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瑞一案其实已经好几日未审了,究其缘由,却是无法再审。
王忠瑞咬死了书信并非自己亲手所书,而大理寺认定笔迹比对后虽与王忠瑞所书一致,然亦不排除仿写的可能。加之今日朝会,封元及以王渊为封家女婿为由主动呈情,言明绝不相信王忠瑞谋逆,言辞恳切,且提出用自己的官爵为王忠瑞赎罪。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封元及什么人,其父封常胜与先帝称兄道弟,一同打下江山,如今封元及追随定北王多年,封元及所言定是得了定北王的首肯。且言辞间多是王忠瑞这些年如何辛苦戍边,朝堂武将无不感同身受。
文帝只得将此事推问刑部如何处决。刑部李尚书左右平衡,定了王忠瑞及其子王渊“事应奏而不奏之罪”。依据大朔律令,事应奏而不奏之罪,杖八十。王忠瑞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王渊为从五品忠武将军,二人皆为五品以上,因而可交八斤赎铜免了杖八十的刑罚。
文帝又以“交构谋逆”褫夺王忠瑞辅国大将军称号,贬为汉阳郡太守,其子王渊褫夺忠武将军称号贬为汉阳郡司马,其夫人阮氏褫夺郡夫人称号,准阮氏与其女王竟瑶同行入汉阳郡,王忠瑞在京中府第待其三日后动身前往汉阳郡时收归国有。而其女王竟夕已为长宁公主,与王家已无关联,仍在缘贞观为国祈福。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封元及却被不敬之罪免了朔方节度副使之职,赋闲在京,而更让人琢磨不透的是,定北王竟然对此毫无反应。
王家一夜之间在上京由云端掉入了尘埃,安定公主、礼部尚书嫡女张幽兰幸灾乐祸,而兵部尚书之女田齐燕亦是痛快不已,王竟夕如今没有了王家为依靠,如何能配得上定北王!
“太子殿下,如今王忠瑞一家离京在即,若是让他入了汉阳郡恐再无机会。史将军望太子斩草除根!”欧阳右丞将茶盏放下,平静地说道。
“如今河东节度使一职空缺,圣人还未有决断。此刻若是将王忠瑞除掉,恐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当务之急还需将河东节度使一职收入囊中。孤听闻左相卢林桧对此虎视眈眈,已经向圣人举荐其亲信。”宇文颢看着欧阳坚道。
“太子殿下所言不差,但臣亦举荐方日安为河东节度使,方日安乃史将军心腹,忠心耿耿,定为太子所用!”方日安乃史奕明旧部,前日拿着史奕明的信函前来拜访太子,太子与其相谈甚欢。
“如此,孤这几日定会借机在圣人明前举荐方日安。”
其实,正在华妃寝殿的卢林桧已经顾不得河东节度使的人选了。
宇文恪出征南诏已经一月有余,十五日前六万大军攻打南诏,却未曾想中了南诏的诱兵之计,将士死于瘴疫者十之六七,南诏趁机反攻,大朔战败,而章敬诚亦死于阵前。还有二十日便是秋千节,如今只能先报捷,事后另寻方法平叛。兄妹二人商量妥当后,卢林桧让信使拿着他仿写的捷报送兵部。
王忠瑞归家后,阮氏喜极而泣,王忠瑞一脸愧疚:“夫人受苦了!”想着问外还守着千牛卫,王忠瑞有些郁结,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郎主只要归家,一家人一道,何苦之有!”
这句话说得王忠瑞心里暖暖地:“如今我再也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夫人可还如意?”
“你就胡吣,这些年,我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如今能随你去汉阳郡,我求之不得呀!只是渊儿一腔热血,无处施展!”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侍女来报,晚食摆好了。
王竟瑶见到自己的阿耶阿兄自是喜不自胜:“如今等嫂嫂和志儿入京城,我们一家人就能在一处了!就是阿姐不能随我们一道去汉阳郡。”
阮氏听了这话,也不问王忠瑞,径直看向王渊严肃地道:“渊儿,你实话实说,玉虹和志儿到底如何了?你阿耶道他们脚程不若你们,然已经二十日过去了,早该到了京中了。”
此话一出,正欲去用晚食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还不等阮氏发作,王渊“扑通”一下跪到她跟前:“阿娘,儿不孝,儿将玉虹和志儿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经济实力不行的王忠瑞大将军
第40章 离京
◎他毕竟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恐怕……◎
阮氏听了不觉五雷轰顶, 身子一晃,王忠瑞一把将她扶住,坐了下来。阮氏定了定神:“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渊抬头看了看王忠瑞, 王忠瑞知道无论如何是瞒不住了, 冲王渊点了点头。于是王渊竹筒倒豆子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阮氏听得两眼泪涟涟, 看向王忠瑞:“现下如何是好?”
“夫人勿忧, 如今尚未有人以此事要挟, 可见玉虹和志儿应该无碍。只是我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何人所为。”
阮氏道:“既疑心是回鹘所为,不如让定北王过问此事, 他与回鹘可汗交情匪浅。”
王渊道:“阿娘,我已将此事说与徐良将军,他一口应承竭尽全力。只是如今尚未有消息。”
阮氏急急道:“我明日还是去找沈太妃, 让她与定北王说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奴婢来报:“定北王与大娘子往后院来了。”
王忠瑞等正欲行大礼,王竟夕觑了一眼定北王,定北王道:“都是自己人,王将军勿要多礼。本王前来, 有要事相告。来的不是时候,赶上王将军要用晚食。”斜眼看了一下刚刚摆好的晚食。
阮氏赶紧道:“粗茶淡饭,王爷若是不嫌弃,还请将就一下。”
定北王嘴角上扬看着王竟夕道:“长宁公主,意下如何?”
王竟夕背对着王忠瑞他们,她娇嗔地看他一眼, 低头行了个女子肃拜礼:“如此便是蓬荜生辉。”
“那本王先行谢过了, 也借花献佛, 权当给王将军送行了!”
王忠瑞忙道:“王爷请!”
武将用食的速度都很快,阮氏心中惦记着儿媳和孙儿的事,吃得心不在焉,王竟夕因定北王的缘故胡思乱想,三四盏茶的时间,一顿饭便七七八八了,只有王竟瑶有些意犹未尽。
“王将军,本王有要事相告。汪福全,把伺候的人都带下去。”此话一出,汪福全领着奴婢退到了院外,殿门也关上了。
“
本王开门见山了。王将军此去汉阳郡,乃本王陇右治下,未免长宁公主忧心,汉阳郡王家宅院本王已经着人安排,另派十人与将军随行,一路上有些照应。若是将军不欲前往汉阳郡,本王亦有法子。”
“王爷有心了,已经听内子道王爷这些日子,在京中对王家多有看顾,已是感激不尽。如今去了汉阳郡,便是王爷治下,属下不宜让王爷多费心,免得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王竟夕听到自己阿耶有心拒绝,面露忧愁。
定北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色道“王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明了将军心中所虑,却以为如此更是欲盖弥彰。你道圣人不知汉阳郡乃本将军的治所么?那却为何允将军一家去了?其中的缘由将军细细想来。再者说来,将军定要拒绝,长宁公主定然不安乐,此去汉阳郡千里迢迢,将军让她在京中如何自处?更何况,有些事情沈太妃已经与王夫人都已言明,本王在此还望王将军体谅不周之处。”
王忠瑞一脸疑惑看向阮氏,阮氏亦是不扭捏:“王爷费心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妾还有一事请王爷多多费心。”
定北王笑笑道:“夫人定是为了封家娘子和孙儿之事罢?”
王渊这下心中大动:“王爷是否有了消息?”
“王小将军勿怪,如今他们正在朔方本王别业,人是本王让封元及安排,自河东带走的。”
看到王忠瑞和王渊都有些气急,定北王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没有将内情说与将军,是不清楚两位此来京中结果如何,无论是路途或是牢狱,都不应让王小公子经受。况王小公子乃王家孙辈的唯一血脉,本王即便手眼通天,但为保万一,王家男丁也不应该同在一处。而封家娘子的秉性封元及早与本王言明,不用些计策,如何能够让她舍弃王小将军而去?”
王渊算是听出其中的道道,立刻跪下行了个顿首礼:“王爷大恩,铭感五内!”
阮氏一听自己媳妇孙儿无事,又瞧着定北王做事如此滴水不漏,心道夕儿可真是嫁对人了,忙上前对定北王道:“王爷,妾都不知如何感激是好!那如此夕儿在京中,还得王爷多多看顾。”
“本王荣幸之至。另外,无须担忧京中的房产,若是中意,以后这还是王家。”
此话一出,王忠瑞一惊,抬头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定北王,继而又低下了头。
“此外,赎铜一事本王早已派人交予刑部。”王忠瑞一心向武,恐怕赎铜是没有的。至此阮氏已经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眼里含泪连道了好几声好,而王竟夕有些面红低头不语。
只王忠瑞有些看不透,自家夫人不是最不中意武将的么,怎的如今对定北王如此恭敬。阮氏看王忠瑞还愣在原处,轻轻推了推他,他忙道:“如此多谢王爷!”
定北王看向王竟夕,“长宁公主,如此可还满意?”
这些日子因王忠瑞入狱,王竟夕郁郁寡欢,吃睡不香的,这些悉数都被报给了定北王。
听闻王忠瑞出狱,她连晚食也顾不上了便往王将军来,正巧碰上了回府的定北王,得知她未进晚食便着急忙慌出门,随行的奴婢自是被他数落了一顿,大气都不敢出。本想让她回府先用食却对上婆娑的泪眼,他也顾不得其他随她一同到了王家。
王竟夕笑笑:“有劳王爷,如此甚好!”
“既如此,还请公主放宽心,顾好自个身子,若不然太妃定来寻本王的不是。本王还有要事,公主自便,王将军,告辞。”
定北王快走到王家大门听到后头有脚步声,嘴角上翘放慢脚步转过身去,王竟夕抿着嘴冲他笑笑走来。轻轻抓住他的褶衣阔袖,在他耳边道:“王爷今夜回王府么?”
定北王将手放在她腰上,惊得王竟夕不敢动弹,这可是在王家。
“别慌,无人看见,想我了么?三日后我才能回,夕夕若是留在王家便不要再出门,我来王家接你,可好?”
王竟夕也捏了捏他的腰算是答应便离去了。
晚间,王竟夕自是又与王竟瑶一处安寝,姐妹两个多日未见,话语颇多,但思及后日自己的妹妹便要去了陇右只留自己一人于京中,有些怏怏的。
王竟瑶宽慰她:“阿姐是个明白人,虽说我与阿耶阿娘往陇右去了,但阿姐在京中有人心疼,何必自苦。”
见王竟夕作势要打她,忙又道:“阿姐,满京城都传遍了,定北王对阿姐有意,你瞧阿耶阿兄此次未受牢狱之苦,定是定北王的缘故。阿姐,你能与定北王说说么?到了汉阳郡,我想要一匹好马。行么?”
王竟夕撇嘴笑了笑:“汉阳郡天高地阔的,瑶儿可是能够纵横驰骋了,阿姐好生羡慕!好马嘛,瑶儿自个去讨!”
王竟瑶拽着王竟夕的胳膊,撒娇道:“阿姐,大朔除了您,哪家娘子敢和定北王讨要东西呢!”
王忠瑞更是在入了寝殿后,急赤白脸地问阮氏:“夫人,沈太妃与夫人言明何事?夕儿莫非真与定北王……”
阮氏白了他一眼:“莫非大将军不满意?”
“我自是不满,他与我平辈,年岁不小了,夕儿才多大!”
“那敢问将军,当年到我家求亲时,你可否考虑过你与我之间的年岁?”王忠瑞与阮氏相差了十二岁,阮氏此话一出,王忠瑞有些讪讪的。
“可夕儿单纯,如何是定北王这只老狐狸的对手!”
“不瞒郎君,此前我也忧心。可这些日子下来,我瞧着定北王对夕儿从未用过半分心眼,太子不仁,吴王反叛,哪次不是定北王不顾忌圣人猜疑,只将夕儿摆在首位。再说了,他后院连个奴婢都没有,沈太妃又是爽利之人,这门亲事还有什么可挑的?”
“话虽如此,他毕竟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恐怕……”
“说句犯忌讳的话,咱王家倒是小心谨慎,可如今还不是落到如此下场。”
说起这些事,王忠瑞很是怅然。阮氏又宽慰道:“如今倒好,我夫妻二人不用离散,我马上能抱抱志儿了。再说夕儿亦心悦定北王,有什么能比女儿意愿更重要的么?”
三日后辰正,徐良及虎贲飞骑陪同王竟夕出开远门至临皋驿送别王忠瑞一家西去汉阳郡。
不知何时能见父母兄妹,王竟夕洒泪拜别。定北王指派了两名管事及六名侍卫随同,一行人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人影,王竟夕方郁郁寡欢地转过身来,眼眶发红,低头闷闷走回车舆,不想撞到了一个人怀里,吓了自己一跳。未等对方出声,她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便将头埋到了定北王怀里。
定北王挥了挥手,侍卫婢女都转过身去。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将她眼眶边上的泪珠拭去,柔声道:“夕夕迎风流泪,眼睛要坏了,我该心疼了。莫心伤,过阵子便能见到你阿耶阿兄。”
王竟夕惊喜得立刻抬起头来:“真的?”
定北王道:“自然,来,我送你回王府。”将她抱起送上车舆,自己也跟了上去。
他真的就是来送她回王府的,想必还是抽空来的。定北王只在车舆上和她温存了会,车舆到了王府门口,他便匆匆骑上狮子骢远去了,直到三日后的万寿节才回到府中。
听闻吴王亦从南诏得胜归来,带着二十俘虏献捷,正是给圣人万寿节的好礼。
可今日卯正的宫内却乱成了一团,先是圣人清晨咳疾加重,几乎无法下床,然更糟糕的是吴王献捷的俘虏其实乃大朔禁军,大朔在南诏节节败退,文帝闻此,竟是吐出了一口血。
回到府中的定北王还未走到寝殿,徐基就一脸凝重地迎了上来。定北王屏退左右,徐基靠近耳语:“王爷,王将军一家昨夜在武功县遭遇两次追杀,如今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说:
房地产爱好者定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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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赐婚
◎臣心悦长宁公主,还请圣人下旨赐婚◎
还不等定北王的怒气上来, 徐基赶紧又道:“王爷,回了一侍卫报信。”
“侍卫如今何在?”定北王声若寒冰。
“在王府西跨院房中,身负重伤,然无性命之忧。”
“不许叫公主知晓此事。”转身往西跨院去了。
看见定北王的侍卫颤颤巍巍地想起来行礼, 被定北王按下了。
“王爷……我引开了第二波暗杀之人, 王将军一家便往印台山里去了, 当时随行的侍卫已发信号, 想必武功县王府暗卫定会前往救援。众人皆未受伤, 然王家二娘子为王大郎挡了一刀, 右肩贯穿受伤。王将军让我给王爷带句话,他女儿、孙儿拜托王爷, 请王爷保住王家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