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完结】
时间:2023-05-20 23:19:05

  将人惹怒后,裴衍没事人似的退离开,看着秦妧转过身跳下妆台。
  像是终于想起正事,裴衍道了声“该出发了”,然后走过去想要牵秦妧的手,却被秦妧躲开。
  愤怒的小娘子双手背后,戒备地瞪着他,一副哄不好的架势。
  “你寻不到二弟,就换唐先生来,各凭本事嘛,作何要针对人家?”
  裴衍愣了下,沉了眸子,转身扯下椸架上的常服,走到屏风后默默更换起来。
  秦妧趁机拉起裙面,背对镜面看向染血的绸缎里衣,扯扯唇角,又放下了裙子。
  裴衍从屏风里出来时,见她正在绾发,于是缄默着走过去,拿起奁中的紫檀梳,为她梳理起来。
  秦妧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跟他怄气,轻咳一声提醒道:“要晚了。”
  裴衍默不作声地为她绾了一个松垮的发髻,额角颈窝都留了些碎发,没有高髻端庄清爽,却多了慵懒柔媚之感,各具特色。
  顾不得太多,秦妧拿起珠花点缀其上。
  临出府时,与从花苑闲逛出来的唐九榆打了个照面。
  秦妧打了声招呼,没工夫做寒暄,拉着裴衍的手腕向外走,生怕迟了引人非议。
  裴衍跟在秦妧身后,瞥了一眼站在葫芦门前揣着手的唐九榆,微扬眉梢,疏懒中暗隐点点犀利。
  唐九榆礼貌颔首,好整以暇地目送小夫妻离开,微微眯起了桃花眼。
  虽目前没有得到关于裴灏的蛛丝马迹,但侯府嫡系之间的关系,还是让他捕捉到了旁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转了转手中折扇,他转身,与小夫妻背向而行。
  这场由裴衍布的“棋局”,因中途添了对弈者,局势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作者有话说:
  裴小灏:哭了,终于有队友了。不会是猪队友吧?
  唐九榆: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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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醉酒。◎
  坐上马车, 秦妧计较起后腰上的伤,不愿主动开口讲话。
  裴衍倚在窗边,单手支颐, 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容不算温煦。
  两人之间像是多了一层屏障, 僵持不下。直到裴衍瞧见对面的女子揉了揉肚子, 才转回头, 懒懒直起身, 拧了一下长椅下的木质旋钮, 只听“唰”的一声,内侧车壁突然打开,露出里面的暗阁。
  别有洞天。
  暗阁里不仅装满了干粮酒水, 还有一个敞开的红木箱子,里面盛放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
  裴衍:“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秦妧揉揉眼皮,注意力没在吃食上, 完全被一箱子珠宝吸引, 在确认那些珠宝是真的后, 不解地问:“哪儿来的?”
  因着位高权重,随时可能遭遇刺杀, 安定侯裴劲广早在多年前就开始未雨绸缪, 要求侯府的每辆马车内都要备好干粮、兵器和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裴衍抬抬下巴, “百花宴还会饮酒, 先垫垫胃, 过去拿吧。”
  秦妧走进去, 本要拿过架子上的干粮, 却脚跟一转,坐在了珠宝之上,抛去了那会儿的不愉快,扬起樱唇,“我们好富有。”
  随手一抓都是琥珀耳珰、松石璎珞、雕漆臂钏、镂花宝钗、珊瑚盘花、烧蓝发笄这样的名贵首饰。
  将手里的首饰放在裙面上,秦妧眨巴眨巴眼,开始计算起它们的价值,好像被财富填饱了肚子。
  裴衍走过去,就听她在小声嘀咕着“发财了”。
  “谁富有?”
  秦妧抬头,特别认真指了指彼此,“我们。”
  裴衍将兜在她裙面上的珠宝一一撇回木箱,“谁跟你是我们。”
  一见到手的“钱财”飞了,秦妧急忙摁住他的手,使劲儿往自己的裙面上压,也让自己陷入了玓瓅珠玉中。
  裴衍侧身斜睨掉进钱眼的女子,忽然提起唇角,“是我们的也行......”
  他抓起一把珠子随意一撇,昂贵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车底,滚落四处。
  只听他哑声道:“拿出点诚意。”
  那可是个个颗粒润泽的宝珠啊,秦妧心疼至极地拽住裴衍的常服,想要痛斥他是个败家夫君,可话到嘴边,却轻叹了一声,然后就闷头开始辨认珠宝的种类。
  见她完全沉浸其中,裴衍好笑地拍拍她的脸蛋,又抓起一把,顺手倒进了她的衣襟中。
  秦妧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身,衣裙中的宝珠哗啦啦地坠了出来,落了满地。
  可还有几颗卡在了领口里。
  她忿忿地褰开衣衫,取出落入兜衣的几颗东珠和绿松石,作势要以牙还牙。
  裴衍被一股冲劲儿撞得后退,颀长的身躯被抵在放置干粮的木架上,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扒开了他的衣领,将几颗东珠和绿松石塞了进去。
  大力为他合上襟口,秦妧仰着俏脸,暗含挑衅,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塞了宝珠的男子非但没有急着抖出来,还懒洋洋地后靠,任那些宝珠顺着胸肌滑到了腰封处。
  秦妧戳了戳腰封处凸起的几处,想硌硌他,见他不为所动,轻哼一声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抓住了腕子。
  裴衍将她扯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腰封,“解开。”
  马上要到宫城了,他在说什么混账话?可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唯有解开腰封,才能让那些宝珠顺着身体掉落出来。
  “我都没劳烦裴相,裴相怎地还要劳烦我?”
  “你提了么?”裴衍当着她的面解开搭扣,凤眸染笑,“为夫不介意帮你的。”
  气不过总是被他拿捏,秦妧忽然倾身抱住他的腰,以手臂拦住了下落的宝珠,就那么扬颏盯着他好看的下颌。
  裴衍一动,她就收紧手臂,明面像是在撒娇,实则藏了坏心思。
  马车停了下来,老邵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
  “世子,大奶奶,到地儿了。”
  秦妧这才退离开,眼看着与那些宝珠一同掉落在地的腰封,弯着眼欣赏起男人的狼狈。
  可她低估了裴衍,别说还身处在车里,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会因为衣衫不整而陷入仓皇。
  只见他弯腰捡起腰封,慢条斯理地系回腰上,随即掐了掐女子的脸,从容淡然地从她身边走过,率先下了马车。
  很快,车外传来了官员们的谈笑风生。
  秦妧撩开帘子偷偷打量,见裴衍笔挺地站在人群中,翩翩的气度最是打眼。
  正当她撂下帘子时,裴衍自人群中走来,摊开手掌,递向了她。
  秦妧顺势握住,在众目睽睽下,被裴衍抱下了马车。
  一对玉质金相的璧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因着没有戴幕篱,秦妧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可还是攥紧了裴衍的小臂。
  裴衍轻轻掐开她的手,附身耳语起来,看起来感情很好,打破了很多人在他们大婚那日的猜测。
  不少为裴衍感到可惜或不值的世家子弟,在看到秦妧的容色后,暗叹不已,甚至觉得裴衍非但不亏,还得了个大便宜!只是可怜了那个至今无踪迹的侯府二爷。
  **
  由太皇太后坐镇的百花宴,不似帝王宴那般庄严肃穆。
  戌时二刻,宾客们随驾移步皇家别苑,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假石垂藤的小径中,对饮望月,执扇扑萤,没有因为霭霭霏霏的小雨,就坏了兴致。
  蟹青六角铜亭内,被一众诰命妇簇拥的太皇太后笑呵呵看着幽径中的年轻女子们,笑说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返老还童。
  敬成王妃坐于其中,挽袖为太皇太后剥起自南方呈送的新鲜荔枝,“老祖宗若是返老还童,这满园的繁花都将黯然失色。”
  她今日穿了一件撮花工艺的锦缬长裙,雍容华贵,束胸贴腰,极好地凸显了身段,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张扬的美。
  加之肖逢毅近些年深受天子重视,她这腰杆啊,挺得更直了。
  如今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暗讽她是下嫁,毕竟她眼光好,挑了个后来居上的男人。
  看她那殷勤又清傲的姿态,几名贵妇互视几眼,其中一人稍微了解一些肖逢毅抛妻弃女的事,笑着看向太皇太后,“老祖宗不是想见安定侯的长媳么,可要将她传来作陪?”
  “是啊,倒是把那丫头给忘了。”太皇太后抬抬手,示意候在亭外的女官前去传唤秦妧。
  敬成王妃放下紫砂壶,淡淡瞥了一眼起刺儿的贵妇,可碍于太皇太后在场,也计较不得。
  少顷,亭中的几人远远瞧见一抹纤细身影从崇崛嵯峨的山石那边走过来,闭月羞花,仪静体闲,气韵如潭中皎月。
  没有伈伈睍睍的小心拘谨,行礼时落落大方,令人顿生好感。
  故意找刺儿的贵妇发出咄唶赞叹,“美人配红衣,倾国倾城。”
  其余人不免看向同样身穿红衣的敬成王妃。
  虽同是红色系的裙裾,秦妧明艳中不失清雅,给人以脱俗的美感。
  然敬成王妃的打扮,就过于浓艳了,又骨相、面相皆逊于秦妧,相比之下带了点庸俗。
  再谈两人的夫君,裴衍比之敬成王,握有更多的实权,这就让那几个看不惯敬成王妃的贵妇,在攀比上扳回了不止一成,即便秦妧明面上是局外者。
  但艳压就是艳压,连太皇太后都开口夸起了亭外的女子,“不愧是安定侯府的长媳,真是足够打眼儿。丫头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秦妧迈开莲步,乖顺地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感受到几名贵妇对她的赞美并非恭维,而是在针对敬成王妃,更觉痛快。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不宜久坐,与秦妧聊了一会儿,就由女官搀扶着去往阁楼休憩,留下几人在亭中继续虚以委蛇。
  几名贵妇围着秦妧打转,明显有排挤的意味。
  敬成王妃倍感不快,寻了个理由,起身离开了。
  少了敬成王妃,贵妇们意满离场,各自找乐子去了。
  秦妧摇着团扇起身,走向了花团锦簇的曲径中。
  裴衍等重臣不能靠近女宾这边,在另一处园子闲坐,是以,没有玩伴的秦妧落了单,一个人于稀薄灯火中寻找起画师,想要为阿湛带回一幅锦带花图。
  正当她坐在花丛的小椅上,等待寻来的画师完成画作时,斜后方走来一道人影,丰腴富态,衣裙透香。
  没有起身行礼,秦妧吹吹手中热饮,语气平平,“王妃挡住灯火了。”
  见画师主动移了个位置继续作画,敬成王妃站着没动,“你这身打扮很漂亮,可本妃怎么看怎么觉着,红裙穿在你身上有些违和了。”
  秦妧抿了一口热饮,淡笑道:“我是裴相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何不能穿红裙?倒是王妃,名为正室,实则驱人发妻,鸠占鹊巢,与心思歹毒的妾没多大区别。”
  “你!”
  将高门女比作妾,乃是一种羞辱。自幼被众星捧月的敬成王妃哪能容忍,“秦妧,再怎么说,本妃也是你的长辈,奉劝你注意辈分和言辞。”
  秦妧站起身,身量虽只及裴衍的喉结处,但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与敬成王妃面对面站立,胜出了一个拇指的高度,气势上占了上风。
  屏退画师,她疏了眉眼,将手中的瓷盏直接掷在地上。瓷盏应声而碎。
  “好,算晚辈冒失,顶撞了王妃,那就赠予一礼,以示歉意。”她上前一步,掏出一幅袖珍的画像,塞进敬成王妃的手里,并道出了画中女子所住的街巷,笑着转身走到画架前,取下了那幅还未完成的画作,慢悠悠地离去。
  不明所以的敬成王妃摊开画像,愣了又愣,一时竟分不清,这上面是个年轻的女子,还是秦妧生母年轻时的模样。
  再联系秦妧提供的女子住所,浑身的血液瞬间偾张。
  **
  不多时,寻到画师继续补画的秦妧听说敬成王妃携女先行离去,嘴角扯出一抹弧度。
  想来,今晚的敬成王府要预热一场“闹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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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农舍木榻上,裴灏被一口苦汤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肋骨俱震,心肺皆痛,缠绑在身上的布带也渗出了血。
  榻边的小冷梅赶忙替他擦拭嘴角,又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二爷。”
  裴灏虚弱地问:“裴衍究竟要置我于何地?”
  不杀,不放,困在这里,究竟是何意?
  小冷梅摇摇头,继续强行喂他喝汤药,“伤筋动骨需百日,二爷先养好伤再说吧。”
  裴灏别开脑袋,惨白着一张脸,叫她滚出去。
  往日谈笑的画面尽碎,如同褪了镜花水月的唯美外衣,露出真实丑陋的一面。裴灏直截了当道:“不必想着趁虚而入,你在我眼里,现在不过是裴衍的一条狗罢了,识相就快点滚。”
  小冷梅坐着没动,强行喂完最后一勺药,才冷笑道:“那二爷呢?不过是被困的囚鸟,连抵抗我的力气都没有,拿什么和世子斗?世子给我诱你上钩的期限早就过了,我现今还能留下,不过是个做苦力的!二爷也不必挖苦讽刺了,我啊,对你没报希冀。”
  裴灏怒火中烧,可又觉得她说的是事实,自己能拿什么斗呢?
  肋骨折了能愈合,但兄弟情破裂,再没了重圆的可能。
  既然裴衍根本不顾及兄弟情,那他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冷月从窗棂映入他的眼,映亮了眼底未湮的恨意。
  暗夜幽幽,小冷梅听见了来自分岔路口的“风声”。
  “你留在这里,什么也得不到,跟我做笔交易吧。”
  “……二爷的意思是?”
  “想办法把我的下落放出去,成与不成,我都会许你今后的富贵荣华,只要我能有命离开这里。”
  小冷梅沉默了,他们兄弟也有像的地方,譬如在承诺上面,不同于别人许以金银珠宝,他们的承诺是包揽她日后的一切。听着多吸引人啊,却处处是荆棘,稍有不慎,小命不保。
  见她没有动心,裴灏抛出了更大的利诱,“我记得你说过,你平生的夙愿是想开一家戏班,自己做班主。我帮你。”
  这一次,小冷梅愣住了。
  那是他们刚认识时的月下夜话,已过去很久很久了。
  “你还记得......”她颤着手指,定定看着他。
  裴灏闭上眼,掩去了疲惫,也掩去了对她的最后一点儿怜悯,“我记得,一直记得。”
  夜风徐徐,不知吹响了谁的心门。
  柔肠和毒肠,有时就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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