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天的时候, 程允喜欢坐在长椅上拍照, 没有晴天那么好的光线, 也不能稍微大幅度地去改变拍照的姿势。
他会去拍来回行走的路人, 以及远处的高楼和树木。
但最终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有时候他还会感慨, 早知道当年学习摄影了。
干一些没那么费脑子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生这么重的病了。
在住院的几天里, 程允认识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和他得了一样的病, 小女孩说自己叫小平安，是爸爸妈妈取的名字, 寓意是希望她可以永远平平安安。
小平安撅着小嘴坐到了程允身侧，“大哥哥，你为什么生病了可以有头发？我就不行。”
程允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因为化疗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头发，每天只能戴一顶帽子来遮掩。
“因为大哥哥的病快好了，所以小平安病快好的时候也可以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头发，等到了学校再让妈妈给你梳两个小辫子，肯定会有很多同学羡慕你，然后张大嘴巴惊讶，哇！小平安好漂亮啊。”
“嗯！那大哥哥到时候可以去学校看看我吗？”
“可以，但小平安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
小女孩把玩着自己病号服上的扣子，声音小小地问道：“大哥哥，你死了会有人难过吗？”
程允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笑着摇了摇头，“不会。”
“你爸爸妈妈不会难过吗？”
程允刚想说什么，但看见小女孩好奇地眼神后立马改变了想法，“不会，他们很坚强。”
“小平安也很坚强，在治病的时候都不会哭。”
“那小平安确实很坚强，所以幸运之神一定会降临的。”
这是程允对小女孩说的最后一句话。
*
再后来程允的情况越来越差，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每天只能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胡思乱想一些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自己能抵抗住病魔，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是不是就可以去很多地方旅行，是不是就可以就看看盛樱然穿婚纱的样子，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去释怀这段单恋的失败。
这次小护士进来不再是为了换药，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
“那个......她要明天就要结婚了。”
“那还麻烦你帮我快寄个包裹，谢谢。”程允的这句话仿佛抽离了自己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
“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吗？哪怕以朋友的身份。”
程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再越界就不礼貌了。”
小护士离开后，整个房间安静地只剩下了滴滴的仪器声，程允再一次偏头看向窗外的树。
我啊！是等不到来年的合欢花开了。
随着仪器屏幕显示出的一条横线，拉长且刺耳的滴声让程允回到了曾经。
那些他本不愿回想的记忆一股劲儿地涌进了脑海中。
———
母亲在二十三岁那年嫁给了毫无人情味的父亲，听外婆说父亲一点儿都不爱我的母亲，就连我的名字也是因为他允许母亲把我生下，所以才取名为程允。
八岁那年，母亲因为抑.郁.症自.杀了，我就被父亲扔到了外婆家里。
一直到后来的十八岁，他都没来看过我一眼。
我拼命去学习，想要站到比他还要高的位置上去，我要让他为抛弃我和母亲的行为后悔自责。
后来因为成绩特别优越被人冠上“天才”的标签，还在读本科期间，我成了各个名校实验室的争抢的宝贝。
在二十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了，我没有回去参加葬礼，也没有任何的伤感，只是觉得自己的奋斗目标突然没有了。
一次体检中，我发现自己得了脑癌，已经到了中晚期，医生告诉我这很可能是家族遗传，当时我也没有对生命即将消失的害怕，而是想着过段时间就出去旅行好了，去之前很想去的海边和高山。
我没日没夜待在实验室里，做着精细的实验数据，成功的研究品也是有不少，但也没有很快乐。
去送朋友到机场的时候，我一见钟情了一个人，可惜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我有想方设法去靠近她，但结果都不尽人意，不过没关系，我是一个短命鬼，相比于死缠烂打，默默的喜欢更加适合我。
身体的不适逐渐加重和频繁，医生要我住院治疗，被我给回绝了。
以现在的病情来看，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在生命的最后我要为她调查清楚一些事情。
最后实在没抗住病痛的折磨，我给所有人编了一个出国的谎言，在那一刻好想那是真的。
在分别前我邀请她去看了科技会展，那里有一件展品是我专门为她做的一次性体验间。
这样总的来看，我的一生看起来些许有些潦草了。
———
两天后，小护士帮忙整理了程允的遗物，在床头的抽屉里有一摞厚厚的照片，上面粘着一张便利贴：照片送给小平安
她翻看了几张，都是阴天的时候拍的，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每张照片都像是黑暗中有一道亮光，有的是远处楼房的家灯，有的是天上的太阳透过云朵勉强透出来的一丝光亮，还有那一排排发旧的路灯。
原来他阴天出去不是为了拍景，而是为了拍光。
在照片的旁边是几张写了字的纸。
[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大脑，没想到最后会夺走了我的生命]
[不知道陆惟青那家伙会不会好好待她]
[我把自己曾经的科技专项都收回来了]
[我在这世界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都说人的彻底死亡是被所有人的遗忘]
[所有人，syr，盛樱然，syr，得出最终结果为，盛樱然＝所有人]
......
这些话倒像是他每天闲来没事的自言自语。
压在最下面的纸条的内容深深刺进了小护士的心。
[程允死在了二十二岁，所以他永远年轻]
*
窗外的合欢树在半个月后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院长让人把树砍了，抽时间再种植一棵新的。
那年，风有旧痕，星光照人，他也算来过人间一趟。
（程允个人番外完结）
第85章 番外蒋思禾&王璞
下班回家后, 蒋思禾将门口的日历撕掉一页，在每页日历上都有写着她想对自己说的话。
刚来到这座城市，她面对社会懵懂青涩, 大坑是一个不落地往下掉，终于闯了小一年的时候, 她有了自己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墙绘设计师。
蒋思禾后来搬离了亲戚家, 自己在外租了个很小的房子。
每天的工作不定时也不定点，一个电话随叫随到, 哪怕目的地相隔再远, 她也会以地铁加共享单车的方式到达。
就算累到手臂发酸抬不起来, 工作晚到地铁停运, 蒋思禾也不会觉得有多苦，她会骑车到湖边看夜景，然后再慢慢步行回到家中。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吗？
不是。
但没有任何靠的住的学历，没有过硬的身份背景，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生活状态了。
干自己喜欢的工作,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初在北安市的车站, 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 甚至她很害怕这条路是错的, 不好好学习会没有未来。
直到现在......她才懂得了上学期间所说的条条大路通罗马。
蒋思禾朝着窗户所对的繁华都市举杯，醉酒的红晕爬上脸颊, 她笑着喊道：“虽然现在生活财力不处在罗马，但我的心一直在罗马。”
敬自己, 敬梦想, 敬未来。
*
王璞是在两天前获得了她现在联系方式的, 刚一开始蒋思禾没同意，但耐不住对方三番五次的好友申请。
两人刚加上后, 蒋思禾的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
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从上次的不告而别到现在也有近两年半的时间了。
王璞：【我不找你的话，咱俩是不是就这样算了】
蒋思禾看着对面发过来的消息愣了一下，他这是什么话？
蒋思禾：【你现在在上大学吧】
王璞：【嗯，统计学】
蒋思禾：【你当初不是说要考军校吗？】
王璞：【放弃了】
蒋思禾：【为什么】
这个问题抛出去后对面很长时间没有回应。
蒋思禾也没准备再继续追问下去，毕竟她也不是那么哎八卦的一个人。
王璞：【因为家里出了一些状况】
蒋思禾立马转移了话题。
蒋思禾：【那你最近过得好吗？】
王璞：【还不错，你呢？】
蒋思禾：【我最近有一单墙绘多赚了三百块钱，等有时间了请你吃饭】
王璞：【可我最近的奖学金多拿了三千】
蒋思禾：【好啊，王璞，还拿了奖学金，了不得啊】
......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小到每日琐事大到当下社会的就业状况。
蒋思禾第一次感觉那个夜晚如此短暂，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分享这么多生活中的事情了。
*
再后来王璞大学毕业了，蒋思禾独自坐着高铁去了他的学校，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
蒋思禾永远也忘不了当天的场景，学生们穿着属于自己的学士服，一个个登上台子去迎接自己四年来的成果，看着他们将自己的荣誉拿在手中，脸上洋溢的笑容毫不退减。
当时她站在台下好像知道了一直以来所谓的差距，那个本来平凡的生活所缺少的一块儿。
“思禾！这边儿！”
循声看去，王璞此刻正穿着学士服站在草坪前朝着她开心的挥手。
蒋思禾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花束举到身前，“祝你毕业快乐！”
王璞温柔地笑了笑后接过花，“谢谢你能来。”
旁边的人打趣道：“这就是你那个女朋友啊，怪不得大学四年不谈恋爱，好小子！原来是因为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像是在蒋思禾心里炸开的烟花，她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小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璞哥可厉害了，上次一人单挑四个人完全没问题。”
蒋思禾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他的同学都很外向热情。
王璞笑着推了那几个人一下，“好了，别说了，你们吓到她了。”
最后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拍了张合影。
照片里的女孩有些拘谨地看着镜头，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男孩的目光落到了女孩身上。
他们好像相隔再远的距离或者再久的时间，也不会觉得那份心里喜欢会褪去颜色，那根系在两人之间的红线会指引着他们永远爱着对方。
*
蒋思禾用站在桥上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你之后打算去哪里工作？继续留在这里吗？”
王璞摇了摇头，“不留在这里，我要去海边......”
吹过江面的不光是风，还有他转头看向蒋思禾说的那句，“和你一起。”
——
【王璞】
我们现在所待的城市一年四季温差都不是很大，这让我想起了高一那年的冬天，我和思禾还不是很熟。
她啊，就是我们班级里的一阵风，哪里都刮两下。
当时我个子高坐在后排，每每下课抬头都能看见她带着笑穿梭在每个人之间。
起初的印象就是她这个人太想融入集体了，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懂得拒绝，看似能和每个人说说笑笑，其实本质上就是没什么朋友。
对思禾有所改观还是在下大雪那天，因为值日安排我们两个人留在了最后，离开时我让她先走，但她却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她对男生好像不是很热情，或者说是很少交流。
值日完后，雪势逐渐变小，我站在在学校门口等家里的车来接我，无意间看到了思禾蹲在地上看流浪猫，突然冒出一个生气的男人，上来就把她从地上拽起，紧接着就是一记耳光。
我赶忙跑过马路，上去劝阻的时候，那人说是她的爸爸，在那一刻我在思禾的脸上看到了隐忍的难过。
思禾的家庭状况很不好，这也是她老喜欢交朋友又害怕男性的原因。
有次的月考我得了第一名，在选择同桌的时候我选了思禾。
自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同桌，眨眼间就共同度过了高中剩下的时光。
她的成绩不是很好，我也会想着办法去尽力辅导，我想让她可以有自己的未来。
那张本该洋溢笑容的脸，不该有被压迫的眼泪。
再后来她不辞而别，我问遍了所有人，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家道中落，变故使然，我放弃了之前的梦想报考了统计学，在她离开后的每一秒我都没有放弃找到她。
在好友申请通过的那一瞬间，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又重新在眼前闪过。
这次，我要迈出第一步。
她逃离牢笼后的生活，不再是一个人。
很喜欢胡适《希望》里的一段诗。
雪色满山空，抬头忽见你。
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欢喜。
思禾，我爱你。
———
【蒋思禾】
最近超市的水果涨价实在太快了，尤其是我喜欢的草莓和王璞喜欢的青提，价格直接翻了一倍。
把这件事告诉王璞后他说喜欢就买，吃个草莓还不至于把家里吃穷。
我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这句话，认为非常有道理，于是一次性买了三盒回家。
当晚就吃到了王大厨做的草莓蛋糕，真的特别好吃，他不去当五星级米其林大厨实在可惜了。
上次在街边看到了一件很好看的连衣裙，进店试了试非常合身，再一看上面的价格，两千一百块钱。
坐在试衣间门口的王璞看着从里面出来的我露出了笑容，夸赞着这件裙子很适合我，我也很喜欢，但想到了价格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没买。
第二天的晚上，我在卧室的床上看到了一个高级袋子，打开发现里面就是上次没买的两千块钱的裙子。
裙子里包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恭喜思禾家务完成满分，特此奖励，下次还请美丽的蒋思禾小姐穿上这件衣服和我约会
那一刻，我的眼泪有些止不住地流，他看出的出来我很喜欢那条裙子。
有时候我会工作到很晚，王璞就会开着车去接我，然后去我最喜欢的街道吃小吃。
每晚看电影是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我们两个人会窝在沙发上，王璞把我抱在怀里，那种感觉很安全也很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