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宋时晚还挺喜欢此时的他。
似乎离自己没有那么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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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宋时晚让杨钰萍帮忙寄的东西也到了。
是她刺绣时常用的工具,体积比较大,蓉姨帮她搬到了一直闲置的阳光房。
这个房间是薄屿辞特地叫人空出来给宋时晚工作用的,带落地窗,四周装饰色彩淡雅清香的鲜花绿植。
房顶做过特殊处理,既不会暴晒绣品,光线又充沛明媚,使人一整天呆在这里都不厌烦。
吃过午饭,宋时晚开始收拾工具。她将卷绷和绣架摆在阳光房中央,针、线、绣地等小物放在随手易取的地方。
等整理完全部东西,已是下午。
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漫了进来,在鱼骨拼接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晃动的光影。宋时晚打开半扇窗户,微风溜了进来,吹起两边的白色纱幔。
她懒洋洋地舒展腰身,享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感觉。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
薄屿辞进来时,宋时晚正在选线,绿叶掩映间,大片的光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晃动着。她穿了件居家的亚麻质地长裙,墨色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完美地融入这幅美好的画面之中。
肆意,慵懒,漫不经心。
却隐隐约约挟着一抹勾人的韵味。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想靠近,却又不忍破坏这般静谧美好的画面。
宋时晚余光打量到门口的薄屿辞,轻轻“咦”了声:“咦?阿辞,你怎么来了?”
薄屿辞恍然回过神,走到宋时晚身边。
宋时晚正在纠结绣线的颜色,见薄屿辞过来,干脆问他:“这几个颜色,哪个更好看些?”
薄屿辞哪儿看得出几个颜色的区别,随便选了个顺眼的。
宋时晚本来还挺纠结的,看到薄屿辞选的颜色,旋即弯了弯眸:“咦,我也觉得这个更好些,看来我们眼光一样嘛。”
薄屿辞轻轻咳了声,没多说什么。
宋时晚选好颜色,正准备回秀架旁边开始工作。可刚刚选线时薄屿辞是站在她身后选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会儿转身,她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两人离得很近,宋时晚能嗅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清冽的木质香。
他个子很高,宋时晚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正脸。她仰起脑袋,薄屿辞也垂着眸在看她。
刚刚帮她选颜色时,薄屿辞的手就搭在桌子边沿,此时她转过身,意识到两人很近时又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小步。这会儿她腰线抵在木桌边沿上,薄屿辞的手抵在一旁,两人离得很近,远远望去,更像是被他困在怀里了。
宋时晚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她耳根染着清浅的红晕,轻声问:“你不是……要去休息么?”
“睡不着,过来看看。”低沉带了些嘶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像是一壶封尘多年的醇酒,清冽又醇厚。
这还是这么多天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似乎他再稍微低下些头,两人的气息便能交织在一起。宋时晚不敢瞎想,小心翼翼地朝薄屿辞指了指绣架的位置:“我要去干活了。”
薄屿辞似乎并没意识到她在纠结什么,她这副模样倒像是自己能生吞活剥了她似的。他轻轻挑了下眉梢,反问她:“为什么不去?”
宋时晚脸上又红了红,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一步,逃出那一方狭小的空间。
坐到绣架前,那抹一直萦绕在鼻尖令人面红耳赤的木质香才消却。宋时晚轻轻松了口气,努力将注意力放在卷绷那幅只完成了一半的作品上。
薄屿辞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身靠在刚刚宋时晚靠过的地方,双手环在胸前,神色淡然地看着宋时晚坐在那里分丝。
宋时晚手上没闲着,余光瞥到他,好笑着问:“你要在这里看么?”
“嗯。”薄屿辞微微颔首。
宋时晚笑道:“会很无聊的。”
薄屿辞问:“你觉得无聊?”
宋时晚愣了愣,朝他摇摇头。
薄屿辞淡声道:“你不觉得,我也不会。”
宋时晚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怔愣许久,而且朝他轻轻笑了笑。
她没再和薄屿辞闲聊,专注于面前的绣品。
她每每执起针线,都会将十二分精力倾注于面前的作品上。这也是为什么宋时晚会说“无聊”。想要完成一幅高完成度的苏绣作品,除了前期的设计、选好看合适的色彩搭配,更多的,是一针一针重复的刺绣动作。外人看到的是作品的美轮美奂,却看不到背后付出的是重复的、看起来十分无聊的,但又不能有一分一毫偏差的机械性工作。
宋时晚刺绣时无法分心在别的事情上,而且不论是大作品还是小作品,都需要消耗一个人无数的精力与时间。苏绣是需要慢下来、耐下心来的工作,一分一秒都不能着急。所以在张志坤看来,她的直播视频无聊透顶。
太多人和她说过,她在做一件”无聊“的事,但宋时晚和他们不一样,她本身性格就有些温吞,喜欢把时间和精力消磨在一针一线之间,更喜欢在完成一幅作品时的成就感。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宋时晚抬头时,窗外已经黑魆魆一片。她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颈,舒展脊背。她下意识看了眼薄屿辞方才站的地方,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知为何,心里难掩一抹失落的情绪。这种情绪毫无由来,但宋时晚感受到了。
或许,她在期望薄屿辞和“那些人”不太一样吧。
宋时晚轻轻叹了声,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正准备收拾东西,清越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宋时晚毫无准备,显然被这声沉沉的嗓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发现薄屿辞正站在她身后,认真地打量着这幅还未完全完成的作品。
“你怎么走路没声啊!”宋时晚苦笑着问。
薄屿辞斜睨她一眼,不由地勾了下唇角:“是你太专注了。刚刚蓉姨来叫你吃饭,你都没有理会。”
宋时晚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手里的工具,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哎?蓉姨什么时候来过?”
宋时晚确实有这个毛病,一绣起东西来,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就像是沉浸在独属于自己和绣品的一小方空间内,再无外物。
薄屿辞沉吟片刻,回道:“在你绣第二只飞鸟的时候。”
宋时晚脸上红了红,那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她问:“那你吃过了么。”
“没有。等你一起。”
宋时晚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虽然两人相处不算太久,但她清楚薄屿辞每天作息都极其规律,吃饭时间也很规律。她没想到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吃饭时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不会。”薄屿辞认真道,“我认真感受了一下午。不无聊,很有趣。”
“哎?”宋时晚眨眨眼。她没想到薄屿辞会用“有趣”来评价,不由地轻轻扬起唇畔。
蓉姨帮两人热了晚饭。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对了下未来几天的行程。
薄屿辞对宋时晚道:“明天行程有变,先和我回趟老宅。”
“哦,好。”宋时晚应了声。
她清楚回老宅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有些沉默。
薄屿辞道:“不用怕。明天跟着我,少说少做。”
宋时晚颔首:“好。”
“后天我有个论坛会,晚上要应酬,不用等我吃饭。”
“嗯。”
“大后天去试婚纱。”
“啊……好。”宋时晚一一应下。她想了想,对薄屿辞道,“如果你太忙的话,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薄屿辞蹙了下眉。
宋时晚看出他神色中的不悦,连忙解释道:“我怕你忙,耽误你时间。”
薄屿辞斩钉截铁回:“不会。”
“那就好。”宋时晚轻轻舒了口气。顿了顿,她又想到另一件事,问,“那……你今天要搬回主卧么?”
一时再次陷入沉默。
宋时晚有些懊恼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
这也不能怪她嘛,谁让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宋时晚正欲解释,便见薄屿辞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淡地渡了过来。
良久,他轻轻勾了下唇角,慢条斯理地问:“嫣嫣,这算是邀请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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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日DAY6
◎是你说结婚以后搬回主卧的◎
宋时晚:……?
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慌忙解释:“不、不是!是、是你说的结婚以后搬回主卧的呀。”
薄屿辞唇边抿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将去了骨的鱼夹给她,隔了许久才慢条斯理道:“我最近应酬多,回来得晚。等婚礼后再说吧。”
宋时晚讷讷地点点头,恨不得将透红的脸颊埋进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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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时晚特地起了一大早,精心装扮了番,才和薄屿辞一同前往薄家老宅。
说不紧张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
她特意着了件质地精良的中式旗袍,月白色旗袍手工绣墨色兰花纹,修身的线条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型,远远望去,似一朵亭亭而立的白玉兰,娉婷婉约,气质仙然。
从车上下来,等在一旁的佣人为两人展开遮阳伞。宋时晚眉眼微弯,温声道了谢。
站在旁边的管家原本面上严肃,看到宋时晚温柔的笑意,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地柔软了几分。他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薄屿辞弯了下手臂示意宋时晚,宋时晚心领神会,轻轻勾住他的胳膊。
管家在前面为两人领路,薄屿辞见宋时晚心不在焉,侧头问她:“在想什么?”
宋时晚扫了他一眼,顿了顿,小声对他道:“我在想,新婚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听她这般说,薄屿辞喉间溢出一声微不可查的笑意。
宋时晚轻蹙眉尖,有些不满:“你笑什么。”
她往薄屿辞身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装得像些,一会露馅怎么办?”
“嫣嫣,我们就是新婚夫妻。”薄屿辞淡声道。
宋时晚怔了怔,良久才反应过来,薄屿辞的意思是,他们就是新婚夫妻,不用装。
可是……宋时晚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她也不清楚新婚夫妻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根据从小到大看过的文艺作品,新婚夫妻好像都是甜蜜的,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的。
他们两人,哪有半点这个样子?
恨不得说三句话就开始互相沉默了。
不过宋时晚也装不出那副甜甜蜜蜜,恩爱有加的模样。那样的薄屿辞她也不敢想象。
太奇怪了。
还是此时这样最合适。
穿过停车场所在的偏院,宋时晚才发现薄家老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管家带着两人穿过一处长廊,经过偌大的花园,才能到达会客厅。
听说这里曾是古时某个亲王府邸,当年薄老爷子斥巨资买下,就是为了讨薄家大奶奶徐岚的欢心。徐岚最是喜欢这种古式建筑,当初两人的爱情故事轰动整个平城。可就算当初的感情轰轰烈烈,也抵不过岁月弄人。
后来薄明丞出轨被徐岚发现,不管怎么央她求她,可徐岚不为所动。徐岚正儿八经的名门出身,虽然性子温婉,落落大方,骨子里却有股刚烈劲儿。她执意与薄明丞离婚,并搬回了故里苏镇休养。而后薄明丞也并未与小三有何结果,苦苦等待多年都没能将徐岚接回来。再之后,他娶了与徐岚性格一般温仪淑德的二太太喻曼柔,直至喻曼柔生病去世,又与在舞会上认识的年轻貌美的三太太蒋晓兰相恋结婚,育下三个孩子。
薄老爷子前后三任妻子,膝下子嗣众多,其中立场不同,利益纠缠。
表面风光的薄家背后实则暗暗钩织着一张巨大的、复杂的网,在黑暗处,静静地注视着跌落这张网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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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来?”孟向卉摇着一柄折扇,忍不住瞟了眼门口的方向。
屋内的冷气呼呼作响,可阳光透过落地窗漫进屋内,尤其洒在孟向卉所在的角落里,使她心烦气躁,不停张望着大门口。
“那女人会跟来?”她扫了眼端坐在对面的几个女人,最先打开这个话题。
没人愿意最先开启这个话题。虽然她们大部分人对薄屿辞带回来的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并不满意,但归根结底,那是薄屿辞自己的家事,她们没有左右他的权利。
倒是孟向卉不管这些。她是薄屿辞二叔薄霄宇的夫人,也是孟氏嫡亲,当初孟氏和薄家的联姻就是她极力撮合的。她本想靠着这层关系,让一向窝囊的丈夫和自己在薄家混得更硬气些,谁知薄屿辞不声不吭娶了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她自然百般不乐意。
“听阿辞说,会带她回来。”说话的是薄屿辞的大伯母,唐静芙。
既然孟向卉先开了这个口子,大家也没了顾忌。
坐在主位的是薄明丞的三夫人蒋晓兰,她自然是向着自家儿媳的,不满道:“他就是为了气他爷爷,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农村丫头回来。”
“可不是!”孟向卉附和。
“兰姨,话不能这么说。”唐静芙温婉地弯起眉眼,她轻叹了声,“不过阿辞确实有些闹脾气了,结婚的事,不该这么儿戏。”
“我倒觉得,他娶个自己喜欢的没什么不好。”
说话的是薄屿辞的堂嫂,乔语姗。她说这话时,语气含着一抹嘲弄,不像是支持,倒像是看戏。
孟向卉瞪了她一眼,没理她,对蒋晓兰和唐静芙道:“听说两人订了农历六月十六结婚,既然没结,就还有的商量。”
唐静芙轻轻颔首赞同:“今天先看看这个女孩子,不行就再劝劝阿辞。”
孟向卉不乐意了:“他能带回什么好货色?我们昕昕家世好,学历高漂亮又有教养,他怎么就看不上了?”
“哟。”乔语姗笑着插了一嘴,“你家货色最好。”
“你——!”孟向卉懒得与她争辩,转向蒋晓兰,娇嗔道,“妈,你看她!”
蒋晓兰自然也不喜欢乔语姗的语气。可乔语姗虽尊称她一声奶奶,却和她没有任何直系关系。更何况她当年上位的手段并不算光彩,自己生的孩子要不不争气要不就是年纪太小,薄明丞向来看好不是自己亲生的老大老二,她在家里只有地位,背地里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