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哄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恢复了斗志。
过了一会儿,倭寇果然来到了祠堂附近,推门就要闯进来,结果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门后,数个大汉抱着那根木梁抵在那,外面好几个人一起上阵,却依然没有动静。
见状,倭寇们叽叽哇哇地说了一堆,脸上都是个笃定愤怒的表情。显然,他们已经猜到了人肯定在里面。
于是,领头的决定一部分人留在这撞门,另一部分人则分头去找别的入口。
找入口的人低头沿着墙一路过来,根本没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
没一会儿,门口的倭寇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奔过去时,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自己人,都是一副头破血流的样子,一旁则滚落着数块大石。
那群人抬头一看,只见墙上趴着好些汉子,正洋洋得意地冲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石头。
还没等墙外的人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石头雨兜头而来,于是只好一边愤愤叫骂着一边抱头鼠窜。
墙上的村民见此情形,纷纷大笑起来。
然而,石头是有限的,没过多久,里面已是“弹尽粮绝”,木门也被那群人在外用利刀和石块砍砸得摇摇欲晃,眼看着就撑不住了。
姜云静的脸上浮起隐隐的担忧,按时间来讲,去金华求援的人应该快到了。可若是不到……
想到这,她不由得攥紧了手。
听着那不断响起的撞门声,院子里的村民也开始有些慌了,咬着牙紧紧地盯着那道木门,脑上的青筋仿佛也在随着那一道道沉闷的响声跳动着。
不过,经过之前那一阵,外间余下的倭寇也不过二三十人,若迫不得已要与其对上,他们也并非没有胜算。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地等待着门被撞破的时候,外面似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姜云静一凛,赶紧道:“快!上墙看看,是不是援兵到了!”
一个手脚灵活的年轻人立即猴子一样爬上梯子,张望出去。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一转,都满含期待地看着那个少年。
少年放眼望过去,在看见果然来人后,眼睛里顿时放出光来,可随着对方越来越近,那束光也越来越淡,最后凝在眼眶里,变成了一团不解的疑惑。
身后的一群人眼巴巴地等着,见他迟迟没有反应,都急起来。
“是援兵吗?”
“说话啊!”
……
少年终于转过了头,眉头紧缩,一脸不解:“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哎哟,我的个老娘,你是要急死我们啊!”
“到底是还是不是,说清楚点。”
“应该是,因为其中有一个是姜娘子的护院。”
众人一听,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姜云静心生疑惑,走上前去:“那你为何又说不是?”
那少年露出副为难的神色:“因为加上那护院,统共也就两个人。”
“啊??”
大家刚落下来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吊到嗓子眼上。
“两个人?”
“完蛋了,这下是完蛋了。”
“肯定是那府衙不肯派兵。”
……
周围响起大家七嘴八舌的哀叹声,姜云静却只是蹙眉沉默着,若是府衙不肯派兵,那另一个人是谁?
脑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她神情一僵,转过身就朝一旁的梯子走去。
钟崇和姜元乐见她要爬上长梯,都慌忙跑过来。
“阿姐,你做什么?”
“下着雨呢,这快下来,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姜云静却充耳不闻,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脚下竹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正如她此刻那隐隐不安的心。
终于,她爬到了墙头,扶着砖瓦遥望出去。
此时,雨势已经转小,如绵绵的细丝落下来,不远处的天空已开始放晴,游移的浮云被夕阳镶嵌上一层金边。
不远处泥泞的乡道上,一人正打马疾驰而来。
晚风将他月玄色的大氅吹起,如振翅欲飞的鹰,他面容苍白冷峻,凝着一股肃杀之气。然而,她看不见的是,他那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执着缰绳,上面隐隐有青筋凸起,像是在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似的。
是谢忌。
闪过脑子里的那个猜想被证实了。
可他不是受伤了吗?
随着人越来越近,姜云静一颗心也被揪得越来越紧。
忽然间,谢忌的目光也朝着这边看过来。
时隔多日,两人再度隔空对视。
四周仿佛静了下来,不再有马蹄落地的声音,不再有屋檐滴水的声音,也不再有人声的喧嚷,只剩下各自清浅的呼吸以及越发响亮的心跳声。
直到一声怒吼将一切打断。
在祠堂外久攻不下的倭寇早已气急败坏,在看见谢忌和王五后,满腔的怒火一瞬间攀至了顶点。
于是,先把祠堂里的人扔到了一旁,拔腿就向对面两人冲去。
武士刀在空中明晃晃地闪过,伴随着一声声发泄似的叫嚣,朝着谢忌的方向劈头而来。
姜云静心中一紧,不行,外面至少有二三十个人,他们不过两人,肯定打不过。
虽不知谢忌为何会单枪匹马地过来,可显然他是来救她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被众人围攻。
于是,二话没说就沿着竹梯往下爬。
“到底怎么回事?”
“援兵来了吗?”
等她一落地,周围人立刻围拢上来。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激烈的厮打声,夹杂着阵阵惨叫,听上去格外瘆人。
姜云静说:“援兵来了,不过只有一个。”
闻言,众人都变了脸色,钟崇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那怎么办?”
“这下完了,外面好像开始杀人了。”
姜云静定了定神,看着眼前众人:“实不相瞒,来的是我的夫君,我不能坐视不管,不过,若你们有愿意一道同我去的,我姜云静自是感激不尽,可若是不愿,也绝不强求。”
闻言,大家脸上纷纷露出了犹疑之色。
见状,姜云静也没再多说,转身看向姜元乐:“你同我一道。”
姜元乐点点头,“自然,阿姐去哪,我就去哪。”
钟崇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神色,撇了撇嘴:“我也去吧,他要真死了,我才是没戏了。”
姜云静装作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
钟崇心道,这世上哪有他这样的冤大头?陪心上人出生入死也就罢了,还要为情敌冲锋陷阵。
于是,冷哼一声,“我听见谢字就来气,以后都别说了。”
姜云静无奈一笑。
几人朝着门口走去,却不料身后忽然响起个声音:“我也去!”
原来是方才爬上墙的少年,他面色涨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多亏了姜娘子,不然我和我娘估计早被倭寇杀了。要是娘知道我不去,肯定会骂我忘恩负义的!”
话音一落,身旁其余人面上皆露出羞愧之色。
很快,又有一人站了出来:“是,一年前遇上灾荒,要不是姜娘子让我去庄子里做活,我们一家现在早饿死了。我也去。”
“说起来我家也一样,这些年受姜娘子恩惠不少,是该报答了。”
“大家一起去,不就是倭寇吗!我早就忍够了,要是能杀上几个,死了也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喊起来,姜云静眼眶慢慢湿润了,点点头:“大家今日愿舍命相助,大恩大德,我姜云静没齿难忘,若今日能活下来,定会尽全力报答。”
很快,木梁被众人合力移开。
紧闭许久的大门被吱悠一声打开。
众人手持着各种“兵器”,面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只见谢忌面无表情地立在马上,手中的长剑连带着垂落的衣袍都已被鲜血浸透,而他身旁的地上横七竖八地已经倒了不知多少尸体。
整个人恍如再度变成了西北战场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罗。
刚刚一番激战,倭寇们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人也都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握着武士刀的手在身旁隐隐颤抖着。
可武士不能认输。
大喊一声,又围上去。
见状,被方才景象震惊到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追了上去。
虽然这些村民没有功夫,可每一个都是身强体壮,再加上如今情势已变,敌寡我众,几人对付一个,也绰绰有余。
很快,剩下的倭寇便在众人的围剿之下一个个倒下。
其中一些到最后还睁大着眼睛,仿佛不肯相信自己是被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给杀死的。
到了最后阶段,不远处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众人转头一看,竟是援兵。
然而在援兵赶到前,最后一个倭寇也被众人合力砍杀。
他倒下时,大家都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没人能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一刻,姜云静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了马上的谢忌。
可还没等她迈开脚步走过去,就见他手中长剑忽然掉落下来,整个人便似玉山倾倒一般从马上摔了下来。
姜云静脸色一白,声音凄厉:“谢忌!”
第92章
入夜, 柳家村的别院里灯火通明。
后院的厢房中,大夫正手将一柄小刀放在火上慢慢炙烤着。
谢忌已醒了过来, 此时正敞着胸膛躺在一旁的床上, 此前那处刀伤在不久前的对战中再度崩裂,加上这些时日没有好生照料,已生出了些许腐肉, 鲜血淋漓的翻开着。
姜云静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发白地扭开了头。
小半个时辰前,他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当时姜云静吓得人都傻在了那, 等到旁边的人围上去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奔过去。
当时他面如白纸地躺在那, 浑身被血浸透似的,都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了。
有一刻, 姜云静还真以为他死了。
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 扒开周围的人扑了过去, 想要将他抱起来。可他太沉了, 怎么也抱不住, 直往下坠, 浑身还冰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活人气儿。
姜云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声音凄厉。
直到耳旁忽然传来个虚弱的声音:“别……别喊了, 还没死。”
姜云静这才一愣,止住了哭声, 眼泪巴巴地看着怀中睁开了眼的谢忌。
他额头凝着冷汗, 唇色发白,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可目光在与姜云静对上时,嘴边却浮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见她眼眶发红,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谢忌只觉得心口越发疼了。艰难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
“别怕,泱泱。”
本还为方才自己的模样而微觉窘迫的姜云静,在听到这一句话后,眼泪再度落了下来,砸到他的手背。
想到之前情形,姜云静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眉头也跟着蹙起一尖。
这副模样自然落到了谢忌的眼中,见大夫走过来要下刀了,谢忌忽然转过头吩咐青原:“让夫人出去。”
姜云静听见了,抬头不解:“为何要让我出去?”
谢忌无奈笑了笑,哄道:“怕吓着你。”
姜云静目光在他伤口上一顿,下一秒把头一摇,脸上是个坚定的神情了:“我不怕。”
谢忌动了动嘴却也没再多说,接过巾帕咬在齿间,示意大夫可以开始了。
姜云静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床前,看着那柄烧红的小刀慢慢往他胸口挪去。
清理腐肉最是疼痛,灼烫的刀尖反复刮过,饶是谢忌都有些扛不住,紧咬着牙根,嘴唇一丝血色也无,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滚落。
姜云静心脏一紧,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挪开了视线,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正难受时,手却忽然被握住了,低头一看,原是谢忌。姜云静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反握住了。
中间有几次谢忌实在忍不住,手上用了劲儿,把她也攥得有些疼,姜云静却没说什么,只抿紧了唇默默地陪在他身侧。
幸好,大夫是青原出发是一并带过来的,医术尚算不错,没过多久就清理好了腐肉,又给他换了药包扎好伤口。
“伤口发炎了,夜里可能会起高热,这些时日还需好生卧床休养,若再这么折腾,下次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大夫也很少见过这样不听劝的病人,医者仁心,也顾不上对方的身份了,话说得直白不留情面。
然而谢忌这次却丝毫未见生气,反倒谢过了大夫,又让青原将人好生送了出去。
谢忌要静养,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被摒退出去,姜云静也欲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
“泱泱,留在这儿。”
许是生着病,又经历了方才那一遭,此时的谢忌看上去全然没了平日那般威风凛凛的模样,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姜云静的心不自觉就软下来。?
“我去看看你的药。”
“让下人去就行,别累着了。”
见他一副说什么不肯放手的样子,姜云静微觉无奈,想了想还是坐回到床边,目光随之落到胸口鼓起的那一团白纱上。
回想起方才心惊肉跳的一幕,轻轻咬了咬唇,目光有些不忍:“还疼么?”
谢忌不妨她会主动关心起自己,本打算说不疼了,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还有些疼。”
果然,姜云静的眉头下一秒就皱了起来,俯身将豁开的被子替他轻轻盖上。
整个过程中,谢忌的目光都没从她脸上移开,等到人要撤开时,忽然伸出手将她一把拉进了怀中。
姜云静失去平衡,整个人直接趴到了他的胸前。
因碰到了伤口,谢忌吃痛,闷哼一声。
姜云静吓了一跳,赶紧想要撑起来,却被他一只胳膊紧紧按在怀间。
“你伤口又要裂开了。”
“无妨,让我抱一会儿。”
姜云静又着急又生气,这人怎么总是这样肆意妄为,大夫的嘱咐都当耳旁风了?可顾忌着他的伤情,又确实不敢动了,只能由着他去。
“就抱一会儿。”谢忌语气温柔地哄道,片刻,轻叹一声,“泱泱,我实在想你。”
听到这句话,姜云静僵了一瞬,末了,身体还是不知觉地软了下去,轻轻地贴在了他的胸前。
熟悉的气味环绕着彼此,两人似乎还从未像这般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拥抱在一起。四周一片寂静,耳旁只剩下对方的呼吸以及贴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