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坐在林舒瑶对面，钢琴曲落入耳中，视线却不着痕迹地定在林舒瑶身上。
她看着唱机的方向，欣赏几个瞬息后缓闭上眼，眼睫轻颤，表情放松而又沉迷，漂亮的指尖跟着曲目节奏轻敲，音符像是从她指下无声流出。
顾砚后靠沙发，随意扯了扯领口，音乐潺潺，他目光亦专注，却不知道在欣赏什么。
等音乐结束，林舒瑶也睁眼，眼底的痴迷缓了几刻才褪去，喜爱溢于言表。
林舒瑶即使暂歇下内心雀跃，可看向顾砚时仍眉眼弯弯，对来听唱片的安排是显而易见的欢喜。
顾砚撞进她眼底，像是随口一问，“你很喜欢黑胶？”
林舒瑶弯唇应道：“当然，黑胶将录制场景完整记录，没有什么可以比它更真实。”
她在有关音乐的成长中耳濡目染过许多前辈对黑胶的情怀，刚又感受了一场听觉盛宴，现在提起不禁起了侃侃而谈的宣传之意。
“多亏黑胶，我才能在时隔数十年后欣赏到前辈并不失真的演奏。”
两人认识不久，接触不深，林舒瑶鲜少在顾砚面前露出这样神采奕奕的神情。
顾砚心意微动，应了声，“如今数字音乐快速发展，听说你所有专辑都是以黑胶首发，这很难得。”
毕竟顾砚没有什么关于音乐的传闻，林舒瑶没有想到他会知道这些，且还用了“难得”两字。
林舒瑶喜爱黑胶，但也不得不承认黑胶相比数字音乐耗费更大的人力物力，如今市场皱缩，许多年轻人也并不愿承认黑胶的价值，她和老师们对黑胶的维护不能否认亦有情怀加持的原因。
思及顾砚调试唱针的有条不紊，无形便为他的话增加了可信性，林舒瑶不由多说一些，“录制黑胶时为了避免嘈杂破坏乐感，常要营造一个十分安静的环境，许多人都认为可以用技术处理，认为制作黑胶得不偿失。”
顾砚淡声道：“为了音乐的真实性，多付出一些是值得的。”
“英雄所见略同。”林舒瑶更开心，颇有些志同道合之意，欣然分享，“《风尘仆仆》的主题曲等录制完成后我也会先以黑胶首发，后面再由荣信发行数字音乐。”
“我一定留一张收藏。”
两人相谈甚欢，又就着唱片交换诸多见解。
林舒瑶身边以音乐为切入口与她讨论的不在少数，可像顾砚这样拥有许多独特见解的却寥寥无几，她直到离开时都有些意犹未尽。
顾砚送回林舒瑶后没有再回柏元公馆，吩咐司机去公司。
他去博业大厦途中收到陆迟衡的电话，随意接通。
一接通陆迟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顾砚，你知道我听到多好笑的消息吗，有人传你在追舒瑶，还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是一个字不信。”
“……”
顾砚在这种关头截断王氏的资金链，有这种传闻不足为奇。他嗓音很淡，“为什么不信？”
当然是因为顾砚一直冷情冷性，就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有过兴趣，更遑论，“你和舒瑶才见过几面？”
陆迟衡洋洋洒洒还要证实这个传闻实属谣言，忽从顾砚反问中提取出了不得的信息。
“不是吧顾砚，你真在追舒瑶？”
顾砚懒得理他，陆迟衡跟他做了多少年的兄弟，自然明白这是默认。
“你这事做的，谢嘉瑾还在那儿杵着呢，你就直接下手了？”
陆迟衡屡次提到林舒瑶有谢嘉瑾守着倒也不是因为两人有过什么情深意重的传闻，只是圈子里难免有一些固有的模式。
譬如林家家大业大，婚姻不可能随意为之，譬如林舒瑶和谢嘉瑾青梅竹马，许多追求林舒瑶的都被谢嘉瑾拦下，而林舒瑶又持默许态度。
如此种种之下，但凡中间没有人能伸出谢家拦不下的手，最后林舒瑶和谢嘉瑾必然会坐实神仙眷侣的名号。
陆迟衡是属实想不到，最后自己兄弟伸了手。
顾砚轻描淡写，“眼光太高。”
陆迟衡一时没反应过来，缓了几秒才意识到，顾砚是说谢嘉瑾眼光太高。
他失笑中带有不可置信，重复问了遍，“你和舒瑶没见过几次吧？”
顾砚朝窗外看去，想起和林舒瑶初见。
他第一次见林舒瑶不是在接风宴，是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舞会。
他回国前受邀前往，莫名注意到楼下演奏的林舒瑶。她弹钢琴的姿态轻快，目光流转间像是灵动的小精灵，盈盈发着光。
当时包厢陪同的人察觉，同他道：“林小姐钢琴造诣极深，舞者可以放宽时间，林小姐却是要提前一年就要开始邀约。”
另一人或许想开玩笑，跟着提道：“说来，林小姐也算站在顾总的对立面。”
顾砚往常不会应这种无聊话题，那次视线没有从楼下收回，却出声问道：“我和艺术家不和？”
“不不不。”众人用外语否认，“是慈善家和资本家。”
思及往事，顾砚忽轻笑一声，“一眼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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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实锤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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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顾砚又分享几次唱片，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恰逢顾砚再次邀约，林舒瑶关于《风尘仆仆》的主题曲也写好，顾砚接她去荣信影视。
余导一行人比两人快一步，见林舒瑶进来余导温和招呼，“舒瑶来了。”
他看了眼周围这群人，笑道：“这群家伙非要跟着来听你唱歌，我拦都拦不住。”
余导刚说完，身后刚回了个工作消息的顾砚随之进来，众人莫名一静。
随后，“顾总怎么来了？”
顾砚上前，“陪舒瑶。”
陪字一出，那就不是工作，而是私人关系了。
余导不着痕迹地看了两人一眼，他这段时间也知道了林舒瑶的身份，甚至听说了总部刚回国的太子爷在追林氏千金的消息，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房间稍暖，林舒瑶脱了外套，“余导，什么时候录制？”
余导：“随时可以开始。”
林舒瑶点头，转向顾砚，“我现在进收音室。”
顾砚颔首应下，林舒瑶进到录音室后顾砚也坐下，扫了眼周围明显多出必要人数的众人，“都坐。”
众人见顾砚没多说什么，松了口气。
这一行人多是热爱音乐的，听说上次林舒瑶声音一出直接把调音室众人带入情景之中，甚至一个见多识广的评委直接掉泪，都起了一睹真容的心思。
这次央求跟着余导一起过来，谁料这一朝直接见了太子爷。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还在工作时间，他们径直聚众离开工作岗位，真被问起也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
众人纷纷落座，不再多想，目不转睛地看向录音室里的林舒瑶。
林舒瑶穿一件素色长裙，调麦耐心细致，看着不食烟火，乍一看与电影感觉并不相符。
可她单单站在那里，眉目间的平和就仿佛传递给众人，让人静下来，将舞台交给她。
婀娜嗓音刚出时，调音室便比先前更静了。
上次只是即兴便让不知听过多少好音乐的专业人士身临其境，这次经过时间沉淀，音乐与电影贴合而又不失自我，效果不出意外地愈发惊人。
情绪层层递进，电影在搞笑氛围下压抑的沉重似乎被层层剥离出来，直击人的内心。
有人闭上眼，脑海中情景变幻，已经开始设想是如何的电影情节。
余导看着林舒瑶，再一次庆幸，还好没换人，还好林舒瑶愿意唱他的主题曲。
初初知晓林舒瑶身份时他是讶异的，那可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却毫无仗势欺人之色，面对音乐公平竞争，一片赤子之心连他都自惭形秽。
顾砚目光沉静，视线全然落在录音室内彷佛自发隔离出另一个世界的林舒瑶。
她眉目漂亮得不像话，随音乐偶尔做出的动作都携有出尘意味。
像精灵，熠熠生辉，就像舞会上一心一意演奏钢琴时，引得众人目光不由自主追随。
一曲终，调音室短暂的寂静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林舒瑶在里面听不到外面声音，却可以看到大家神色。这样的场景她见过许多，但每次见到众人因她的音乐而情绪波动，仍不免雀跃。
她出了录音室，“谢谢。”
众人纷纷摘下耳麦站起，顾砚放下鼓掌的手，一同站起。
两人视线相接，他的目光仍是惯有的疏离，可若仔细查探，分明有罕见的温柔情致。
林舒瑶走过来。
经过刚才情绪完全被音乐带动的一遭，众人对顾砚的忌惮都少了许多，纷纷道：“林小姐，下次一定还要合作。”
余导也笑，“主题曲一定要先发行，我有预感，因为这首主题曲，初期进影院的人能再翻一倍。”
这样的评价实属难得，尤其是在如今主题曲被多数人当作附庸的情况下，让主题曲给电影引流，且还不是流量歌手造势，旁人听了大概会说一声痴人说梦。
可刚才听过音乐的众人都深信不疑，心中已不约而同划过同一想法：等影片上映，他们一定要去看看，是什么情节能承载音乐中的情绪。
余导缓了缓，又道：“有顾总在，以后邀请舒瑶大约能轻松些。”
他即使年岁大，声望高，但因为圈子因素，平常并不多谈别人的儿女情长之事，这次面对的又是顾氏太子爷，稍显几分逾矩。
可众人大多都懂了余导的心思，林舒瑶刚才嗓音一出，能定下以后的合作余导得偷着乐，逾矩就逾矩几分。
林舒瑶瞥顾砚一眼，轻挑了挑眉。
余导这话一听就是听到了传言，她和顾砚还没敲板，传闻倒是扩散了不少。
顾砚素来是冷清的性子，旁时面对搭线搭到他身上的情况约莫会斥一句“公司养你们吃白饭么”。
今天许是心情不错，还有那么点耐心回了句，“看舒瑶意思。”
两人稍后还有安排，就要离开，工作人员把外套递过来，顾砚先林舒瑶一步接过，搭到她身上。
林舒瑶一顿，抬眼看到顾砚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条流畅，她莫名领会顾砚意味。
时间过去不算短，顾砚同她提过的联姻一事，也该有确切回复。
她缓了缓，没有避开，就着顾砚帮忙穿好外套。
离开公司后，顾砚果然开口：“订婚一事，你意下如何？”
林舒瑶心中已有定数，“左右不是我吃亏。”
出资的是顾砚，顾家又一向正派，多一段时日顾砚未婚妻的头衔对于她几乎毫无影响。
顾砚了解她的意思，轻牵了牵唇。
林舒瑶所言实在谦虚，也大方。
圈子里想娶林舒瑶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从燕都排到米兰，她身上光芒太亮，无论是慈善家还是艺术家之于她的价值，都昭示她若嫁人绝不会是一个吉祥物太太。
顾砚看向一旁咖啡馆，“律师在路上，我们谈谈细节。”
有备而来。
林舒瑶心想，看来顾砚对罗先生的话上心程度超出她预料，是真心实意地信奉玄学。
面对协议，两人都没有迂回的必要，单刀直入。
顾砚率先开口，“罗先生为我算卦的事我父母暂不知晓，为免他们担心，还请你帮我保密，另外，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这份协议的存在，以免节外生枝。”
林舒瑶表示理解，毕竟事关顾砚命格，对于相信的人来说，自然不愿让其他人知晓。
但若不说命格，她和顾砚的协议也无法找到更合适的理由，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说。
她补充道：“我不会告诉我爸妈有关罗先生的事，但或许需要提及我们的关系不会存续太久。”
两家联姻，相应合作自然会增多，可她和顾砚毕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商业联姻，有些将两家绑得更深的合作就有了规避的必要性。
顾砚已经接手集团事宜，这对于他不是问题，林舒瑶不接触公司，这些还得和父母说明。
律师来时两人已经谈好诸多细节，他一一记下，效率极高地定好合同请二位过目后签字认证。
林舒瑶拿着签好字的合同，对这份效率叹为观止，再一次刷新她眼里顾砚信奉玄学程度的认知。
顾砚不知道林舒瑶想什么，问道：“接下来去哪，我送你。”
林舒瑶看了眼手机，林母也在医院。
她说：“去医院找我爸妈。”
既然顾砚如此上心，她也得尽快找父母说明联姻情况，以表态度。
直至顾砚目送林舒瑶身影消失在医院门口，他才收回视线。
顾砚拿起一侧合同，后靠椅背。
眼截半垂，目光落在林舒瑶的签字上。
——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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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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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瑶到医院时林母正在和林屿彰聊工作，林屿彰身体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不日就能回公司。
“瑶瑶，怎么这个时间来医院？”
林母暂时把工作放在一边，叫女儿坐她身边。
“妈妈，我刚去荣信录完音，顺道来看看爸。”
她过来坐下，斟酌措辞，“爸，妈，我有事情要说。”
林母闻言，“瑶瑶说，正好你爸身体要好了，等他回了公司妈妈腾出手来有什么都能满足你。”
林舒瑶心下一暖，“妈妈，那你听了不许生气。”
林母挑了挑眉，“你能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
林舒瑶弯唇，“我要和顾砚订婚。”
平地惊雷。
林母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眼林屿彰。
林屿彰闻言震惊，张了张嘴就想说什么，还没出口对上林母目光，不由躲闪偏开。
林母见林屿彰如此不禁怒从心来。
她勉强按下怒气，握住林舒瑶的手，“你和顾砚才认识多久，婚姻不是儿戏，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你是我的女儿，不需要做勉强自己的事。”
林屿彰听到“别人”这两字心底有些发涩，带着嗓子都有些干，缓了缓跟着林母道：“舒瑶，不用勉强自己。”
林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顷刻就想通其中关键，“瑶瑶，你不用担心河清项目，没了这个项目还会有其他的，损失我们林家担得起，你在妈妈眼里比项目重要得多，你不用为了项目这样做。”
林舒瑶阻止林母继续往下说，她笑了笑，“妈妈，没那么严重，你了解我的，我不会因为一个项目把自己搭进去。”
“顾砚帮我很多，无论是酒会还是出手对付王家，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不用担心我吃亏。”林舒瑶顿了下，“我们的关系不会存在太久，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牺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