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外脚步声渐远,宋宏才无奈地咳了声:“你庶妹平日与你联络甚少,如今却突然叫女儿上门拜访,为的是在戌京找个好些的门府谈及婚嫁,若是不应,怕是日后会被诟病,委屈了阿媃。”
魏氏点点头:“老爷作此决定属实无奈之举。”
“好在阿媃是善解人意的,延之也甚是顾全大局。”宋宏喟叹一声,分别看了看一双儿女。
看着父母二人表情都甚是凝重,宋抒然明朗地笑了笑:“爹爹和娘亲无需担心,嫣姐姐是为了寻求良缘,无可厚非,况且有兄长在呢,此事阿媃也知唯有答应最为妥当。”
她站起身跑到主座前,拉了拉魏氏的手,又跑到宋宏身后,乖巧地捏着宋宏的肩膀:“但阿媃有一事想着或许做了是有备无患的。”
宋宏拍了拍她的手背:“何事?”
“嫣姐姐会在府上待些时日,不若派些可信的下人伺候,一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二也能让嫣姐姐远离无趣公事,在府里快活些。”
她未将话说得十足清楚,但让父亲和兄长明白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已是绰绰有余。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宏和宋延之二人均在朝廷当职,她来到这里这些日子也是发现了二人常有在府中商讨要事之时。以前家里都是可信亲人也就罢了,如今李紫嫣登门拜访,那还是留心着些为好。
李紫嫣能在这个时间点来戌京,如她方才所想,极大可能是为了盛衡。如若李紫嫣真的是穿书,那就同她一样知道整本小说的重要故事线,此事显然无力改变,那唯有让其不能得到更多关乎宋家的消息,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风险。
“阿媃确实长大了,想得周到。”宋宏拉着宋抒然的手,一脸欣慰地感叹着,旋即看了看魏氏,“就照阿媃说的,将离书院远些的别院稍作打扫,安排嫣儿入住,再派几个忠心的下人去伺候吧。”
就在宋宏要起身牵魏氏离开时,宋抒然在一旁又唤了一声:“爹爹,女儿还有一事想说。”
她有点扭捏,声音也比方才轻了不少,宋宏见状,语气不禁又放软了些:“可又是想要什么?”
宋抒然怕宋宏会错意,连忙摇摇头,轻咬樱唇,像是下定决心般抬眸看着宋宏,叫人好生心疼:“女儿是想说,若是女儿在骑抢赛上发挥得不尽人意,还望爹爹莫要生气。”
她是拿捏了她这个爹爹的,或许是武将出身的原因,所以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她这般示弱,必然不会让宋宏严厉。
而她无法在骑抢赛上有原先的宋抒然驰骋围场的半点风姿这一点,现在借机说出,便可降低家人们的期待感,到那时候也就不会因为她天差地别的表现而让人震惊不已。
毕竟她的骑马技术,仅限于坐在马上,而且也没有这几日为瞒天过海苦练骑术的想法,所以这个预防针还是该提前就打好的。
*
一晃数日,寒意更甚。
骑抢赛的日子最终还是来了。
习雅会是簪缨世家都颇为上心的活动,机会难得自然各家都会举家前来。
无论文组、武组,按规矩参加比赛的公子、小姐要前去场地备赛,家族上下则要抵达观赛席静待比赛开始,不得在备赛区域方过多停留。所以宋宏把宋抒然和李紫嫣送到指定位置后,只得叮嘱几句注意安全,就要离开场地。
今岁的武组比拼是在皇家的围猎场进行的,这里也是当今圣上与各位武将秋猎骑射的地方。
秋猎已过许多时日,如今因是深秋,围猎场内是银杏树落下的一望无际的金扇叶,颇有些沉重又华丽的美感。
然宋抒然此刻的心境只与沉重有些呼应。
目送宋宏离开,半晌,听李紫嫣突然开口问她是否要一起去备赛区域的当间。她连忙摇摇头,青葱玉手顺着马鬃,浅笑道:“我还要去旁侧喂我的马吃些干粮,嫣姐姐莫要在意我。”
听到她婉拒的回答,李紫嫣眸中是有些猜忌的,但只是一晃而过,随即脸上染上善解人意的笑:“那我便先过去占个方便进围猎场的位置,阿媃妹妹可随时来找我。”
宋抒然甜甜地道声“好”,应了下来。在李紫嫣牵马离开后,才长舒一口气,转头望向观赛席。看到宋宏已与上面等待的魏氏和荣锦汇合,齐刷刷地朝她看着,她便招招手,示意她们安心,接着牵着原本属于原女主的骢马,走到围猎备赛场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她用干草投喂着这匹一会将协助自己改变故事线的马儿,时不时抬头观察围猎场前的情况。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各世家公子陆陆续续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差一同参与比拼的皇子们。
她眼睛在眼前这些未来权臣的身上不断打量着,发现有不少人无论是衣饰还是配饰,都是特意打扮过的,皆有些巧思。
与这些公子暗戳戳的装饰相比,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还属已牵着马走到最中央,现在正四处张望的李紫嫣。
李紫嫣那一身胭脂红骑服着实明亮得很,再加上这次骑抢赛参赛女子其实只有她和李紫嫣二人,这身打扮就更为容易成为焦点。
看着这样的李紫嫣,宋抒然低头又瞧了瞧自己的黛绿骑服,相比之下,她就素朴多了,但她并不在意这些,甚至是有意而为之。
今日她的首要任务唯有降低存在感,避免直面盛衡。而如果李紫嫣能全程吸引得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或许能躲开诸多麻烦。
想着,她拍了拍骢马坚实的胸脯,靠近马的耳朵,小声念着:“不知你能不能感知到我已不是你曾经的主人,你的主人或许骑着你可以肆意潇洒,可是我不行,所以一会你能不能听话些?”
她极其诚恳地和骢马打着商量,瞧见骢马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嘴巴张开对着空气嚼了两下,最后扬脖长长出了口气,又低下头来。
或许这只是动物没有任何意义的简单动作而已,但她却认定了这是骢马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立即笑得眉眼弯弯,讨好地给骢马又顺了顺毛。
“好马儿,今日回去我叫家丁喂你胡萝卜和苹果!喂半斤!切了块地喂!”
心情似乎是轻松了些,宋抒然踮着脚勉强抱了抱骢马的脖子,想再培养些感情,继续友好交流一下。
然周围却突然起了些骚动,接着便是马蹄声接踵而至,最终停在了前方。
听声音许是有三四个人的样子,还未容得她看清些,本就在最当间的李紫嫣已潇洒骑上马,随后周围几人也跟着纷纷而为。
顷刻间,人高马大不再是比喻,而是真实描述,来者被挡得严实。
“皇子们来了,比赛要开始了。”
“四皇子已得文组头筹,竟又来比武组了。”
前面两个公子的对话偶然间传入耳中,毫无预兆地听到四皇子三个字时,宋抒然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抓紧。
忍不住借着缝隙窥探过去,见之前空旷的中央,确是多了几个人。
为首的人骑着一匹丝毫没有杂色的白色骏马,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原书中所写的背着盛衡击退敌军的白色战马。
骑在它之上的男子,身着一身天青色锦绣芸纹的骑服,腰身直挺,丰神如玉,正一一回应着与自己打招呼的人。
他眉眼里尽是温润,谈笑间皆是贵气。
若不是看过小说,宋抒然倒真会觉得此人是一等一的温良脾气,难怪原女主会对他死心塌地,但现在宋抒然只会由心而生一股寒意。
这人本性怕不是兰形棘心、笑里藏刀。
其实她看小说时就曾有过一个疑问,按理说上战场应选择骑深色的马匹较为稳妥,而盛衡却艺高人大胆骑着这匹白马征战沙场,因为过于明显,很容易成为敌方集火目标才是,但他却大获全胜,全身而退。
这一点她一开始觉得是个bug,但作者却又描写了盛衡其白□□旋的盛大场景,便想着或许就是为了侧面凸显盛衡这个男主厉害之处,也就没再在意。可眼下亲眼看到,还是觉得这匹马过于夺目了。
宋抒然一边不住腹诽着,一边将视线移向盛衡身后,盛衡身后三名男子正旁若无人地闲聊着。因他们的话语间提到了她,她便警惕地打量着。
在左侧的男子长相平庸,身材微有些臃肿,中间的男子眉眼间与盛衡有些相似,但却略有阴柔,而最右侧的男子肆意张扬,笑容中尽显玩世不恭。
宋抒然回忆了下原书中对不同配角的描写,这三人估计分别是因母妃倚仗盛衡的母妃,而不得已跟随盛衡的五皇子盛荣、与盛衡是统一母妃所生的胞弟八皇子盛源,还有戌京有名的第一纨绔,靖尧侯府的小侯爷苏长琦。
在原书中,这三人始终追随盛衡,但最后盛荣和苏长琦都成为了权谋间的牺牲品,只有盛源活了下来。
但又因其身份特殊,在盛衡登基成为新帝后,便将其送到远方,美曰让其过游山玩水的悠闲日子,实则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王爷,而不过三年,却也莫名其妙生了病,撒手人寰。
这三人此时要么笑得没心没肺,要么笑得气焰嚣张,若是料得命中注定的结局,不知还会不会有现在的心情。
“习雅会骑抢赛即将开始。”
就当她还在心里替那三人唏嘘时,一位上了些年岁的宦官突然出现,稍有尖细的声音一发出,备赛区域瞬间鸦雀无声。
老宦官向在场所有人微微福礼,接着将卷轴缓缓拉开。
“此次骑抢赛为计分制,围猎场内有数十只花鹿,身上别有不同色旗子,金色旗子最为珍贵,其次是红色、紫色、蓝色、绿色。”
“一个时辰内,在不伤害他人和花鹿的前提下,获得积分最多者为头筹。此次骑抢赛意在友善比拼,切忌抢夺已被他人得到旗子,万事以安为先。”
老宦官念完规则,收起卷轴,抬手向围猎场恭敬一拂袖,围猎场大门旋即被两侧侍卫打开:“现在就请各位入场,大展宏图吧。”
老宦官边说着边后退着走到边缘,在他站定挥袖后,盛衡便与其他几位皇子率先驾马而入。宋抒然看到李紫嫣丝毫没有犹豫地抽动马鞭,紧紧地跟在盛衡身后,消失在她眼前。
“怎么七皇子今日还未出现?”
“论骑术,七皇子一骑绝尘,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跟着盛衡进入的人有一大半,但还有不少人在备赛区域观望着。似乎是有人发现了什么,提出了疑问,周围瞬间再次议论纷纷。
听到他们这般说,宋抒然才意识到确实还没有见到与原书中的阴鸷男配盛祁相似的皇子。
在小说中,盛祁是确确实实在骑抢赛上出场了的,也如正在议论的那些公子所猜测是拿了头筹的,可现在为何没见到身影?就连宋延之也似乎不在此处。
她心里疑惑极多,不安感也随之而来,本想着在此继续等待,探得究竟。可看着大家都开始陆续入场,她若一人留在备赛区域就会过于显眼,如此想着,只得也牵着马跟着进围猎场。
步子踩在早已干枯的落叶上,也像是踩在了自己心上,她的心跳因紧张而不受控地愈发凌乱。
倏忽间,劲风掠过围猎场,四周树木簌簌作响,不断回荡。
一声嘶鸣破风而来,马蹄声有力且急促。
宋抒然同周围人一起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玄色银丝镶蟒纹锦骑服的男子,驾着一匹色泽油亮的骊马,从大家眼前经过。
速度极快,如影一般,恍惚间只留下蹄落而起的扬尘。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第三更,男主和男配都登场惹~之后不出意外都中午12点更新!
第4章
◎抒抒我啊,洗到临头了。◎
“那是七皇子,快跟上!”
回过味来的某位公子蓦地喊了一声,旋即扬鞭去追及早已消失在前方的黑影,其他停留在围猎场门前的公子们怔了片刻才做出反应,相继都跟了去。
唯剩下宋抒然一个人,望着大家纷纷追赶的方向,依旧愣着神。
刚刚那匹骊马之上的黑衣青年,就是小说中论谋略和城府,与盛衡不分上下,却因身体致残而一败涂地的阴鸷男配盛祁?
她依稀记得,小说里众皇子日后的皇位之争虽未明说过,但一直隐约存在。大体分为两派相互抗衡,一派为首辅大人是亲舅舅的四皇子派,另一派则是督查大人是养母哥哥的七皇子派。
盛衡和盛祁一人文政才华卓越,在内理司就任高职,一人论兵天赋异禀,奉命统领御卫司。
二人年纪轻轻,却得如此重用,叫朝臣们不得不提前在心中思量,所有人都时刻注视着两位皇子的一举一动,却迟迟无一人敢立下决定,直截了当地选择某一位皇子辅佐。
小说是以原女主视角讲述故事,多以描写你情我爱为主,所以对盛祁这个角色宋抒然并不了解,只知那人是盛衡的手下败将。但刚刚不过是一晃而过的瞬间,却让她莫名生得几分在意,似乎有什么是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的。
“阿媃,怎还未上马?”就在她仍在回忆剧情的时候,宋延之的声音伴随着蹄声从身后响起。下意识回头望去,见宋延之放慢了速度,最终停在她身旁,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可是不舒服?”
在宋延之眼里,他这个妹妹,近几日一直恍恍惚惚、无精打采的,尤是今日最是消愁,屡屡问了,都道是无妨,这叫他很难不担心。
而今日又刚巧碍着有事需提前离府,无法与妹妹一同前来,眼下又因处理事情迟了到,见妹妹一人在围猎场前踌躇,更是忧虑。
“不是的。”宋抒然依旧同往日一样地连忙摇摇头,瞧了瞧自己的马,又重新朝宋延之看回去,感觉宋延之像有要等自己一同进入的打算,心里一下子有些虚,说话都打了磕巴,“就……就上,兄长先去比赛吧,我随后就来……”
话说到最后,声音是愈发的小了,她朝着宋延之挤了个讨好的笑容,看到宋延之脸上担忧的神情迟迟没有舒缓,心想着怕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行了。
才刚要假装蛮横地跺脚,宋延之却叹了口气,宠溺地摇头笑:“我先走就是了,你要注意安全,莫要逞强。”
叮嘱过后,他便扬鞭驾马,真就没再管她,朝着围猎场深处跑去。
宋廷之的身影在眼前渐渐远去,宋抒然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想着自己一直不上马确实是个问题,她咬咬牙摸着骢马的马鬃:“我要骑到你背上了,你千万不要乱动。”
念叨完,她左手紧紧拽住缰绳和马鬃,右手按在马鞍上。深吸一口气,左脚蹬上马镫,哆嗦地控着力避免踹到马肚子上,右脚用力踩了下地面,借着力腾空迈过马身,最终安稳地坐在马鞍上。
全程没敢呼吸的她,直到坐到马背上才呼出一口气,但身子依旧僵直着不敢乱动,眼睛盯着前方几个人追逐鹿的战况,她拉了拉缰绳引着马用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贴到了围猎场的边上。
她记得原女主在围猎场上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其他公子多会在低洼的猎区便开始争夺,竞争定是激烈。原女主尝试未果后,便径直跑去了围猎场深处的山坡,想在不争夺的情况下夺几面旗子。然寻了半天却一匹鹿都未见到,眼看着浪费了时间,原女主不得已才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