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道“本王知晓了,好生养伤。徐基,立刻令封元及率二百兵士赶往印台山救人。”又快速在书案上写了封信, 折好后递给徐基:“将这交给封元及。”说罢正欲回寝殿,不料宫中内侍监传圣人急诏入宫。
刚靠近紫宸殿的寝殿,定北王就听到文帝的咳喘声和华妃呜呜的哭声,入了寝殿,只见吴王和华妃跪坐于帷帐之外, 太子坐于帷帐前侍疾。
定北王正欲行礼,文帝咳喘道:“五弟坐,无需多礼。咳咳咳……吴王受人挑唆竟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还请五弟平了南诏。咳咳咳……太子,与你皇叔说明。”
太子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圣人封皇叔为征讨南诏行军大元帅,禁军左骁卫将军李昭封为征讨南诏副帅。明日副帅先率禁军五千前往朔方集结兵力三万, 而皇叔留在京中与兵部商议克敌之策及备齐辎重后, 十日后与副帅会与朔方宁县, 前往南诏平叛。”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圣人似乎连喘的声音都放低了。定北王不置可否,就这样生生地望着太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约莫一盏茶后,定北王开口却道:“听闻太子殿下近日有调兵前往武功县,不知所为何事?”
文帝抢先道:“咳咳咳……朕令太子派人前往印台山供奉黄帝,以求国泰明安。”
“圣人仁厚,乃万民之福。”定北王毫无情绪地说道。
“五弟,咳咳咳……,调兵一事……”
“臣职责所在,自是无所不从。只是臣有一事,还请圣人准了。臣已过而立之年,如今心悦长宁公主,还请圣人下旨,准其还俗并赐婚,另请圣人将长兴坊原王家赐给长宁公主为公主府。”
太子一听,立刻坐不住了,忙道:“长宁……”话刚起了个头,只见文帝的手从帷帐中伸出抓住了太子的胳膊,道:“如此阿耶在天之灵亦感欣慰,五弟可算要成家了。李玉,传令中书省即刻拟旨,午后便将旨意传于长宁公主。”
“如此臣谢圣人恩。还请太子殿下令李昭明日前往定北王府,与徐良一道前往朔方点兵。臣前往兵部商议平南诏事宜。既然臣不日出征,那还请圣人允准太妃居于定北王府,以便臣尽孝。”
定北王离去后,文帝从床上下来,由太子搀扶着,有些气急地指着吴王道:“你竟如此愚蠢!还杵在这,滚回你的府第去,非诏不得出!”吴王战战兢兢地走了。
文帝坐下来,顺了顺气,对华妃道:“你哥哥做的好事!”
华妃又呜呜地边哭边道:“哥哥恐圣人万寿节将近,不好将兵败之事闹到众人皆知,想着万寿节后再禀呈圣人,还望圣人体谅他的一片苦心。”
文帝哼了一声:“他的苦心是什么打量朕不知晓么!行了,你也回寝殿去,今日朕的好日子,过些日子朕再与他算账!”
殿中无人后,太子忙道:“阿耶,如何便准了定北王的婚事,他这是狼子野心!”
“咳咳咳……若朕不准,他绝不会允准自朔方调兵,如今大事要紧,十日后便见分晓,如今朕给他赐婚又如何?太子,要更沉得住气些。”
“儿受教了。”
“另,他定是知晓王忠瑞在武功县的遭遇,如今这事如何了?”
“阿耶,侍卫来报,正在印台山搜寻,想必快了。”
“你立刻带一百兵士往印台山去,你皇叔定是得了消息的,务必赶在他之前了结此事。”
卢林桧坐立不安,也不知道他教授吴王所做的是否奏效,一个时辰后,华妃宫内内侍监悄悄来到了卢府,卢林桧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原来剑南的事情败露后,他叫吴王立刻入宫,一下子跪倒在文帝面前“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
大朔王朝脱胎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而父亲象征性给子女哺乳的举动在当时北方少数民族中是普遍存在的一种仪式。所以在吴王出生时,文帝以父亲身份象征性给其哺乳。
文帝得知吴王用禁军冒充俘虏后,心中的悲愤、绝望和猜疑一齐涌上心头。吴王的这番举动显然是表示自己不忘跪乳之恩,而也就是这一举动,缓冲了文帝心中的复杂情绪,只让吴王、华妃及卢林桧各自回府便说明文帝不想再深纠此事。既然不深究此事,日后定能另寻他法重获圣人欢心。
王竟夕早就在徐良的护送下,在辰正三刻回到了缘贞观。徐良指挥人将她所有物件整理,因重要常用的物件上次王忠瑞入狱时便拿到定北王府了,如今着实没有需收拾的物件,便与雪豹在寝殿内玩耍。
巳正一刻,礼部令史前来宣读圣人旨意,得知圣人将她赐婚定北王,又将原来王将军府作为公主府赐还与她,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但看徐良一脸淡定,自己也便从容接旨。
令史离去后,王竟夕忙道:“徐将军,这是……”
“公主莫慌,皆是王爷的安排。如今公主只需往将军府转一圈,将这些不常用的物件置于将军府后,以给太妃侍疾的名义回到定北王府。”
“嗯,有劳徐将军安排。”
王竟夕赐婚定北王的消息在她全家被贬汉阳郡的消息还未冷之时又如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中。
田齐燕在自个家中哭的快晕死过去。她还未高兴满十日,赐婚这五雷轰顶的消息便让她痛不欲生。王竟夕这是凭什么才如此得定北王厚爱,一个不能舞刀弄枪甚至之前连驭马都不会的人,哪里配得上大朔的战神,如何与他并肩作战。
此时,在兵部与定北王议事的田留安心中却也隐隐不安。
王忠瑞此去汉阳郡的路线便是他透给太子殿下的。上次自个女儿因打马球让王竟夕落马后,他便隐约感到了定北王对自个的猜疑和不满,自己虽贵为兵部尚书,然兵部其实皆为定北王的心腹,他这个兵部尚书恐怕快要做到头了,为了左右逢源,机缘巧合下他便给太子卖了好。
今晨他亦隐约听闻王忠瑞似乎在武功县出了事,而如今王竟夕赐婚定北王,若是让定北王得知王忠瑞行踪乃自己泄露,绝不是辞官隐退的问题了,恐怕命都难保。
“田尚书,辎重之事便让兵部张侍郎负责。”定北王此话一出,田留安还未回过神来,直到张侍郎推了推他,他才道好。定北王凤目眯着看了田留安一眼,继而接着议事。午正安排好兵部事宜的定北王出宫在望仙门前碰到了前来与他汇合的徐良。
“王爷,公主太妃均已安置妥当。”
“嗯,着人盯着田留安。明日动身往朔方之事办干净利落了。”
“王爷安心,之前王爷已经周密部署,不会出岔子,只是属下不在京中,王爷要多加小心。”
定北王一句知晓了便快马往前去了。
住进定北王府侍疾的王竟夕这些日子有些怏怏的,她觉得自己快要病倒了。
和王竟瑶约好的五日一书信,她并没有收到。而她亦五日未见定北王,甚至连徐良都没有见到。虎贲飞骑吕战虽时时给她说王爷今日忙碌不能回府请她谅解,那也就是望梅止渴。
还是今日太妃所说让她解了心结。太妃道,定北王一生所望便是“沿边千里浑无事,唯见平安火入城”。为此,他坚守边境十三年护得大朔平安,平了回鹘了了先帝遗愿。而为了这个平安,如今他不仅对外要扫清夷狄,对内还要面对居心叵测之人,着实不易。他如此不易,自己怎可郁郁寡欢让他忧心。
当晚豁然开朗的王竟夕正在制香过程中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她想都不用想,如今能在王府如此对她的人,只有她心心念念的定北王。她放下手中的香,立刻转身将头埋在他怀里,紧紧抱住。
“想我了?”
“嗯。”王竟夕坚定无比一改往日羞涩,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略显疲惫的脸。
定北王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但我需立刻要离开。”边说边给捋捋她耳边的碎发。
王竟夕将他抱得更紧了:“长豫,让我再抱一盏茶。”
听了此话的定北王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用手亲亲捧起她的脸,舌尖用力的撬开她的贝齿,毫不犹豫,攻城掠地。
半盏茶后才放开了气喘吁吁、面色酡红又双唇微肿的王竟夕。
“京中不安定,好好呆在府中。”
“嗯,长豫安心,我在府中等你归来。”
捏了捏她的脸蛋,不再犹豫,快步离去。
作者有话说:
犯了相思的女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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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阴谋
◎非要上门受死,便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定北王在寝殿内乔装为虎贲飞骑之一, 与十六虎贲飞骑一同飞身上马,往武功县疾驰而去。早前徐基来报已救下王忠瑞一家,但王渊及王竟瑶均受了伤,尤其是王竟瑶伤势过重, 难以继续赶路, 只得留在了武功县。定北王得此消息, 总算心中石头落地, 若是救不回来, 他不知如何面对王竟夕。
清晨, 武功县田家屯一院中,封元及领着兵士给下马的定北王齐刷刷地行礼, 定北王示意他们起身后径直往院中走,封元及在身后边走边说:“王家二娘子伤势过重,如今人虽醒来, 但无法立刻赶路,王小将军背部为王夫人挡了一刀,幸而伤口不深,但无法再驭马,王府跟随的两名管家及侍卫虽有小伤, 但均可驭马,现下还请王爷定夺。”
跨入院中,就见王忠瑞扑通跪了下来行了大礼:“王爷恩同再造!”
“快起来,都是一家人。我此来有要事与王将军商议,随我书房来。”
坐定后,定北王开门见山:“将军叫府上侍卫的带的话已经带到。彼时将军情况不明, 为护夕夕周全, 本王已经借机让圣人赐婚, 还望将军见谅。本王知晓本王似乎难以符合王将军对女婿的要求。可情势如此,还请将军将就。”
一句“夕夕”让王忠瑞有些转不过弯来,旋即立刻道:“王爷客气了。夕儿能得王爷庇护,乃福气。”
“将军可知晓谁人想要将军一家性命?”
王忠瑞拳头攥紧,青筋暴露:“宫中。”
“正是。太子为夺河东兵权,帮着圣人痛下杀手。而我那四哥却躲不过心中猜忌的心魔,定是想要了王将军之命。但将军此次遭遇两次追杀,还有一人,将军应该能够猜到。”
“是不是卢林桧!这个阴獠!”
“将军所言不差,你叫夕夕给我的信函已看过,将军放心,这帐定是要算的。但我今日所来却有要事。这些年,圣人猜忌朝臣,朝堂之风不正,如此如何强我大朔。圣人已经想夺我兵权置我于死地,本王如今要遵先帝遗诏,还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不瞒将军,先帝留有遗诏于陇右,若宇文瑾不能护卫大朔,本王可取而代之。即便没有先帝遗诏,取他而代之于本王而言,乃轻而易举之事,本王眼下顾忌的是王将军。王将军若不愿,可旁观,本王不愿夕夕为难。”
“王爷,王家有此劫难,皆宇文瑾所赐,我王忠瑞一心护国,却差点将一家送上绝路。只恨当时不听王爷之言,不留在河东非要入京。”
定北王笑笑:“王将军铁骨铮铮,若不亲身经历,恐本王亦难说服将军。如今太子依靠史奕明,而史奕明一身反骨,定会勾结吐蕃蚕食我大朔,王将军需立即赶往河东暗中布置,待我平了南诏之后,将军须得牵制史奕明入京,我陇右大军如今已经急行赶往河东,王将军安心。”
“臣定不负王爷所托!只是瑶儿身负重伤……”
“宫中想要的只是王将军的性命。王家二娘子留在此处养伤,我叫人护卫周全,你与王小将军离去恐怕她的危险更小。”
“王爷所言甚是,如此我三人立刻启程。另外还请王爷不要将实情告知于夕儿,免她多心。”
“将军无须担忧夕夕。王渊如今重伤乘坐车舆,你们混在封元及的队伍中,他自有安排。本王需立刻回京,将军保重!”
印台山山脚下,太子一脸阴郁:“五十人竟然拿不住他们四人!“
侍卫首领道:“太子殿下,他们一行并非只有四人,共十人,本来属下等人已经占了上风,因天黑在山中失去了方向。而却在两个时辰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三十人,将属下等团团围住,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等身份,只得撤退。”
侍卫战战兢兢地将一块玉佩递了过来:“太子殿中,当时天黑,属下刺伤了两人,但不知是谁。依属下的手段,此二人中一人应该是活不成了。天亮后属下在树下发现了此玉佩。”
太子仔细辨认后,玉佩背面写着“瑶”字,这是王竟瑶的。王竟夕三兄妹,每人一块玉佩,玉佩后面的字都是王忠瑞亲自刻上去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好,道:“你们五十人以为圣人供奉黄帝为由,继续留在山中搜寻,若是寻到,格杀勿论。孤另有要事,需立即返回京中。”
三日后,王竟夕看到了两眼发青的定北王。据徐基说王爷已经三日仅睡了三个时辰了,气的王竟夕不知如何是好,定北王只是轻轻抱着她,搂着她,面带笑意。
一炷香后,等她气消后便抱着她便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本不困乏的王竟夕在定北王暖烘烘的怀里待了片刻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王竟夕似乎感觉有人摩挲她的脸,醒来后却发现,本应上朝的定北王已经整整齐齐地身着紫色官服坐于床边含情缱绻地看着她。
“王爷这是要上朝去还是下朝了?现下几时了?”王竟夕还有些不清醒地问。
“刚过寅正,正准备上朝去。”
王竟夕皱起眉头:“今日怎么这样早,早了快一个时辰!”
定北王给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今日事忙,我需立刻入宫。夕夕再睡会儿,无论今日发生何事,都不要出王府,明白么?”
一句话让王竟夕立即惊坐起来,不顾身上只有单薄的寝衣,忙道:“会有危险么?”
定北王赶紧把兔毛大氅给她披上,温柔地衔着她的唇齿,开始不过轻轻地嘬着,后来却渐渐深入,与她诉说男女之间无尽的爱意。他都着好朝服,怎么就还会把她弄醒,平日里轻手轻脚的,就怕吵到她了。又怎么会在她说完是否有危险后,突如其来地和她如此亲近,让她心生疑惑。
“王爷到底怎么了?”
“没有,就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夕夕,有些想你了。叫几声长豫可好?”
王竟夕嗔了他一眼,抱紧他,在他耳边悄声道:“长豫早些下朝,我在府上等你用午食可好。现下快去。”
昨夜田齐燕一夜无眠。她慌乱无比,不知如何是好。
昨日午间她碰巧听到了阿耶和太子亲随的对话,这对话的内容让她心惊肉跳。
昨日阿耶立刻随太子亲随走了,两位阿兄也不在府上。想了一夜,她最终还是在报晓鼓响起之后往定北王府去了,一心想要拦住定北王,不想定北王此时已在宫中。
别无他法的田齐燕只得求见了沈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