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难道想要谢蕴对她稍微好一点,就要逆来顺受,他说什么自己就照着做吗?
那样的话,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她实在不甘心。
……不对。
阿妩的气叹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她突然发现,虽然昨日谢蕴字里行间皆是满满的威胁,却没有真正对她做下什么过分之事。
两人对峙,身子紧紧相贴,彼此呼吸可闻,连她都隐约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了。可是长公主一来,世子就利落地离开了。
甚至他为自己更衣,指尖与肌肤只隔着一层轻薄的杭绸,他亦没有半点逾矩之举。
……这是不是说明,谢蕴仅仅在口头上生气?实际上并不会做出真正强迫她?伤害她的举动?
阿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她打定了主意——要在下一回谢蕴来后殿看她的时候,好好试探上他一番。
-
御书房。
长庭之前,等待面圣的官员们渐渐稀疏。终于,最后一位,亦是官职最高的一位施施然走了进去。
一见到谢蕴,此人便正经叩拜道:“臣,参见陛下。”
“晁大人免礼。”上首传来一道疏淡的男声。
礼部尚书晁平——也就是晁正和的父亲——闻言方才抬起头来,第一回 近距离地打量起谢蕴来。
倏然间,他眼前一亮。
虽是表兄弟,可今上比之先帝,不知耀目了多少倍。仅仅是坐在御书房中,他那琼芝玉树般的姿貌就使屋中熠熠生辉。
且不问德行如何,单就容貌而言,朝野上下肯定愿意让谢蕴来当这个皇帝。无他,这一副玉质金相的君子仪态,足以让日日事君的臣子们,赏心悦目啊。
这位大人忍不住天马行空地想道。
“不知晁大人有何事?”
谢蕴一句话收回了晁平的思绪,也让他深深鞠了一躬:“臣确有一事,请陛下容禀。不知陛下内宅之中女眷几何?如今您践祚了,正该充实内廷,册封诸妃。”
而这,正是他们礼部的职责。
谢蕴闻言,握笔的手轻轻一颤:“我后宅中,并无女眷。”
眼前,却不自觉浮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哦?”晁平闻言,讶异地挑起眉来。
他是知道世子……新帝并没有娶妻的。可如今听这口风,是连通房、妾室之类的也无?
堂堂的淮安王世子,竟洁身自好到如此地步?
晁平很快掩饰好了讶异,禀报道:“陛下初初登基,后宫空置,早该充实内廷。当然在那之前,立后才是第一紧要之事。”
“立后?”
谢蕴低低重复了一遍,再未说话。
晁平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只见年轻的陛下搁下了笔,寒如点星的眸子凝望着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是。”
“等等。”
晁平走了一半,快到大门的时候又被叫住了去:“立后的准备,礼部先权且做着。”
权且?
晁平在心底轻轻品味着这个词,却不敢多问。
“是。”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谢蕴搁下了笔站起身子,抛下满桌如雪花般的奏折,径自朝着后殿走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年轻的陛下步履之间,似有几分匆忙。
-
“吱呀——”
后殿的门开了。
谢蕴一推开门,便感觉眼前一晃。
再定睛一看,原是雪肤乌发的女子临窗而坐,柳腰折出纤细的弧度。窗外探进来的日光之下,皓白的脚腕泛起了柔泽的光,似刺目的雪。
她循声望来,清新甜润的嗓音响起:“世子,你来了?”
谢蕴的心底,一刹生出丛簇的暗火。
似乎每一回,她都是这样。一颦一笑之间,撩人而不自知,把他弄得方寸大乱之后,满面不知自己为何被爱的无辜。
但这一回,谢蕴错了。
阿妩是故意的。
她挑选了个自认为不错的姿势和,静静坐在美人榻上,等了谢蕴很久。待到他终于进来之时,才装作恍然地回头。
然后,她看见了什么?
如往常般,谢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一点幽暗的火光,如流星般,自他的眸中飞快地划过。他的身侧,修长的手背上浮起淡淡的青筋。
除此以外,竟再无其他举动。
一瞬间,阿妩愕然地瞪大了眸子,又强自按捺,让自己显得尽量平静。无论如何,她心中的猜想算是应验了。
即使她有意撩拨,世子也不舍得对她做些什么。
即使自己狠狠欺瞒了他,让他无比伤心愤怒,谢蕴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克己守礼、丝毫不逾矩的君子。
想通了这一点,阿妩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脚腕间的玉环,顿时也变得轻盈了不少。
她忽地低下头去,再次抬头之时,绵软的嗓音似淬了蜜意:“世子说,对我之前的解释不满意。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可是我之前说过的承诺,世子难道都忘记了、不作数了么?”
谢蕴闻言,冷然一笑:“阿妩觉得,自己还有信用可言么?”
“原来是这样啊……”
阿妩喃喃道。
旋即,她的神情倏然一变:“那这样呢?”
与此同时,她纤如春葱的手指,缓缓解开了半边裙裾。大片的雪肤裸/露在空气之中,日光映照之下,恍若透明的水玉。
“倘若我愿意以身相许,世子能不能考虑,多信我半分?”
作者有话说:
写到掉马了,但是评论区的反应有点让我怀疑,是不是剧情和大家的预期相背离了。唉。这几天码字字斟句酌,写到三点四点都是常有的事,结果评论区真的让我有点受打击,差点不想写了qwq。
但写文对我来说很重要,之前一个人初来乍到国外的时候因为很多事一度中度抑郁,最后还是写文把我从情绪的泥坑里拽起来的,所以还是想顺着原计划好好完结这个故事。
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先不看评论区了,慢慢写。如果有时候卡文了会请个假,但是一周五更还是可以保障的。
如果对剧情失望的友友记得及时止损。
进度也顺便汇报一声,这个文预计五月初正文完结,正文还有5-8万字剧情。除此以外,还有后日谈和番外的计划。
第81章
拨水沉香,云销雨霁。
有那么一刻的时间, 谢蕴忍不住偏过头去,就像他在英国公府的前院,初见阿妩那时一般。
春光炽烈, 灼人双眼。
自他与阿妩有了私情起,两人之间什么亲密事都发生过, 却从未跨过最后一步。即使是金明湖游船上的荒唐, 他顾忌阿妩的心情, 也是和着衣的。
如此坦诚相见, 却是第一回 。
欺霜赛雪的肌肤裸露在空中, 春光掩映在轻薄的杭绸下,仿佛只待轻轻揭开,就会尽数呈在眼前。
几缕鸦发散落于颊边, 又柔顺地垂在雪白颈间的锁骨上。
细腰纤柔,折出杨柳般的弧度。殷红的朱唇怯怯微启,欲说还休, 惹人疼怜。
但这些, 只在谢蕴眼中停留了一瞬。
旋即, 他就一瞬不瞬望向了阿妩的双眸——眼波横流,似淬了春情的软钩。
然而, 与他对视之时, 那双含情的美目之中,极偶尔流露出细微的不安之色。
因这缕不安, 她含苞欲放的姿态, 也时不时地瑟缩起来。
谢蕴似是想到了什么, 青筋微绽的手背, 缓缓平复了下来:“阿妩, 这是在试探我么?”
分明是问句, 他的口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美人榻上的女子,身形晃了晃。
片刻后,她低下头去,神色无辜:“世子这是哪里的话?”
“我自然是诚心的,不过想让世子多相信我几分。毕竟从前什么山盟海誓在世子眼里皆不作数了,也只有以身相许,才有几分说服力。”
谢蕴的唇角勾了下,眼神一瞬间却冷到极点。
他大步走向榻边,修长的手指钳住了阿妩的下颌:“阿妩莫不是以为我不敢,才这般出言试探?”
话音未落,阿妩鸦羽般的眼睫,如蝶翼轻轻颤动。
谢蕴到底是棋高一着,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确实是在赌,赌谢蕴心底到底还有几分在乎她,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行伤害她之事。
可惜,却是赌输了。
他既然看透了一切,肯定不愿意循着自己的想法来罢?
阿妩重重地抿唇。心中陡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来——事已至此,心思被拆穿了,便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舍了自己的身子又如何?
她做了对不起谢蕴之事,补偿也是应分的。
而况,阿妩的心中也存着几分不可见人的侥幸。倘若谢蕴当真和她有了鱼水之欢,是不是能稍微原谅她几分?
种种念头萦绕于心窍之间,阿妩忽地抬起头来。
“世子,请罢。”
小巧的下巴被手指钳住,因着这番动作有几分变形。但她的眸光,却平静而坚定,透露着一股决然之意。
不知为何,谢蕴见她这般模样,反生出一缕恼怒。
他的手指抚上了中衣的系带:“阿妩既然以身子为筹码,谢某成全了你,岂非成人之美?”
只须稍稍使力,便可窥见杭绸下的春光。
阿妩闭上了眼睛。
她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并未被动承受着一切,雪藕似的双臂,反而主动缓缓揽住了谢蕴劲瘦的腰身,轻轻使力,把他往美人榻上带去。
两具身体,一瞬相贴。
“……”
谢蕴的漆眸微缩,似有些猝不及防。旋即,他的剑眉就重重一拧,喉间漫出一声诡异的闷哼。
因这动静,阿妩缓缓睁开了眼。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漫上几分了然和不可置信。旋即,就见她纤如春葱的手指,迅速攀上了谢蕴的……裤脚。
“别——”
谢蕴的眉心微愠,试图制止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阿妩已经掀开了他的裤脚,露出小腿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那刀伤,甚至比她第一次在别院见到时还要可怖几分,不仅微微肿胀着,周围还泛起大片的紫红色来。
“世子,你怎么不等伤口好了再逼宫呢?”阿妩的语气中,泄露出一丝不忍,几分责怪。
她一直以为,这道刀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毕竟谢蕴逼宫已经近一日。这一日的时间里,他不曾露出一丝异样。甚至根本没让人察觉他有伤在身。
她光是看着,就觉得疼痛难忍。他又是怎么忍下来的?
逆料,谢蕴听了这话,却猛地抬头:“阿妩不知道我为何闯入宫中的么?”
“也是,是谢某先前忘了告诉你。”
阿妩檀口微张,露出几分讶色。
听起来怎么好像与她有关似的?渐渐的,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漫上她的心头来。
谢蕴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证明了她的猜想。
“阿妩难道不知自己入宫之事,有多么惹人担忧么?让春袖连兄长也来不及见,奔来别院禀告。”
也让他,乱了心。
做出了最不理智之事,也无意间窥见了最让他痛苦的真相。
“所以,世子是为了我才……”
阿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难怪,难怪世子他见了自己,会这般地恼怒失态。
那可是逼宫啊。
搭上身家性命,行走于悬崖之间。稍有一个不慎,甚至有株连九族之虞。满怀着担忧欲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到头来却窥见了荒诞的真相。
是她把他的赤子之心,踏入沟渠之中。
曾经因谢蕴性情大变而生出的一丝怨怼,顿时消散了大半。阿妩的嗓音微有沙哑:“世子,是我……”
对不住你。
可这几个字,太轻飘飘了。她说不出口。
谢蕴静静望着她,一言不发。
其实,逼宫之事他早有准备。或迟或晚,终会有这么一日。阿妩入宫,不过是个提前引爆的导火索而已。
但他没有开口解释。
见到阿妩痛苦愧疚的模样,他心底泛起一阵快意。与因为天子的身份,而能把阿妩幽囚御书房时的快感如出一辙。
果然,他是个再卑鄙不过的小人。
阿妩自愧疚中缓缓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皆仰倒在美人榻之间,挨得极近。不知不觉之间,二人间的剑拔弩张之感,竟消失了不少。
“世子,你的刀伤不用处理下么?”
“无碍。”谢蕴道。
闻言,阿妩拧起了细眉。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口因不得休养,眼见着比之之前愈发严重。不小心牵扯到,都会令世子这般能忍之人呼痛。
怎么会是无碍呢?
她刚想张口劝阻,再度被谢蕴用手指碰了碰下颌:“方才之事,阿妩不打算继续了么?”
啊。
阿妩低下头道:“世子,你小腿上还有伤。”但她的心里,莫名没了方才的抗拒。
“无碍。”
谢蕴凑在阿妩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如此,亦可行。”
话音落下的片刻,一抹绯红的云霞飞上了阿妩的双颊,复又匀开于她的脖颈之间。
真的,真的要那样做么?
阿妩悄悄地抬头,发觉谢蕴漆眸中的认真不似作假。她又像着了火似的,倏然之间低下头去。
“我、我试试。”
她笨拙地攀上了谢蕴的身子,努力不碰到他的伤口。细腰折出婉转的弧度,衣衫凌乱地相叠在一处。
日光探进窗牗之中,将二人的影子映在美人榻后的墙上。
“……”
“……”
两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交缠的呼吸声却渐次凌乱。阿妩努力地直起腰身,因着疼痛,泛红的眼角落下一颗盈盈的泪。
好痛。
但是,她却生出尘埃落定的笃定感来。
曾经,她想过此事会在何时发生。
也许是洞房花烛之夜,也许是某次相处之时的情难自禁、偷尝禁果。
却从来没想象到,会是今日这般情状。
阿妩的手,迷乱地抚上谢蕴如玉般的脸庞。
他的胸口颤动不止,泛起一层薄红色,说不出的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