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眼波流转,下颌轻抬,想看一眼男人此刻面上神情。
下一秒,下颌却被男人的另一只手捏住。
沈鸢本就仰着头,四目相对,她看见男人漆黑瞳眸内,映出她的脸。
揽在她腰上的手愈发紧了,眼前倒影迅速靠近、放大、直至消失不见。
唇上徒然一热,他的唇已然触了上来。
男人温热的薄唇触及她饱满嫣红的唇,不轻不重地碾磨过去,似惩罚又似警告。
沈鸢的呼吸一窒,美目瞪圆。
上回在主屋时,两人虽已坦诚相见,但时值夜晚,光线昏暗,且那日他对她本就没有多少亲吻,此刻是青天白日,眼前一切都看得分外清楚。沈鸢紧张得连眼都未闭,红晕自脸颊蔓延至耳后,甚至脖颈。
呼吸愈发急促,身子也跟着绵软下来,她本就被他禁锢着,加之仰着头,气息愈发不稳。制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紧,呼吸不顺,两瓣樱唇不由自主地微微轻启,甚至自鼻尖发出一声抑制不住地轻哼。
幸而声音极轻,淹没在周围的马蹄声和车轮转碾的吱吱声下。
制在她腰间的手箍得更紧,脑中一片懵怔,心中有一瞬的后悔,方才就该听话不乱动,却也只有一瞬,随着唇齿间不断地入侵,沈鸢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这可是在车上!
车速忽然缓了下来,接着是马蹄靠近车身的哒哒声,车外传来段奚的声音:“郎君,前边不远处有个茶寮,可要稍作休息?”
沈鸢不敢出声,双手亦动弹不得,无奈下只得用小指勾了勾男人的手心,似询问,更似在求饶。
卫驰看着她嫣红的面颊,迷蒙的双眸,以及面上的窘迫,这才缓缓坐直了身子。
手上力道未松,仍是紧紧箍着。
“郎君?”段奚久不见人应声,有又问了一次。
原本镇北军赶路,从未有过中途歇息的,可这回不同,一来郎君说了此行宜慢不宜快,二来则是因为此行还有沈姑娘同行,总还是要顾及一二。依眼下这个速度,到白鹤镇还有段时间,眼见前方不远处有间茶寮,段奚便上前询问。
卫驰看了眼怀中之人,唇瓣嫣红,还略有些红肿,颊上两抹嫣红,怎么看都不像适合见人的样子,却还是使坏似地开口问她:“可要下车歇息?”
沈鸢摇头。
“可还敢动?”
沈鸢再次摇头,这一次的力道,显然比刚才重了许多。
卫驰面上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转头对外头高声道:“继续行路。”
……
官道上,马车继续缓行,傍晚时分,天色渐沉,终是驶过立着刻有“白鹤镇”三字石碑的泥土小路。
为更好分辨方向和道路,卫驰没再继续坐在车内,而是下车策马缓行。
这条路段奚昨夜才刚走过,过了石碑,不远便至镇上主道。白鹤镇紧邻上京,也是从北入京的必经之路,故常有商队往来,商贸还算发达。如今北疆太平,往来两地的商贩也多了起来,白鹤镇相比原来,更加热闹了。他们一行做商人打扮,再合适不过。
眼下天色未黑,白鹤镇却已十分热闹了,街上往来行人众多,街道两旁走卒商贩颇多,似他们这般打扮的商队白鹤镇每日往来不计其数,马车行在主道上,并不起眼。
眼见天色越来越案,卫驰授意段奚先找间家客栈歇脚,先整顿歇息一番,待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正好方便寻人。
沈鸢亦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方才在车上未来得及作画,此刻甫一到客栈落了脚,她便将一早准备好的纸笔拿出,争取抓紧时间多作几幅画出来。
晚膳也只随意用了几口,一来是因途中奔波,没什么胃口,二来自是因为记挂着作画一事。她能帮上忙的事情唯有这一件,她自要做好。
卫驰想找崔默藏匿起来的官银,而她需找到崔默为父亲翻案,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算是一拍即合。
夜幕茫茫,浓云少月。
沈鸢将画好的画像平放在桌上,卫驰说过,崔默定是静心乔装打扮过的,方才能长时间的隐匿在如此热闹的街镇之中,故而沈鸢便将画像的重点,落在双眼之上,多花了些笔墨和时间。眼睛的描绘重在传神,不论一个人的样貌、身形如何发生变化,眼神却轻易不会变,寻找乔装打扮之人,观其眼必然是最直观、最传神的。
卫驰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正在低头作画的沈鸢。鬓发略有些乱了,额上垂下几缕青丝,一双杏眼也已熬红,晚饭没吃,也不洗漱休息,一心就扑在此事上,便连他推门进来,都未有察觉。
卫驰看她一眼,倒也没劝,他欣赏认真做事的人,她能有这份执着很好,且不论画像的作用能有多少,起码,不至于拖他后腿。卫驰如此想着,便先入了净室洗漱。
沈鸢听到净室内的潺潺水声时,方才知晓卫驰已经回来的,她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继续低头作画。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第三幅人像终于画好,她将手中画笔放下,抬手揉了揉肩,方才看见手持地图、靠坐在床榻上的卫驰。烛火昏黄,将男人冷峻的眉眼,映照出几分温和来。
沈鸢从未见过卫驰这样子,先前每见他时,多是一身军服,肃立挺拔,即便坐着,他也都是挺直腰杆,周身一副冷肃凛然之气,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画好了?”察觉到有目光投来,卫驰抬头看向沈鸢。
沈鸢点头,柔柔道了声“是。”
卫驰从榻上起身,几步行至沈鸢面前,眼底的温和目光尽消,周身依旧是那股锋锐逼人的气势。沈鸢这才发觉,方才卫驰靠坐在榻上,是因为她将房中唯一的桌椅占据了,他没地方可坐,这才不得不靠坐在床榻之上。
沈鸢拿起桌上画像,递上前去:“人像已画了三幅,若是不够,我再多画几副就是。”
依她观察,此行人数不多,三幅画像分发传阅,应当够用,只是不知卫驰此行是否还带了其他人手,故而多此一问,以报万全。
卫驰接过画像,仔细端详,未北上征战之前,他曾见过崔默一回,故而对崔默的样貌大致有些印象,此刻看着手中画像,脑海中的模糊印象一下清晰起来,尤其双眼,可谓十分传神。
“三幅画像足够,我将画像分派下去,你先休息洗漱便是。”卫驰说完,只将三幅画像分别折好,后便抬脚离开。
房门阖上,沈鸢看了眼榻上他刚坐过的地方,枕边折放着他方才在看的地图。方才她站着、他坐着,沈鸢自是看见他手里拿得白鹤镇地图,除了寻常地图上都标有的镇形街道、屋舍等物之外,还有用红笔圈出的几处,方才她没看清,想来是为了搜寻崔默所做的标记。
沈鸢不懂这些事情,也没有要看地图的打算,只觉卫驰对自己好似并不设防。其实此行他肯点头带上自己,已是他完全信任她的表现,思及藏在毓舒院中的那小半本账簿,沈鸢攥了下衣摆,在心底对自己说,等等,再等等吧。
行了小半日的路,又费心费神地画了好一会儿的人像,洗漱之后,甫一沾了床,便觉困意袭来。冬日天寒,客房内虽烧了炭,仍旧寒气十足,头下枕着软枕,身上虽觉得冷,却还是昏昏沉沉地阖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只觉有暖意靠近,沈鸢挪了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上凑过去。迷糊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她,不让她靠近。
意识模糊梦中之人的本能反应,最显心性。迷蒙间,沈鸢心底的执拗劲彻底犯了,越是阻碍,越是向前,直到她睁眼,正对上一道精壮结实的胸膛。
卫驰低头看她,沉着嗓音:“闹够了?”
沈鸢缓缓睁眼,复又抬手揉搓了几下眼睛,她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沾了下床,竟就睡着了。待看见眼前不断逼近的男人胸膛,原本懵怔的头脑立时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口,复又阖上,到底不知该如何应声回话。
这个时辰的,周遭已然安静下来,四下阒寂无声,客栈的客房算不得宽敞,床榻也比府中要狭窄的多。狭小的空间似乎能将暧昧无限放大,桌上烛台蜡油滴落的声音,窗外夜风拂过的沙沙声,乃至面前男人的呼吸声,似都萦绕耳畔,听得一清二楚。
“睡够了?”见人久不回话,卫驰又问。
下一刻,手腕便被擒住,男人高大的身形压-下来,将其罩在身-下,目光灼灼。
沈鸢被那目光灼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未回答他的问题,只看着他的眼,怯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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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那人身上的淡淡味道◎
卫驰盯着她的眼, 因为刚醒,澄澈中带了些迷离,一双杏眼含了水雾, 湿漉漉的,娇俏中带着妩媚, 纯然中莫名有着勾人的力道。
因为, 她眼底的澄澈中, 满是他的倒影。
犹记上回她自始至终都闭着眼, 他怜她初次, 亦当她是胆怯,没有计较。
这一回,他不想再放过她。
他看着她的眼, 倾身-下去。
颈上蓦地一热,是他落下的吻,热度自颈间传开, 蔓延至四肢百骸, 身上热起来, 方才还觉冰冷的身子如坠热泉。
身子不由颤了一下,卫驰停了一下, 再看她时, 方才水波潋滟的一双眼,已然阖上, 只能看见颤动的羽睫, 和紧紧咬住的唇瓣。
“睁眼。”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即便他已身心如火。
沈鸢缓缓睁眼, 眼底倒影已然消失不见, 转而沾染了一层薄薄水雾, 眼尾带着一丝绯色。水波潋滟的眸底透着三分纯然,三分娇俏,但此刻最让男人欲罢不能的,显然是那股平日里瞧不见的妩媚和妖娆。
男人粗粝掌心抚过腰间,似动情又似气恼,忽地发力,将人直直托起,沈鸢没料到他会忽然如此,嘴角发出一声轻呼,手臂也不得不勾上他的脖颈。
卫驰对她真情实感的乖顺很是受用,扬了下唇,高大阴影又笼罩下来。
……
沈鸢睡醒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她翻了个身子,腰上痛感传来,她蹙了下眉,正欲伸手去扶,然一抬手便看见自己臂上的痕迹。是他留下的,或者说,是他故意留下的。
侧头又看见枕边放着个白色瓷瓶,沈鸢伸手取过,打开瓷瓶,闻着气味,当是和上回福伯送来的是一模一样的药。
明明四下无人,但面颊还是没有来由地热了一下,是他自己说的,此行寻人,刀剑无眼,看顾好自己性命,他带这个做什么。
忽然想起上回在将军府时,他故意在榻边留下的腰封,似乎每回他总会留下些什么。除了臂上,沈鸢低头,看向颈下锁骨处的红痕,东西也是,其他也是。
指尖抚过颈项,幸好如今是冬日,看不出印记。转手将药收好,昨晚那几通折腾,可比乘车赶路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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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白鹤镇西南角某处民巷外,段奚带人埋伏在外。
此处是先前他探查到,崔默曾活动过的地带,因其样貌刻意做了乔装,故而也不能真的确定他是否真的住在此处,只能根据新得的画像,继续在此蛰伏寻人。
卫驰在民巷周围走访了一圈,此地紧邻繁华主街,离出城的官道也近,虽不是镇上的富贵之地,但却是闹中取静,适合静心生活,亦适合藏身。
以崔默之智,若想离开上京,不让人找到,早就能远走他地了。为何没走,而是反复在京郊一带徘徊,原因只能是,有未完之事牵绊着他。
卫驰猜想,崔默心中的未完之事,多半同账簿有关。他仔细记录账簿,还费心将其分为多个部分,便是想以此诱人上钩,以达到他心中所想,自己却又无法做到的某个目的。
正因如此,卫驰此番才会亲来一趟白鹤镇。崔默知道实情,亦知道官银下落,只要能先一步寻到崔默,以“帮他达成未完之事”作为交换,不怕他不松口。
先前段奚夜探崔府时,所寻到的那张字条,便是最好证据。崔默一直在等一个,能帮他达成未完之事的人出现。
观察完周围情况之后,卫驰一跃而起,翻上房顶。立于高地,以便更好地此处观察地形。
此处是民巷,据昨日他看的地图来分析,白鹤镇民宅集中分布在东南、西南两处,东南处多为富商所住,西南处则为普通民宅。他原以为,崔默会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或四处流走,或转住客栈,确实没猜到,他能心安理得、与普通民众无异一般地住在这样安宁静谧的民巷民宅之内。
狡兔三窟,此处当只是崔默曾经落脚过的一处民宅,而非常住于此,若如此简单便能寻到他人,大理寺、刑部、以及二皇子萧彦的人,便不会久久寻不到人了。
回想昨日沈鸢向他陈述的,对崔默此人的了解。寒门出身,丰历三十八年高中探花,无妻无儿,家中唯一的老母亲,也已在三年前病故。一心扑在公务上,平日没什么特别喜好,怎么看都像个为官正直之人,故而沈明志对崔默没有太多防备,想来也是如此,崔默才有机会将那半本账簿放入沈府书房。
沈鸢所说的这些事情,对寻找崔默并无太大用处,但其中有一个细节令卫驰印象深刻。
沈鸢说,崔默平日生活简朴,多是独来独往,但有一次,她看见崔默在沈府中喂养后院偶然出没的野猫。
“喵……”卫驰立于房顶,身侧一只黑猫经过,发出一声慵懒的叫声,琥珀色的瞳眸紧盯着他。
下一秒,黑猫自房檐跃下,落在一处民宅院中。陈设简单,洒扫得干净无尘,卫驰扬了下眉尾,随即纵身跃下。
霞光散去,天色渐暗。
段奚继续埋伏在民巷四周,卫驰则先回了客栈。今早去过的宅院,确是崔默的落脚点之一,但他不认为崔默会再回去,命段奚继续留守,一来是眼下并无其他线索,只得先守株待兔,二来是为混淆其他人的视听。二皇子萧彦的手下既能在第一次设伏袭击,这样的事便还会再次发生,萧彦行事阴毒狠厉,对崔默势在必得,方才在民宅周围,他已发现有鬼祟之人。留段奚在民巷外可引人耳目,先前地图上用红线标注的地方,他已分散人手出去。眼下可以肯定的是,崔默就在白鹤镇内,但必须得在萧彦之前将人寻到,且是活口。
行至客栈三楼,最末一间,卫驰推门而入,入眼的是低头执笔的少女侧颜。一身湖兰色交领长裙,墨发低绾,神情专注落于纸上,无需走近多看,一眼便知,她当是在作画。
果然,走近之后,便看见宣纸上已差不多完成的人像。
“将……”沈鸢听见脚步声,停笔,甫一开口,想起自己又唤错称呼了,忙改口道,“郎君安好。”
“画像够用,无需再画了。”卫驰目光落在画纸上道。
“左右闲着,我只当练手便是。”笔尖收在画上人像的眉尾处,沈鸢将毛笔放下,看向卫驰。
却发现他的目光已然从画上移开,转而落在桌角的白色瓷瓶上,正是今早他留在床头的那个白色瓷瓶。
沈鸢低头,略有些不自在地将垂下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
“想不想出去走走?”卫驰忽然没有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