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徐岚去世的时候。
那时徐岚住在苏镇,身边没什么亲人,只有几个阿姨照看。去世后,因着阿婆与徐岚交情好的缘故,后事都是宋时晚与几个阿姨照料的。
葬礼那天,薄明丞亲自前去拜祭。
不过那会儿宋时晚对他没有什么概念,只知这位长辈气场强大,在平城很有势力,是徐阿婆曾经的丈夫。接待时,她恭恭敬敬叫了声“阿爹”后,便再无交际。
未曾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一家人。
薄明丞到后,其他人将他拥簇一团,纷纷献上手中的贺礼。一群人将自己送的礼物说得天花乱坠,像极了为博皇帝心欢,争相斗艳的佳丽三千。
薄屿辞牵着宋时晚的手,也要过去。
宋时晚扯住他,小声道:“算了吧。晚点你给阿爹拿去就好。”
“怎么?”薄屿辞轻挑眉梢,“是谁说要给爷爷留个好印象的?”
宋时晚抿了下唇,这会儿倒是怂了:“心意到了就行,其他不用强求。”
薄屿辞捏了捏她的掌心,淡笑道:“嫣嫣,想要的东西要学会争取。”
顿了顿,他正了正神色,继续道:“再说,这礼物是你熬了大半个月准备的,一番心意,不要辜负。”
薄明丞近日喜欢摆弄前朝瓷器,此次寿宴,薄屿辞给他准备了一对前朝宫廷的花瓶作为寿礼,薄明丞很是喜欢。
但因着薄屿辞擅自结婚的缘故,他并未表现出来,还是那副面色沉沉的模样,只淡声叫身旁的管家把东西放到书房。
“爷爷,时晚今天第一次见您,特意为您准备了贺寿礼。”薄屿辞牵着宋时晚的手,毕恭毕敬对薄明丞道。
他叫人把宋时晚准备的礼物拿给薄明丞,薄明丞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
是宋时晚亲自绣的一幅花鸟图,画面上一只翎羽艳丽的桐花凤展翅飞向盛开的杜鹃花。
整幅作品素雅简洁,画上的飞鸟灵巧生动,花朵娇艳雅致,能看出绣画的人技艺之高超。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
众人都知薄明丞对薄屿辞这个新婚妻子颇有微词,没人敢随意吱声,只薄冉慈赞叹道:“好漂亮呀!”
宋时晚挽着薄屿辞,微微垂眸,害羞得脸颊红了几分。
薄明丞意味不明地看了宋时晚一眼。
见薄明丞不为所动,一旁的孟向卉笑道:“哎呀,之前网上把你吹得沸沸扬扬,我看绣的东西也就那样呀。”
没人敢接话,孟向卉朝一旁的蒋晓兰递了个神色:“妈,你看怎么样?”
蒋晓兰笑容和蔼:“绣得不错,只是,这画面小气了些,阿辞,这种花鸟图送你爷爷做寿礼是不是不合适?”
“就是的,怪不得乡下来的,送的东西都小气。”薄屿佳也道。
薄屿辞不悦地蹙起眉,想要与她们争论,却被宋时晚按了下来。她温温柔柔道:“这幅作品我是思虑许久才绣的,希望阿爹喜欢。”
“就是,什么小气不小气的。”薄冉慈白了孟向卉一眼,她平日最看不惯她的尖酸刻薄又计较的模样,讽道,“是你看不明白吧?这画上绣的是五彩瑞鸟桐花凤,寓意吉祥,时晚一片心意,你们看不懂,当真爸看不懂?”
“你——”
“够了。”薄明丞厉声喝住两人。
孟向卉洋洋得意地朝薄冉慈挑了挑眉,做好了看宋时晚笑话的准备。
然而,薄明丞凌厉的眉眼间有了些许松动。
他垂眸睨了宋时晚一眼,淡声询问:“这幅,和小岚卧室里挂的那幅是一起的?”
宋时晚恭恭敬敬回道:“是同一系列。只不过那幅是我阿婆早些年绣来送给徐阿婆的生贺礼,这幅是我绣的。”
这幅贺礼是宋时晚深思熟虑后选择的主题。徐岚生前最喜欢阿婆送她那幅杜鹃桐花凤,画面中杜鹃盛放,一只桐花凤立于枝杈间仰头赏花。
两幅作品交相呼应,一只小鸟抬头,一只小鸟俯身望它,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薄明丞是多情而又深情的,这些年来,他心里最惦念的,就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徐岚。在他眼中,徐岚就是他心头盛放的杜鹃,温婉灵动,念念不忘。
“小岚最喜就是杜鹃。”他喃喃了声。
四下一片寂静。方才张牙舞爪的孟向卉吓得一言不发。
就连蒋晓兰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都不敢在薄明丞眼前说他前妻徐岚一句不是,更何况孟向卉这个小辈。
她说宋时晚的作品小气,不就是在说徐岚小家子气?
她战战兢兢看向薄明丞,他似乎陷在回忆中,并没有搭理她的心思。
孟向卉轻轻松了口气,而后怒气冲冲瞪向宋时晚。
这丫头看着单纯温柔,实则心思好不深沉。她自知薄明丞对她什么态度,便讨巧拿徐岚说事,想在薄明丞面前博得好感?
可就算薄明丞心里再惦念徐岚,她和徐岚非亲非故,想耍这点小心思在薄明丞面前摆弄,真当薄明丞看不出来?
薄明丞神色淡然地望向宋时晚。
他对宋时晚有印象。
虽说印象不深,但那声温软的“阿爹”还是唤起了他点点回忆。
徐岚也是苏镇人,早些年他的爷爷还在世时,徐岚便温温柔柔地唤“阿爹”,而后两人分开,便再也没听谁这般称呼过。
再次听到,还是在苏镇,一个小姑娘这般唤他。
他对那小姑娘的印象不算深,但听说是徐岚邻居家的孩子,关系很好,徐岚去世后是她忙前忙后亲自操办的后事。
印象里小姑娘娇小瘦弱,乖巧有礼,其他印象,便没有了。
薄明丞没有想到,再次见面,她成了薄屿辞的妻子。
他心间情绪有些复杂。
良久,他淡声对管家道:“把这幅和漱玉斋那幅花鸟图摆在一起吧。”
漱玉斋是薄明丞专门摆放古玩珍宝的地方,只有他最珍重的物品才会放在那里。
孟向卉几人惊了又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薄明丞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其中意味不尽明了。
他是接受宋时晚了。
薄明丞淡声对薄屿辞道:“末了宴会结束,阿辞陪我去茶寮喝茶下把棋。”
顿了顿,他继续道,“带上妻子一起。”
作者有话说:
薄总:婉拒了哈,我要和老婆回家酱酱酿酿(bushi
不出意外下章嫣嫣要开始攻略最难攻略(其实是最简单的)那位了(doge.jpg
第23章 春日DAY23
◎喜欢◎
从屋里出来, 宋时晚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她之前就做好了薄老爷子不好相处的准备,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本人还是被他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吓得不行。
还好他似乎并不讨厌自己。
阳光明媚,宋时晚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明媚了许多。
她随着薄屿辞, 陪他应酬了几位合作伙伴,等几人离开, 薄屿辞淡声问她:“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早上因着紧张又怕吃太多礼裙会显肚子的缘故, 她早上只吃了一点东西。
此时确实有些饿了。
宋时晚仰头问他:“可以吗?”
薄屿辞揽着她的腰, 好笑道:“为什么不可以?”
指尖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摩挲了下,似乎比之前又瘦了些。
他轻叹了声,捏了捏她腰间所剩无几的肉,对她道:“去吃些东西吧。”
“嗯。”宋时晚笑着应下。
她最近工作压力大,嘴上没什么控制,其实吃得比往常要多许多。
只不过她属于一焦虑就容易掉秤的体质, 所以体重并没有被她不节制的饮食所影响。
薄屿辞还有应酬, 便没有陪宋时晚一起去吃东西。
宋时晚倒是不介意,满心满眼都是餐桌上的食物。
今天是家庭聚会,又是自助式餐点, 此时餐桌旁聚了不少人,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吃东西聊天,氛围十分随性。
宋时晚站在餐桌旁, 纠结了半晌到底是选中式还是西式, 最后干脆放弃纠结,每样喜欢吃的食物都选了一点。
“你也太能吃了吧?”身旁响起熟稔的声音。
宋时晚没回头,便知站在旁边的人是谁, 她笑吟吟对孟颜昕道:“这个小排很好吃哎, 你要不要来一点?”
孟颜昕扫了眼餐盘中的能量炸弹, 咽了咽口水:“女人,你太罪恶了,离我远一点。”
“你不觉得看着都很好吃吗?”宋时晚问。
孟颜昕看看她手中的瓷盘被堆成了小山,又看看自己盘子里的绿色菜叶,突然有点羡慕嫉妒恨:“你吃这么多都不会长胖的吗?”
宋时晚满脸无辜:“我最近瘦了两斤。”
孟颜昕:“……”
——好讨厌她们这些天生的瘦子!
她陪在宋时晚身边,眼睁睁看她将桌上卖相好的菜全都夹了一遍,最后还放了两块甜点。
她暗暗咬了咬牙,忍痛拒绝了宋时晚的甜点邀请。
两人挑了处空着的餐桌。
宋时晚问:“你自己来的?”
“没有,和我爸妈还有我哥一起来的。”孟颜昕随便指了一处,漫不经心回道。她问宋时晚,“薄叔叔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还有应酬,我饿了就先过来吃东西了。”
孟颜昕无语:“你真是心大。”
“怎么了嘛。”宋时晚弯了弯眸。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孟颜昕:“你说怎么了。他故意把你支开,自己跑去偷会美女了。”
“你吓唬我。”宋时晚笑意更甚。她没太在意,打趣着问,“有我美吗?”
孟颜昕嗔怪地乜她一眼:“那确实没有。”
她用手中的叉子指了个方向,“你自己看咯。”
宋时晚本以为她是在逗弄自己,没想到孟颜昕说的是真的。
她顺着孟颜昕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薄屿辞正和一个女人聊天。
女人一身干练的红色西装,蜜棕色卷发被她高高地束起,虽然从她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半张侧脸,却难掩她出众的气质与美艳的长相。
即使站在一众男人之间,她的气场都不输分毫。
她似乎是天生的冷美人,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只偶尔与薄屿辞聊天时,会抬一抬唇角。
宋时晚眨眨眼,忍不住研究起女人西装外套上精致的刺绣花纹。
“看什么呢?”孟颜昕在宋时晚眼前摆了摆手。
“没什么。”宋时晚收回目光,认真对孟颜昕道,“你不觉得她衣摆上那只凤凰设计得很好看?”
孟颜昕:“?”
她着实没想到宋时晚的关注点竟然在那里。
她对宋时晚道:“你能不能上点心?看见那个女的没有,霍氏集团的千金霍妍,毕业以后在家族企业工作,26岁就接手了她爸的位置,现在是霍氏集团的CEO。”
宋时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夸赞道:“好厉害呀……”
孟颜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拧了宋时晚一把:“你没见她一直往你老公身边贴?你还不赶快过去看紧点儿?”
“哪是你说的那样。”宋时晚好笑道。
霍妍和薄屿辞之间不知隔了多少人,两人看上去就是正常的商业应酬,哪有孟颜昕说得那么离谱。
孟颜昕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当初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就喜欢你老公那样的,非他不嫁。”
“唔。”宋时晚又看了过去。
宋时晚不傻。她自然是能看出来霍妍对薄屿辞是有好感的。
两人之间虽然保持着友好的距离,薄屿辞对她与对其他商业伙伴的态度也并未有任何不同,但那位素来不苟言笑的冷美人,每每与他交谈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
宋时晚并不认为自己有权利限制薄屿辞与其他异性的相处。更何况,他向来稳重自持,绝不会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只是……
宋时晚不由地将目光落在霍妍身上,迟迟无法挪开。
薄屿辞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尤其与异性话更少。
但和霍妍,似乎两人总是能有某个共同的话题聊到一起。
霍妍长得漂亮,家世好,年纪轻轻又极其优秀。她和薄屿辞有共同话题,性格上又有些许相似,而且还明确地向他表达过心意。
如此优秀的人,薄屿辞为什么没有接受?
如果连这样优秀的女生他都不喜欢,那他又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宋时晚不知为何,心尖莫名涌过一股酸涩。
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配不上薄屿辞。
他各方面都极出众,应当找个像霍妍那样和他门当户对,一样优秀的女生才对。
而不是自己这种要家世没家世,甚至还需要依靠他帮自己还钱的人。
在两人的合约关系里,她似乎什么都无法提供给他。
宋时晚敛了敛眸,收回目光。
“你想什么呢!”孟颜昕见她情绪低落,蹙起眉,“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应该打起精神战斗才对,到底在想什么呀!”
“没,我什么也没想。”宋时晚收敛情绪,扬眸朝她笑道,“你才是不要想乱七八糟的。阿辞和那位霍小姐只是工作应酬,又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心是真大。”孟颜昕叹了声,“那别的女人觊觎你老公,你也不介意啊?”
“不……”宋时晚顿了顿。
她猛然发现,她内心深处会介意,而且特别介意。
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
她和薄屿辞是协议结婚,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结婚前,薄屿辞就与她讲过,婚后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不会管她。
宋时晚当时心底便默认,婚后他愿意做什么,自己也不会管。
他愿意与谁交往,愿意几点回家,出去和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她从不过问。
她起初确实并不在意。
一是她了解薄屿辞的为人,并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二是她认为两人只是合约结婚,自己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即可,其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可此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介意这种曾经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
明明她心里清楚,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介意,别的女生也会看到他的好,介意那个女生看上去要比自己优秀许多。
那种感觉很奇怪,酸酸涩涩的。
她觉得很难受。
那句“不介意”怎么也说不出口。
“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半天!”身后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宋时晚和孟颜昕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薄霄宴一张小脸涨得红彤彤,望向宋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