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的事是做饭，幸亏徐家嫂子给她拿了青菜，否则她连今天晚上吃什么都不知道。
家里还有之前剩下的大米，油盐酱醋等调料也都被芸娘好好地放在柜子里，钟翎把锅清理了一遍，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她会做饭吗？
在钟翎保留的记忆里她是不会做饭的，可是说不定那三年里她真学过做饭了呢？再说做饭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能把食物煮熟了就好。
钟翎自言自语的同时给自己打气，她仔细回忆着从前芸娘是怎么做饭的，好像应该先把油倒进去，然后放入青菜和盐，最后翻炒几下，等菜熟了就能捞出来了。
她按照模糊的记忆自己做菜，怕青菜没有熟，试了好几次，又加了几次水和盐，终于让炖青菜出锅了。
相较于炒青菜变成炖青菜，蒸米饭变成了煮米粥看起来更能接受一些。
她把饭和菜摆在桌子上，只添了一副碗筷。她坐在桌子前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全部的光亮都来自于桌上点燃的那根蜡烛。
然而蜡烛能照亮的范围很小，钟翎看着黑暗的桌子对面，默默地夹起了一根青菜，送进嘴里。
只是普通的，带着几分咸涩味道的蔬菜而已。
她以后再也吃不到娘做的饭菜了吧。
钟翎低下头举着筷子静静的沉默了很久，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饭……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钟翎努力地重新把小院的杂草全都清除了，根据杀猪匠的指点，钟翎种上了应季的蔬菜，虽然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才能长出来，不过钟翎很有耐心。
她甚至找了一份为大户人家洗衣服的工作，虽然赚的钱不多，可是也足够她生活了。
清澈的小溪在阳光的闪耀下闪闪发光，钟翎在小溪边洗衣服，身边还有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她默默地把衣服放进木桶里，就听到她们在聊徐家嫂子救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长的又高大又英俊，她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呢。
钟翎笑着听完她们的话，摇着头离开了，英俊的男人，她倒是在京城也见过几个。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而另一个人，她还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第二天，钟翎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了，她打开门一看，发现来人是昨日给她一起洗衣服的小姑娘。
“林家妹子，发生什么事了？”
“钟姐姐，不好了，徐嫂子救的那个男人要走，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呢，徐嫂子拦不住他，还被他推着磕到了额头，你身手好，能不能帮帮忙？”
钟翎虽然不记得武功，可是她现在已经能熟练运用自己的力气了。徐家嫂子对她平时很关照，现在她被人欺负，钟翎当然要去帮忙。
想到之前她们说那个男人看起来很高大，钟翎临走之前选择了一根木棒当作趁手的武器，到时候万一对方是个疯子发起狂，她也不怕。
等到钟翎和林家小妹赶到徐家的时候，她们正好看见徐家嫂子的公公强硬地拽住那男人不放手，那男人背对着门口，钟翎看不着他的脸，却莫名觉得他的背影很眼熟。
林家小妹在身后催她：“钟姐姐，咱们快去帮徐大爷一把吧。”
“好。”
钟翎收回奇异的思绪，拎着木棍就走到了男人的面前，眼见男人一下子把徐大爷甩开，钟翎不再犹豫，举起木棍就要砸他的头。
然而对方似乎早已经感受到了身后有人偷袭，迅速转身一手夺过了木棒，紧接着钟翎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瞬间制住。
对方动作流畅，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套擒拿动作为什么这么熟悉。
紧接着，她听到了另一个更熟悉的声音。
“钟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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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夫妻相见
熟悉的语调和熟悉的面孔一起展露在钟翎面前，她看着眼前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喃喃出声：“霍……霍……”
她甚至没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变故突生令在场的人全都始料未及，林家小妹最先反应过来：“钟姐姐，你认识他？”
钟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产生了疑惑，她看向霍云起：“你为什么要伤害徐嫂子和徐大爷？”
霍云起闻言俯视钟翎，眼神中多了些什么，钟翎想抓却抓不住。
徐嫂子刚才从屋子里跑出院子，她头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包扎，见到钟翎这句质问，她主动为霍云起辩解道：“我头上的伤不是这位公子做的，是……是我自己磕的。”
林家小妹道：“这，那徐大爷呢？我亲眼看见他推了徐大爷。”
徐嫂子有些难以启齿，可是见到霍云起低头不语，她的犹疑也变得坚定了：“因为公公他想要这位公子的东西做报酬，可是那样东西看着就知道十分贵重，我们救人根本没想那么多……”
钟翎才发现霍云起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块豁口金牌。
那是白虎军的令牌，从失忆后的钟翎第一次见到霍云起时，他就一直把它系在腰间，从来都没有放下。
徐大爷的脸色变得比院里晾的花棉袄还要丰富，他见这几个人都是外人，忍不住先斥责起自己家里人：“儿媳妇，你说什么呢？救人是出于好意没错，可是救人的费用只用好意可抵消不了。”
他训斥完徐嫂子，又开始为自己辩解：“这位公子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虽然身上没有银子，那就那这块牌子做报酬好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徐大爷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目光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霍云起的豁口金牌，像是紧紧盯着猎物的黄鼠狼。
“徐大爷，这金牌不能给你。”钟翎堵住了徐大爷的话，霍云起看着她，却发现她早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徐嫂子和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儿还有几两碎银子，替他谢谢你们。”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了这几日洗衣服攒下来的银子，银子刚一拿出来，就被徐大爷一把夺走：“好好好，这些也凑活着。”
拿不走牌子，不如退而求其次。
钟翎知道这事算是解决了，她转过身想让霍云起跟她回家，然而话还没出口，霍云起竟然一言不发走出了徐家小院。
徐大爷啧啧几声，把碎银子紧紧握在手里，生怕别人抢走一样：“看，白眼狼，儿媳妇，你当时救他图什么呢？”
徐嫂子的嘴角抽了抽：“爹，您少说两句吧！”
霍云起没走两步就被钟翎堵住了，她张开双手拦住了他的路，宽大的衣袍遮不住纤弱的身体。霍云起垂下了眼睛，将一切思绪收敛起来：“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钟翎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怕霍云起又消失不见：“你要去哪儿？”
“你不需要知道。”
“要是没地方去的话，不如去我家吧。”
钟翎鼓起勇气，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从再次见到霍云起的第一眼，她就想这么说了。她的家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收留他。
这一句话让霍云起看了她一眼，他的眼中夹杂着许多数不清的情绪，然而只有一瞬，一瞬过后，一切早已消失不见。
“不需要。”
霍云起无视并绕过钟翎，继续向前。钟翎收回了手，林家小妹追了上来：“钟姐姐，男女授受不亲，你可不能邀请陌生男人随便去家里。”
男女授受不亲……钟翎听到这句话，有一种被点醒了感觉，她朝着霍云起的背影大声喊道：“夫君，你难道要抛弃你的新婚妻子，就这么跑了吗？我们已经拜过堂成了亲，你要做背信弃义的负心汉吗？”
霍云起瞬间停下了脚步。
停顿了一下后，他掉头走了回来，像是放出去的风筝一样，再次回到了钟翎手中。
他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纹，不过相比于目瞪口呆的林家小妹和满眼八卦的徐大爷，他的表情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无措：“你，我不是叫人把和离书给你了吗？”
钟翎装傻：“什么和离书，我根本没有收到。夫君，莫非本来就没有和离书，是你骗我的？”
她装作抹眼泪：“夫君，现在她们都知道这事儿了，你难道真要抛弃我不成吗？”
霍云起看出了钟翎在演，可她说的话又没有造假，他并不善于处理眼前的状况，只好等着钟翎提出她的诉求。
果不其然，钟翎握住了他的手，一双眼睛十分清澈，完全没有哭过的样子：“夫君，我们别在这儿说家事了，有什么话回家说吧。”
她拉着霍云起向三人道别，霍云起叹了口气，没有再挣扎，跟着钟翎离开。
直到离开了徐家，走上了一条无人的小路，钟翎才开口向霍云起道歉：“将军，对不起。”
“嗯。”霍云起全盘接受了她的道歉，毕竟现在除了接受，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李公公没给你和离书吗？”
“……给了。”
霍云起停下来，问道：“可你说没有收到和离书？”
钟翎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所以我现在道歉了嘛。”
霍云起默然无语，他以为钟翎是为了那番话道歉，没想到现在还包括和离书的事，自从钟翎失忆，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她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
比如刚才那番话，从前的钟翎可说不出来。
霍云起不说话，钟翎的心里直打鼓，她现在有点儿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太早承认这事。不过转念一想，就算现在不说，之后也得说，她关不住霍云起这个大活人，不如早点儿承认错误，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处理并没有等到，反而等来了霍云起的背影，他听完钟翎说话，竟然真的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钟翎看着他的背影，这一次她有些退却，她不敢再叫住霍云起。
霍云起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钟翎没有跟上来，他转过头，看着愣在原地的钟翎：“走啊。”
钟翎犯了傻：“去哪儿？”
“……”
“你家。你不是说我没地方去的话，就去你家吗？”
霍云起把钟翎对他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钟翎没想到霍云起竟然能记住她的话，竟然还改了主意愿意去她家。她下意识诶了一声，紧走几步追上了霍云起。
“将军，走这边。”
“好。”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小路上，身后升起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然后慢慢重叠在一起。
钟翎把霍云起带到了小屋，没等霍云起完完全全地坐下，钟翎已经把茶水和水果全摆在霍云起面前，像是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
霍云起想叫她不用这么费心，钟翎已经收拾好了另一间房间：“霍将军，我这屋里还有一间空房间，你今天就住这儿吧。”
她没等到霍云起的回应，钟翎回头，对上了霍云起的眼睛，然后她听到霍云起问她：“你为什么回来住了？”
“霍将军又为什么离开京城了？”
霍云起噎了一下：“那不一样。”
他离开京城，是因为京城里已经没有他留恋的东西来了，他不属于京城，与其赖着不走，不如主动一些。更何况，他原本就有其他的指向。
“怎么不一样？将军不仔细说说怎么就知道不一样？”
钟翎一反常态，从前面对霍云起时，她不会主动探查他的想法，可是现在，她真的很想知道霍云起的心思，为此甚至不惜用一些非常手段请他留下。
霍云起终于发现钟翎不是为了堵自己的话，她是真的想要知道原因。霍云起反问道：“我说了你就说吗？”
钟翎点点头：“好，你说我就说。”
霍云起道：“我离开京城有两个原因，我本来就不是京城人，就算留在京城也无家可归。”
“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我自己厌倦了从前的日子，我一直想过平静的生活……”
霍云起的语气很平静，这石头村里的人要是听到霍云起的话，一定会觉得他说的是个笑话，如今太平盛世，人人都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对霍云起来说却难如登天，因为他是被寄予厚望的霍老将军的独子，他的任务就是让齐国百姓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是，有谁真正在乎他的想法，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呢？
钟翎的心莫名一痛，她捂住心口，喃喃道：“将军……”
这声呼唤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连钟翎都始料未及。
霍云起道：“我的理由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钟翎从没有来的痛苦思绪中回过神，她耸了一下肩，无所谓道：“我的理由也和将军您一样，京城也不是我的家，我无家可归，宁愿回到石头村，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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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同住
钟翎指着他们所在的这间小屋，笑的很开心：“这里才是我的家。”
霍云起被她的笑容感染，心中的担忧稍稍放下，如果这是钟翎自己选择的路，他就放心了，只是还有一件事。
“芸娘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提到芸娘，钟翎先是怔了一下，毕竟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可是每次提起，她都会想起那夜芸娘痛苦的眼神。
她摇摇头：“没有。”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其余并没有多提，霍云起笃定道：“你和芸娘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钟翎道：“没有，是我太天真了，我还以为我可以一辈子和娘在一起，可我们终究不是亲母女，聚散终有时。”
霍云起见她不说，心知自己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向她道别：“聚散终有时，你说得对，茶已喝过。我不该打扰你，告辞。”
钟翎下意识起身拦住他：“等等，霍将军，我还有问题没有问你呢。”
霍云起问：“什么问题？我回答以后你就能让我离开了吗？”
钟翎自动忽略了后半句：“霍将军，你究竟要去哪儿？我们不算朋友，也算熟人，你知道我住在石头村，我不知道你住在哪儿，这也太不公平了。”
她趁说话的机会挡在了门前，大有一种霍云起不回答她就不让他出门的霸道架势。
两人面对面对峙许久，就在钟翎要败下阵来的时候，霍云起道：“我想找一个平静的地方生活。”
钟翎问：“那你找到了吗？”
霍云起摇头。钟翎大喜过望：“那太好了！不是，我是说，将军您要是没找到住的地方，不如暂时住在这里吧。”
霍云起狐疑地盯着她：“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钟翎道：“没有啊。”
霍云起道：“那为什么一定要我住在这里呢？”
他不相信钟翎会把假成亲当真，也不认为此刻失忆的钟翎对他仍有同袍情谊，因此他对她的热情心存疑虑，这样的疑虑令他不由自主想要探究背后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