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条件反射般放下了男人的手,男人被钟翎一个小姑娘打了一拳,脸面都要丢光了。他死死地盯着钟翎,发誓要让她付出代价:“你敢打人!”
钟翎又要上前,却被霍云起抓住手,他的手冰冷修长而有力,他攥紧了钟翎的手,钟翎呆了呆,终于清醒过来。
霍云起把钟翎拉到自己身后,向对方道歉:“抱歉,钟姑娘前几日落水生了病,可能还有些不清醒。不过我想纠正你一句话,她不是野种,她爹娘都在京城,只是碍于诸多不便,所以托付我照顾她。”
他和钟翎成过亲,这样也算是一种托付和照顾吧。
虽然,他照顾的实在太差劲了。
杀猪大叔不满意的也是这句话:“是啊来福,芸娘和钟翎在村里住了多少年,风评都是有口皆碑的,还有前段时间不是有人来接她们回家吗?你怎么能空口无凭胡乱造谣呢!”
“就是就是!”身边还有人附和。
来福气的脸红脖子粗,眼前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放着的是一块碎银。
霍云起道:“实在抱歉,这些是我赔罪的药费,请收下。”
来福见到了钱两眼放光,立刻伸出手把钱紧紧攥在手里,还不忘放狠话:“算你识相。”
霍云起又向他道了一声歉,拉着钟翎的手离开。钟翎看着自己的手和他的手牵在一起,想起自己竟然打了不会武功的人,她的血液冷静下来,心中浮现出一阵接一阵的愧疚感。
直到远离了人群,霍云起才慢慢停下来,收回了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触感消失,钟翎咬了咬牙低下头,等着霍云起的审判。
白虎军的军规她没忘,身为白虎军一员,绝不允许对平民百姓出手,更何况,她还让霍云起为她花了那么大块的银子。
“为什么打人?”
“他骂霍将军是野种。”
钟翎从嘴里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霍云起道:“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钟翎惊讶地抬起头:“当然有问题,您不是——”
“那天下人知道我爹娘是谁吗?”
“……不知道。”
“连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谁。”霍云起垂下眼,当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时,他当着他的面自刎,而霍云起连他娘叫什么都一无所知:“他说的又有什么错?”
“将军。”钟翎感受到了霍云起的痛苦,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帮他消解这份疼痛,只能按照他的想法顺着他的意思:“我错了,我不该冲动伤人。”
她继续开口:“但是,您不是野种。”
霍云起看着钟翎的双眼,感受到了她的倔强,而且他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某样不一样的东西。
身后跑来了六七个衙役将他们围住,没等钟翎开口,领头的衙役说明了来意。
“本捕接到报案,有人当街打人,可有此事?”
“……有。”钟翎不情不愿道。
“好,来人,把他们带到县衙,听候发落。”
钟翎没想到自己竟然再一次进了县衙,而这一次仍是她自食恶果,三年前她把芸娘牵扯进来为她担惊受怕,那时是霍云起救了她们,可是三年后她又把霍云起牵扯进来,这时候又有谁能救他们呢?
霍云起似乎察觉到了钟翎的不安,安慰她道:“别担心,要是挨板子或者进大牢的话,那块银子还能省下来呢。”
钟翎想,二选一的话,还是让她挨板子或者进大牢吧,毕竟那可是霍云起的银子。
两人被带到公堂,来福正跪在地上,见他们来了,来福指着钟翎道:“就是她,这黄毛丫头一拳把我打成这样的,求县老爷替我做主啊!”
钟翎见县令已到,她不愿意把霍云起牵扯进来,于是主动道:“人是民女打的,凌先生,请你站在一旁旁听就好。”
郑县令来石头镇不到半年,镇子里告到县衙的案子多半是偷鸡摸狗之类的小事,他又不是村里无所事事的大娘,自然每次升堂有气无力,听到打人的是个姑娘家,他终于提了几分兴致。
听见那姑娘的声音还挺温柔,他不禁好奇把一个大男人揍出鼻血的姑娘究竟样貌如何彪悍,于是抬起头准备好好看看案犯。
结果一眼就扫到了钟翎身边的霍云起。郑县令瞪大了眼睛,突然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霍云起结结巴巴道:“霍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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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猜忌
郑县令突然发出奇异叫声,令严肃的公堂多了几分滑稽。
一旁的师爷吓了一跳,见郑县令指着霍云起,他立刻替大人分忧,看向霍云起:“你是何人?对大人做什么了?”
霍云起对上郑县令的双眼,意识到什么,对他点了点头:“大人,在下姓凌,不姓霍。大人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郑县令这才冷静下来,不过霍云起说的话他可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天底下除了霍云起,谁能长这样,等到公堂审判完以后,他一定要派人把霍将军拦住,好好向霍将军问候。
“堂下何人,告状所为何事?”
“回大人,草民状告这个丫头当街殴打草民。”来福面对郑县令指了指自己的脸,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淤青。
“行了行了,大人看到了。”郑县令看向钟翎:“这是你打的?”
钟翎道:“是,但是凌先生已经代我赔给了他药费,若是这位公子觉得不解气想让我挨板子,请先将银子还给凌先生。”
“这位凌先生?”
“就是在下。”霍云起往前移了一步。
郑大人哦了一声:“那你是想要这姑娘挨板子吗?”
来福道:“是啊,可是那钱是我受伤应得的,挨板子是她应得的惩罚!”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丢了脸,于是非要在公堂上教训对方不可。
郑大人沉默片刻,钟翎是霍将军身边的人,按理说一个姑娘家打人不会有多重,他还是决定再问仔细些:“打人总有理由吧,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是无缘无故就被打了?”
来福头上开始冒汗了:“我说,我说——”
“他说霍将军是野种。”公堂外杀猪大叔喊了一嗓子:“钟姑娘就打了他一拳,她一个姑娘家打人能有多疼,来福你别没事找事了。”
郑大人目瞪口呆:“你怎么能说——算了。”
他现在也想给来福一拳,霍将军保家卫国获得了多少功绩,保护了大齐多少年,还要被当着别人的面说是野种,换做他也受不了。
可现在他是县令,要保证公正的判决,他思索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请药房的大夫来给你看病,给出治伤要多少钱的判断,然后把多出去的钱还给凌先生,再让这位姑娘挨板子。这样是最公平的决断了。”
“啊?”来福没想到自己收下去的银子还要被还回去,郑县令接着道:“你这脸伤的也不重,估计十个铜板的膏药就能贴好,如何?”
可是他怀里的钱足足有一两。剩下的钱他绝对不会还回去,想到这里,他赶紧打消了念头:“不了不了,我不告了。”
“你确定?”
“我确定。”
“好。”郑县令一拍惊堂木:“你说不告就不告,县衙的威严何在?”
来福慌了:“大人!”
“来人,把他给本大人扔出县衙,以儆效尤,再有下次乱告者,板子伺候。”
“是。”
来福被衙役拖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出了县衙,他从地上站起来,来不及拍掉自己身上的泥土,赶紧灰溜溜地跑了,这下面子没挣回来,反而更加丢人。
众人哄笑一团,钟翎见自己没事了,于是起身打算和霍云起一起离开,却被衙役拦住了脚步:“两位,大人有请。”
钟翎和霍云起互相看了一眼,霍云起看出钟翎眼中的担忧,向她摇摇头:“走吧。”
两人跟着衙役来到县衙后面的书房,郑县令换了一身常服,一进门就立刻奔向了霍云起,他撩起衣袍面对霍云起跪了下来:“下官拜见将军。”
霍云起起身,托住了他的臂弯,不准他下跪:“大人,草民如今已经不是将军了,大人请起。”
郑县令试图再跪,然而霍云起力气大的吓人,郑县令只好被他托着站起来:“好,将军请坐,这位姑娘是——”
霍云起介绍道:“这是清远伯长女钟姑娘。”
郑县令完全忽略了钟姑娘这三个字:“原来是夫人,怪不得,夫人好。”
怪不得钟翎会给那人一拳,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相公,收不住气是很正常的。钟翎见郑县令的表情有些暧昧,自己忍不住低下头害羞,不过这不是真的,或许她该主动解释一下?
霍云起却将这句问候轻轻揭过,问道:“大人请我们来有什么事?”
郑县令道:“将军莫要误会,下官只是得知将军离京游历,又亲眼见到将军,所以想请将军一聚。还有...将军可知西夏再次入侵边关,陛下派白虎军大军前去抵挡西夏大军。”
“刚刚听说过,怎么了?”霍云起的表情很平静,仿佛那根本不是和他有关的事。
“将军,白虎军不能无首。如果将军有需要,下官愿意派人护送将军去边关。”
“大人,白虎军真的无首吗?陛下没有派将领吗?”
“有是有,陛下派了安乐王世子和那位被找回来的凌公子前去,可是——”可是卫霄和凌长安都没打过仗,将军没有指挥作战的能力,士兵再强也没有用啊。郑县令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可是对打仗的事十分关心。
“白虎军有首,那我一介草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霍云起起身,向他告辞:“实在抱歉,郑大人,草民不多待了。钟翎,咱们走。”
钟翎跟在霍云起身后离开,郑县令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钟翎跟着霍云起走出了县衙,走在了回家的路上。钟翎看着霍云起的侧脸,她不相信霍云起对战事毫不关心:“将军,对于西夏又来进犯的事,你怎么看?”
“我现在是一介平民,只要守着自己的家业,等着胜利的消息就好。其他的事和我无关。”霍云起说完,率先离开了。
齐国边境黄云坡。
江平站在帐篷外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叹了又叹,叹了又叹,叹的乌鸦都飞了好几波。身后传来了一阵跑步声,紧接着就传来了部下的声音:“副将,大将军和世子请您去行军帐。”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江平不情不愿地走到行军帐里,帐篷里凌长安和卫霄分别坐在两边,谁也没有理会对方。
这当然很正常,自从凌长安入住霍家,被皇上任命为威武大将军,和卫霄一起踏上了去边关的路上时,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
卫霄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凌长安则是苍白阴郁,任谁看来他都不像是霍老将军的儿子。
见江平进来了,卫霄立刻向他问好:“江副将,实在抱歉,又把你叫过来,你看看这个。”
江平顺着卫霄的视线,走到桌旁,拿起了那张字条,看到了上面的字迹。他的头又开始疼了,甚至想再喝一壶。
西夏细封林的军队刚刚袭击了白虎军派去打探情报的队伍,还杀了五个士兵。但是他们也得知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三日后,细封军队要顺着峡谷攻击驻军。
江平放下纸条,陷入了沉默中。
卫霄问他:“江副将,怎么不说话?”
江平道:“回世子,属下不清楚这张字条上的字是不是真的。如果这是对方为了迷惑我们的信息,那该怎么办?”
江平说的话和卫霄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是这么想的,探子已经被敌人发现,还能传回来字条,不能排除是对方迷惑白虎军的手段。
“我也是这样想的,或许他们不会从峡口而入,而是会从樊云山绕道下来伏击,或者二者都不是,他们只是单纯的会在那天攻击大军,这样做只是让我们转移兵力,他们才能各个击破。”
在之前,白虎军已经被霍云起打散,部分支援北方边境的蛮族进攻,他们手里的白虎军不过四千人,其中半数都是新加入白虎军,还没经过更多训练的新兵。
要是霍将军在就好了。江平如是想。
“如果霍云起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卫霄说出了他心里想说的话。
“管他怎么做干什么?”一直没说话的凌长安突然插话,打断了江平,他起身,新做的银甲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他站在地图面前,指向了峡谷处:“就守在这里,看他们怎么来。”
江平和卫霄相视了一眼,卫霄回给他一个无奈的表情,毕竟凌长安才是真正的统将,而卫霄只有一个随军将军的虚名。
江平想起了曾经战争的惨烈,由此他主动劝谏凌长安:“将军,属下认为,我们应该先将字条交给李泽,让他和手下的探子分析这张纸条究竟是不是出自我军探子之手,如果不是,那极有可能是个圈套。”
虽然对此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西夏军队也不是吃素的,模仿汉人笔迹对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
“分析字条?那要多久。西夏人早就打到家门口了。”凌长安没有忘记江平和卫霄之间的眼神交锋。他们都不想让白虎军守在峡口,他偏偏就要守在这里。
“传令下去,三千兵马守住峡口,如果胆敢放任何一个西夏人进来,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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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中计
凌长安下完自己的命令,把卫霄和江平全都赶了出去。江平还想上去劝说,门口的士兵满脸抱歉地拦住了副将。
江副将只能被迫退了下来,他转头看向卫霄:“世子殿下,您究竟是怎么得罪大将军了?”
卫霄道:“我也不知道。”
江平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属下认为该再劝劝将军。”
卫霄点了点头:“有道理,所以你劝吧,我先回去了。”
他十分友好地拍了拍江平的肩,然后潇洒离去,只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江平,他现在是真的想要霍云起回来了,霍云起不回来,钟翎回来也行。
他的两位顶头上司怎么都这么不正常?
卫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他坐了下来,并没有任何表情。阿砚为他到了一杯茶,卫霄喝了一口热茶,心情逐渐缓和下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得罪了凌长安,他甚至可以算的上凌长安的杀父仇人,准确的说是养父。可是如果不是他,凌长安也不会恢复霍家人的身份,拥有身为霍家人该有的一切,他对凌长安的承诺已经做到了,所以他没有任何感觉。
夜幕降临,凌长安躺在床上,空洞地望着帐篷顶。他今年二十四岁,本来和爹相依为命,有着平静的生活,他甚至还是一家茶馆的少爷,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也生活的很安逸。
可是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凌岳的儿子。他不恨爹,也不恨霍家人,他只恨卫霄,卫霄骗他,逼死了凌岳,还让自己这个从来没有打过仗的人成为了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