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翎不仅睡到了他身边，还抱住了他的脖子。
霍云起缓了一会儿，终于理清了思绪，他把钟翎的胳膊轻轻抬起来放回去，自己起身，这才发现钟翎甚至越过了她自己用被子做的屏障，准确无误地滚到他的身边。
霍云起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钟翎，他不知道是该感谢她对自己毫无防备，还是该担心她的戒备心太弱。不过此刻的钟翎仍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中，对一切都无知无觉。
霍云起见过钟翎睡着的模样，可是大多都是不安的，一有响动就能被惊醒的。他没见过如此放松睡着的她。钟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霍云起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把头发拨到耳后，却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僵住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把钟翎放到了原来的位置，随后把现场还原。
他像做贼一般恢复了一切，确定钟翎不会发现异常后，他起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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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落水
钟翎醒来的时候，霍云起已经出门打水回来了，两人在院子里互相看了一眼，又双双转过头去。
钟翎想起自己昨天晚上那番丢人的经历就头疼，她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件事忘了，可是没想到一见到霍云起，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霍云起同样没有看她，他快步走到厨房，把挑来的水倒进水缸里，想起钟翎方才的表情，他觉得钟翎应该没有发现早上的事。
只是钟翎没发现，不代表他自己能当做无事发生。就算那是钟翎无意识的行为，霍云起还是没法子轻轻放下。
两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反而生出了另一种奇异而又和谐的气氛，他们都对之前的事闭口不谈，专注于眼前的该做的事，生火，做饭。
吃过饭后，钟翎说自己要去村外找捕蛇人过来抓屋里的蛇，说完这句话，她就匆匆出了门。
虽然刚才她已经去自己的房间又转了一圈，确定蛇已经不见了，可是蛇这种生物实在难防，钟翎还是决定找专业人士彻底解决这件事。
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想躲着霍云起，有的事只能随着时间流逝才能得到解决，很明显，现在就属于这样的情况。
远离霍云起，也远离了尴尬的回忆。钟翎的心轻松了许多，她哼着轻快的小调来到了捕蛇人的家里，可是对方家里的门已经上了锁。
钟翎看着锁头疑惑不已，她记得捕蛇人老李一直以打猎为生，晚上出门白天在家，怎么今天白天院里就上锁了？
“来人啊，有没有人！”一阵喊声引起了钟翎的注意，钟翎抬头一看，才发现那是老李的儿媳妇：“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李家媳妇见到钟翎，立刻握住了她的手：“钟姑娘，你来得正好，我相公和威儿不小心落水了，那水流今天特别急，你能不能帮我救人啊。”
“在哪儿？我这就去看看。”
“就在前面。”
李家嫂子给钟翎指了一条路，她知道钟翎一个姑娘家力气不够，于是她继续找村民，希望能找到人帮忙拽人上岸。
钟翎顾不上其他，匆匆赶往河边，就见老李一个人拽着绳子，李大哥和他儿子威儿艰难地抓着绳子，看样子就要得救了，然而仅凭一个人的力气根本不够。
这里水流太急了，老李能感觉到绳子从自己粗糙的手中一点一点往前滑，就像是一个生命慢慢从自己手中溜走。
可是绳子那头是他的儿子和孙子，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水冲走呢。
“坚持住，我马上就能拉你们上来了。”
老李如是说，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句话只不过是一句安慰。
绳子开始只是一点一点滑落，而现在往出滑了一大截，李大哥和威儿又离老李远了许多。
下一秒上游拍过来一个巨浪，老李再也抓不住绳子，绳子脱手的一瞬间，他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浸入水里一样冰冷。
“儿子——”
眼前突然多出来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抓住了粗粝的绳子，那只手的手腕十分纤细，比绳子粗不了多少。
钟翎一个箭步越过老李抓住了绳子，双手用力往后一拉，打湿的绳子又回到了原位。
老李一惊：“钟姑娘……”
钟翎咬着牙道：“李叔，快拉绳子。”
“哎。”老李顾不上其他，赶紧拽着钟翎身后的绳子，跟她一起向后拉。
钟翎左脚向前，形成一个弓形，双腿站在地面上，每呼吸一次就用力往后拉一次。老李站在她身后，发现只有钟翎一个人来了，他又有些泄气，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钟姑娘，你小心别被带进河里。”老李担心钟翎力气不够，反被拽进水里害了她，钟翎道：“李叔，我知道了。”
她一伸手，老李赫然发现自己和她之间的绳子赫然多出了一大截，而且在他愣神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绳子竟然越来越长。
连钟翎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过她记得霍云起说过，她的内功还算深厚，力气大大概就是会武功的好处吧。
钟翎发觉身后没有力气了，还以为老李撑不住了，担忧道：“李叔，你没事吧？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老李回过神，见儿子和孙子离岸边越来越近，他赶紧拽着绳子向后拉，竟然使出来比刚才还要大的力气。
曙光就在眼前。李大哥的手已经碰到了岸上的石头，然后他抱着威儿艰难地爬到岸上。
老李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上游突然漂过来一块石头，砸在了李大哥牵着威儿的手上，李大哥手吃痛一松，威儿瞬间被卷回河中心。
“威儿！”老李来不及捂住自己的心脏，赶紧往河中心抛绳子：“快抓绳子！”
威儿哭喊着，一边摆着双手想要抓住绳子，钟翎见他越飘越远，当下顾不上自己，立刻跳进水里游了过去。
李大哥大喊道：“钟姑娘，别——”
一开始就是威儿贪玩才栽进水里的，李大哥为了救他入水，没想到父子二人全都爬不上来了。他见钟翎重蹈自己的覆辙，想要出声提醒，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钟翎已经跳进水里，游到了威儿身边。
河水比她想象的要湍急多了，然而她此刻无路可退，只能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进。她抱住威儿的腰：“威儿，别乱动，姐姐抱你回去。”
在水里如果被救的人一直挣扎，那么两个人都会被拖下水，威儿由于先前落水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此刻听钟翎这么说，他干脆抱住钟翎的脖子一动不动。
钟翎松了口气，一边够到了老李抛过来的绳子，一边迎着水流往岸边游去，就在钟翎带着威儿回来时，李家媳妇也带着几个村民赶到了河边。
“先把威儿救上去。”钟翎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推威儿的背让他上岸。
就在此时，她突然瞧见自己眼前多了一块金色的东西，一眨眼被水冲到了身后。
那是霍云起放在她这里的金牌，钟翎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金牌，冰凉的水流从她的指间流走，留在掌心的是一块坚固的金牌。
钟翎紧张的心放下，下一瞬间，她的头上涌起一股更强的巨浪，将她整个人淹没在河水中。
耳边是呼啸的水声，夹杂着的还有李家人的疾呼：“钟姑娘——”
钟翎被河水卷入下游，不知所踪。
得知钟翎失踪的时候，霍云起正在院子里劈柴，他已经用茅草把漏的棚顶修好，这样以后柴堆就不用担心被雨水淋湿了。
李家媳妇匆匆来找霍云起，是因为她听说钟翎家里还有人，有人说她家里住着的是她夫君，还有人说霍云起是她的老师，因为钟翎总叫他先生，不论如何，李家媳妇都得过来通知一声。
李家媳妇匆忙跟霍云起讲了钟翎被水冲走失踪的事，霍云起将斧子放下，冷声道：“你说钟翎失踪了？”
“是，凌先生，我夫君和公公带村民去下游找了，你别着急。”
霍云起怎么能不着急，水流那么湍急，钟翎万一溺水，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在哪里失踪的？带我去看看。”
他立刻跟着李家媳妇来到了钟翎失踪的河边，现在水已经比那时温和许多了，霍云起谢过李家媳妇，自己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
他带着火折子和干粮，还有一些金疮药，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不找到钟翎决不回去。
路越走越远，天越来越黑。霍云起举着火把，碰到了从远处返回的前寻找钟翎的村民们。
“找到钟翎了吗？”霍云起问，然而见他们两手空空，就知道他们还没找到人。
老李道：“你是？”
霍云起道：“我姓凌，是钟翎的朋友，这几天暂住在她家。”
老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凌先生，我们已经找了半天，可是还是没见到钟姑娘……”
身后有人叹气道：“这么急的河，钟姑娘也不一定会被冲到河岸上，万一她现在还在河里……”
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如果钟翎现在还在河里，那她多半已经死了，再找找到的也只能是她的尸体。
“咱们都走出去好远了，不是也没见到钟姑娘吗？我看还是在河里找找吧。”另一人不抱希望地说。
陆陆续续也有几个人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李大哥道：“兄弟们，一日没见到钟姑娘的尸体，我们就不能断定她真的死了，前面还有一段路，咱们再去找找吧。”
李大哥说完这话，天上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随即一滴雨水落到了他的脑门上。
“完了，下雨了。”这似乎是撤退的信号，村民们的火把被水浇灭，他们找人的决心也随着火把一道被浇灭。
李大哥和老李劝他们再找找，却被他们堵了回来：“她是为了救你们家孙儿才落水的，要找你们找吧！”
霍云起不再听他们争执，打开油纸伞遮住火把，继续独自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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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那年
雨越下越大，河水又比平常往上长了几分，霍云起为了护着火把照明，只能尽可能地把它放到油纸伞正中间，而他自己半边身子都被浇湿了。
霍云起不相信钟翎会被水淹死，或者说是他不相信钟翎就这么死了。那个能在边关军营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姑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一定是在等自己找到她。
霍云起抹去了额角的水珠，继续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霍云起突然看见一根布条拴在不远处岸边的石块上，他立刻过去查看，发现那根布条似乎就是钟翎的腰带。
她一定是想用腰带固定住自己，然后争取爬上岸，可是为什么现在这里只剩下腰带了？
霍云起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先前村民们说过的话，莫非钟翎真的遭遇了不测……
他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自己脑海里扔出去，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立刻占据了他的思考。
霍云起站在岸边俯视着河水，只见里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河水蔓延到了岸边，霍云起迅速后退一步，浪花拍在岸上，随后竟然迅速地收回河里，留下了两个脚印。
霍云起一惊，赶紧蹲下来查看，看脚印的大小应该是个女子，是不是钟翎已经走上岸了——
霍云起不再犹豫，见有脚印，他立刻沿着脚印的方向向树林里走去，就这样找到了钟翎。
她浑身湿漉漉地倒在草地里，泥土溅了她一身，她的脸色苍白中带着红润，霍云起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得赶紧回去。
霍云起把火把和油纸伞全都丢在地上，腾出双手抱起钟翎，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钟翎的右手里拿着的是他放在她那里的豁口令牌。
他想从她手里取下令牌，可是钟翎的手攥的死死的，就算是昏迷不醒，她依旧紧握令牌，像是失去意识前给自己身体下的最后一道指令。
霍云起只好先放弃拿令牌，一手揽着钟翎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起来，迅速向家的方向回去。
没有火把照明，就算霍云起的夜视能力不错，可是也难免会踩到石头和土坑，霍云起顾不上这么多，继续往前走，直到他看到不远处闪着两点火光。
霍云起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光的，否则他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所以他一点一点向着那光靠近，紧接着他踩在了一根落下来树枝上，惊动了那两个人。
“谁？”
他们举着火把转过来，霍云起才发现这两个人是老李和他儿子：“是我，你们还在这里？”
老李见到了霍云起和他怀中的钟翎，登时一惊：“凌先生，你找到钟姑娘了？”
“是。”霍云起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麻烦二位引路，得赶紧回去给钟翎找大夫。”
老李道：“要不去我家吧，我家里这儿近，儿媳妇也能照顾一二。”
霍云起认为老李说的有理，他一个人肯定分身乏术，又对石头村一点儿也不了解，连请大夫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向李家父子道过谢，带着钟翎迅速赶回了李家。李家媳妇一直点着蜡烛，等待着丈夫和公公带来消息，听到门口有声音，她立刻出门，正好看到了他们以及昏迷的钟翎。
“爹，相公……你们找到钟姑娘了？”李家媳妇欣喜地说。
“是凌先生找到的，儿子你快去请大夫过来，儿媳妇你帮钟姑娘换身干净衣服。”
老李指挥分工，李大哥立刻跑出去找大夫，李家媳妇则让霍云起把钟翎抱进屋子里。
一进屋，霍云起立刻感觉到一股暖意，雨中的凉意被迅速冲散，或许是感受到了温暖，钟翎在被放到炕上的时候手一松，手里拿着的豁口金牌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霍云起把令牌捡起来，和老李一起站在屋外等着李家媳妇给钟翎换衣服。
老李看着霍云起握着令牌，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它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它，钟姑娘当时是为了捞这个东西才被河水冲走的。要不然她肯定不会返回去。”
直到现在，霍云起只知道钟翎救人落水，连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情。他一直以为钟翎是在救人的途中遭遇了意外。
此刻听到老李这么说，他猛地抬起头，举起令牌向他求证：“您说，钟翎是为了捞它才落水的？”
“是啊，要不是当时这块牌子掉下去，钟姑娘是绝对不可能松手的。”老李又仔细瞧了瞧令牌上亮闪闪的光泽，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牌子，尤其是被河水冲洗过之后，反倒更加耀眼了。
“这牌子看起来得值不少钱吧。要是我，我也肯定选择捞它，不被水淹死，就得被饿死了。”
老李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霍云起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拿着手里的令牌，想起钟翎接过他给的令牌以后，放进了衣服最里层，并且向他保证就算她死了，令牌也一定不会丢。
当时的霍云起只当她在说玩笑话。可是现在，霍云起希望钟翎说的就是玩笑话。他希望她根本不会在乎这块破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