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见过贵妃娘娘这么凶公主的,和平常的笑骂不同,这是动真格的了,其他人也不敢劝,只能听从命令退了出去。
慕贵妃去了自己的寝殿,其他人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霉头。
守在公主门口的几个人听着公主的哭声真怕她晕过去,到时候受罚的又是她们。
青蕴不解的问道:“这公主为何一定要去国师府和江掌故一起住呢?”
绿意说道:“也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江掌故一走这公主就开始嚎啕大哭的。”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这西垂殿的气氛依旧很压抑,慕贵妃是心疼女儿的,生气也是真生气。
江舟回到府里就看到了成州寄过来的信,她到书房拆开看,里面的内容让她紧皱眉头,托梦这个事很奇妙,连她也没法解释。
不过幸好至少成州的病症得到了缓解,罗银应该真的是为了报恩,她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事情,让她有些愁烦,所有的一切应该是从遇见荆霜开始的,如今她来到国师府也有四个月了,她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疤,那一箭有点深,去掉这个疤痕需要点时间。
还有宋皬,这个人好像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对他应该不只是同袍之情吧,所以这个应该称之为喜欢?
她做过很多次红娘,但那些人之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互间不认识的居多,只是缘分到了就该在一起,就想衍王和他的王妃,现在不也是和和睦睦,甜甜美美吗,哪有之前那般抗拒,连带着对她都能正眼看了,时不时的还会送礼呢。
这样积善德事做多了,百年之后说不定是可以位列仙班的,想想就美。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她入睡了,连梦里都是在瑶池里喝美酒尝仙果。
第二日早起,她神清气爽,就觉得自己精神抖擞,她要好好干,以后她就是仙女。
收拾好后,江舟准备去司天监了,临走还让她们把暮曦院的侧房收拾出来,往后有人住。
刚走出门就看见宋皬在马车旁等她呢,她说道:“宋大人,早安!”
“我们走吧”他说“坐我的马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江舟走上马车,两人在车里四目相对,宋皬问道:“昨日慕贵妃召你入宫可是为难你了?”
“没有啊,她让我去劝慰一下六公主,毕竟我与她应该是闺中密友了。”
“那就好,最近我给太子殿下上书,是关于科考的,我提议让天下所有符合条件人都能读书参加科考,官位也不该子承父业,而是应挑选能用之人。”他说道。
江舟惊讶道:“真的?那太子怎么说?”
“还未派人来找我,想必是还在考虑中,毕竟这其中肯定有所不足之处。”
“宋大人为国而忧,一片赤诚之心,不管成与不成太子殿下都有打算,宋大人只需耐心等回话即可。”
宋皬轻声笑了一声:“希望如此吧。”
其实这个想法他思虑了一个月,放衙之后在书房找各种先例,几乎是日日挑灯夜读,纸写了一张又一张,因为其中的内容必须精简又要提到要点,更要说明此举是为何,要不然风险这么大很有可能被有心人以此为把柄迫害于他。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宋皬心里的希望一点点破灭,可没想到太子殿下秘密派人来转告他放衙后去天义阁一聚。
宋皬知道机会来了,因为天义阁最出名的不是酒菜美味,而是那里密不透风,单独的隔间,若是关上门窗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店家后台似乎也很大,从没有人敢闹事,问任何人或事从来不透露,客人来到这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沐浴着黄昏的阳光,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闹,宋皬喜欢这河清海晏的日子。
直到太子殿下到来,他才关上窗户,转身向他行礼。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坐吧。”
二人落座之后,天义阁的伙计就把菜上齐了,关上了门,太子举起酒杯说:“来,先喝一杯。”一口喝下,他评判道:“果然是好酒,天义阁的酒我肖想多日了,奈何他们不卖给外人,只卖给客人。”
说完大笑起来。
“天义阁向来神神秘秘的,连这酒都和其他酒楼不一般,但微臣去过一趟宁远县,那里有一家客栈,卖的酒是自家酿的,清澈醇香,绝不输长安的酒。”
“哦?”太子笑着问道:“那子川可有带回一些?”
宋皬一脸惋惜的说道:“可惜,回来的匆忙,并未记得这些了。”
太子又问道:“宁远县那个案子应该已告一段落了,那宁远县前任县令的女儿现在在何处?”
“据微臣所知,她应该是回去了。”
“我想知道,子川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是为了什么?”
宋皬扭转身子面向着他,说:“殿下,如今科考需要花费的银两已经超出很多平民的支出,他们读不起书,就只能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被那些世族、富豪所欺压,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如果连字都不认识又怎么可能起身呢?”
说到这些他不免有些慷慨,因为在云游时他见过很多天赋之人,却因为钱埋没了才华,毕竟读书需要到卖房卖田的地步了,没人敢赌。
太子在承乾殿替皇上批过奏折,上面写的都是百姓安居乐业,处处歌舞升平的景象,倒是从未想过读书的问题。
“你上面写着开设书院,那钱财从何来?由朝廷出吗?”太子问道。
宋皬解释道:“这个微臣已经想过了,书院分三年,第一年免费,通过考试者才能第二年读书,届时需要交学费,但收费只能是一般私塾的十分之一,剩下的由朝廷出,再通过考试读第三年,这些人层层选拔都是不可磨灭的人才,如此怎能用金钱比拟,届时豫国只会越来越强大。”
太子思考着他说的话,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子,问道:“我想知道缘由。”
缘由?写这个提议前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想了很久,直到有一天路过城门时,士兵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的是朝廷招木匠修坏掉的城楼和官家的房屋,可两天过去了只有两个人来报名,宋皬不解,因为这告示上写着每日工钱一百文,工钱不算低,为什么没人报名呢,后来才知,是因为很多人不识字,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宋皬就让识字的士兵当众宣读,才陆续有人报名。
回想起这些,宋皬坚定的说:“因为百姓需要读书,他们需要有自己的认知,现在很多官位都是子承父业,这些所谓世家可以欺辱百姓,因为他们知道平民无出头之路,就算现在有科举之政那也是富人之道,普通百姓在再拼命也压不过他们一头,可如果取消这种制度,每个空缺的官职都是经过最后的科考才能得到,岂不是会人人自危倒时朝廷必是一片清明之象。”
他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太子心里,他早就想改变了,有些人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占着茅房不出恭,他又想不到更好的注意,如今宋皬与他不谋而合,怎么能不喜悦呢?
他一拍大腿说道:“好,说的好,子川说的句句得我心,此提议我会尽快整理交给父皇,来为读书干杯!”
宋皬也随着他一饮而尽,读书是每个人的权利,不应该限制身份地位,宋皬又举起一杯,心中默念,此酒敬国师和他的江舟!
第五十九章 罗银
翌日江舟醒来时天色尚早,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位穿银白色衣裙的姑娘在她面前翩翩起舞,那个姑娘美得恍若仙女。
一舞毕,两人对面而坐,她说道:“很久以前你对着我说想看那些员外老爷家漂亮姐姐跳舞,可惜我悟性不够还没来得及幻化成人你们便走了,今日我是来兑现承诺的。”
江舟不解,她看着这姑娘长得美艳动人,说话莫名其妙,她一句都没听懂。
“姑娘是何意?”
她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十日后赵絮会有一劫,需得你才能解,此番劫难过后便是顺风顺水一生。”
江舟着急的问道:“什么劫?怎么解?为何我没有算到此劫?”
她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个劫是我求来的,到时你收到成州的寄来的信就知此劫何解,莫慌,这只是考验,天快亮了,我该走了,小淘气,成州见!”
说完江舟就醒了,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周围的一切都极安静,她听到了自己心跳动的声音。
眼神无光的盯着床顶,又过了一刻,听到了三声钟声,寅时五刻城门开了,她意识到该起了。
小菊过来伺候她梳洗时就看见她穿着官服披着头发在院子里走动,她惊讶于今日倒是起得早,平日都是要赖会儿床的。
“姑娘今日起得早,进屋我给您梳头。”
“好,天快亮的时候热醒了,就索性起来到院子里纳凉。”江舟解释道。
“那倒也是,那今日公主殿下要来,姑娘还要去司天监吗?”
“去,为什么不去,到时候于嬷嬷会安排的。”
江舟主要是不想麻烦自己,到时见了她要行礼,又要说场面话,太繁琐了。
她连早饭都没在家用就直接走了,谁知道公主什么时候来,要是慢一步遇上了可怎么办呐。
路上她找了一家馄饨摊就坐下了,四文钱的馄饨,皮薄馅少,可胜在汤鲜,比隔壁街的羊肉汤还鲜,后来才知道这大叔是羊肉汤店的兄弟,这汤就是前一天剩的羊肉汤。
热气腾腾的馄饨在老板的吆喝声中上来了,江舟喝了一口汤,啧了一声,这一天美好啊。
小半柱香的时间吃完了馄饨准备付钱走人,刚要叫老板就听见他说了一声,多谢大人。
大人?还有那位大人?她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宋皬。
江舟走过去行礼,看他穿着常服便说道:“宋大人好巧,今日休沐也来吃馄饨?”
宋皬还礼,“我并未着官服,江掌故不必多礼,我今日不吃馄饨,特意来找你的。”
她想了想礼部和司天监暂时应该没有什么政务往来吧,大清早特地跑过来找她?为何?江舟也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宋皬说道:“边走边聊,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晚上还有约不能等江掌故放衙后再来,只能现在来找你。”
两人朝着司天监的路走去,现在已是卯时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商铺都开门做生意了,安静的街市又热闹了起来。
二人并排走着,宋皬说道:“陛下已定下九月十六让使团前往南诏商议和亲之事,你可要早做准备,此去南诏危险重重,若是你不想去,我会想办法。”
“你怕吗?”江舟问道。
“我?”宋皬笑了一声,说道:“我云游四海八方,区区南诏有何可怕?”
她反问道:“你和我一样都不会武功,都是受人保护,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司天监到了。
宋皬就知道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肯定不会接受他的好意,若是听了徐若琮的建议直接向陛下请意让江舟留在长安,那她才会生气吧。
“我到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就算你今晚有约明日也可以和我说,为什么一定要今日呢?”
他说道:“刚说的都是次要的,听闻六公主要住到国师府?”
“正是,是贵妃娘娘派人传的话。”
宋皬又说道:“母亲让我提醒你,公主身份尊贵,千金之躯,务必事事仔细,免得遭人陷害。”
国师府虽不比皇宫,但用的都是自己人,再说只是公主而已,又不是皇子谁会陷害,不过人家一片好意总不能当面反驳,显得无礼。
她行礼道谢:“替我多谢夫人关心,不过公主只是暂住,伺候公主的人都是娘娘的人,国师府的丫鬟粗糙,我可不敢给公主用。”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江舟进去后就去找了监正,她讨好似的给他倒茶,笑着说:“监正大人,下官有一事求教。”
这狗腿子似的样子,一看就是有求于人,“何事啊?”
江舟说道:“昨日下官做了一个梦,一位仙人降临凡间,说要找我报恩,报上辈子的恩,大人觉得这是何意啊?”
监正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梦境反应现实,俗话说日思夜想,江掌故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事还不自知啊。”
心里事?江舟的心里放着太多的事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她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午饭时间秋环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说公主到国师府了,可见她不在大吵大闹非要让她过去陪着她。
这个实属是有些过分了,江舟皱着眉,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七夕节要到了太后命她领着宫女在宫里举行一场祈福仪式,往年也没有过,所以她这一上午都在查找书籍和史册,看看这祈福该怎么办,离七夕还有五天了,这时候离开又得浪费一日。
但是六公主不比其他人,她们是挚友,以前在宫里她不小心冲撞过某位娘娘,是六公主出面才保下她,这份情意她不能忘记,最终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和监正说一声。”
转身重入大门,就感觉凉爽了很多,因为走进司天监的大门就能看见一颗大樟树,树顶已经超过屋顶,它的树枝还在不断延伸,夏天茂密的树叶会为人们遮阳,秋天树叶掉落,她总是能听见扫地的小太监抱怨一两句,有时候晚上轮到她轮值时她会顺着树枝爬上屋顶看星星。
没有人知道这棵树存活了多久,听其他同僚说,从这个地方有人开始就有这棵树了,至于是真是假无从考察。师傅曾说这个树是司天监的命脉,有它在天上就不会乱。
江舟随着秋环回到家里,就看见两个侍卫守在暮曦院的门口,进到院子里就看见十几个宫女在那儿,于嬷嬷见她来了,立马走上去行礼,说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
公主的那三个贴身宫女只向她行礼并未言语,然后开门让她进去。
“是谁?”姬锦儿问道。
江舟答道:“是我。”
走过去一看,姬锦儿穿着青色的绸缎亵衣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眼眶红红的,可怜兮兮的说道:“你可算回来了,你明知我今日要来,你为何不在府里?”
这我见犹怜的样子像受了伤的小兔子,哪里有往日的跋扈模样。
她坐在床边,安慰着她:“我也算是食君之禄的人,总不能一直在家吧,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待在房间里这么久热吗?还是饿了?府里的于嬷嬷手艺可好了,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下去。”
姬锦儿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抱住了她,带着哭腔的说道:“你不在我害怕,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你要是担心钱,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我给你,好不好?”
江舟轻抚她的背说道:“好了好了,别害怕,听说一早上都没用膳,我先陪你吃饭好不好?”
劝了好久总算妥协了,大宫女绿意端来一碗粥和清淡的小菜。
江舟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却在盘算着,师姐他们找到了神草,成州的疫病得到了控制,应该要请旨回来了吧,还听闻淮王的病也治好了,那他还会娶师姐吗?自从赐婚后容妃在宫里每次见着她都阴阳怪气的,好像一个天大恩赐砸到了国师府里,见着她最好奴颜婢膝的,她也不想想,整个长安城里哪个贵族想把女儿嫁给她那病殃殃的儿子,就算是皇子又如何,到时候一不小心没了,皇家为了颜面有规定就算丈夫离世,皇家媳也不能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