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柳柳忍着喉咙的疼痛感，硬是将最后一句话连续起来。
盛樱然轻轻将乔柳柳的发丝理到后面，神情温柔且坚决，“它关乎我们所有人，我虽然不太清楚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确定的是和我也有关系。”
病床上的乔柳柳听到这句话开始变得着急，她看向陆惟青，由于太过焦急嗓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意识到的意思的陆惟青站起身，他的视线扫过乔柳柳落到了盛樱然身上，“我阻止不了她去做任何事情，但我可以永远站在她身边，保证她的人生安全。”
在这时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乔柳柳下意识躺平在床上，接着立马把眼睛闭起来。
推着小车的护士慢慢走了进来，“病人该换药了，请各位亲属到门外等候。”
临走前盛樱然低头在乔柳柳旁边耳语道：“柳柳，过几天我们会再来看你的。”
乔柳柳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往医院外面走的时候，盛樱然感觉从刚才到现在都少了方宇，“今天怎么没见方医生？”
陆惟青点开手机里的短信给她看，“在今天凌晨时他接到了医院发的消息，被安排出去学习一段时间。”
两人刚出医院，司机就连忙将车子停到了他们面前。
“上车，先送你回公司。”
“不用了，我过会还要去处理些私事。”
陆惟青也没继续追问的意思，“那好，今晚我会乘上去芬兰的飞机，等下了飞机我再打电话给你。”
盛樱然莞尔一笑，“嗯，好。”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照顾好自己，感觉有危险的时候……”
“陆先生不必担心，自从上次绑架事件之后，凡事我都会放聪明点儿的。”
陆惟青眼底一片柔色，“既然盛小姐都这么说了，我就暂时放心了。”
“你弯一下腰，靠过来点儿，我告诉你个悄悄话。”
陆惟青照做，脸上写着好奇，“什么悄悄话？”
盛樱然先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后，脚尖微微踮起，一个吻落在了陆惟青的左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吻使陆惟青大脑瞬间空白了几秒，耳廓上渐浮现出粉红色。
他举起右手假装轻咳了一声，目光看着远处，“右边可以再来一下吗？我比较喜欢对称。”
盛樱然没想到陆惟青竟会不好意思，她把手往口袋一插，笑着说道：“另一边以后再说。”
*
在半个小时前，盛樱然接到了李校长发来的短信，说蒋思禾没来上学，可能被她的父亲关在了家里。
按理说盛樱然不该插手女孩的家事，但奈何李校长年纪太大，受不了过强的刺激，并且也没有老师愿意上门去把人领出来。
听李校长说，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去进行讲解劝说的老师都被蒋思禾的爸爸驱赶了出来，有的人甚至还被泼了一身凉水。
小区位于北安市的老城区，周围的建筑也都是早之前的风格。
盛樱然站在一栋楼下，脱落的墙皮旁边是泛橘红的的铁锈水渍，整体感觉破败不堪。
她走上有些生锈的铁楼梯，知啦知啦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刺耳。
在经过一处门口时盛樱然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定这就是蒋思禾的家，接着她敲了敲门。
等了五六分钟也没人来开门，她又敲了两下。
隔壁的房门被人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老人。
“小姑娘，你找这家人啊。”
盛樱然指了一下对面的门，“这是蒋思禾家吧。”
老人弓着腰，两只手背在身后，“是，这家有个小孩儿就叫蒋思禾，但我劝你别等了，我今早见她父亲出门了，还把门反锁了好几下，现在应该是没人的。”
盛樱然思索了一下，“那您见蒋思禾出门吗？”
“哟！这可没见着。”
没出门的话，蒋思禾就很有可能还在家里。
“好，谢谢您。”
老人愁容满面，“你是她的老师吧，思禾这孩子挺可怜的，希望你能好好和她爸爸谈一下。”
“嗯，我会的。”
后来盛樱然在门口又等了十分钟，再一次敲了敲门，良久之后，里面响起了咚的声音。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边拍门边大喊道：“思禾！蒋思禾！你在里面吗？”
话完又一声咚，盛樱然害怕发生危险的事情直接打电话报了警，在等待警察到来的过程中，她绕到了这栋楼的背面，从下往上数起了楼层，最终视线停留在了蒋思禾家的窗户上。
和平常的窗户不同，蒋思禾家的窗户上粘上了报纸，简直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
盛樱然下意识啧了一声，那种无能为力感让她的心不断下沉，胸口也闷得喘不匀气息。
*
警察很快便赶了过来，几人把门破开，屋子里阴暗的很，外面明明是白天，可屋里几乎没什么光亮。
盛樱然推开每个房间的门，“思禾。”
在一间卧室里，衣柜里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她急忙地想要拉开柜门，却发现上面扣着把锁，警察将耳朵贴到柜子上，确认了里面发出了奇怪的声响，最后用把锁用蛮力破开。
当打开柜门时，只见蒋思禾双手双脚被绳子束缚，嘴巴里也被塞上了布。
盛樱然蹲下身子，伸手把绑她的麻绳解开，“思禾，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蒋思禾的眼泪不停地流，额头也因为一直在柜门上磕碰发出声响，而变得淤青发紫。
那样黑的柜子里，她当时得有多么无助绝望。
盛樱然抱着蒋思禾，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思禾，没事了，我在呢。”
女孩的头埋在盛樱然的肩膀上，泪水打湿了一片，“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好想永远离开这里，怎么办樱然姐姐，我感觉好伤心啊，眼泪控制不住。”
警察仔细寻找了每个房间，整个家里除了面前这个小女孩外，没有一个人，“这屋子的大人呢？你知道是谁把你绑到柜子里的吗？”
“是我爸。”
她说出口的这句话，像是被剥夺了魂魄般的毫无生机。
接受警察询问时，蒋思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中没有了任何神采。
“你父亲呢？”
“去上班了。”
“为什么把你锁在这里？”
“因为他想让我去挣钱，不想让我去上学。”
“你父亲这种行为是违反法律的。”
蒋思禾抬眼看向询问自己的警察，语气平淡如水，“那你们……能把他抓走吗？”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
盛樱然轻声细语地说道：“思禾，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可以先……”
“不！我冷静不下来，我受不了了，他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他凭什么夺取我的自由！就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吗！如果真的因为是这样，我就活该活的这么难受吗？我也还没成年，我也是一个孩子，我也想要崭新的衣服和父母的夸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现在生不如死！”
那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阶段撕心裂肺的绝望，在场的所有人都缄默不言。
一字一句像万根银针扎在蒋思禾的心上，疼得她不断地滴血，她想哭想说话表达，但有双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盛樱然拿着纸巾轻轻擦拭着女孩的眼泪，“思禾，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你的父亲从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加上不让你接受义务教育，这都是错的，而你在这个世界上出生，一点儿错都没有。”
“那种压迫……它就像是想把我活生生折磨死，樱然姐姐，这种感觉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谓的换位思考也不能完全感受到当事人的全部情绪。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也没有人可以做到感同身受，有人能成为灯塔上的光亮，它照不到全部的大海，但也能增加些许方向。”
粘在窗户上的报纸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一个小角，有束微弱的阳光透了进来。
第45章
不宽的街道边, 除了潮湿的滴答声之外，还有几根被拉扯垂下的电线摇摇晃晃，盛樱然站在楼下看着蒋思禾被警察带走做进一步笔录。
她的眼神中是哀凉和同情, 本可以直射的阳光被楼顶上面坏掉的大铁板挡住，在她的脚下投下一片阴影。
还记得蒋思禾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对盛樱然平和地说道：“听医生说我妈是活不长了, 等我妈走了后我就不上学，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打工, 再也不回来了。”
最后蒋思禾又哭了起来, 没了刚刚的撕心裂肺, 这次是安静隐忍的, 接着哭着哭着便笑出了声。
盛樱然没有阻止她，“那天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想要送你去车站。”
看着你逃离这个于你而言可怕陌生的地方。
人生中没有所谓的错误选择，只是恰巧在那段时间你做出了新的尝试和前所未有的勇敢，蒋思禾她的年龄和学识没有顺着常规的道路发展, 她凭着对设计的热爱会走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道路。
“喂, 李校长。”
对面传来紧张的询问声, “蒋思禾同学她怎么样了？”
“被她爸关到了柜子里。”这句话说完之后, 盛樱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到：“校长……我赞同了她辍学去外面打工, 现在我也不确定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对的。”
校长语气有些着急，“辍学出去打工？可她还未成年, 她完全可以考大学考到外面。”
“我感觉蒋思禾只是在为自己逃离这里找一个借口, 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 很有可能会有轻生的行为。”
“那就在你看来你的想法是在救蒋思禾的命。”
盛樱然看向远处的老旧健身器材，眼睛里泛着晦暗不明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缺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人。”
话说至此，李校长也明白盛樱然现在的心情，“好，我知道了，后续我也会找蒋思禾谈谈的。”
挂断电话后，盛樱然舒了口气，没想到蒋思禾的生活要比她当初想象的黑暗很多。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可能是个小插曲，但对蒋思禾来说是却改变生活的分岔口。
坐上出租车之后，盛樱然发消息给何沫让她收集一些关于京绣的基础资料，再过两天北安市一中的传统文化讲解会就要召开了。
“小姐，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啊。”
盛樱然闻声抬头看了眼前座的司机，戴着灰褐色的棒球帽，蓝色的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司机师傅可能是认错人了吧。”她的眉头微微一皱，警惕地看着前面的人。
“没认错，你是寒木春华的盛樱然小姐。”
她扭头看向窗外，发现外面的路线已经偏到了老城区的荒地。
“路线错了，马上停车，不然我就报警了！”
司机眼神飘忽了几下，说话的语气异常平淡，“那边修路没法过，而且这荒地死过很多人的，我停这儿也不安全啊。”
一听到这里死过人，盛樱然大脑中的精神马上紧绷了起来，“停车！我要报警了！”
噔——
车子猛然间停下，手中准备要报警的手机滑到了车座底下，盛樱然连忙低头去寻找。
这时后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此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盛小姐，是我。”
男人摘下帽子和口罩，一看是历澎。
盛樱然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历澎？你没和陆惟青一起出差吗？怎么会在这儿？”
历澎挠了挠后脑勺，神情有些抱歉“陆总这次出差是为了开重要的合作会议，没有用到我的地方，而且陆总走之前特地嘱咐了要暗中保护盛小姐的安全。”
“你刚刚吓死我了。”
“对不起，因为陆总说一定要暗中保护，所以我就……”
盛樱然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之前的绑架事件也跟播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
安全到寒木春华后，她告诉历澎以后都不用再暗中保护自己，不然每天这么一惊一乍地心脏可受不住。
推开办公室的门，人立马瘫在沙发上，她第一次有种那种双脚离地的漂浮感。
前来送东西的何沫看到了脸色有些苍白无力的盛樱然，眨巴着眼睛询问道：“樱然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的难看，难道生病了？”
她扶着沙发坐起身，“我没事，资料收集好了吗？”
何沫点了下头，“好了，我已经在刚刚发送到你的邮箱里。”
“嗯，你去帮我倒杯温水来吧，谢谢。”
“好的，我这就去。”
她伸手摸到手机，下意识给陆惟青发过去了消息，想要好好诉说一遍这件事情。
盛樱然：【我今天见到历澎了，吓了我一跳】
等了好久也没见对方回消息，她这才想起来陆惟青这会儿估计还在飞机上。
*
刚下飞机的陆惟青打开手机，先蹦出来的消息就是他顶置的盛樱然。
陆惟青：【怎么了？为什么会被吓到⊙?⊙！】
几分钟后对面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于是陆惟青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你落地了。”
陆惟青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有些感冒，“嗯，刚出机场，看到了你发的消息，发生了什么事？”
盛樱然将手机打开扬声器外放，转头又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
“你听声音像是感冒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吃点药就好了，倒是你怎么被吓到了？”
盛樱然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给他复述了一遍了。
“听起来是我弄巧成拙了。”
“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保护也可以在明面上，不用偷偷摸摸的。”
“嗯，暗中保护是为了不让你有压力。”
盛樱然明白陆惟青的想法，这可能是他在所有的提前预估里挑出了最合适的方法。
“陆惟青，你说选择重要吗？”
“分事情，比如晚饭吃咖喱鸡还是火锅，这些小事就无可厚非。”
“那如果是可以改变命运的选择呢？”
“勇敢一些选择自己当下认为最好的，毕竟没人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
北安市有着一年一度的赏春会习惯，地点也都是定在晚上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盛樱然和乔柳柳每年都会来参加，今年因为特殊情况只能她独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