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难撩——流光樱桃【完结】
时间:2023-05-20 23:15:54

  “寺中未有特意为香客准备的客房,施主若是一心向佛,可问过主持,后院尚有闲置的厢房,若得主持首肯,或许可以。”小沙弥边走边回道。
  沈鸢心中了然,试探问道:“那再劳烦问一句,近两个月来,可有外来香客入住你们寺庙?”
  “我只负责寺中洒扫,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小沙弥回道,很快已将人领到写有“迦叶殿”三字的大殿之外,躬身行礼:“施主,到了。”
  “多谢,”沈鸢抿了下唇,没有再问,转口道,“方才我所言小住寺中的事情,不知可否劳烦小师傅问过主持?”
  “施主可先在此处上香,”小沙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去将事情告知主持。”
  “有劳。”
  沈鸢说完话后,只抬脚步入迦叶殿中。殿内宽阔,正中间供奉着一尊高大的佛像,佛像后是几扇半开的窗牖。
  殿内并无其他香客,长案上摆放着签筒,沈鸢看了一眼,没拿,只因她相信事在人为,不想被外在的东西干扰。若真求签,不论签上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如此,求与不求,又有何差别。
  目光一移,虽说今日不是特意前来焚香叩拜的,但既已身在此处,又得空闲,便顺手拿起摆放在长案上的香,香未点燃,下一刻,只听不远处有钟声传来,接着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执香的手顿了一下,沈鸢闻声回头朝殿外看了一眼,不以为意,接着伸手将手中香线点燃。还未跪下,忽然看见窗外低头快步走过的僧人,长眼、高颧骨,虽只是个侧影,却和崔默十分相似。
  “江澄,”沈鸢当即跑至殿门外,“绕到殿外,穿褐色布衫那个,扣住他!”
  江澄立在殿外,手中剑已出鞘,并非因为沈鸢所言的褐色布衫之人,而是因为殿外忽然来到的一批黑衣蒙面人。
  “属下的职责是,保夫人平安无虞。”江澄手握剑鞘,未动。
  “崔默,我看见崔默了。”沈鸢急道。
  江澄怔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然下一秒,看见眼前黑衣人未直接对寺中之人动手,而是很快四下散开,此等阵仗,一看便知是在寻人。长剑、短靴、腕上缠有牛皮护腕,和先前交过手的那批人如出一辙的打扮,江澄当即反应过来,他们来此的目的,也当即明白过来,自己并未听错,夫人也未看错。
  “他们此行目的在崔默,不会对我如何,”沈鸢因情急气息不稳,然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坚定,“快去!”
  江澄点头,未再推脱,只提剑快步而出。
  手中的香烧下去一小截,沈鸢看向窗外,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香灰掉落下来,灼了一下手背。沈鸢根本无瑕顾及这些小事,只因下一刻,抬眼见到黑衣人提剑而入。
  殿外有僧人路过,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高声呼救,黑衣人长剑一挥,下一秒,僧人跌倒在地,惊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延着剑尖滴落在地,黑衣人看向沈鸢,提剑步步紧逼。
  沈鸢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触及蒲团,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手中香线也随之掉落在地,香上的红点,闪了一下。若论武力,她自不及对方万分,江澄已去追赶崔默,她知道周围定有其他镇北军精锐随行,只是眼下他们必在合黑衣人缠斗。
  眼看就要寻到崔默,父亲的案子才刚有希望,她不能死,只稍拖延一时半刻,待江澄赶回,她便有一线生机。
  “我不知你们是什么人,但我手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扶在蒲团两侧的手攥紧,沈鸢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以账簿为凭,可否换我一命?”
  黑衣人执剑的手顿了一下:“说!账簿在哪?”
  “如此紧要之物,我自不会随身携带。”沈鸢心口紧绷,双手攥紧,说话声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知现下江澄是否已追到人了,何时能够返回,心里没底,眼下只能尽力拖延时间,能多拖一刻,便是一刻。
  面前黑衣人嗤笑一声,似在嘲他不自量力,也知道眼前之人是想拖延时间苟活,只是能张口说出“账簿”二字的人实在不多,看着手无缚鸡的样子,不妨听他说上几句,再杀不迟。
  “我家在上京,账簿亦藏在京中,”沈鸢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住情绪,“你大可将我绑了押回上京,拿到账簿,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黑衣人没有说话,握在手里的剑垂下来,看样子是被说动了。沈鸢暗松了口气,心中合计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面上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身子因惧怕而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头侧了一下,下一刻,却意外瞥见到窗牖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身靛蓝锦袍,两个时辰前她才刚刚和他分别,是卫驰。
  才刚放缓的心突然又紧了起来,甚至跳得比方才还快,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怎会在此?
  卫驰亦看见她投来的目光,侧身半隐在窗后,左臂抬起,露出袖箭一角,似在叫她放心。
  沈鸢怕露了怯,不敢再看,卫驰亦闪身躲在窗后,不露声色。脑中满是卫驰一脸淡定从容的样子,抬眼看见黑衣人松了手中的剑,剑尖向下垂低,看样子那人是有兴趣同她再谈。
  沈鸢努力调匀呼吸,趁此空隙,再次抬眼看向窗外,正对上卫驰的眼,她才敢确定眼前所见,不是幻觉。
  原本紧绷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因她看懂他眼中之意,是叫她继续同黑衣人周旋,套他话的意思。
  “我知你们在寻何人,”沈鸢松了攥紧在蒲团两旁的手,说话声音明显放松下来,“那姓崔知道的秘密太多,若是一剑毙命,岂非便宜他了。”
  沈鸢如此言说,是想留着崔默性命,只有他活着,父亲翻案的胜算才更大。
  黑衣人方才还有兴趣同沈鸢交谈,然此言一出,当即便沉了脸:“若非他贪得无厌,主子岂会赶尽杀绝。”
  沈鸢怔了一下,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想再问,却见黑衣人又提了剑,剑尖直至她面。
  沈鸢却也没慌,身子稍往后倾,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崔默除了账簿,还藏了其他……”
  “东西?”
  沈鸢没敢将“官银”二字说出,说话声音因惊异也一下放轻许多。
  黑衣人低笑一声,方才还以为眼前之人许知道些什么,若真能找到账簿或官银,便是大功一件。然三言两语便知不过如此,所谓交谈也不过是为拖延时间苟活。方才心中警惕,未有多看,此时才留意到眼前之人腰身盈盈,唇红齿白,明显是个女扮男装的美人。
  握剑的手松了下来,黑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之人:“小娘子若是想要活命,不必以账簿为谎,只要乖乖听话,亦可以留你一命。”
  黑衣人往前逼近几步,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沈鸢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子,只因看见黑衣人面上的笑,让她很不自在,却也没怕,因为知道卫驰就站在外头,心中揣摩着下一句该说什么。
  黑衣人又往前逼近几步,正欲伸手将沈鸢拖拽起来,然手臂伸至半空,却生生停住。耳边传来短箭破风而过的声音,嗖嗖几声,黑衣人身子一僵,双目圆瞪,胸口透出铁质带钩的箭头,有血从胸口处溅出,黑衣人应声倒地,不再动弹。
  卫驰大步上前,怕人没死透,又补了两刀。
  上前几步,俯身拉住沈鸢的小臂:“走。”
  虽是有心里准备的,但卫驰的忽然出手还是令她始料未及,生平第一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有血溅到她身上,手背甚至能感受到那血的温热,远比被香灼伤要难受得多。
  沈鸢两腿发软,本就跌坐在地上的她,此刻只觉腿脚根本使不上力。
  卫驰在她腰上拖了一把,将人半揽在怀里,语气亦放缓了些:“走吧。”
  感受到卫驰手上的温度,紧绷的一颗心方才稍松弛下来,沈鸢没动,只反手抓住卫驰的小臂:“崔默!我方才看见崔默了!”
  “将军不必管我,快去寻人!”
  听到崔默的名字,卫驰一颗心亦崩了起来,揽在她腰上的手未松,直将人拖了起来:“先到殿外安全之地,我再去寻人。”
  沈鸢点头,靠在卫驰怀中,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但还未行至殿外,便见到持剑赶回的江澄。
  沈鸢看见江澄面如死灰的脸,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强撑精神,颤抖着双唇开了口:“怎……怎么样?”
  江澄手持长剑,剑上、身上皆沾了血,血迹未干,见到卫驰先是愣了一下,后抱拳单膝跪地:“属下无能,崔默……”
  “死了。”
  沈鸢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下去。卫驰手臂收紧,将她抱住,转头看向江澄,目色沉沉:“尸体在哪?”
  “在后院,”江澄低头回道,“属下一路追击,但对方人数太多,属下同时与多人交手无法脱身,待到缠斗那二人离去,属下再追至后院时,看到的便只有倒在血泊中的崔默了。”
  “并非一剑封喉,身上各处中了数刀,属下拿画像上前比对时,见其面目狰狞,双目瞪圆,死状惨烈。”
  言语间,又有一人跑进殿中,是手持长刀的段奚,段奚脸上带上得意的笑,显然对崔默之事毫不知情:“禀将军,黑衣人已尽数剿灭,这批并非死士,还抓了两个活口。”
  段奚说着,扬了下眉:“这回可有事干了,带回京中,好好的审。”
  “还有,赵叔另一路人已将赵叔扣住了,既不会说话又不识字,知道的真不算多,不过也还在审,只是需要多些时间。”
  卫驰闻言,点了下头,他早猜到这批并非全是死士,还有闲心调戏女子,且知道萧彦的部署,必是他府中之人:“寺中伤亡人数有多少?”
  “尚在清点之中,幸亏我们来得及时,还有江澄带的人及时出手,伤亡应该不多。”
  “活着的两个,带回营中,仔细审问。其余尸体不动,先将迦叶寺周围控制住,等我命令再动。”
  该做得部署皆已安排妥当,卫驰说完,侧头看一眼沈鸢,沉声道:“走,先去后院。”
  沈鸢双目直直,并未应声,也未有其他动作。
  卫驰看着她惨白如纸的一张脸,目光空洞,整个人亦是绵软无力的,仿佛一具被抽了魂魄的空壳。歹人持剑相向她尚不足惧,他知道,眼下这般失魂落魄,全因崔默的死。
  卫驰揽住她的腰,说话声调提高:“走,去看崔默死透了没有,还有无其他线索。”
  “人死了,还有账簿,找到账簿,一样有机会能翻案。”
  男人铿锵有力的说话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宇中。
  好似有一簇火苗,一点一点将沈鸢死灰一般的心点燃。
  许是听见“找到账簿”几字,沈鸢意识到还有未完之事该做,又许是男人话中的坚定,给了她莫名安定的感觉,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珠终是动了一动,后微微侧头看向卫驰,半晌,才愣愣点了下头。
  “能走吗?”卫驰问她。
  “能。”沈鸢抬脚往前迈了一步,脚底却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下,身子一歪,又被卫驰扶住。
  “我,能走。”沈鸢站稳身子,说话声音稍大了些。
  卫驰见她面上气色缓和了些,方才松了揽在她腰上的手,转而拉在她臂上,将人半拖半拽地带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迦叶殿中空空荡荡且悄无声息。
  段奚站立在迦叶殿中,和江澄两人面面相觑。
  将军从不轻易显露出自己的情绪,如今日一般高声直言,实数少见。
  还有,方才将军说的那句“去看崔默死透了没有,”是何意思?刚才他不敢问,现下见人走了,才敢开口。
  “崔默死了?”段奚问道。
  江澄仍在自责的情绪之中,闻言只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就……”段奚伸腿踹了一脚滚落在地的烛台,嘴里低骂了一句粗话,随即蹲在地上,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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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西山,残阳如血,迦叶寺仿佛浸没在一片血光之中。
  后院禅房外,军中精锐,已将各处把守住。
  见将军前来,抱拳行礼,让路。后院不大,东南角处一棵参天大树,倒在树旁的就是崔默的尸体。
  卫驰侧头,看向沈鸢:“站得住吗?”
  沈鸢点了点头。
  “站这等我。”卫驰见她面色比方才稍好些,这才松了拉住沈鸢的手,想上前查看,松手的一瞬,沈鸢却反手将他拉住:“我和你一起去。”
  卫驰看她一眼,点头,也不知算是谁拉着谁,两人并肩朝尸体走去。
  树下之人,侧身倒在血泊中,因卫驰下令,故无人移动过尸体,也未做任何处理,一切都是刚死时的样子。正如江澄方才所言,面目狰狞,双目瞪圆,死状惨烈。
  近距离看见尸体的一瞬,沈鸢只觉胸口一股恶心酸涩涌上,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死状远比方才江澄描述得要惨烈得多,面目狰狞,身中数刀,血肉模糊。
  沈鸢强迫自己将心中恐惧压下,只弯下腰来,捂嘴干呕了声,很快又站直身子。
  此人确是崔默,虽然他身披僧袍,削了发,人比以前瘦了许多。即便如此,沈鸢还是能一眼认出人来。
  是崔默,此人就是崔默。
  没有卫驰方才所说的假设,看他死透了没有。即便如沈鸢一般,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崔默死了,死透了,绝无可能再开口讲出一句话来。
  其实卫驰哪里不知,沙场征战,见过太多的死尸了,江澄不会连一个人还有没有气息,都分辨不出。之所以叫沈鸢来看,是想叫她看清现实。崔默已死,接下来该怎么办,或者说,她想怎么办?
  他等着她开口。
  卫驰侧头看一眼沈鸢,原想开口直接问话,然目光触及她惨白面色的一瞬,终没有忍心开口,只伸手将其揽过,轻声说了句:“先回去休息。”
  沈鸢没动,片刻之后,原本灰暗无光的眼底终是有了一丝神采,她目视前方道:“崔默住的地方搜过了吗?将军不是说还有线索遗漏吗?”
  沈鸢说着顿了一下,再抬头时,眼底多了坚毅:“我不走,我要留在此处。”
  卫驰看她一眼:“跟我去西厢房搜。”
第37章
  ◎这数目不对◎
  暮色降临, 天边霞光散去,逐渐转为昏黄,最后褪作苍紫, 带走最后一丝光亮。
  迦叶寺上下灯火通明,却寂静异常, 气氛沉闷且压迫。
  后院各处亦点了灯, 东南角的枫树下, 有近卫快步而至, 将清点好的死伤数目报上:“禀将军, 寺中死者七人,受伤十九人,其余皆无大碍。”
  听到“死者七人”, 沈鸢才放缓的心口又是一紧,她侧头看向卫驰,语气自责:“是不是我擅自行事, 害死了他们?”
  “对方有备而来, 若非你先到一步, 且带了江澄有所部署,寺中僧人, 恐怕会被屠尽。”
  沈鸢被这话惊了一下。
  “对方出手狠厉, 不留活口,全因你带来的人阻碍了他们, 人手折损, 不得已下他们才改变计划, 集中人手, 寻到崔默, 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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