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原书中盛衡若是日后超越盛祁,除盛祁遭遇不测外,确实是需要从其他方面做些什么才可以,看书时她本就一直这样想,宋延之的话,倒又成了佐证。
不过在确认了方才自己要确认的事情之外,还得知了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这是意外收获。眼下她心里清楚,原书中的配角们目前仍只有李紫嫣和盛祁的剧情发生了变化。
李紫嫣是主动为之,她需继续警惕,而盛祁则是因她影响而改变,目前倒是尚可。除此之外,其他人似都还未改变什么,剧情依旧在可控的范围,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将军,父皇方才所言,文与武需相辅相成,盛衡自知在武上仍有欠缺,在此敬您一杯酒,望日后多加关照。”
蓦然,盛衡的声音在席前响起。
闻声的宋抒然下意识抬眸望去,在自己方才思索的功夫,盛衡已不知何时到了跟前,这番举动煞是让宋家上下皆是一怔。
若真要在论武方面求得指导,来日私下寻宋宏才是最佳的法子,可盛衡偏偏要在这宴会之上过来。此般行为自会让其他在座的世家议论纷纷,而且在众人注视之下,宋宏也没了不允的可能。
宋抒然看到父亲坐在席间默然几许,才端着酒樽缓缓站起身。
按照规矩,她与家人得同父亲一样回敬盛衡,虽有不愿,却也是不得已。撑席从锦垫上起来,宋抒然心知宋宏别无他法,但还是在心底一个劲地盼着父亲若能拒了盛衡才好。
宋宏站定,不卑不亢地举杯行礼,声音沉稳大气,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四皇子习雅会摘得文组头筹,可喜可贺,今日为宫宴,吾等便不论其他,来日再叙,臣回敬四皇子。”
话落,宋宏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了这份礼。
他虽为武将,但在诡谲风云的朝廷当职数十年,自然是懂得迂回的,所以在方才的言语中,并不明确拒绝,却也未肯首应下。而是巧妙地以今日为习雅宴为由婉言再议,一没博了盛衡的面子,二也表达了婉拒的意味。
“是我考虑不周了。”盛衡神色未变,依旧温和回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徐徐垂下,落在了宋抒然身上,仅是一瞬,便又再次看回宋宏,微微颔首,“他日定登门晋谒。”
盛衡是何人,怎能不懂宋宏的言外之意,但却仍执意日后登门,目的众人可鉴。而他刚刚偏偏要看自己一眼,再说出此话,更是让宋抒然心中一惊。
这习雅宴是彻底没胃口了。
*
月明星稀,宴会终散。
各世家在宦官和宫女提灯引路下,相继出了宫门。
宋家的两辆马车早已在外备好,魏氏略感疲惫,兴致不高的李紫嫣便陪着先上了车,宋抒然跟着宋宏和宋廷之,拉着荣锦的手,慢慢地溜达过来。
才刚落脚在马车旁,一辆顶镶金缎,车体绣有鹤身的马车缓缓驶来,在宋家马车旁侧停下。
车帘掀开,一抹玄色身影从马车上下来,马夫提的灯火,在夜凉秋风下摇摇曳曳、忽明忽暗,那人俊朗的容貌在明灭晃动的光影中,逐渐变得清晰。
“宋将军。”盛祁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挺拔站在大家面前,他颔首与宋宏打着招呼,银素月光撒在身上,竟有些孤冷的美感。
宋宏看清来人,连忙福礼:“见过七皇子,方才宴会特殊,未做招呼,还望见谅。”
盛祁点了下头,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或许是一整日疲惫的缘故,还微有些低哑:“理应如此,宋将军不用放在心上,我前来也只是同将军和延之兄打个招呼,不易久留,便先离开了。”
他说话做事向来是言简意赅,叫马车过来不过就是来补上方才在宴会时落下的礼数,眼下已是做完,便也不再过多停留。
与宋宏正式告别,盛祁转身三两步上了马车。临行前,他再次掀开帘子,瞧着宋廷之:“明日御卫司论清剿山匪一事,莫要忘了。”
因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现又一起在御卫司做事,宋廷之是他难得信任的兄弟之一,所以与宋延之的关系甚是亲近,此刻说话时,他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整个人也放松不少。
话落,墨瞳又朝着站在宋廷之身后的宋抒然看了去,嘴角笑意顷刻间淡去。宋抒然此刻正搀着荣锦的胳膊,假似垂着头,眸子却时不时就会觑他一眼,视线与他对上时,立即心虚似的快速躲开。
他与宋抒然仅因与宋宏和宋延之有往来而见过几面,在他印象里这丫头是被宋家宠上天的骄横小姐,没有心眼,有时天真到犯蠢。今日接触过后,蠢倒还未见识,莽属实有些,还有着让他有些许意外的心机。
盛祁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宋抒然的脸,心里推敲着这丫头究竟哪一面才是真的。既能乖巧懂事,把整个宋家都哄得很好,又能满眼警惕,对他与盛衡不动声色地抗拒和躲避,这般模样绝非真的天真烂漫之人。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今日盛衡似乎对她表现出一些想法,且宫宴之上,众臣皆在,盛衡故意在席间去寻宋宏,此番举动绝非其未考虑周全,而是故意为之。
宋府大小姐与四皇子盛衡……
盛祁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马车窗牗,在心中腹诽着……
倏忽间,一道微弱的光晃了他的眸,盛祁立即将视线从宋抒然身上移开,顺着光扫过魏氏早已上去的马车,刚巧瞧见慌张落下帘子的年轻女子。
他凤眼微眯,那帘子放得急,明显是因朝他的方向偷看被发现而为之,车里女子惊慌的神态,他看得清楚至极,对他似乎很是恐惧。
这恐惧与宋抒然对他的,全然不同。
作者有话说:
宋抒然对盛祁的怕:我好怕,欸!我装的
李紫嫣对盛祁的怕:我好怕,妈呀,吓死人了!
第8章
◎“兄长,围剿土匪在何时?”◎
目送盛祁的马车离开,宋抒然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因是听到盛祁谈及清剿土匪一事,所以没忍住打量了番,却不成想刚好撞上了盛祁的眸。
那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叫她很是别扭,她摸不清他这是何意,但却知道这眼神同盛衡的不一样。
盛祁眸中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任何目的,偏偏如此,才更叫她心生寒意。
这人是何人,是阴鸷的男配,心狠暴戾的反派,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好,不知才最是可怕。
而她刚刚偷觑却又好巧不巧被抓正着,盛祁城府那么深,指定会思索她偷觑的用意,若要是觉得她对自己有威胁可就遭了。
宋抒然在心底有些气自己沉不住气。
真是失策……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但又想着有些事她必须要解决,于是侧头在荣锦耳边轻声说自己有事要同父亲和兄长讲,还望嫂嫂去帮她照料母亲。
说罢,便朝着父亲和兄长所在的另一辆马车走去。
宋宏和宋延之看到她上车时,是有些许诧异的,还未问得为何,倒是宋抒然自己先张了口:“方才听闻七皇子谈及清剿土匪一事……”
她自然知晓女子不应论及公事,但这关乎整个宋家的命运,她不可能坐视不管,即便是会被父亲训斥失了分寸,也还是要试着去多问些。
“女儿有听说近来山中土匪劫路谋财一事愈发猖狂,邻郊百姓苦不堪言。”她缓缓道着,瞧见宋宏剑眉蹙得愈发深了,手不禁攥住了衣角,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把后半句话吐露出来,“七皇子与兄长可是要去解决此事?”
蹙眉也未阻止得了她方才的话语,宋宏不悦地咳了一声,声音威严:“阿媃,你应当知晓,这不是你该议论的。”
“女儿自是知道,也并不想与父亲和兄长议论要事。”宋抒然瘪了瘪嘴,小鹿眼探着父亲,满眼委屈,“可是女儿听说也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在途径时被掠了去,家人哭求无果。阿媃也是女儿家,想到此事便好似感同身受了似的,只想问,若清剿成功,那些女子可还救得回?”
她心里清楚,自己如果直接去问如何剿匪、何时剿匪,是得不到任何回答的,但打感情牌无论现代还是古代,都是极为有效的手段。
况且宋宏和宋延之虽是硬朗的习武之人,但心底却很是容易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不,宋廷之已然开始心疼她了:“自然救得回,不仅如此,被劫者都会给予补偿,明日便是论及此事,你莫要担心了。”
“怎能不担心?”宋抒然摇摇头,看了看宋延之的眼睛,又瞧了瞧还未言声但神情略有缓和的宋宏,“这已是深秋,树叶都落了,也没个遮掩,多危险。若是入了冬下了雪,雪再结了冰,山地那般陡峭,就更危险了。”
她言下之意是担心宋廷之的安危,字字都是关怀,却也字字都是试探,她眼下只想确认此次清剿时间是否会有变化,她才好及时做出判断,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宋延之在不久的将来真正会面临的事情是什么。
马车内陷入沉默,宋宏仅是无奈地看了看她,继而掀开马车窗帘,朝外望着不肯作声。宋廷之在父亲的威严下,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到最后也没问出想要知道的东西。
一路沉寂至府前,马车缓缓停下,待马夫撩开帘子后,宋宏先一步下了车,宋廷之紧随其后。看着父亲和兄长先后下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府里,宋抒然才垂头丧气地下了马车。
一路默不作声地回了抒阁,回去便直接侧躺在美人榻上,就连寒月问她这身装扮在习雅会上可有被人夸赞,她也没有理会。
倒也不是真的受了打击,而是自己已在重新盘算着新计划。
方才在马车上,以宋宏和宋延之的态度,可知问得清剿时间的成功概率。
宋宏做事一向严谨,此事是康绍帝交于御卫司,并交由他把关,那必定重要。所以就连家人都不告知,也是理所当然,如再继续向宋宏追问下去,结果都是一样。
但有一点不能忽略,原书中虽未提原女主知晓清剿时间的前因后果,但原女主确是有写信告知过盛衡,既然她都不能从宋宏口中得知一二,原女主更是不可能。
那只有另两种可能,一是原女主偷听到关于清剿的相关情报,二是原女主有从宋延之下手。
她更倾向于第二种,以父亲的严谨程度,原女主能偷听到关键信息的可能性不大。而方才她在马车上有试探过,宋延之显然是心软了的,如若宋宏不在,许是能再从宋延之口中问出些什么。
那便再寻个只有宋延之在的时机,重新确认一次。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突然发出了声响,宋抒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胃一抽一抽、空荡荡的。
习雅会上因为紧张再加上礼数限制,她吃得甚少,而后又因盛衡前来向父亲敬酒,叫她彻底失了胃口,现在饥饿感虽迟但到的找上了门。
“寒月……”她坐起身子,轻唤了声。
然平日里只要她一喊,立即会给出回应的寒月,却并没有回答。她稍稍愣了一瞬,才想起寒月那丫头刚刚出去亲自给她准备洗澡水去了,许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无奈地起了身,揉了揉又叫了一声以示抗议的胃,最终走出了闺房。
不能就这样饿着,要先填饱肚子才行。
她想着便朝通往厨房的路走去,其实这已不是第一次这样,刚穿书过来的时候就因为高烧才退,只喝了粥而在半夜饿得睡不着。
那时候她就自己一个人悄悄出过门,寻了半天终于寻到了厨房,于是便在里面找了块饼吃。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算是轻车熟路。她一路都未停顿,脚步快得近似小跑,直直朝着厨房去了。
眼看再过一个拐角就是厨房,她下意识地加快速度,然不过两步却又倏然停住了脚步,前面的路上似乎泛着浅浅的光亮。
明显是有人点着灯,映染过来的。
这大夜里还会有谁在厨房里?难道说还有人和她一样偷偷出来寻吃食吗?
她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自己的动作,挪步到墙沿,双手扒着墙角,探出脑袋,烛火的光亮确实从厨房里发出来的。
宋抒然心里更生几分奇怪,垫着脚朝厨房迈去,临近门口的时候甚至连气都不敢出,悄悄地透过门扉未完全阖上的缝隙,朝里面打量着。
厨房里的人竟是宋延之和荣锦,二人分工忙碌着,宋延之似乎是在煮着什么,而荣锦则在一旁把刚洗好的青菜递了过去。
兄长和嫂嫂怎会在这里?
宋抒然带着疑惑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未等屋里人回应,便轻推开一边门扉。
厨房年内的两人闻声朝门看去,见是她进来,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倒相互看了眼,双双笑出声。
荣锦连忙将双手上的水用一旁的布擦干,走过来拉住宋抒然:“我与你兄长说你今日在宴席上没吃几口东西,晚上怕是会饿的。”
宋延之将细面和煮软的青菜捞出,倒入碗中,也侧头看向她,接过荣锦的话:“就猜你又会来厨房找吃食,今儿个厨房里可是连饼都没有。”
一听宋廷之这般说,宋抒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哥嫂猜透。她的脸忽地有些发烫,想起当初在厨房找饼吃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被宋延之发现的,宋延之刚好在后院练完武,路过厨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本以为是进了老鼠抢秋粮,握着剑就进来了,一开门才发现是他这个大病初愈的妹妹。
上次的回忆重新涌上脑海,宋抒然羞愧难当,头次穿书来这户人家,就偷吃被发现,属实是太丢人了,现在这才过去几日,就又被抓个正着。
“兄长!”她微微气急败坏地跺着脚,羞赧地喊了一声。
宋廷之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竟又从旁侧拿出一个碗,将锅里剩余的面条全数捞出放入碗里,像是打商量,实则是在哄她:“是我饿了,面不小心被我煮多,既然你来了厨房,就替我吃下吧。不然我明日会被娘训的。”
这台阶宋延之给足了宋抒然,她自然也是识相,立即顺着往下爬,但嘴上却又依旧傲娇着:“我勉为其难一下吧。”
走到摆了两碗面的桌子前,宋抒然坐在凳子上看着宋延之往面里加着料,最后递给她一双筷子,叫她好好尝尝自己的手艺。
眼前的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青菜面,但此刻在宋抒然眼里却如同山珍海味。
荣锦知道她可能吃不饱,一直记在心上,而宋延之又专程来厨房给可能会饿的她做一碗面。今儿个是她自己正好跑来厨房,若是没来,估计宋延之也会叫荣锦给她送去抒阁的。
有这样的哥哥和嫂嫂,是修来多大的福分,她自然不允许原书中的事情发生。
宋廷之的结局不应是死在清剿土匪的途中,他意气风发、正值青年,是未来统领千军万马的良将才对。
荣锦也不该落得丧夫失癫、凄惨断香的结局,而应一直是她最好的嫂嫂和闺蜜,和她的哥哥佳偶天成、百年琴瑟才是。
宋抒然用筷子夹起面条,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浓郁的香油味道伴随着酱油的咸香在嘴里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