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六送了两人的账册上来,都还在说着:“您二位还是要多画,还是要多画。”
说着,吴掌柜低头去分账册。
顾月明看了洛望山一眼:“洛先生在画本先生里,竟有这般的引导力?”
洛望山:“下月我只引导你画个十张,你画不画?”
顾月明:“……?”
一旁的吴掌柜:“……?”
顾月明婉拒:“不画。”
洛望山:“……”
*
等着两人各自对完了账,离开四方书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顾月明回家。
洛望山本想着去茶馆那边溜达一圈。
但心底到底还是想着什么时候画稿能多顾月明这个新进后辈一些。
折扇摇了摇,又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临近饭点,路两边食肆中时不时的便会有香味飘过。
洛望山砸吧砸吧嘴,有些怀念:“说起来,你家什么时候再吃暖锅,你看我们这邻里邻居的,我能不能再去蹭一顿?”
顾月明:“……”
“我将暖锅的方子写给洛先生吧,洛先生想吃自己随时可以煮。”
洛望山折扇摇了摇:“这多不好意思。”
停了停,看向顾月明:“那一会儿回去了就写?”
顾月明复杂:“……好。”
洛望山满意了。
豪气着道:“等着我家吃暖锅的时候,你只管带着家里人来吃!”
顾月明谢了他一句。
两人又杂七杂八的闲聊了一些旁的之后。
洛望山这才状若无意,又道:“你当真不介意宋西皮曲解你这画本?”
顾月明摇头:“会有一些。”
“但到底画来就是看的,也不能真的去左右所有看到画本的人的想法。”
“所以,也没那般强烈的排斥。”
洛望山新奇的看了她一眼。
天不热,但折扇一直摇着。
笑了笑,道:“宋西皮是该谢谢你。这些年,你还是第一个知晓了他这般曲解自己的画(话)本,不去找他算账的。”
顾月明:“……”
似是因为这个“第一个”,洛望山才有闲心情同她继续聊道:“其实,你方才在书局里问起的事情……宋西皮过往并非是如今这般。”
顾月明侧目看了看他:“嗯?”
洛望山只当是在闲聊:“我眼下同你讲,你或许都未必相信。过往,宋西皮是这府城说书先生中当之无愧的四大名嘴,那时,像学府茶馆这样规模的茶馆,即便是想请都未必能请到他。”
顾月明意外了片刻:“这般厉害?”
“嗯。”洛望山点了点头:“当年,除了府城三大酒楼两大茶馆,旁处没有人能请得动宋西皮。”
顾月明疑惑:“那现在……”
洛望山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怪我。”
顾月明朝着洛望山看了过去。
洛望山面上看着倒是寻常,眼底有些自责,又有些愤愤:“他是以为我有龙阳之好,开始日日在各处茶馆里说这些,现在除了学府茶馆,哪里还有茶馆请他。”
说罢,自己又嫌弃的瞥了学府茶馆的方向一眼。
顾月明顿了顿:“……”
不解的抓重点:“洛先生有……龙阳之好?”
洛望山瞪了她一眼:“自然没有。”
顾月明:“那……?”
不论此前的一顿暖锅之缘。
还是前前后后宋西皮的事情上。
洛望山对顾月明印象都不错。
聊起来了,便只当是一个闲话:“你想问他为何误会我有龙阳之好?”
顾月明老老实实点头:“为何?”
洛望山看着有些生气。
洛望山少和人提起这些,叹了一声之后,到底还是吐槽了起来:“吴掌柜方才也没说错,我和宋西皮的确是好友。”
“洛家和宋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我和宋西皮自小一起长大,我的事也没瞒过他。包括有心怡之人。”
两人一边往回走,顾月明一边安安静静的听他讲。
只是,洛望山才说了一句,手掌就拍在了脑门上面:“小小是我一位世叔家的女儿,远在京城。我只同宋西皮提起过小小,却从未同他提起过小小是女儿身。”
说着,再次懊恼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此事怪我。”
顾月明默了默:“……?”
“这……需要特意提吗?”
洛望山一脸的复杂:“需要。”
顾月明有些迟疑:“所以,宋先生误会了小小是男子?”
说罢,她自己先觉得离谱。
正常人哪有这般误会的。
洛望山愤愤:“是也不是。”
顾月明提了提耳朵,开始认认真真的听八卦:“那是……?”
洛望山:“后来,我这位世叔家中遭逢了一些事情,同辈儿郎悉数离世,小小在几位兄长的灵前立誓不嫁,束发撑起家业。”
顾月明:“后来呢?”
洛望山:“她跟着世叔来惠州退亲那日,束发做的男子打扮,同我诀别时,恰巧被宋西皮看了个正着。”
“当天,家里又和世叔闹得不甚愉快。”
顾月明:“……”
“所以,宋先生便误会了你有龙阳之好,并且被家中长辈阻拦?”
洛望山重声:“嗯。”
顾月明沉默:“……”
又迟疑:“……没有解释吗?”
洛望山:“……”
说到这里,洛望山便有些愤愤:“怎么没有解释?那年,他还跟着我专程去了一趟京城!”
顾月明:“……然后呢?”
洛望山:“然后?没等我们到京城,小小还有那位世叔已经一起出发去了西北军营。”
顾月明:“……”
等一等。
立誓不嫁?
束发?
西北军营?
听着当真耳熟。
不过,眼下是在闲聊宋西皮的事情,顾月明还是暂且压下心底的疑惑,问了一句:“没见到人?”
洛望山点头:“没见到。人已经去了西北,等着我们到了京城之后,因着世叔家里发生的事情,左邻右舍没人愿意和外乡人闲聊他家里的情况,无处求证,宋西皮便愈发肯定小小是个男子。”
顾月明默:“……那后来呢?”
洛望山:“后来?后来不论我怎么说,宋西皮都认死了我有龙阳之好,又碍于世俗和我爹的压力,只能分离,闭口不谈。”
顾月明:“……”
洛望山:“以往他喜爱说书,自那之后也不好好说书了,日日翻着那些画本子、话本子,逢人就讲一讲龙阳之好的那些事情,说是要让这府城所有的人都接受此事。”
“还哔哔哔的安慰我,到了那时,这府城里我心悦谁都成,想同谁成家同谁成家。”
顾月明:“……”
洛望山自己提起来都无奈又愤愤:“他总讲这些,慢慢的,三大酒楼两大茶馆也不请他了。”
“初始他还会专门寻一些讲此类情爱的本子去讲,等到后来,更是直接拿了本子翻翻找找就开始讲。”
“到如今,只有欠着他银钱的学府茶馆还由着他讲。”
“这些年,单是那些画(话)本先生,他都不知道被揍了多少次。”
“我跟着揍,平日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去学府茶馆骂他,他就是撑死了要讲。”
顾月明:“……”
听倒是听了。
但听罢之后,顾月明也不知道她该做出什么反应。
怎么说呢。
宋西皮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是可以先不出发。
嘴唇动了动,顾月明只能干巴巴的道:“……还是再解释解释。”
洛望山手中折扇摇的快了一些:“不解释了,解释不通。只等着什么时候,小小从西北回来了,我带着他再去一趟京城。”
顾月明点头:“到时候见到了人,宋先生自然也就能明白这当真是误会。”
洛望山又叹了一声:“可我总觉得他再这般疯魔下去,等不到小小从西北回来,他就得在学府茶馆里被人打死。”
“这么些年,你当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去找他算账的。”
顾月明:“……”
莫名,顾月明就想到了当日拿着钝刀的“奇人”。
洛望山和她想到了一起。
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洛望山又皱了皱眉:“不行,我还是得再去学府茶馆骂他一顿,能骂醒一些也是好的,别哪天真讲过火了被不知轻重的人打死。”
说罢,看向顾月明:“你去吗?”
顾月明:“……”
顾月明摇了摇头。
洛望山也不强求,朝着顾月明道:“那你先回,暖锅的配方我晚些时候来找你拿,我先去一趟学府茶馆。”
“好。”
洛望山已经折扇一收,匆匆离开。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复杂着回了自己家。
之前只觉得洛望山和宋西皮两人吵吵闹闹,没想到其中……还挺有波折。
但到底是旁人的故事。
感慨罢了,顾月明便也就压在了脑后。
倒是洛望山口中的小小,顾月明越回想越觉得熟悉。
像她的大佬。
那洛望山……
顾月明迟疑。
*
晚一些的时候,洛望山果然敲门来取暖锅的方子。
顾月明将写好的纸交给了他,并简单嘱咐了几句,哪几味需要去药房里才能买到。
洛望山一一记下。
不忘朝着苏家众人招呼:“婶子,明晚家里莫要准备晚饭了,都去我家里吃。”
苏母对他有印象,乐呵呵的:“那多不好,我家里人这么多。”
洛望山摆手:“邻里邻居,婶子您就别同我客气了,上次我来家里,婶子不也没拒绝。”
苏母这才笑着应了声:“那婶子这次就沾个光?”
洛望山又同顾月明招呼了一声,便准备离开。
顾月明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方便问一下,此前洛先生提到过的小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洛望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也没隐瞒:“姓白,白扶风。”
虽有所猜测。
但顾月明还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洛望山:“所以,令尊是……惠州首富?”
洛望山:“……?”
洛望山脚步顿住,多看了她两眼:“这件事,你从何知晓?”
真的是他。
他就是大佬那个白月光。
顾月明再看洛望山,整个人都带上了不对劲。
白扶风。
原文中公认的唯一能和男主苏湛清并肩的大佬。
若说男主苏湛清是万世文臣的榜样,那白扶风就是武将当中足够封神的存在。
出生定北侯府,上面三个兄长,被一路疼宠着长大。
只不过后来,三个兄长相继战死,定北侯府只剩下生病的老侯爷和白扶风。
定北侯府飘零摇晃,白扶风在三位兄长的灵前束发,尚未及笄的年纪撑起了定北侯府。
再后来,西北战事吃紧,白扶风干脆跟着老侯爷一路去了西北。
十年未归。
直到大尧永宁五年送老侯爷棺木回京。
在京中为老侯爷守孝三年之后,再次只身去了西北。
往后二十年,为大尧四处征战,少有败绩。
死后,以女子身份受封国公,入太庙。
至于洛望山这个绯闻对象,原文中只简单的提了一嘴:
——“父亲是惠州首富,当年西北军需迟迟未到,散了大半家财帮忙,两家因此结缘。”
——“年少时心底爱慕之人。”
就因为这一句“年少时心底爱慕”,他被不少读者认定为大佬心底的白月光。
顾月明再看向洛望山,眼底再没了半点之前的和气平静。
打量、探究、嫌弃、羡慕、嫉妒……
总之,无比复杂。
洛望山:“……?”
顾月明再想着此前他在学府茶馆一路“哔哔哔哔”骂人的模样,还有着急忙慌赶着去府衙看热闹的模样。
默:“……”
洛望山他何德何能,能被认作大佬心底的白月光。
她眼底一时之间迸发的各种情绪过于浓烈了一些,洛望山也被盯的不自在了起来:“顾姑娘?”
顾月明继续盯他。
他何德何能。
洛望山:“……”
“顾姑娘?”
“中华小当家?”
一连好几声,顾月明才回了神。
他到底何德何能。
顾月明眼底情绪实在是过于复杂。
洛望山原本还在好奇她到底如何知晓自己家中的情况,毕竟他从家里搬到这里来之后,从未同任何人提起过。
可和她对视了一眼,又莫名觉得不重要。
捏了捏手里的暖锅配方,洛望山决定直接告辞:“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些急事,就先走了。”
说罢,缩了缩脖子。
也不等她回答,大步出了苏家的院子。
顾月明看着他的背影:“……”
幽幽怨怨。
她心心念念却至今都未曾见到大佬,可洛望山竟然得到过大佬的喜欢。
酸。
真的酸。
看原文的时候就酸。
现在更酸。
从顾月明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股酸味,充满了整个三月、四月,又一直延伸到了五月六月。
问她又不说,到最后,这股幽幽怨怨直接让洛望山见了她就躲着走。
*
几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七月初。
顾月明去过了四方书局。
回来的路上,正巧遇见了准备出门的洛望山。
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洛望山就放弃了每月多画一些,再次开摆。
每月十张。
见了她,又退了一步先回了院里。
顾月明:“……”
一想到这人竟然得到过大佬的喜欢。
就酸。
瞥了一眼隔壁洛望山的院子后,顾月明转身回了家。
等着关门的声音传来,洛望山这才又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