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字针对御卫司,句句警醒盛祁有人要害他,处处皆替盛祁小心翼翼,这让盛祁不禁冷肃发问:“你是说御卫司有奸细?”
宋抒然未否定也未肯定:“臣女只是提出建议,有无奸细殿下刚好可用这次清剿借机调查。”
奸细确有,但是谁,她不知。
所以她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只做提醒,让盛祁正好可以通过这次清剿,自己揪出御卫司的奸细,保证御卫司内部真正的安全。
这一番话叫盛祁陷入沉思,宋抒然对他来说过于可疑,从骑抢赛之日开始,便是如此。
明明不过是稚气未脱的丫头,却有着好几副面孔,时而娇憨乖顺,时而谋深城府。今日这丫头所言皆是以朝理之心分析,严谨甚微,与她相比,这几日他反倒是略有轻视此次出征了。
可让他不理解的是,为何她会这般认定此次清剿御卫司会被埋伏?而御卫司内也绝非至净?
盛祁眉心紧蹙,右臂架在书案上,拇指按着颞颥,质疑道:“假若你方才所言皆是真的,你是从何得知的?”
宋抒然欲言又止地摇摇头:“不过是佛祖指引罢了,但希望殿下相信臣女。”
简直是荒唐之言,盛祁眉眼微挑,冷哼轻笑,对上宋抒然的眸,正色道:“我为何要信你?”
“因为殿下在骑抢赛上救下过臣女的命,是臣女的救命恩人。”宋抒然眸子里是纯粹和真挚,看上去绝非诳言,“且此次出征队伍中也有兄长,是臣女的至亲,如此臣女只会保御卫司安危,而绝不会有心伤害。”
无论是出于救命之恩,还是至上亲情,她都没有任何要害御卫司的动机。换句话说,若是要害御卫司,她也大可不必先来预示一番。
盛祁眉眼间的谨慎微微缓和了些,宋抒然将此变化看在眼里,心里想着兴许是信任一些她了,剩下的她再多说也是无用,只得让盛祁自己判断。
想着,她后退一步,微微福礼:“臣女此次前来要说的话说完了,这便先告退了。”
她的话拉回盛祁的思绪,盛祁回了神,眼睛无意间瞥到安安静静摆在书案上的香囊,忽地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人儿:“回来,带走你的香囊。”
宋抒然顿步,回头瞧了瞧那香囊,淡淡笑道:“这香囊臣女已经送出去了,眼下已是殿下的东西,殿下若不喜,便随意处置了吧。”
说完,她再未做停留,径直离开了官廨。
*
待宋抒然离开,盛祁将书案上的香囊拾起,拇指扶在被绣得极不工整的“祁”字上,墨瞳一直盯着看。
半晌,他低声唤了下自己的贴身暗卫顾风和寻宇,顷刻间,两位身着玄黑长服的男子进入房间。
盛祁并未抬头,视线依旧落在香囊上:“宋家小女和四皇子可曾见过?”
顾风行礼,恭敬答:“四皇子殿下自习雅宴后,曾两次拜访宋府,第一次宋小姐因病未见,第二次是见了的。”
听到心腹的禀报,盛祁眸色沉了些许,他灵巧地将香囊玩弄在指尖,默不作声,安静得可怕。
这仿若暴风雨前的平静叫顾风和寻宇甚是紧张,寻宇咽了咽口水,紧张试探:“但是……”
盛祁抬眸:“但是什么?”
寻宇视死如归般深吸一口气:“但是暂住宋府的李小姐在宋小姐见过四皇子后,当日就去了四皇子府,回来时身披四皇子的大氅。”
盛祁手上的动作瞬地停住,香囊落下掉在书案上,他瞥了下两个人,收回视线,眸光再次落到那个“祁”字上。
许久,他才命令道:“寻宇今晚去宋府抒阁,莫要让人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滑跪,我又让男主出场了,dbq呜呜呜
祁:突然被告白,很慌张
第14章
◎那丫头的熊心豹子胆他反倒更有体会◎
宋抒然回到府里,立即叫寒月把父亲送给自己的宝剑找出来,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把剑放在美人榻的靠桌上,自己则就紧张地守在一旁,太阳下山前,她还会在厢房和院子里走一走,太阳下山后,就干巴巴地坐在美人榻上,连晚膳都没有出去吃。
她不知盛祁安排的人会何时过来,更不知盛祁会不会安排人过来。毕竟那人到底是否相信她都还是未知数。
她在心里不住想着,这个阴鸷反派太机警了也不好,但凡是个和原女主一样的人物,自己倒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小姐,奴婢帮小姐夹了些菜回来。”寒月提着圆木食盒进了厢房,把菜一碟一碟拿出,放到圆桌上,“奴婢知道小姐最近吃素,所以夹的都是素菜,有腐乳通菜、灼菜心,还有糯米藕,快来吃点吧。”
寒月招呼着她,将筷子放到筷枕上,瞧见她下了地,连忙把板凳拉出来。
闻到菜的香气,宋抒然确实是饿了的,她坐在桌前夹了口腐乳通菜,菜梗在嘴里鲜脆多汁,搭配着腐乳的味道甚是好吃。
嘴里塞得满满的,忽地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寒月:“李紫嫣可是到了宜南?”
寒月点点头:“方才听夫人说好似是快马加鞭赶到了。”
两天一夜,若是如寒月所说那确实应该是到了的。
不过,眼下发生多起土匪劫路,各地也在加强检查,李紫嫣还是女儿身,出京容易,回京难,许是要在清剿结束后才回得来戌京了。
宋抒然一边吃着饭,一边思索着,如此正是刚好,李紫嫣就不会成为可能破坏她计划人了。
用过晚膳后,她撂下碗筷,又回到美人榻上,双腿曲着抱紧膝盖,百无聊赖地继续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盛祁是不会派人来了,本来一直期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坐直身子扭了扭已经酸软的腰。虽是心有不甘,但脑子已开始重新盘算,若无法通过盛祁这条路改变剧情,她总要想出其他法子救下兄长和盛祁才可以。
究竟还能如何?或者想个办法让哥哥受些苦,受伤了无法去清剿,毕竟受点伤总比丢了命要强。再或者直接去忽悠盛衡,彻底把自己一直以来希望让大家看到的娇憨形象打碎掉。
忽地,就在她仍毫无章法地胡思乱想时,原本安静的庭院突然有了响动,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已经安静的庭院里还是异常清晰。宋抒然被吓了一跳,这声响也惊醒了坐在旁边板凳上打瞌睡的寒月。
两个人都下意识朝屋外瞧去,寒月更是站起身子,斗着胆走到了门边,探头左右张望了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许是野猫……小姐,都这般晚了,奴婢去帮您备水沐浴吧。”
说着,她就要踏出门框,可突然间响动又在房顶上响起,这声音窸窸窣窣确实像野猫,但却叫人不由得心头发紧。
就在二人紧张到几乎忘记呼吸时,从天而降一道黑影,稳稳落至抒阁正厢房门前。
“啊——唔!”
寒月下意识的尖叫被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半晌,确定寒月不会再叫出声,才松开手。
接着黑影并未有要害人之举,而是朝向宋抒然,恭敬行礼:“宋小姐,在下寻宇,是七皇子的贴身暗卫,特奉命前来取佩剑。”
盛祁真的派人来了!也就是说盛祁是选择相信她的话了,宋抒然心里一喜,一整天都紧绷着的脸,终于挂上了笑意。
转身就要跑去取剑,却又忽地定住脚,她回过头谨慎地瞧着叫做寻宇的黑衣人:“你……如何自证?”
寻宇眼眸不禁睁大,愣了一瞬,连忙捞起挂在腰间的紫色玉佩:“此为七皇子贴身暗卫的玉佩,仅有两枚,为同一玉石所制。”
宋抒然回过身,朝寻宇走了两步,弯腰细细查看着玉佩,上面确实刻有一个“祁”字。
她点了点头,选择相信寻宇的话,不过眸子却仍是一直盯在那紫玉玉佩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玉佩她好似看见过,书里曾有描写过这玉佩的样子,所以她一见到便对上了号,可眼下她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剧情提到过。
虽是疑惑极了,但她也知道此刻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转身走到美人榻前,拿起准备了一天的佩剑回到门前交与寻宇。
寻宇接过剑,没有再停留,行礼与她告别后,又再次消失在黑夜中。
抒阁庭院恢复了安静,屋外时不时刮过一阵冷风,簌簌作响,便也再无其他声了。
寒月靠在门边,手依旧捂在辛苦,震惊地看着宋抒然,缓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小、小姐,七皇子的人怎能来您闺阁!”
宋抒然瞧见寒月是气呼呼的,嘴上不停念叨着,她家小姐还未及笄,也未谈婚嫁,怎能让人入了闺阁庭院,就算是七皇子也不可以。
“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奴婢……奴婢……”寒月一脸焦急,小嘴嘟着,眉毛都垂成了八字。
宋抒然见状,抬手掐了掐寒月的脸颊:“此事不说出去便是,快去备水吧,我乏了,要洗洗睡了。”
“哦对了,这门口的火炉撤了吧,门也阖上,好冷。”
她心情终是舒畅了,话多了不少。
不仅佩剑送出去了,那丑巴巴的香囊盛祁也没托寻宇送回来,也就是说不论是她明目张胆的“示爱”,还是为清剿土匪出的主意,盛祁皆是全盘接受了。
着实甚好。
*
孟冬廿六,清剿土匪的日子突然提前原先日子四日。
此消息是子时临时报来的,就连宋延之都是这时才知晓,本想着尽量少惊扰家人,却在身穿战服离开宋府的时候,还是被宋家全家送到了门口。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宋延之与盛祁第一次独立进行较大的行动,以前多少有宋宏带着,有些决断还可参考宋宏的意见,现在就必须全靠他们自己,所以全家人才千叮咛万嘱咐。
宋抒然最是惴惴不安,明明盛祁已按她所说提前了时间,但她还是不能确保自己所判断的就是正确的。
她有些担忧,如果她所想到的皆不是改变剧情的重点,如果到最后还是没有改变结果的话,不仅兄长依旧会丧命,盛祁回来也定会向她问责。
到那时,她说不清,阴鸷反派恐怕就要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剁了她的骨……
她的惊恐模样,宋廷之在收下荣锦递来的平安香囊后,瞧进眼里:“阿媃,莫要担心,兄长去去就回的。”
听兄长这般说,她立刻点了点头,虽然父亲和母亲已叮嘱许多,但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兄长,护人要先护己,多注意周遭,切忌掉以轻心。”
“知道了。”宋廷之笑了笑,拉动缰绳准备离开,走前最后与荣锦道了句“等我回来。”
他一扬鞭,马顷刻间飞驰而出,蹄落声音强劲有力,一路直奔御卫司前。
出征兵将均已到齐,为首骑在骊马之上的盛祁瞧了眼姗姗来迟的宋廷之:“怎这般慢?”
“提前出征也不知会,家有妻室,我总要和她有个交代,你自是不懂的。”宋延之故意与盛祁这般说,见盛祁根本不想听下去骑马缓步向前后,他又从腰间把荣锦方才给自己的香囊拿出来,喊了声,“欸,等会,我先把这香囊挂上。”
闻言,盛祁侧眸瞧了眼宋延之手中的香囊,小小一块墨绿锦布上绣着一对鸳鸯,活灵活现,可见绣工精细。
莫名想到了前些日子,宋抒然给他的那个,单眉轻挑,本就冷漠的脸又黑了许多。
这副活阎王模样,吓得兵将都不敢再闲聊,全部自觉地上马,列好了队,等待出征。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三更时,御卫司一行人已然出了戌京城,夜空如潭渊般深邃,星星点点点缀其中,伴着玉弓,像上等的织锦华布。
宋廷之抬头望了望天,心旷神怡地深呼吸了一番,收回视线。
下意识朝出发后一言未发的盛祁看去,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不经意间瞧见了盛祁的佩剑,陌生却又熟悉,蹙眉思索半晌,眼睛倏然睁大。
这剑分明是父亲送给阿媃的,剑是父亲亲自监督铸的,剑柄上那颗红宝石是整把剑的点睛之笔,是圣上赏赐给父亲的。
怎会现在出现在盛祁手里?
宋廷之试探问道:“这剑……谁给你的?”
盛祁目视前方,都没有看一眼宋廷之,冷冷道:“令妹。”
“阿媃?何时?你为何要用她的剑?”盛祁的回答属实让宋延之震惊,他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出,每一句都是不敢相信。
盛祁瞥了眼宋廷之,扯了扯嘴角:“这就要问令妹了。”
一阵急促的冷风吹过,叶已落的枯树窸窸窣窣,遮掩着月亮洁亮的云层被吹散开来,明皎月光顷刻银泄。
月光照在盛祁脸上,一如既往的漠然和冷峭。
宋廷之沉默半晌,回忆着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这才慢慢悟出了什么:“那日我在御卫司门口碰见了她,她说是来寻我的,但已经无事便先回去,所以那日她其实是去寻的你?”
难怪那日在碰到他时,妹妹会那般惊慌,宋廷之心里不断腹诽着。
“你俩何时这般好了?她不是见你一直都是惧怕的?”
宋廷之依旧捕捉着以往的蛛丝马迹,他的妹妹惯是畏惧盛祁的,虽不熟络,也就见过几面,可他再清楚不过,但为何好像不如他想得一般?
听着宋廷之的一番自言自语,盛祁顿感有些好笑,那丫头是怕他的?原先他倒是会信,但近几次见面,那丫头的熊心豹子胆他反倒更有体会。
不过他本以为宋抒然多少会和自己的兄长说一说自己做过的事,现在看来,可谓是藏得甚好。
虽然不知道那丫头到底在盘算什么,看宋延之的反应,他决定不再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得多了,麻烦的是自己。
想着,他加快了前行速度,转移了话题,朝着兵将道:“今日日出之前,先剿最远处。”
作者有话说:
宋抒然:他没退回我的香囊,说明他接受了我的“爱”
盛祁:失策了,没想到可以让寻宇带过去。寻宇!再去一趟!
宋廷之:等等,你俩什么情况?怎么隔着我?
第15章
◎“你可知绣香囊赠与男子的意思?”◎
根据被土匪劫过且死里逃生的的商民描述,土匪经常出现的地段大抵有三处,离戌京最近的一处与剩下两处距离稍远。
如此推理,另两处应是土匪所居之地,那里山更深路更陡,相对隐蔽,还有汇聚到戌京的分叉路,可拦截更多。而离戌京较近的地方已无高山,隐蔽性相对较差,出山掠人的次数也远不比那两处,看着更像是土匪捡漏的地方。
盛祁和宋延之在之前决定将第一处清剿尽量安排在出征最开始的那一处位置,土匪最为没有准备之时,成功率最高,这探讨是与御卫司所有兵将一起,未有任何隐瞒。
可再后来他反复斟酌,既然他决定按照宋抒然所说提前出征,这已算是土匪毫无防备之时,为何不先去远处进行清剿,而再收拾近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