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我长安花——喃喃果【完结】
时间:2023-05-18 17:18:45

  “啊呀。”阿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事……我方才以为你睡着了,就想叫着看一看。”
  结果倒把人叫醒了。
  话说回来,为何世子宁可闭目养神,也不肯同她说话呢?从前的他虽然看着疏淡,但绝非今日生人勿进、拒绝交流的模样。
  难道是她方才说的话,有哪句让他不喜了?
  思及于此,阿妩不由有些沮丧。
  察觉到谢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张了张口,连忙找了个话题:“话说,世子打算如何处置方才那些人?”
  “当街行凶,触犯的是国法,非是我能处置。”谢蕴淡声道。
  阿妩有些失望,勉强点了点头:“……也对。”
  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有家中为官的长辈荫蔽,国法哪里清算得到他们的头上?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下半句:“所做之过,所犯之罪,自有御史弹劾。”
  “咦?”
  阿妩好歹也是考了探花功名,未来要入朝为官的人了,政治敏感性自不待言。从谢蕴的一句话中,她听出了两重意思来。
  其一,御史中有淮安王府的人。
  这也并不稀奇。淮安王交出了边关的兵权,不入庙堂,数年间却风光依旧。若说朝中没有向着他们的势力,才是多多怪事。
  其二便是……
  “世子欲整顿国子监?”阿妩失声道。
  谢蕴顿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阿妩的猜测。那群人气焰嚣张至极,想来也国子监官员与纵容有关。
  他看不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没理由置之不理。
  “世子高义,果然是君子。”
  路见不平,独善其身者视而不见。嫉恶如仇者当场有仇报仇。唯有谢蕴这样的君子,念的不仅是一时仇怨,还有受他们所害的无数人。
  乃至无惧明枪暗箭,光明正大与之宣战。
  与君子交,如饮醇酒。阿妩愈与谢蕴相识越久才越发知晓,传闻中的君子清名绝非空穴来风,甚至犹有不及。
  她不由由衷叹服。
  岂料,谢蕴听了她的赞扬,却没有什么反应。投来面色复杂的一瞥后,再度闭目养神了起来。
  阿妩自讨了没趣,也别开了眼。
  今天不知怎么了,她究竟哪句话得罪了人,才会两次三番地受他冷待?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生机勃勃的街道,心底的难受劲儿才散开了些。
  “咴——”
  忽地,一道惊马之声传来。
  阿妩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自家马车的马。旋即,车厢剧烈摇晃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袭来,把她从座位上颠了下来。
  阿妩骇得下意识闭上了眼。
  “小心!”
  岂料,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力道稳稳抵在阿妩的后脑勺上。阿妩睁开了眼,只见谢蕴鬓发微乱,半个身子倾倒于她身前。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得足以看清他眼底的惊惶。
  阿妩怔怔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纤纤细手攀上自己后脑勺——果不其然,她摸到了另一只修长的手。
  车帘外,传来洛书既惊且怒的声音,但阿妩听得并不真切。
  她只觉握住的那只手,滚烫得惊人。
  温度自相贴的肌肤源源不断传来,她又摸了几下,断定那温度早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世子……你风寒了?”她问道。
  再看眼前人如玉的肌肤上一抹病态的嫣红,阿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世子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时候,是发着烧的。
  他不曾声张一句,但自己竟还怨怪他今日缘何冷淡!
  阿妩心中狠狠地谴责了自己,眉目间也愈见焦急:“世子,你可还要紧?喝药了不曾?郎中看了么?”
  谢蕴留恋了片刻掌心的温度,才抽出手来。
  “我没事。”他哑声道。
  这滚烫的手心,嫣红的面颊,哪里是没事的模样?阿妩迟疑了片刻,终是伸手凑上了谢蕴的额头。
  嘶,竟比手还要滚烫些!
  “世子,你这可是高热。”
  阿妩不解地看向谢蕴,目光中甚至不自觉带上一丝谴责:“应当卧榻好好休息,怎么能出门赴宴?”
  洛书恰好在此刻钻进门来:“唐姑娘,也只有您能说说世子了。我劝了他几回,他都不当回事的。”
  谢蕴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有个乞儿突然穿街而过,惊着咱家的马了。我方才问了清楚,就放他离开了。”
  “罢了。”谢蕴对洛书的处置没什么异议。
  “爷,那咱们接下来?”
  “送唐姑娘归家。”
  阿妩摇了摇头:“不,先给世子找个郎中瞧瞧,否则我回得不安心。”
  谢蕴顿了片刻,似是默认了。
  多与她相见一刻,也好。
  洛书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半晌之后确认道:“那咱们先回王府,再去延请郎中上门?”
  “不,不回王府,去别院。”
  “啊?”洛书挠了挠后脑勺:“哦。”
  谢蕴转而对阿妩道:“非是谢某怠慢姑娘,只是若让人见了,恐生出误会,于唐姑娘的名声不利。”
  上一次的风波,犹自历历在目。
  阿妩乖乖地点头:“嗯嗯,都听世子的。”
  只要亲眼目睹世子看了郎中,她并不在意是府上还是别院。别院还不用见长辈,更清幽自在些。
  一锤定音,马车悠悠驶向了别院。
  -
  别院的门前,牌匾上只刻了“谢府”二字,毫不起眼,任谁也猜不出这竟是淮安王世子的别居。
  唯有进门之后,才知道别有洞天。
  谢蕴见阿妩探头探脑的好奇模样,不由微微失笑:“郎中要过些时候才到,唐姑娘可先行转转。”
  阿妩登时摇头:“我什么时候看都可以,世子的身体要紧。”
  谢蕴见状,便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洛书延请的郎中到了。
  他胡须微白,身带药香,一见就知道谁面带病色。阅过无数病人的指节,准确搭在了谢蕴的脉搏之上,面露沉吟之色。
  “如何?”阿妩有些焦急地问道。
  “高热几日了?”郎中问。
  “四日了。”
  一连高热了四日?阿妩惊骇不已。她曾经不过高热了一日,就难受得半死。怎的世子烧了四日,踹人还那么果决,在她面前也像没事人一样?
  愈惊异,也就愈不满世子不注意身体。
  “观你脉象,好似一直在喝着药,却一直不见好。”郎中摇了摇头:“真是咄咄怪事。”
  “幸好你身体底子好,若是寻常人烧了四五日,早把身体熬干了!”
  洛书眼珠子一转:“那岂不是说,我家世子爷只须痊愈后,就能像从前一样了?”
  “那也要好好养着,再进补一番才行。”郎中叮嘱道。
  他下笔如飞,在白纸上唰唰写了几张药方:“若是之前喝的治风寒的药不管用,不妨试试这一副。”
  写完药方之后,他头也不抬,直直把白纸交给了阿妩,想来是把她当作了女主人。
  阿妩一怔,片刻之后才双手接下。
  做完一切,郎中提着药箱欲走。
  临走之前,他犹豫了片刻,目光在谢蕴和阿妩之间逡巡了一会儿:“我观你神思忧惧,五内郁结,或许久病不愈的根由就在于此。”
  “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谢蕴唇畔,漫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不愧是行医多年的杏林圣手。见惯世情的双眼,只一个照面,就能堪透他久病不愈的关窍。
  待洛书为郎中送行之后,房中空荡荡的,唯余两个人。
  谢蕴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他的“良药”。
  “那世子你好好喝药、好好休养,我就先回家去了?”
  其实,阿妩对所谓的“五内郁结”有些在意。究竟是什么人或事,才能让向来贵不可言的谢世子束手无策,乃至熬成心疾?
  但这毕竟是旁人的私事,她有分寸地闭口不提。
  旋即,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意带挽留。
  谢蕴眉目低垂,遮住眼底的神色,轻声道:“便当谢某挟恩图报也好……可否请唐姑娘这些日子,能看顾谢某一二,直到痊愈为止?”
  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此而已。
  他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特别想笑。
  阿妩啊阿妩,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夸夸世子他都不理你吗?
  你夸他是君子,这不是在戳他心窝吗?
第31章
  “世子,你是心悦我么?”
  阿妩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私心里, 她是想多看顾些的。要不然,也不会强押着谢蕴延请郎中。
  风寒可是一不小心会要人命的大病,谢蕴不嫌她多管闲事, 她自然愿意留下来。
  也好报得世子恩情一二。
  阿妩忙摇了摇头,云鬓间的钗环簌簌作响。
  “自然没问题的。只不过, 世子何须如此鄙薄自己?只要不嫌弃我粗手粗脚, 照看不周才好。”
  只是……
  “我先回家禀报外祖一声, 免得他老人家担心。过一会儿就来别院。”
  小巧的朱唇悄悄瘪了下。
  等下回家, 外公多半又要唠叨了。
  恰巧洛书送完大夫回了房中:“那爷在别院中歇息一会儿, 小的这就送唐姑娘回家。”
  “不必了。”阿妩道。
  “我瞧着别院离陈府不算远,自己回去就是了。洛书你还是留在别院,照顾你家世子罢。他生病是离不得人的。”
  洛书应了一声。
  他的心里, 也更属意这法子。
  别院中虽有洒扫的仆人,可他们都是做惯了粗活的,怎能伺候好世子爷?还是得他洛书出马。
  话说回来, 也难怪世子会恋慕唐姑娘, 明知她……还痴心不悔。
  这般体贴入微的菩萨心肠, 哪个男人见了不迷糊?
  小书童暗暗叹了一口气。
  眼见着世子爷越陷越深了,而唐姑娘还一无所知, 可如何是好?他有心让唐姑娘明白爷的痴心, 但这当真是好事么?
  若是唐姑娘拒绝了,世子爷不得比现在更伤心?再生一场大病?
  又或是唐姑娘也心悦世子, 二人背着探花郎表兄好上了。到时候一个不慎, 被苦主找上门来, 一向光风霁月的世子又当如何自处?
  洛书这厢越细想, 眉头越紧拧。
  转头一看, 得, 他家世子爷的眼睛黏在唐姑娘身上,正瞧个不停呢!那眼底的温柔缱绻之意,连他个外人看了都骨头一酥。
  洛书微哂道:“唐姑娘,小的送你出门。”
  以后,世子如何吩咐,他就如何做就是了!
  “有劳。”
  被送出别院之后,阿妩一人凭着记忆,寻到了回陈府的路。城中的乌衣门第的宅子皆在城南,彼此之间相隔并不远。
  像她,从世子的别院到陈府,才走了半刻钟。
  这样看来,每天走路来别院照看世子,也比去淮安王府登门造访要方便许多。
  阿妩唯一的疑惑就是——
  为何谢蕴唯独请她来看顾呢?按理说,他的身边仆婢成群,各个都是服侍起居的好手才对。
  难不成……世子对她……
  这个猜想甫一生出,阿妩只觉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她立刻将它否定,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怎么可能呢?
  自己每每见谢蕴,皆如珠玉在侧,自惭形秽。他那般高天孤月、贵不可言之人,又怎会对一个屡屡带来麻烦的女子有意?
  这不是她第一次生出这般离奇的猜测了。
  阿妩双手捧着自己皙白的脸,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世子那样的人,在他身边待久了,谁也难免生出一丝妄想。
  她是凡人,亦不能免俗。
  不知不觉走到了陈府。阿妩立在大门口,抬头望向有些破败的牌匾,与淮安王府描金漆朱的气派迥然相异。
  这里才是她的家,有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外公,我回来了——您猜我今日打听到了什么?”
  阿妩对出门迎接的外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梨涡漾着甜丝丝的蜜意,方才的沮丧好像是一场幻觉。
  陈朝安道:“瞧你的模样,定然是好消息了。”
  “国公府好像当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连房掌柜这样百事通的人都没听说呢。”阿妩越说声音越小。
  “我就说,他们自己做了亏心事,又怎敢造次?”
  陈朝安捋着胡须,展露了一番自己的神机妙算,末了却疑道:“这是好消息,你怎的那般脸色难堪?”
  “有吗?”
  阿妩摸了摸自己的脸,克制住了面上失态的神情,心底的惊惶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她就说有哪里不对劲。
  方才她光顾着谢蕴的风寒,竟忘了知味斋中,自己可是和罗元绍打过了照面。而在那之后,世子救她于水火之中,宣称她是“我的人”。
  也就是说,罗元绍把这些全看了去。
  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世人的眼里,她可是陈甫的未婚妻。但凡罗元绍将今日之事抖搂出去,他们“三人”的名声岂不是尽毁了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阿妩的心中浮现的,竟是谢蕴的面容。她莫名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有解决此事的办法。
  只见她忽然抬头:“外公,我等下须再出去一趟。”
  “方才不是出门了?又要去哪?”陈朝安眉头一竖。
  “去看一个……闺中友人,他生病了。”
  阿妩顿了一下,到底没说实话。不知为何,她对上外公,总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之感。
  “闺中?友人?”
  “嗯——”
  谢蕴是她闺阁中认识的友人,这样说并没有什么错。
  陈朝安却误会了个彻底——闺中友人,想来是阿妩从前认识的哪家高门小姐。
  他正愧疚于十年间对外孙女不管不问,哪里会干涉她这段日子交来的朋友?甚至想着要多多弥补才是。
  闻言也不再阻拦,只切切叮嘱道:“那你务必要小心,只见女眷,一定要绕着男子走,免得他们日后见了你男装的模样,心底留了疑影。”
  阿妩听着他谆谆教训,并不觉得烦忧,反而心底暖融融的。
  “我都省得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