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辰安骂他好狗不挡道,梁其友气得眼眶赤红,面色狰狞,他跟夏辰安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一路上,夏辰安那张嘴就没停过,跟林兰兰聊夏小四,聊夏辰静,甚至是夏母……话比梁其友还多,林兰兰却一点不烦,反倒觉得有意思极了,充满了人间烟火味。
说到底占了脸的便宜,还有就是声音也好听。
到了职工宿舍门口,林兰兰从车上下来,夏辰安帮她取行李,装作无意地提了句:“他们很想你。”
默默地在心里补充:特别是我,我最想你。
林兰兰接过行李,郑重其事地跟夏辰安道完谢,一本正经地问他:“你可以请我去家里吃饭吗?”
想喝夏婶子沏的八宝茶,想吃夏婶子做的红烧肉,即便没肉吃,酸辣土豆丝也行,她不挑食,只要是夏婶子下厨。
“这个周天怎么样?”夏辰安嘴角的弧度受不住地翘起。
“今天才周四,”林兰兰已经迫不及待,“明天不行吗?”
“当然可以,明天我去医院接你?”夏辰安征询她的意见,毕竟医院是她工作的地方,都是熟人,他去接她,肯定少不了被人说闲话,“我在后门等你。”
“前门。”前门离大门近,过去木器厂更方便,林兰兰想早点喝到八宝茶,夏婶子送的爱心便当好吃,刚出炉新鲜的更好吃。
都不避嫌了吗?夏辰安在心里敲锣打鼓,他们已经亲密到这个程度了!果然这几天的爱心便当没白送。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行李,我帮你拎进去?”夏辰安想跟林兰兰多待会儿。
“不用,时间不早了,夏同志快回去吧,不然婶子该担心了。”夏婶子做饭那么好吃,不能再让她操其他的心。
“好,小林同志也快进去吧。”夏辰安慢悠悠地笑了,她一定是怕累着我,太感人了。
林兰兰提上行李进宿舍,到大门口听到身后一声哇哦,转头去看,夏辰安起身骑着自行车,夜风阵阵,吹起他的外套,鼓囊囊的。
夏辰安感觉林兰兰在看他,跟着回头,一手扶着龙头,一手挥了挥手,“小林同志,再见。”
一张笑脸耀眼明亮,如同反射着月光。
“夏同志,再见。”林兰兰受其感染,弯了弯嘴角,这抹笑,连自己也未察觉,不经意,最动情。
眼里的冷漠褪去,波光潋滟。
虽然只是一瞬,夏辰安还是精准捕捉到,又哇哦了一声,大声地跟林兰兰说:“好看!”
林兰兰微微点头,我知道你好看,而且是最好看。
目送夏辰安走远,林兰兰进了宿舍,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已经住了四个人,只剩两个上铺,林兰兰随便选了一个铺位。
铺完床,舍友们洗漱回来,进来前有说有笑,一进宿舍,嘴上跟有开关似的,一下没声了。
林兰兰不擅于交际,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你就是林兰兰吧?”赵巧玲站在铺前问林兰兰,脸上虽然有笑,语气却不友好。
林兰兰看她一眼,点头。
装什么清高,都被扫地出门了,还当自己是未来厂长夫人呢?赵巧玲在心里嘀咕道,仗着自己有靠山,就不把人放眼里,她最烦这种人了。
“晚上睡觉老实点,别当自己家里,想翻身就翻身。”
林兰兰将枕巾铺得平平整整,大朵的牡丹绣花,经她白皙的细手一抚摸,仿佛开得愈发娇艳了。
“跟你说话,听到没有?”赵巧玲不耐烦地吼道。
林兰兰缓缓地转过头,表情有些呆,“听到了。”
“听到了,不理人?”太目中无人了,赵巧玲一想到以后要跟这种人住一个宿舍还是上下铺就脑瓜疼。
“我在想事情,”林兰兰小脸认真,细眉轻拧,甚是不解,“为什么不能翻身呀?”
“我睡觉浅,有动静就醒,你住宿舍,最少要体谅体谅别人不是?”赵巧玲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然住宿舍干嘛?回自个儿家住呗。”
“对哦,你睡觉这么浅,为什么住宿舍?还不让人翻身,当这自己家吗?”林兰兰眨眨眼睛,一脸真诚地发问。
这话一出,宿舍其他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巧玲脸上有过尴尬,轻哼一声,“我这个人独立惯了,从来不仗家里关系,就比如这次吧,我凭实力考进来,厂里唯一的女技术员,厉害吧?不像你走关系进的厂医院。”
“好厉害!”林兰兰捧场地鼓掌,不难看出来发自内心。
赵巧玲懵了。
同志,你不对劲儿啊。
“你不生气?我说你走关系。”赵巧玲实在好奇,忍不住小声问。
林兰兰摇头,不可否认,“我就是走关系进的厂医院啊,你一点没说错。”
赵巧玲:“……”
她还有点小骄傲怎么回事?
赵巧玲无语了,重重地往自己铺上一坐。
“同志,晚上睡觉,真的不能翻身吗?”林兰兰扒着床栏,探出小脑袋问。
她的麻花辫又长又粗,吊在铺上一晃一晃,就像那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赵巧玲莫名其妙就心软了,“也不是不可以,一晚上只能两次。”
林兰兰伸出三根手指头,讨价还价,“三次不行吗?”
“……”赵巧玲犹豫了一下,“也行。”
“同志你真是个好人啊。”林兰兰表扬赵巧玲。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赵巧玲害羞地扭了扭身子,颊上浮出不自然的红晕,“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哼!”
林兰兰眨眨眼睛,明明很高兴,脸都快笑烂了。
真的很搞不懂某些人类。
她的东西不多,除了被子和几件衣服,就是夏辰静送她的两颗玻璃球,还有顾江送她的大白兔奶糖。
衣服放储物柜里,奶糖和弹珠放床头。
洗漱完,林兰兰躺铺上,拿起一颗弹珠,对着照明灯看里面彩色花纹,剔透绚烂,让林兰兰想起夏辰安刚刚的笑脸。
再次动了打劫的心,好想把人偷回来挂床头。
“哎呀,我的娘呀,大老鼠!”一声尖叫拔地而起。
原本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宿舍一下沸腾起来,小姑娘们尖叫着从这边跳到那边,都是本地姑娘,吃面食长大,身高体壮,一块蹦蹦跳跳,林兰兰感觉床铺在震。
她慢悠悠地挪过去瞧。
一眼注意到赵巧玲,一米六五的个,是真的不算胖,但一身腱子肉,体重直飙一百三。
就这块头,老鼠见了都怕,不得一捞一大把?
偏偏她最夸张,一张脸已经吓得惨白,泪眼汪汪地哭爹喊娘,老鼠也是个有眼力界的,柿子挑软的捏,就在赵巧玲脚边转圈圈。
赵巧玲蹦跶累了,一头扎上床,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角,老鼠逗她玩似的,也跟着蹿了上去。
黑豆的小眼睛盯着她,又细又长的尾巴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去咬人。
“妈妈救命!”赵巧玲绝望了。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细手伸了过来,精准无误地掐住大老鼠的尾巴,倒拎起来。
大老鼠不服气,挣扎想去咬那只手。
对方不带一点犹豫,拎着大老鼠,哐哐哐砸地上,大老鼠没两下就晕死过去。
“兰,兰兰你去干嘛?”舍友见林兰兰拎着大老鼠出门问道。
林兰兰头也不回,“埋了。”
众人:“!!!”
她该不会是杀鼠敬人吧?这回埋老鼠,下回就不知道埋谁了?
舍友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赵巧玲。
林兰兰收拾完老鼠回来,刚要推门,门从里面拉开,室友们乖巧又温顺地站成一排迎接她,只有赵巧玲坐自己铺上。
“兰兰辛苦了。”室友们异口同声。
林兰兰面无表情:“为人民服务。”
走到自己铺位前面,林兰兰往上爬的时候,赵巧玲跟她说:“那个,晚上不用拘束,就当自己家,想翻身就翻身。”
林兰兰郑重其事地道谢,再次感叹道:“同志你真是好人啊。”
第二天,林兰兰发现不仅赵巧玲好,其他舍友也大大的好,一起床收到四份早餐,她一路吃到医院也没吃完,剩了两个玉米馍馍给孙婷。
孙婷咬了一口玉米馍馍,“你说那个赵巧玲不会是赵科长家闺女吧?”
林兰兰坐在椅子上,翻着手里的病历表,“哪个赵科长?”
孙婷差点噎住,赶紧喝了口水,抚着胸口道:“厂工会宣传科那个赵科长,不过赵巧玲这个人特别要强,最烦别人说她靠家里关系,所以她也不喜欢像咱俩这种关系户。”
就这点,孙婷很不能理解,关系户怎么了?那也是她们会投胎。
“她是不是为难你了?”孙婷担心地放下玉米馍馍,“要不你别住宿舍了,搬我家里住好了。”
“没为难,”林兰兰指了指孙婷手里的玉米馍馍,“这个馍馍就她买给我的。”
孙婷震惊之余觉得是理所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巧玲肯定也不例外。”
盯着林兰兰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孙婷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兰兰你到底吃什么灵丹妙药了?怎么能一天比一天美那么多,跟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似的。”
林兰兰一本正经道:“我就是小仙女。”
孙婷被她逗笑,噗嗤一声,“对对对,你长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
林兰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周主任开会快回来了吧?”
“紧张了?”孙婷将剩下的玉米馍馍塞进嘴里,小圆脸更圆了,含糊不清地说道,“放心吧,昨儿个我就问过了,我妈说,转正医生只有一个名额,她一定拼死帮你争取,至于唐文莉,我妈已经打了申请,王院长想把她转哪科室都行,就是妇产科不行,咱这里庙小,容不了大佛。”
说话间,周主任走了进来,表情凝重,将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孙婷心里一凛,急问道:“老妈院长是不是不同意兰兰转正?”
周主任瞪她一眼,严厉道:“说多少遍了,在医院不要喊妈,叫我周主任。”
“周主任,院长是不是不同意兰兰转正?我就知道,那个老太婆公报私仇,不想兰兰有好日子过。”孙婷义愤填膺。
周主任一个头两个大,在孙婷脑袋上敲了下,教育道:“怎么说话?什么老太婆,王院长人家才四十多,最多算中年妇女,更年期。”
孙婷撇嘴,“更年期妇女最吓人,周主任,您就行行好,别打官腔了,林兰兰到底转正没有?”
周主任端起茶盅喝了口,“你妈出手,一个顶俩,能不转正?”
“太好了!”林兰兰转正,孙婷比她还兴奋,欢呼完,问她妈,“兰兰转正,您还板脸?”
周主任摇头,这茶沏浓了,不苦,她命苦,怎么生了这么个不思进取的闺女,长叹一口气,“兰兰都转正成医生了,你还扎针找不到血管,人比人气死人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孙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唐文莉呢?”
“辞退了。”王院长这个决定,周主任也始料未及,唐文莉昨天才跟梁其友办完手续,飞上枝头变凤凰,今儿个肯定升职,谁想,不仅没升职,还让人卷铺盖滚蛋。
“啊?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儿了?”孙婷问林兰兰。
林兰兰想了想,“她俩昨天打架了。”
周主任母女恍然大悟,王院长铁定没打赢,所以公报私仇,给人立下马威呢。
“兰兰,第一天转正,”周主任翻了翻排班表,“下午给你排个坐诊号?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林兰兰跟着周主任学了一个多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脸上还是没表情,但眼睛里那份坚定,让人不得不信服。
周主任心酸不已,又开始数落孙婷,“你要有兰兰一半上进,做梦我都能笑醒。”
孙婷破罐子破摔,两手一摊,“抱歉了,周主任,烂泥终究扶不上墙,您这辈子做梦都不能笑醒了,但是没关系,咱可以哭醒。”
周主任气急败坏,一巴掌呼过去,紧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丢给孙婷,“工作不上心,就给我相亲去。”
孙婷逆来顺受,正儿八百地翻了翻,抽出一张给林兰兰看,问她意见:“这人长得还不错啊?”
要说长相,周主任立马想到木器厂的夏辰安,那才叫一个俊,原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介绍他跟闺女认识,结果才想了一下,对方就在联谊会上当众表白。
真爷们。
虽然被当场拒绝,但小伙子也放话了,绝不轻易放弃。
林兰兰这孩子,模样好,能力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梁其友脑子抽疯,才把娃娃亲退了,有他后悔的那天。
她要是男同志也喜欢林兰兰。
周主任瞥了眼林兰兰,不说其他,光从长相来说,林兰兰跟夏辰安简直绝配,没想到她会拒绝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兰兰你也看看吧,觉得不错的话,婶子帮你介绍。”周主任也是热心肠。
林兰兰看了眼,说:“没有夏辰安同志好看。”
第22章 022
◎肾虚,肾亏◎
孙婷指着照片上男同志的眼睛, “我觉得他的眼睛长得好。”
“不好,”林兰兰实诚道,“没有夏辰安同志的眼睛好看, 嘴巴也没有夏辰安同志好看,还有这个鼻子,夏辰安同志的鼻子很挺。”
孙婷:“……”
周主任:“……”
夏辰安哪儿哪儿都好,你干嘛拒绝人家?
林兰兰不说话, 默默地整理病历表,最后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 “夏辰安同志笑起来最好看。”
周主任陷入沉思,俩人指不定有什么误会, 林兰兰才会拒绝夏辰安。
***
木器厂第一批门窗终于赶出来,全体职工放假一天捯饬小家,夏辰安比谁都积极,只用了一个上午,就安装好了家里的所有门窗,擦完门, 擦窗户,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笑了。
他这个笑不简单, 高兴中带着骄傲,骄傲中带着兴奋, 兴奋中带着痴迷……
不就几扇门和几扇窗吗?至于痴迷?夏母还不知道自己儿子,伸手推他一把,笑骂, “瞧你这点出息, 小林同志又不是第一次家里来吃饭。”
“妈你是不知道, 昨天我帮她搬宿舍,她对我笑……”一回味,夏辰安感觉自己醉了,头重脚轻,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
“然后呢?”夏母趁着天气转暖,移植了几株美人蕉种院子里,用瓷盆接了水浇花。
夏辰安拖着调子,“太好看了!”
夏母摇头,很无奈,“没问盒饭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