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提起自己,傅瑶呼吸一滞,努力不让自己看过去,耳朵却还是十分在意。
阮如沉默了一瞬,似乎并不打算跟唐婉说清楚:“她如今不在锦州。”虽然她俩是旧识,但毕竟多年没有往来,阮如到底还是有些保留。
唐婉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想:“那她如今在何处?若有机会定要见见她。”
“她去京城了,”阮如面色如常:“前些日子京城来人接她,如今人正在京城呢。”
她无疑是在说谎,傅瑶让人给左家送信,阮如肯定收到了,之所以这样说,傅瑶很清楚――阮如对唐婉有所保留,毕竟傅瑶如今在外游荡之事不可能告诉一个多年未联系的友人、尤其这友人有意替徐励和傅瑶结亲的情况下更不可能透露这种事。
傅瑶知道阮如有所隐瞒,但是傅瑶绝对不会戳穿她。
她只会十分无趣地呆立在她们身边,什么都不做,但是足以让阮如感觉到“徐励”对这门亲事并不热衷――只是唐婉的一厢情愿而已。
阮如跟唐婉又说了会话,期间还打量过“自己”几次,傅瑶依旧不动如山――虽然见到舅母很开心,但是如今她是“徐励”,委实不好表现出半分亲近――那样太怪异了。
好不容易等她俩叙完旧,上了香之后用过素斋,之后又赏了会景,如今傅瑶没在锦州,阮如今日便也没带其他人,因为“徐励”跟在她们身边倒也没什么,好不容易等到她俩道别,临别之际阮如本想拉着唐婉说会悄悄话,但傅瑶一直跟着,阮如稍稍皱眉,却也作罢,虽然知道避不开“徐励”,还是稍稍压低了声音:“先前你与我提起的那事……只怕是有些为难,你知道的……我家阿瑶如今在京城……她毕竟是傅家的人,有些事我们也不好插手的……这事说到底,还是看傅家的主意。”
她仍旧是在说谎――傅瑶很清楚,左是不可能将她终身大事不管不顾只交与傅家的――阮如这样说,其实是在委婉拒绝唐婉替徐励与傅瑶说亲的提议,如此看来,傅瑶今日一天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傅瑶并不打算戳穿阮如的谎言,甚至于她心中还有几分雀跃,这神情落在阮如眼中,阮如眼帘低垂,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唐婉道别。
待阮如离开,唐婉便盯着“徐励”不说话,傅瑶心中忐忑,许久之后才听到唐婉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你是本来如此……还是故意的呢。”
傅瑶当然是故意的,但这事不能说开,故而只能沉默。
“你如今年纪也到了,”唐婉叹气:“我本想着趁着我还能动的时候,舍了这张脸替你寻一门亲事――”
“这事没事先与你商量是我不对,也怪不得你不乐意,”唐婉面色有些疲累:“然而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反正看样子左家只怕也是不愿意了。”
无论是唐婉还是阮如,都不是愚笨之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直白,彼此都已经明了对方的意思,傅瑶反倒有些羞愧――她一心想着让舅母对徐励没有好印象,却似乎妨碍了唐婉和阮如的来往。
她俩应该是旧识,多年未见,今日重见不只是替小辈相看,其实更多还是为了叙旧。
不过因为傅瑶刻意的举动,她俩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傅瑶有些心虚愧疚――她做这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她急于阻止自己跟徐励扯上关系,甚至忽略了旁人。
虽然再给她机会她仍是会这样做――依着徐励的性子,如果唐婉真给他说了这门亲事,即使他不愿意他也还是会听话娶了傅瑶,而这是傅瑶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情急之下做得过了――她本该再委婉一点的。
“先前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妻子,你说的那些太过于笼统,我就也没当回事,”唐婉看着“他”:“可现在想想……你是不是其实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了,所以才会这般?”
傅瑶之所以这般是为了避免跟徐励扯上关系,但这话不好说出来,听到唐婉这样问,不由得有些发愣。
唐婉却是一脸了然的神情:“是谁家的姑娘?”
她认定了“自己”是有心上人,傅瑶也不好反驳,如果否定的话,只怕唐婉还会给徐励牵其他红线,徐励娶谁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徐励不能娶她,她也不能代替徐励做出选择,想了想傅瑶只好使出拖延之术:“我如今考虑的是秋试,这些事,等秋试过了之后再提吧。”
唐婉细细盯了“他”半晌,这才点了点头。
第019章 同窗
从寺里回来,天已经黑了,这时候上门叨扰似乎不便,加之唐婉一直盯着“他”,傅瑶便也作罢,打消了今日去寻程烨的念头。
第二日一早,傅瑶叫来李长青,虽然知道不可行,还是试探着道:“替我准备车马去程家。”
李长青仍旧是一脸为难,傅瑶便也不打算磋磨他――横竖他也只是替徐励办事而已。
徐家下人本就不多,尤其徐励身边就一个李长青而已,傅瑶如今能使唤的人寥寥无几,的确是有些发难――她虽然是去过程家的,可是以前去都是跟着阮如乘车马去的,自己一个人去却是没有过的事,故此她虽然知道程家在哪里……但知道归知道,程家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地名而已,怎么去的她并不清楚。
尤其徐家跟程家还隔了半座城,没人带着,傅瑶真的去不了程家。
把李长青支开,傅瑶思索了一会,不好惊动其他人,拿了拜帖和礼物,打算自己去程家,遇到门房问起,便说自己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便回来。
出门之后便找人问了路,寻了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报了程家的所在,让车夫往那边而去。
左家原不是锦州人,只不过是因为左任锦州知州的缘故,故而这些年住在锦州,左两个儿子、傅瑶两个表兄均已年长,成家之后各自外任,因此这些年跟在左夫妻身边的,是傅瑶以及大兄左肃的幼子――两个表兄年岁大傅瑶许多,都已经各自成家生子,不过左夫妇不忍幼儿与父母分离,最近让人把孩子送到左肃夫妻身边了,所以如今锦州便只有傅瑶承欢膝下。
左在锦州知州的位子上一呆就是十年,而傅炜身在吏部,如今想想,这其中不会没有关系。
傅瑶在锦州待了十年,却也不敢说自己完全熟悉这座城――女子出行总没有男子便宜,以往傅瑶出行,多是跟着阮如坐在马车里,所到之地,无非各家官员的后院再之外就是寺庙,对于锦州的印象,不过就是隔着车帘,如云里雾里,亦或者是出行时仆从拥簇,如隔山海。
所以这么多年来,傅瑶算得上是第一次接触锦州的市井街道,难免觉得新鲜。
虽然心中记着正事,但路过书肆的时候,傅瑶还是有些按捺不住,想着反正有一整日,看看近来有没有新书也好。
这样一想,傅瑶便吩咐车夫停下,刚下了马车,便听得有人道:“这不是徐昱之吗?”
听到有人在叫徐励,傅瑶自然免不了回头,看到两个似乎有几分眼熟但是又叫不出名的年轻男子――似乎是徐励的同窗,傅瑶每次变作徐励时,怕人多时会容易露馅,通常不与徐励的同窗往来,一旦变作徐励,便借口身子不适回徐家,因此徐励的同窗里除了以前就认识的程烨以往,她并不怎么认识。
此时突然遇见,傅瑶难免有些局促,因不知道对方名姓,便只是作揖行礼。
似乎没料到“徐励”居然会理会他们,那两人倒是有几分惊讶,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便走到“徐励”身边,状似与徐励十分熟稔的样子,一人道:“过几日便是秋试,昱之兄弟不好好在家中温书,怎么有闲暇出来?”
另外一人道:“志良这说的什么话,昱之兄弟是什么人,自然不像你我这般需要苦读,对于秋试自然是成竹在胸十拿九稳。”
“说到这个――”听到同伴这样说,何志良凑过来:“我与昌平倒是有些学业上的困惑,想要昱之兄弟替我二人解答一二。”
傅瑶哪里知道他们书院都教了什么,哪里敢随便应答,只好换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不巧,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先行告辞了――”
“昱之兄弟要去何处?”纪昌平也过来,配合何志良不着痕迹地挡住“徐励”的退路:“难得相遇,不如我二人陪昱之兄弟一道?”
被不熟悉的人靠近,还是两个陌生男子,傅瑶浑身不自在赶忙摇头:“不必了――”
“同窗一场,何必如此生分,我看今日昱之兄弟面上似乎有些迷惑,不如跟我们说一声说,”何志良并不就此罢休:“昱之兄弟这是看不起我二人了?”
傅瑶委实不知道徐励跟这两人到底熟不熟,但对方都这样说了,自己不给出个有利的理由离开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看徐励――她昨天已经在舅母面前将徐励诋毁了一番,今日再给徐励树敌似乎也有点过分,因此傅瑶只好跟他俩说实话:“今日还要去程家,不能与二位多聊,改天有机会再叙――”至于之后徐励怎么跟他俩相处,就不是傅瑶能管的事了。
“程子异?”纪昌平扬眉:“昱之兄弟去寻他做甚?”
“你们俩先前不是吵了一通吗?”何志良看了他一眼,似乎知晓“他”去找程烨的意图:“依我说,他当初那般不给你面子,根本就没顾及你的颜面,昱之兄弟大可不必跟程子异那人服软――”
傅瑶本来不想理会他们了的,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停下脚步:“你知道我们二人为何争吵?”
“当然知道,怎么不知!”纪昌平想拍“徐励”的肩膀,被傅瑶轻轻避开了,他也不恼:“依我说,昱之兄弟你不必去,你如今去,只怕也是吃了闭门羹而已。”
“对,”何志良在一旁跟纪昌平一唱一和:“昱之兄弟你如今上门,委实不是个好时机,再说了,他那般对你,你也没必要去他那受那闲气。”
傅瑶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是有一点似乎是真的――徐励叮嘱李长青拦着她不让她去找程烨,那么她此时去找程烨未必能讨了好――尤其是她根本不知道徐励跟程烨到底是因为何事而吵起来的情况下。
傅瑶看了何志良和纪昌平一眼――这两人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然而她吃不准这两人跟徐励的关系,不好问出口――况且听他俩的意思,徐励跟程烨闹翻之事闹得挺大,傅瑶若是贸然问起,只怕是露了痕迹――“徐励”不该不知道“他”跟程烨到底怎么了。
说到底,还是怪徐励,若不是他一心对她隐瞒,她也就不会这般无措了。
见“他”沉默,纪昌平跟何志良又对视了一眼,何志良颇有几分热络:“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今日遇到了,不如昱之兄弟跟我俩去小酌几杯,也算是秋试之前散散心?”
傅瑶还在犹疑,纪昌平又道:“顺便说说程子异的事?”
这正合傅瑶的意,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贸贸然上门的确是不太合适,不如就从旁人口中打听一下,也好有个头绪。
见“徐励”松动,二人便拉着“他”便要走,傅瑶赶忙将车夫打发了,跟他俩走一遭。
傅瑶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到了河边一处阁楼之中落座,三面是博古架格开的花厅,另一面对着一处高台,有衣衫轻薄的女子在上边抚着筝,乐音靡靡。
回头看时,何志良和纪昌平身边各自左拥右抱,极近亲昵,旁若无人,傅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坐立不安、面红耳赤:“我还是先回去――”
见“他”局促,何志良稍稍推开身边的女子,开口挽留:“昱之别急,不是说好留下谈论谈论程子异的事吗――”
傅瑶目不敢斜视,纪昌平倒是没什么顾忌:“众人都说,今年秋试榜首在昱之与程子异之间,我们原先也以为榜首之争定然是激烈得很――”
傅瑶皱眉,听何志良道:“说起来这事情昱之也不必歉疚,要怪就怪程子异自己愚笨,什么话都信,居然还好意思指责你――”
“要我说,还是昱之你手段了得,”纪昌平一脸兴奋:“不过三两唇舌,便哄得程子异自己放弃了今年秋试,兵不血刃便解决了自己最大的对手――”
傅瑶叹气――她一直徐励跟程烨是发生了什么导致反目,结果罪魁祸首居然是她?
她之前劝说程烨今年秋试不要下场,然而徐励我行我素不听她的劝阻,程烨又不知道劝说他的是傅瑶,自然以为徐励这人出尔反尔表里不一,想来是因为这样所以有争执。
她倒不觉得程烨真的如此小气,但如今的情形,她的确不好上门跟程烨解释……
看来今天还是得打道回府。
傅瑶正要告辞,何志良凑过来:“对于今年的秋试,昱之你可有什么打算?”一日之内,他们对“他”的称呼已经是改了几次了。
他身上的脂粉味让傅瑶十分不适,身子退后了一步,纪昌平见状大笑:“难得出来散心,不要谈这些煞风景的事,来,喝酒喝酒――”
傅瑶皱着眉头不接,何志良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又挤出笑容也过来劝酒,又吩咐之前他身边的女子:“还不过来好好伺候,要知道这可能会是今年锦州乡试的解元,徐解元往日没来过这种地方,你们好好服侍,也算是拔得头筹――”
他说着,两个女子便朝着傅瑶贴过来,拉着“徐励”的手往她们身上摸去,隔着单薄的衣服,根本拦不住她们身上的热度以及触感,傅瑶不敢看一心想退,纪昌平和何志良似乎很乐于见到“徐励”的窘迫,纪昌平甚至又唤了几个女子进来,还让他身边的女子也过来假如调戏“徐励”的行当中。
傅瑶被几个女子扑倒,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她们在“他”身上作乱,眼见一只手探进领中有人的手滑向腰腹之下,傅瑶吓得一把推开身上的人――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傅瑶却觉得无比漫长,慌忙整理好自己仪容,顾不上告辞的礼仪便跑出去,连进来之后放在一旁的拜帖等都忘记拿走。
第020章 尽力
直到回到徐家,傅瑶还是感觉心慌未定,好半晌才平息下来,这才想起自己把东西落下了――只是这时天将暗沉,再说了,回去的时候还要面对那样的场景,傅瑶有些不敢。
今日受的刺激有点大,想做的事都没能做完,还留下一堆麻烦事,傅瑶心烦意乱,忧心忡忡地睡下,次日一早起来,觉得还是不能留下这些首尾,礼物倒也罢了,拜帖这种东西不好落入他人手中,连忙把李长青叫过来让他备车去了何家和纪家,结果去了两处,得知那两人夜不归宿,傅瑶没法子,厚着脸皮找到昨日去过的花楼,因去得太早,那花楼门关紧闭,傅瑶不好意思去叫门,只好一直等着,等到午后那里才开了门,傅瑶让李长青去问,却又被告知那两人昨夜便带着姑娘往别处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却是一问三不知,又问起有没有见到徐励的拜帖――却是没有落在昨日厢房之中,大概是那两人顺带带走了。
他二人既不回家也不留宿,傅瑶与他们又不相熟,是真的不知道到哪里能寻着这两人,又到他俩家附近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俩回来,这一般折腾下来,今日又是一事无成。
昨日之事实在是太过于丢脸,傅瑶本想悄悄地去他们家中把东西寻回来然后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然而她之后又带着李长青去了那地儿――本来要是能把东西找着便也无事,谁知道居然还是扑空,傅瑶没办法,只能嘱咐李长青明日再提醒徐励一声――总不能真的就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