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清没有说话。
他也是今日才知晓。
而且顾氏明显可以依托这丹青之术谋生，既如此，当日她又为何要趁夜取了自己的钱袋子？
苏湛清的钱袋子里，是他除了每月或抄书或代人理账赚下来的一些银钱，除去每月给苏母用于家中花销的银钱，再除去他平日笔墨纸砚等各处的花销之外，并不剩多少。
而县里代人作画的先生，一副便是二两银子起了。
甚至于都无需两副，顾氏就可以赚得他钱袋子中的那些银钱。
再者，当晚并不曾有人阻拦顾氏的离开，她既然已经出了苏家又为何要回来？
苏湛清轻皱着眉头，逐一的理着自己的思绪。
“对了，子固。”
一旁，李勒忽然又朝着他凑的近了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还记得丁字班的常运？”
常运？
苏湛清抬眼，看向他。
马车里，原本饶有兴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顾月明也呼吸沉了沉。
常运？
不是她那个要私奔的表哥常运吧？他是书院学子吗？
顾月明也不清楚原文中有没有讲这件事了，只好注意着马车外两人的动静。
马车外，苏湛清点了点头：“记得。”
此处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人，所以李勒只当在闲聊：“那你可知他此前一旬都不曾去过书院？”
苏湛清皱了皱眉：“嗯？”
李勒：“就一旬前，丁字班的吴先生还专门差人去过他家里一趟，家里也没人。吴先生都差人报官了，这也一直没寻见人。”
苏湛清眯了眯眼。
顾月明不太相信巧合，所以这很有可能就是她知道的呢个常运。
李勒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你猜如何？”
苏湛清看他。
马车里顾月明也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卖了个关子之后，李勒继续道：“就昨日，他竟然被锦州府衙那边的人送回来了。”
苏湛清：？
顾月明：？
李勒：“就是昨天下午子固离了书院不久的事情，我瞧着动静去看了一眼，这才几天的时间，整个人瘦了不少。”
苏湛清沉着声：“锦州府衙的人送回来？”
李勒点头：“嗯。”
李勒又捡着昨天在书院里看到的听到的那些事情说了几句。
他只看了片刻就离了书院回家，所以也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是在随口闲聊。
苏湛清没怎么在听。
他再次开始思索这件事情和顾氏之间的关系。
马车里的顾月明也没怎么在听。
常运竟然这么快就被送回来了？
向水村去县里并没有很远。
走着或许要一两个时辰，但马车的话，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马车进了县里之后，一路直行，最后停在了一处很是阔绰的府邸外。
“说起来，这还是子固第一次来我家中做客。”
以往他每次找苏湛清的时候，对方总是在忙，他又不好耽误对方的正事。
两人先下了马车之后，李勒这才朝着马车里说：“顾姑娘，到了。”
顾月明正在想着常运的事情，被李勒骤然出声打断之后，这才回神。
她将车门推开准备下车，人才出了车厢，不期然的就对上的苏湛清的目光。
他的眼底，一如初见时的神色不明。
顾月明避了避视线。
“子固，顾姑娘，来，里面请。”
李勒笑着招呼两人进门。
顾月明和苏湛清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侧：“我先领着姑娘去后院？”
顾月明点了点头：“有劳。”
李勒又看向另一边的苏湛清：“子固同去？”
苏湛清也点了点头：“好。”
有小仆去传话，所以李家夫妻两人很快同样出现在了后院。
一见到在那里摆弄笔墨的顾月明之后，同李勒一般笑意盈盈就开了口：“就是这位姑娘吧。”
李母：“原本我和勒儿他爹是要去找姑娘的，可刚巧勒儿他爹前几日不慎摔伤了脚，姑娘的画我又实在是喜欢，只能劳烦勒儿去请姑娘跑这一趟。”
顾月明闻声，抬头去看。
李母长相雍雅，脸上笑容和李勒一般和煦。
李父确实如她所说，被轮椅推着过来。
顾月明：“夫人客气了。”
一旁李父也看到了李勒和苏湛清两人，李勒笑着给双方介绍。
苏湛清朝着李父李母作了一个揖，李父李母笑着还礼。
就如同李勒说的一般，李府虽没有备着颜料，但笔墨纸砚确实准备的齐全。
两人既然来了，顾月明也不耽搁，寻了一处大概合适的位置让两人坐好之后，便准备动手。
前世虽说她最终选择的职业是漫画，可不论是素描还是动漫造景构图亦或者是水墨人物画都有真真切切的学过。
所以，换了装备倒也适应的快。
顾月明认认真真的画着。
李府富裕，府中后院被李母搭理的极好，九月的时节，处处花香，微风拂过，更有偏偏花瓣不经意间落下，平添几分美好。
顾月明只穿着寻常农家的衣衫，头发也只是挽了一个寻常的髻，未戴半点装饰。
但她眉眼精致舒然，认真的时候全然一副温雅的模样。
李家父母面上带笑，安安静静的坐在不远处。
苏湛清和李勒两人同样等在不远处闲聊。
李勒看着桌前认真作画的顾月明，有些好奇的道：“说起来，顾家姑娘是暂住在子固家中？”
李勒是知晓苏湛清家中只一位兄长的，顾月明看着年岁比李勒苏湛清两人还要小上一些，加之他又在苏家见过了秦氏，所以便不会猜测顾月明是苏家大嫂。
年岁不大，不姓苏又出现在苏家，李勒猜测着可能是苏湛清的旁家表妹。
苏湛清皱了皱眉，徐徐点了点头：“算是。”
李勒继续状若不经意的和他闲聊：“那是子固表亲？”
苏湛清没有言语。
李勒只当他默认，笑了笑之后，不再多问。
第15章
画像画完之后，李氏夫妻喜欢的很。
“难得姑娘来家中一趟，不若再为我夫妇同勒儿一起再画一副？”
李母一边欢喜的看着手里的画像，一边看向顾月明。
“自然可以。”顾月明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又不费什么事情。
李父李母招呼着李勒过去，原地便只剩下了苏湛清在。
顾月明看着独身一人站在旁侧的苏湛清，想了想还是决定招呼他参与进来。
不过对男主，还是需要客气一些的。
顾月明笑着看向独站在旁边的苏湛清询问道：“二郎喜欢磨墨吗？”
苏湛清愣了下：“……？”
顾月明又朝着他做了一个磨墨的动作：“磨墨，就像这样。”
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一眼正寻着合适位置坐下来的李家三人。
又看了眼笑意盈盈的顾氏。
缓缓的朝她走了过去。
“有劳二郎。”顾月明将旁边让了半边位置给他。
苏湛清面无波澜的开始给她磨墨。
等李家三人坐好之后，顾月明便再次为他们画了起来。
顾氏手下线条很是流畅，只观察了片刻便开始直接动手，起手之后动作更是熟练流畅的很。
替她磨好了墨之后，苏湛清就站在旁边看着她作画。
顾氏容貌算不得极美，但看着却很舒适，认真作画的时候，半点看不出当晚趁夜拿钱的模样。
*
很快，顾月明便替李家三人画好了画像。
三人已然是满意的很，李氏夫妻取了五两银子过来：“我知道姑娘过往只收二十文钱，可这画当真不比县里画工先生二两银子一副的差，而且还劳烦了姑娘跑这一趟，这钱姑娘莫要推辞。”
对方说的和气，顾月明也大大方方：“那就多谢夫人。”
对方本还要差人再送顾月明回向水村去，被顾月明拒绝了。
难得来一次县里，她还想四处去转转。
“我先送二郎回书院？”出了李府，顾月明看向一路都安安静静跟在旁侧的苏湛清，道。
苏湛清没有接话，忽然莫名问道：“你既如此擅丹青之事，又为何要趁夜取了那些零散的闲钱？”
当日他钱袋子中的银钱，甚至不敌顾氏今日从李府赚得的多。
苏湛清问罢，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她。
顾月明：“……”
这个顾月明当真解释不了，难道说她和原主不是一个人？
所以她只能暂且沉默。
苏湛清又继续缓声问道：“常运又如何会被锦州府衙的人送回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氏出门的前一天，他还见过常运。
顾月明：“……”
“造孽啊，书院丁字班一个姓常的童生，听说在锦州诱./骗良家女子卖入青楼，被府衙的人查获，眼下锦州那边都着人去书院调查去了！”
“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就昨晚的事情！”
顾月明尚且不曾言语，旁边传来的声音反倒替她回答了。
顾月明凝眉：“……？”
常运身无分文被丢在锦州大街上，竟然还敢起这种心思？！
苏湛清也皱了皱眉头，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回神，小幅度伸手指了指方才过去的两人：“他诱./骗良家女子入青楼被抓，就被送回来户籍地调查。”
苏湛清：“……”
苏湛清抿唇：“你何时知晓此事？”
顾月明老实道：“刚听说！”
她要早知晓此事，她当晚就地挖个坑就把常运埋了，哪里会好心送他去锦州？
不过好在，常运人已经被抓了。
苏湛清看了她片刻，顾月明不闪不避。
片刻之后，苏湛清垂眼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苏湛清：“走吧，我先送你出城。”
“不用，我先送二郎回书院。”
“不必，我先送你出城。”
“真的不用……”
“……”
几番之后，苏湛清若有所思的看她。
片刻后，点头：“走吧，时辰尚早。你若想在县里四处转转，我同你一起走走。”
说罢，率先往前。
顾月明：“……”
她是想四处转转，可也没想带着男主一起。
不过，原主极少出门，她倒也能理解一些男主的意思。
县里比之镇子上，繁华许多，各色的铺子不少。
顾月明本就不是那种死守着钱财的人，今日又才赚了五两银子，更是没想太多，一路上遇着觉得合适的，便给苏家每人备了一份礼物。
这些日子她吃住都在苏家，苏家众人待她更是和善，所以顾月明出手的爽快。
苏湛清就这么看着她，不消半个时辰，就花了小一两银子出去。
在顾月明手中提着各色礼物准备朝着书局迈步进去的时候，苏湛清皱了皱眉，首次抬手将人拦了下来。
苏湛清：“不必了。”
顾月明提着诸多礼物，眨了眨眼：“嗯？”
她想顺路进去看看大尧的各色画本子，琢磨琢磨自己往后能不能往旧业上面靠。
什么不必了？
苏湛清摇了摇头：“无需给我买。”
顾月明怔了怔：“……”
对，只记得这段时间苏家众人待她极好，险些忘记了男主！
顾月明心底恍了恍。
抬头看向苏湛清：“二郎莫要同我客气。”
“平日里二郎都在书院，也不知二郎喜欢什么，想来笔墨纸砚总是需要的，我们进去看看。”
说罢，人已经抬脚进了书局：“老板，可有笔墨纸砚？”
书局内，伙计飞速的打量了顾月明几眼，倒也没有不耐烦，熟练的开始从最底层取纸笔出来：“有，您看看需要什么？”
顾月明也不知道男主缺什么，转头看向身后跟进来的苏湛清：“二郎看看，需要什么？”
苏湛清抿了抿唇，对上了顾月明带笑的脸。
苏湛清偏了偏视线，转而朝着伙计道：“一刀纸，有劳。”
店里伙计飞快的开始数起了纸张，数完之后交给两人：“一刀纸，十文钱，您二位数数。”
书局里的书不许人随意翻阅，顾月明花了十文钱给男主买了一刀纸之后，只能随意在书局里面转了转。
但离开的时候，又买了两刀纸带着：“给冬至夏至也带些。”
苏湛清看了看她，垂眸没说什么。
出了书局之后，顾月明没怎么再逛，苏湛清送她出了城门。
又往前走了一段到拐角处寻了一辆等在那里的驴车，数了二十文钱给车夫：“劳烦您送她去向水村。”
车夫熟练的收起来之后，苏湛清又转身看向顾月明：“县里走回去需得一两个时辰，孙叔常年来往县城和各村之间，你同他一起回去。”
第16章
顾月明一路坐着驴车晃晃悠悠的回了向水村。
才回家，正巧碰见苏母从主屋出来。
“老二家的回来了？”
苏母才和她打完招呼，就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眉头不自知的就皱了起来。
“娘。”
不等顾月明说什么，苏母就推着她进了西屋。
顾月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苏母皱着眉头看她。
“我让你和老大家的学着管钱，你就是这么管的？我教你的你是一点不听？”
不用看她到底买了些什么，苏母都能猜到得要不少钱。
顾月明拉着苏母在桌前坐下来：“娘说的我都没忘，娘说不论花哪一笔钱，自己心底都要有个数目，该花的才能花，我都记得呢。”
苏母瞪她：“记得你还这么大手大脚的？”
瞪完之后，又忍不住劝道：“不是娘非要拘着你们，可你们年纪还小不懂，以后的日子是很长的，要是只看眼下，那以后呢？”
“不说远的，就你和老二如今也成婚了，要是过不了多久怀上了，你说这吃吃喝喝要不要银钱？到时候去请个好一些的接生的婆子要不要银钱？”
顾月明：“……”
苏母眼中，顾月明毕竟年纪还小，所以苏母虽然板着脸却也真的是苦口婆心的在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