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消息无非是晴天霹雳,宋抒然怔怔地看着墨弟,半晌未说得出话。
冷静下来后,她又多生了几处怀疑,如何也不相信有盛祁与父兄在,还能是如此战况。
“可是军中叛军作乱?他们可揪出军中的叛军?”
她急迫地问着,这些早在盛祁出发前她就有好好叮嘱过。
墨弟听到她的问题,慌张地摇摇头:“并未提及此事,只道是再寻他法扭转局面。”
怎能是未提及此事?
究竟是没有揪出正确的叛军吗?还是说叛军之多,已经无能为力?
她心里慌乱得紧,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说盛衡和首辅大人即便是安插奸细,也无法安插太多,一是过于明显,而是他们毕竟从文,寻不得那么多武将卖命。
再有烊芜作战压戌京一头这件事,盛衡的计谋除自己计划外,最多也就李紫嫣或西兰女师还能指点一二,她未曾听说过盛衡遇到了什么高人能替他谋划这场战争的作战方案。
除非如盛祁藏匿安札军师一般,盛衡也偷偷藏了极其厉害的参谋。
若真如此,那也确实是他们疏忽了,未曾想到这一点。
可如此人才,戌京若是存在,盛祁定会知道才是,除非……
“安札先生,烊芜可还有如您一般厉害的军师?”
除非那人才并非是戌京人。
她肃声问着,难掩担忧,然安札军师却只是摇摇头,看着她平静地道了句:“人才济济,比比皆是,这不敢断言,然一切皆有因果,倒不急于慌乱。”
安札军师看上去并不担心此次战况,但他平日里就是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现在如此安抚她,反倒很难让她放下心来。
眼下的情况她着实看不透,又不能留墨弟到自己想通,然后问完事情再让其走,思来想去,只得叫墨弟先行离开。
然祸不单行,也不过如此。
两个时辰后,天亮才外出的小芸突然受着伤跑回了寺庙。
左肩衣衫已被鲜血染尽,一滴一滴落在草铺上。
“姐姐……有人来了,骑着白马。”小芸捂着伤口,满头是汗地急迫道,“我本想引开他们,但他们似乎是知道这里,并未上当,直直过来了,我是抄了近道回来的,大家快逃跑吧。”
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人瞬地乱做一团,原本想帮小芸包扎伤口的魏氏和荣锦也顾不得此事。
大家都按着之前好几次演练过的样子做着准备,只有宋抒然还怔在原地。
骑着白马……
宋抒然第一时间便猜到是盛衡,而她也在这个时候才悟到自己当时吐槽盛衡骑白马去沙场的真正原因。
在原书里,盛衡骑白马前去沙场并非为了杀敌,而是自始至终为了显眼,希望不要烊芜的军队误伤。
“姐姐,真的来不及了。”小芸又唤了一声她,她这才收回神,听到远处有马蹄践踏的声响,紧迫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娘亲与嫂嫂跟着安札军师先走,可还记得殿下先前的叮嘱?不要停留,尽快到达后面的荒山。”
此刻最为重要的就是保护好怀孕的荣锦和不可公然出现的安札军师,所以必须要让他们先行离开才是。
叮嘱完魏氏和荣锦,见二人立即跟着安札军师从后门出了寺庙朝着地道方向赶去,她才又轻推着小芸安排着:“小芸,你受伤了,带着弟弟妹妹跟在后面先跑,我和寒月在后面掩盖。”
曾经演练时,原本应是小芸与自己进行收尾工作,但现在情况特殊,小芸受伤流下的血很有可能暴露了她们的位置,所以她必须做这样的调换。
小芸是聪明孩子,知道此刻不该强行留下,她点点头,拉着弟弟妹妹就也跟着跑了出去。
寺庙外的马蹄声愈见清晰,似已是到达了再无通行的窄道前,盛衡他们只要下面,一路走来,很快就可以到达。
宋抒然争分夺秒,用平日里躺在身下的草铺胡乱盖住血迹,紧接着拉着寒月出了寺庙,又边走边把周围的碎叶不断挡住前面小芸留下的鲜红的血迹。
地道位置近在眼前,很快就可以逃离此处。
她紧紧拉着寒月尽全力跑着,心里不停安抚着自己。
然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忽一冰冷的利器从后而来,擦过她的脸颊,直直戳在前面的土地上,寒月的惨叫也随之而来。
与此同时,温润却如冰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七皇子妃,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
第87章
◎“为何我能娶,而你不行?”◎
“小姐快跑……”
寒月在摔倒前下意识地推了宋抒然一把, 忍着痛小声催促着。
可宋抒然却偏偏停下了脚步,她心里清楚此时再跑只会暴露地道的位置,既然会有被抓回来的风险, 她至少要保下已经逃跑的人的安危才是。
背着身顺了顺呼吸,尽量从容不迫地转过身子, 一眼都未打量已走到身后的盛衡和他的士兵。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寒月, 替寒月检查着后背的伤。
方才从自己脸颊擦过的, 和伤到寒月的都是很小却很锋利的暗器, 这暗器正扎在寒月的后背上, 看得触目惊心。
“七皇子妃可真是叫人好找。”
盛衡提着剑,踩着枯叶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最后以王一般的姿态, 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宋抒然:“七皇子妃曾经拒绝本皇子的美意,坚决嫁与七弟,此刻是何心境啊?”
“啊对, 七皇子妃大抵还不知道, 你的夫君很快就要死在沙场上了, 以通敌叛国之名,带着你爹和兄长一起。”盛衡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语气里满是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报复过后的难得畅快。
心中一直憋着的气终是有了发泄口一般, 多日压抑的情绪终可宣泄。
可垂眸瞧见宋抒然不仅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还依旧保持着处事不惊神情, 心中又顿生几分不爽。
“你应当后悔于对本皇子的爱视而不见, 后悔挑错了夫君。”盛衡继续道, 似乎试图激怒她, 想看的她露出让自己满意的表情。
可宋抒然却始终波澜不惊, 嘴角缓缓提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嗤笑:“臣妾不曾后悔, 四皇子殿下与阿祁毫无可比性。”
“你说什么?”盛衡似乎没想到她竟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死到临头还能嘴硬如此,气急败坏地拿起剑顶向她的喉咙,逼迫她必须仰头看着自己,“你胆敢再说一遍?”
受伤的寒月瞧见盛衡用利刃指着自家主子,艰难地撑着地才想推一把宋抒然,自己挡过去,却偏偏被宋抒然按了回去。
她在赌,无论她怎么激怒盛衡,盛衡都不会杀了她。
“四皇子所谓的爱不过是对于宋家的兵权所言,而非对于臣妾,因为殿下对臣妾始终以高姿态自称‘本皇子’,但阿祁则不然。”
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记在心上,盛祁第一次与她对话时就未曾自称过‘本皇子’,除了因她穷追不舍,为与她拉开距离而故意为止的那一次外,始终把她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待,并未摆出皇子的身份轻蔑他人。
盛衡却不然,有意靠近自己,却始终高高在上,无论说情还是言爱,从来都带着不可攀的高贵。
如此,从何谈爱?
她的这番话,叫盛衡的脸色更加阴沉,左眉单挑,握剑的手因生气而颤抖着。
半晌,才又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本皇子向来高贵,无可厚非,而你平易近人的夫君,可要沦为千古罪人,遭人唾弃。”
“本皇子好心,便带你启程,亲自去接他的尸。”
话落,盛衡朝着身后士兵点头示意了下,便立即有两名士兵上前,准备抓住宋抒然。
原来,盛衡来此抓她的目的是为了带去沙场威胁盛祁。
这样说的话,眼下盛祁与父兄的情况并未有她想象得危机,不然盛衡也不会大费周章带她前去。
不过,盛衡怕是打错了算盘,也低估了现在在沙场之人以戌京为先的决心。
若是像原书中以她为人质,要挟宋宏前去沙场,宋宏定会照做,但若是一早就叫宋宏知晓要与烊芜同盟,即便是委屈了女儿,宋宏也不会做出叛国之举。
想来盛祁和兄长也定会如此,所以就算带她去了,也威胁不得什么。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再见一眼盛祁了,而且死后还有可能真的回到现实生活中去。
宋抒然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缓缓阖上眸,不做挣扎。
树林间忽一道劲风拂过,枯黄落叶被转着旋刮起,急迫且杂乱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
“咻——咻——”
随即便是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宋抒然才刚感觉有两双手臂向自己伸来,便听到有什么东西闷闷射入来抓自己的人的身体,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宋抒然被这突如起来的动静吓得睁开眼,看到本应抓自己的人胸口中箭,倒在自己和寒月两侧。
在场所有人瞬间慌乱,盛衡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应声倒下,最后又有两根长箭直直射来,一根射穿盛衡的玉冠,另一箭则正中盛衡持剑的手臂。
盛衡吃痛闷哼一声,重剑摔落地面,震起枯叶飞扬。
本被整洁束起的头发散落,犹如鬼魅一般披散着。
盛衡捂着右手臂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原本应在不远处把守的士兵早已被杀,取代的则是一水的御卫司兵将。
而理应在沙场等着被他威胁的盛祁,正身着黑色战衣,手持弓箭,威风凛凛地站在他面前。
“四哥恐怕要多为自己费心了。”
盛祁收起弓箭,径直朝盛衡走来,看似漫不经心,声音却分外阴沉。
他定于盛衡身前,背手看着眼前狼狈的兄长,眸中未有战胜的喜悦,而满是悲凉。
“戌京四皇子盛衡、首辅齐广卿谋害戌京百姓,联合烊芜叛国通敌,拿下!”
话落,御卫司兵将迅速上前,才要抓住盛衡的手臂,却被盛衡挣扎开来。
“放肆!本皇子亲接父皇之托,将前去沙场,谁敢动本皇子?”
“父皇敢!”
一道宏亮的声音从御卫司兵将身后现身,拿着圣旨,走了过来,“四哥,烊芜将领已被活捉,你暗置在军中的副将也已招供,齐大人也已被带去监察司,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这一句句仿若晴天霹雳直直击中盛衡,他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转瞬间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傲慢,冷哼一声:“你不过是娶了宋家小女才有了如今的主动权。”
他想暗讽盛祁不过是沾了宋家的光,他与他并无区别,都是一心向权之人,甚是并不比自己好。
盛祁面对他的暗讽却是不以为意,微微侧过身让开路,在御卫司的兵将带盛衡走时,才又缓缓道:“为何我能娶,而你不行?”
这话未给盛衡再回应的机会,御卫司兵将人直接带到盛裔身前,交由盛裔处理后续。
听到众人远去的声音,盛祁直接蹲到地上,抬眸瞧了眼还紧紧搂着寒月的宋抒然。
“寻宇,带寒月去治疗。”盛祁唤了一声自己的暗卫,吩咐着,“顾风去荒山,把所有人都先接回宋府,有受伤的人找御医医治。”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宋抒然被划伤的脸颊,心疼道:“放开她吧。”
宋抒然抬眸呆呆地看了看盛祁,这才松开抱着寒月的手臂,下一瞬整个人就被盛祁抱在怀里。
“盛祁?”
盛祁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抚似的:“我在,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原本并没有觉得有多辛苦,却在听到盛祁这样说后瞬地眼泪汪汪,方才在与盛衡对峙时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已全数用尽,眼下她终于能做回可以委屈撒娇的那个女子。
“你们到底有没有抓奸细呜呜呜?”她哭得厉害,在盛祁怀里瘪着嘴,不停抽泣着,却还不忘蛮横地质问盛祁。
盛祁轻拍着她的后背,听到她都哭成这样还惦记着沙场上的事,无奈浅笑着。
稍稍调整了姿势,将人横抱在怀中,直起身子:“先回府,我慢慢与你说。”
*
马车停在七皇子府前时,东福早已在府外候着。
瞧见宋抒然脏兮兮地下了马车,脸上还有伤,原本笑盈盈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他三两步跑上台阶,随便逮了个婢女:“快去烧火为皇子妃备桶热水,要撒鲜花瓣,桂花!放桂花包!”
张罗完此事,他又叫小厮腿脚利索地快些去寻御医回来。
东福如此关心则乱的模样,叫盛祁与宋抒然都不约而同地叹着气。
眼看着小厮就要被东福推出大门,盛祁终是没再看下去,制止了两个人:“东福,够了,去拿药箱即可。”
不等东福口中的”可是“后续,他命令过后,径直拉着宋抒然入了府。
已有许久没有回来过,此次再回府甚是想念,舒舒服服沐浴了近半个时辰才舍得从沐浴桶里出来。
穿上婢女备好的衣裳,披散着长发回了寝屋,盛祁早已沐浴完,难得地换了身浅色的衣衫坐在床榻上,旁边便摆着药箱。
瞧见她进来,盛祁把药箱打开,拿出纱布,这动作让她立即蹙了蹙眉:“我脸上只是浅浅划了个口子,刚刚已经用水冲过了,不用了。”
方才还觉得东福小题大做,眼下看来真正小题大作的人是谁?脸上不过一个划痕,还要贴上纱布吗?
她心里不住腹诽着,却听盛祁淡淡道了句:“过来,替我包扎一下伤口。”
听到盛祁这句话,宋抒然倏然严肃起来:“你受伤了?”
“嗯。”盛祁点点头,没有遮掩地拔开领口,露出右前胸的位置,“打仗时中了箭。”
宋抒然紧紧盯着那处暗红色的伤口,心瞬地揪了起来:“我去让东福叫汪御医来。”
既然知道自己受了伤,却偏偏不叫御医来医治,怎能这般胡闹。
话落,转身就想出寝屋,人却被盛祁反手拉住:“随队医师已处理过,不用担心。”
盛祁认真解释着,旋即轻轻咳了咳,声音小而暗哑道:“我就只是想让你帮我亲手帮我包扎而已。”
作者有话说:
撒娇的孩子有糖吃,撒娇的大人也有!!!
第88章
◎纠缠、追逐,他深深地吻着她。◎
宋抒然意识到这是盛祁在与自己撒娇, 心跳瞬地漏了一拍。
她在原地站着不动,眸子一眨一眨地打量着盛祁,看到眼前的男子在自己注视下神情愈来愈局促, 心底忽地软成一片。
盛祁惯是不会撒娇示软的,如今能这样对她, 也是因与她亲近。
她若是不回应什么, 恐怕盛祁会觉得此方法差已, 以后都看不到他这样的一面了。
噗地一下笑出声, 宋抒然重新坐到床榻上, 她接过盛祁一直拿在手里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