下过了入席。”
内侍十分和善的笑了笑,“那就有劳老夫人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插不上话,宋母等人赶紧忙碌了起来,原本就耽误了时间,要在饭点做好一桌子的菜,着实有些紧张。
陈霖骁去新宅见大皇子,老宅这边出了凤娥,就连杜老爷子都撸袖子开始帮着做饭。
两道菜做出来,霍老爹看着菜皱了皱眉,一旁的杜老爷子见此询问了一声。
霍老爹道:“以前听说宫里都有专门试菜的公公,皇家人吃饭前都要让太监先吃一口,过一会儿人没事儿,菜才能端到陛下面前。”
这个传闻杜老爷子听说过,只是眼前忘了这个事情,经他一提终于想了起来。
都在灶房里,其余人自然也都听说了,宋母看了看桌上的菜,找来一副碗筷一样夹了一筷子。
“咱们这里就那一位公公,殿下带他出来应是能帮着试菜的。”
守在新宅书房外,德盛公公垂眸看着眼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向来人,上前一步。
“殿下在书房有要事和先生说,闲杂人……”
话还没有说完,德盛公公怀里突然被塞了一个餐盘,“这是做什么?”
戚北宸嗫嚅着说道:“这是新做出来的,贵人用膳不都得让公公先试试……先吃一口,若是贵人不喜欢我们也好改不是。”
宫里出来的都是人精,看了一眼餐盘里的菜量和戚北宸欲言又止的话,后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他冷笑一声,但又不能说自己不想试毒,德盛捏着餐盘的关节隐隐发白,笑着舔了一下后槽牙。
“陈家还真是想的周到。”
话音落下,他三两口将碗碟里的菜都吃了,笑容收敛的丝毫不剩,拿出帕子压了压嘴角。
见戚北宸呆呆的看着他,德盛没好气的嚷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想说看看半柱香的时间,你还活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