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瑶如今站在宴会上，走马观花的，都是那段时间的景象。
她在慢慢长大之际隐隐约约理解了林屿彰的选择，无非她这条生命并不是不可替代，当年正值年轻的林屿彰可以在舍掉她后再拥有一个新的她。而项目却是摆在眼前的货真价实的利益，资本的名利场上，利益当然是首选。
只可惜年幼的她不明白，后来她被警察发现救回，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放弃，明明父亲说她是林家的小公主，为什么林屿彰会选择冷冰冰的项目，而不选择活生生的她。
她在病床上躺了许久，知道当初林屿彰喝酒喝到急诊室，就是为了这个项目。
医生讲病发很痛，叫他们千万别喝酒。林舒瑶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痛，可以让林屿彰放弃她。于是她在回家的第一天，避开所有人，踩着椅子搬下一瓶酒，灌进了自己小小的身体里。
确实很痛，她躺在地上，缩成一团，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可她在最痛的时候，仍固执地觉得，她愿意受这份痛救她的亲人。但她妥协了，她想，每个人对痛的承受不一样，也许，林屿彰受不住。
她在被救回来后，拉了拉林屿彰的手，掉了很多眼泪，稚嫩地告诉他，“爸爸，我原谅你了。”
心脏再次传来痛感，林舒瑶思绪回笼，李玟发现她的异常，惊慌问她怎么了。
林舒瑶痛到极致，她握紧拳头，试图清醒，理智开口，“帮我叫救护车，我需要去医院。”
“告诉医生，我心脏不好，误饮了酒，病情很有可能发作，我需要接受治疗，最快的速度。”
李玟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她点点头，很快去安排，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
林舒瑶脸色惨白，心脏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地传来，逼着她保持清醒。可她意识清醒，眼前景象却乱了。
似乎宴会其他人察觉了她的不妥，安抚有之，帮忙有之，可她整个人像泡在一汪寒潭里，看不真切。
她只能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痛意。
顾砚的合作正谈在要紧处，张平收到消息时坐立难安。他见此，朝合作商道：“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他穿过回廊，张平不敢停歇，紧跟着汇报，“顾总，林小姐误饮了酒，现在心脏发作，情况紧急。”
顾砚蓦地顿下来，林舒瑶的身体他清楚，酒会那天医生的话仍历历在目。
张平仍在道：“顾总，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过去，林小姐会没事的。”
顾砚看了眼包厢，朝外走，边走边道：“安排这边的董事继续谈，这里交给你。”
“顾总。”张平跟了声，这次的项目不是小项目，双方都为了这次见面推了不少行程，这一走，合作怕是谈不成。
项目损失也不计其数。
顾砚阻止他继续，脚步未停，“尽力就好，项目等我回来安排。”
张平见顾砚消失在拐角，头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老板对林小姐，怕是栽了。
林舒瑶坐在位置上，从病情发作到现在，也不过几分钟。会场已经安排好了人送她去医院，她人在外，即使痛得几乎惊厥，仍端出落落大方的样子，只看着些许单薄。
她正要起身，已不甚灵敏的知觉感应到有人快步到她身边，耳边喧闹，她听不清，想是有人向她道明来人。
她勉励睁眼，见是顾砚。
猝不及防的，林舒瑶自己都未察觉地松了口气。
顾砚搂过她的肩背，将她打横抱起。
林舒瑶端了那么久的气势，丁点没有在人前露出的害怕在顾砚怀里卸了下来。
她嗫嚅着，“顾砚，我好痛。”
顾砚听清了，抱着她往外走，“不怕。”
他竟也开始担心两字太过苍白，不够安抚。
重复道：“舒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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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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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瑶进了急诊室。
手术室的光彻夜未歇。
顾砚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身体后靠，思绪却有些停滞。
时间争分夺秒地走，顾砚安排人查宴会种种。安排完一切，仍不自在。
早知道那天就不让林舒瑶走了。他想，把她绑身边，听她生气怒斥也不错。
不过想想而已，林舒瑶一眼看去，便不是愿意被捆束的人。
谢嘉瑾就在禾城，收到消息率先赶来。
他看到手术室外的人，竟从中看到不易察觉的颓然。
平心而论，谢嘉瑾不喜顾砚对林舒瑶的靠近，也隐隐认为顾砚与林舒瑶的订婚是他用了手段得来，可如今景象，似乎看出几分藏在资本底下的真心。
谢嘉瑾快步过去，“舒瑶有消息吗？”
顾砚睇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倒没置之不理，应了声“没有”。
谢嘉瑾坐一旁，“琴姨和彰叔买了最早的票，明天才能过来。”
顾砚这才正儿八经看了眼谢嘉瑾，林屿彰和贺韵琴收到消息，即使林舒瑶名义上的未婚夫在此，他们仍下意识联系了谢嘉瑾。
谢嘉瑾与林舒瑶的渊源，不止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连林家父母都对其颇为认可。
怪不得外面偶有言语，讲他横刀夺爱。
顾砚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唇。
谢嘉瑾看着手术室，约莫是久等煎熬，他想起了最近听说的传言。
他与林舒瑶亲近，知道的总归比旁人多一些，从细枝末节里也察觉到，这段时间林舒瑶与顾砚有了矛盾。
从时间推算，约莫是他送林舒瑶礼物那天。
那条项链并非特意为林舒瑶订婚所买，而是在两人还在假装恋爱时，玩笑谈到定情信物，他准备的。
他与林舒瑶一起长大，早已不分彼此，近到他这么多年下意识挡掉林舒瑶身边的所有人，却没有一次剖析过自己的感情。
旁人总讲他们一对璧人，默认他们未来一定会是神仙眷侣。
他听多了，也认为最后他与林舒瑶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未料中途会有顾砚这个变数。
林舒瑶订婚那天，他被台风拦住飞回燕都的去路，看着那条未送出去的项链，蓦地明了了自己感情。
他觉得不迟。他懂林舒瑶，她不会被一个项目困一生。
于是项链被他送了出去。很难讲他当时有没有想，顾砚最好发现蛛丝马迹，最好清楚，他永远比不过林舒瑶与他青梅竹马的感情。
可如今两人并排而坐，谢嘉瑾却有那么一瞬，觉得他与林舒瑶，或许真的迟了。
“瑶瑶脾气不太好。”谢嘉瑾没头没脑地讲了句，“顾砚，你多担待些。”
顾砚声音和神色一样冷，“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些？”
“被分手的前男友？”
这话着实不客气。
谢嘉瑾沉默了瞬，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道：“瑶瑶同我谈恋爱，是因为——”
他顿了下，顾砚眼底冰凉，打断道：“你不必和我说过去的事。”
“我也不想告诉你，最好你俩误会频发，给我制造机会。”谢嘉瑾笑了声，“你现在挂着瑶瑶未婚夫的身份，我告诉你，是不想因为我让你和瑶瑶有矛盾。”
“你手段了得，瑶瑶不是你的对手，你别吓她。”
顾砚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没有再阻止谢嘉瑾出声。
“瑶瑶听闻谈恋爱有助于激发音乐灵感，和我假装恋爱。她看着高高在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在音乐上总容易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
事情不复杂，三言两语便讲了清楚。
这话不假，顾砚想起他第一次带林舒瑶出门约会，便是借唱片之名，哄她到柏元公馆。
但他确实没想到，林舒瑶与谢嘉瑾的恋爱始终，也是因为音乐。
但时至今日，他已没什么情绪。真恋爱也好，假恋爱也罢，他一眼看到林舒瑶，就想好了把她带到自己身边。
思绪起的时候，可没想过林舒瑶会有什么未曾结束的情感纠纷。
顾砚心中如何想不可知，出言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
“说完了么。”
谢嘉瑾闭眼，心想顾砚比瑶瑶脾气还臭，没他也得起矛盾。
天刚破晓时，终于传来了林舒瑶脱离危险的消息。两人不着痕迹地松口气，陪林舒瑶转到普通病房。
而在此期间，宴会上也被打探出来。
林世程驱使孟檀月在橙汁中注入高浓度的酒。
自从林世程狐狸尾巴露出来，盛木便在逐步瓦解林世程的势力，约莫是狗急跳墙，居然做了如此错漏百出的一场局。
林世程对林舒瑶下手，和当初酒会上的初衷没有什么区别，想用林舒瑶的出事乱林父林母的阵脚。
顾砚也是在此时接到林屿彰和贺韵琴的消息，彼时林舒瑶脱离危险，两人面临飞机晚点。
他让两人不用再跑一趟，林世程打的就是他们自乱阵脚的算盘，如今林舒瑶已无碍，当下该做的，是让林世程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顾砚远程开了会议，让博业尽力协助盛木。
林世程这次，不会再复起。
而林世程派出来的打手孟檀月，处理原不需要费什么心思，直接封杀就好，可林舒瑶不喜这样的资本打压，他便没直接下手。
只针对宴会上的事情安排助理处理报警，人被警方带走。
余下的，等林舒瑶醒来听她的想法。
林舒瑶在出急诊室后昏迷了一天，顾砚寸步不离。她睁眼先入目的时暗黄的光，天已经黑了，没有开顶灯，房间昏暗。
这样的光亮对初醒的她刚好适应。
她眼珠子转了圈，看到顾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正垂眸看着文件，也不知道这样暗的光，能不能看清。
又见文件上他似乎握着什么——
林舒瑶一怔，这才察觉顾砚握着的是她的手，十指交叉放在文件上，力道不轻不重，她竟没有发觉。
现下曲了曲手指，顾砚抬眼，撞进林舒瑶的眼里。
她昏迷太久，眼底几分迷蒙，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会儿。
林舒瑶偏开头，率先打破沉默，“顾砚。”
声音低低的，有些哑，她只唤了声，不知道该讲什么，又沉默下去。
顾砚应她，“感觉怎么样？”
林舒瑶试探着动动，又用手摸摸心脏，如实道：“有点痛。”
讲完她抿唇，不太自在。
顾砚感知到她的不自在，暂压下困惑，叫来医生。
医生讲刚醒来心脏痛是正常的，仔细观察着后续即可。
随着医生离开，房间又剩下两人。
顾砚放下文件，不错眼地看着她，似是随意聊起，“宴会上是林世程派人给你加了高浓度的酒，林世程那边我已经处理了。”
再闻林世程对她下手，林舒瑶已没有第一次听到时那么激动。可她捏着被子，看着好像心情更郁郁了。
顾砚垂着眼，林舒瑶的不自在是和宴会上的酒有关。
他想，若谢嘉瑾在这里，想必能一眼看出林舒瑶心情不畅的缘由。
顾砚见林舒瑶不欲多言，也没再出口问。
林舒瑶又叫了顾砚声。
“顾砚，我的手。”
顾砚没什么表情地把她的手放回被中。
林舒瑶继续道：“谢谢你。”
顾砚坐回椅子，看着没什么情绪，抬眼，“真想谢谢我，就自在些。”
林舒瑶知道顾砚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有些尴尬。她会错了意，以为顾砚是觉得他在这里所以她才不自在。
毕竟两人上次见面不是什么能拿来说道的事情。
顾砚从宴会上把误饮了酒的她救了回来，按理不该受她冷待。林舒瑶抿抿唇，解释道：“顾砚，我只是觉得，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有些蠢。”
顾砚略怔，明了林舒瑶讲的上一次是酒会那回。
他鲜少安慰人，竟一时不知如何安抚，待按着以前的思绪道出，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
“是有些。”
“……？”
林舒瑶睁大眼，眸底是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
她长这么大，没有过露出情绪还被人攻击的时候。
顾砚也沉默了瞬，补充道：“下次小心。”
哪里还有下次！
怎么可能有下次！
林舒瑶浑身没什么力气，还是气恼着将脚伸出被子踢了顾砚，又把脚缩回来。
恨恨道：“不知道说什么就闭嘴！”
好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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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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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瑾回来的时候，林舒瑶正与顾砚闷闷生着气。
刚刚学校打来电话，他去接了片刻，未料错过了林舒瑶醒来。
他将纷乱思绪丢出去，情绪却有些莫名。
顾砚仍坐在床侧，叫林舒瑶喝水。
林舒瑶生着闷气不理人，顾砚便去扶她。
慢条斯理，不急不缓，似乎没有情绪。
可仔细查探，分明是极清晰的温柔情致。
林舒瑶错开身子，“你不要扶我，你又想占我便宜。”
言语责怪，却是使小孩子性子。
谢嘉瑾未见林舒瑶在外人面前闹过这样的脾气。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向前。
却是和两人告别，林舒瑶已经脱离危险，顾砚在这里，想必会将她照顾得很好。
谢嘉瑾既知晓自己的心意，便无法心平气和地在留在这儿。
只还是在离开时不放心地和顾砚重复了句，“别欺负瑶瑶。”
林舒瑶不知道谢嘉瑾和顾砚讲了什么，她最终还是喝了水，人有了点力气，便开始想宴会上的事。
林世程派了人，派了谁？
在得知是孟檀月时，她思绪莫名，总觉得自己和孟檀月也没见过几回，何至于拼着在娱乐圈的前途置她于死地。
警方总归已经带走了孟檀月，她又不是幕后主使，林舒瑶有些惫懒，不想现在去处理，想等着再攒些力气。
未料没等到林舒瑶亲自操刀，孟檀月的后援会先炸了。
孟檀月的后援会会长不是职粉，是她多年的真爱粉，也是她最大的站姐。在粉丝圈到这一步，很多人已经开始交接娱乐圈的名利，追星总归不那么纯粹。
可孟檀月的后援会不是，她最出名的大粉是货真价值的为爱发电，微博名从粉上孟檀月那一刻起直至现在，仍叫追月光罢了。
富婆追星，给孟檀月砸的钱兴许比金主给的还多。
圈子里笑言，天塌地陷，追月光罢了不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