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轻轻一叹:“阿瑶你可是怪我们先前瞒着你?”
傅瑶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这是在黑暗中阮如看不到,开口道:“没有的事,我知道舅舅舅母是为了我好。”
傅瑶顿了顿:“所以之前舅母常常跟我旁敲侧击贺大夫的事……也是因为这个?”
“嗯,”阮如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他们倒也不是想一直瞒着傅瑶:“只是你一直不以为意,也没有对贺大夫似乎也没有起过心思,我们原想着反正你年纪也还小,多等等便是了兴许哪天你自己便开了窍,谁知――”
谁知被徐励先察觉到了。
阮如叹气:“幸好我们不过也是刚起了心思而已,也还没定下……我们原想着,你俩的关系……兴许真的是什么病症,若是有大夫看着护着,兴许哪天便能治好了,可是既然对方可能会介意你俩的关系……那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冒险了。”
傅瑶顿了顿:“所以之后舅舅舅母才选定了阿蓟吗?”
“是也不是,”阮如摇头,伸手摸了摸傅瑶的头发:“一开始倒是阿那边先起了心思,毕竟能治得住阿蓟的没几个,可阿蓟毕竟年纪比你更小些,性子也跳脱还没定下来呢,我们也不怎么放心……但你跟……这样的情况,的确是有些难办……我们思来想去,倒的确是阿蓟最合适――你俩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亲戚知根知底的,阿蓟向来听你的话,就算以后知道了你身上的事情……也不会、更不怕他介意。”
阮如扼腕:“可惜――”如今被徐励一道破,凌家那边只怕是要歇了这心思。
“倒也不可惜,”黑暗之中,傅瑶自然看不见阮如面上的暗淡,想了想还是跟阮如坦承道:“其实这样的事……舅舅舅母可以一开始便与我说的――”
傅瑶顿了顿:“我也不算小孩子了。”她都活了两辈子,早就不是如今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这事是我们疏忽了,”阮如摸了摸她头发,“不想太早告诉你……其实还是想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希望你选择了我们希望你选择的人是因为你自己欢喜、是因为你觉得自在惬意――而不是因为那是我们觉得不错、想要你选择的人。”
“不管怎么样,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阮如叹气,还是有些迁怒:“没想到倒是让人钻了空子。”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不管是选了谁我都相信舅舅舅母不会害我,”傅瑶轻轻摇头,“只是贺大夫和阿蓟……我的确是从未起过这样的心思。”
上辈子她虽然迷迷糊糊的,但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身边的人称呼那个救治她的大夫姓贺,她那时候没有睁眼,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贺循――但是京城之中姓贺的大夫不多,出名的也就贺大夫一个,极大概率就是他了。
那时候徐励于贺循关系并不融洽,但还是能摒弃前嫌去救治她――虽然她最后没有被救活还是死了――到底还是承了这份恩情,倒也没必要恩将仇报将自己的后半生寄托在贺循身上。
何况……贺循见过她最不堪最凄惨最可怜最狼狈的模样……虽然那是上辈子的贺大夫跟如今的贺循无关,可是傅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芥蒂。
更何况她一直也只是当他是大夫,从未有过别的心思――如今更不可能再有了:听阮如的意思,贺循挺介意她跟徐励的关系的,既如此,她就更不可能去“祸害”他了。
“贺大夫只是大夫而已,”傅瑶郑重解释着,至于凌蓟――傅瑶想了想,“我与阿蓟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阿蓟在我眼中,与两个表兄无差,只是阿蓟称谓上是表弟而已……若是说要成为夫妻……我心里总是过不去那个坎。”虽然非要论起来,凌蓟与她的亲缘跟她与左肃左聿的亲缘更远一些,但再远,也依旧是太过熟悉,她很难对凌蓟生出男女之情,也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
“罢了,反正不管是贺大夫还是阿蓟……如今都不可能了,”阮如长叹一声,想了想还是问她的主意:“阿瑶你之前说的那些条件……如今可有变化吗?”
傅瑶愣了愣,阮如问的是她当初回锦州时阮如问她对未来的夫君有什么要求――傅瑶如今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阮如的了,大概率是比着徐励反着来的吧……
说来可笑,那时候她刚重生没多久――虽然这没多久也有半年多的工夫――她那时候意气风发信心满满,总觉得自己会在三年之内把自己嫁出去,从此跟徐励再无瓜葛从此跟过去一刀两断。
可如今呢?
她跟徐励的关系藕断丝连扑朔迷离到现在连他俩为什么会这样都搞不清楚,虽然她对贺循抑或者凌蓟都没有生出过别样的心思,可是她不得不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她与徐励性子不一样,就算有意隐瞒,朝夕相处的人也会看出端倪,除非那个人跟上辈子的徐励一样,根本懒得与她相处――可是她重活一次,何必再嫁给类似于徐励那样的人折磨自己?可若那个人跟徐励不一样,只是个寻常人,她也不可能成亲之后一辈子瞒着自己的丈夫,可是她未来的丈夫能够接受她跟徐励这样不明不白的瓜葛吗?
依着贺循的情形……她觉得不能。
“我不知道,”傅瑶声音低低的,“我有时候会想,我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去祸害别的人罢――但是有时候又会觉得……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每个月都跟徐励互换不是她本意,若是可以,她也情愿跟徐励撇清了关系再无任何的纠葛,可是这个事目前为止,似乎并不是她能够掌控的――她偶尔能决定自己要不要变成徐励,可是月初三天,她无能为力无法控制。
而她跟徐励的情况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两年三年?还是一辈子都这样捆绑着?
可是要她因为这样的缘故嫁给徐励或者是终身不嫁,她又不甘心――一是她不愿意重蹈覆辙,二是她不愿意因为徐励的缘故再压抑自己。
她其实对于嫁人对于未来的夫婿并没有多大的期待,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其实仔细想想,上辈子她对徐励除了怨怼以外并没有多深的情意――也许不过是因为既成夫妻,所以试图妥协,可惜妥协示好得不到回应,所以只剩下了一个人自怨自艾。
可她这辈子不想妥协了,哪怕她如今跟徐励是这样不可分割的关系,她不想再活成上辈子那个自己都讨厌的自己了。
她想嫁谁便嫁谁,想不嫁便不嫁,而不是因为跟徐励的这层关系,只能嫁他或者是谁都不能嫁。
她成亲与否,跟谁成亲,都该跟徐励没有关系,不该跟徐励有任何关系。
可是她也渐渐明白,不可能跟徐励没有一点关系,毕竟婚姻于他俩而言,牵扯太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两家的事情,要牵扯到至少四个人四个家族――她肯定是要嫁给别人的,她不可能因为跟徐励的关系谁都不嫁然后一辈子跟徐励这般不清不白的。
她凭什么要为了徐励一辈子不嫁人。
可是她不知道她能嫁谁,或者说她不知道她自己能去祸害谁。
她相信自己只要不是嫁给徐励,都会是一个好妻子――可前提是,她跟徐励没有任何瓜葛。
可这本就是矛盾的――至少目前为止,她跟徐励依旧还是斩不断联系。
“你跟徐秀才……”阮如沉默了许久,悄声问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傅瑶无暇胡思乱想,声音微微发抖:“不就是这样的关系。”
阮如轻轻一叹:“我有时候觉得……不止,你们俩之间肯定还是别的什么事……阿瑶,你待徐秀才与待别人很不一样。”
傅瑶舌头有些打结:“有、有吗?”
“有的,”阮如点头,迟疑了一瞬道:“你对他比对旁人更看重些――总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你们如今的羁绊……更像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傅瑶呼吸凝滞,她跟徐励当然不仅仅是她告诉左阮如的情况,她跟徐励还有过别的事,她活了两辈子,她曾嫁给过徐励,她对徐励的不满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如今两人的羁绊,更多的是前世的宿怨――可是她不能跟阮如说,她不愿意将自己上辈子的事情说出来。
她不是不相信阮如不是害怕阮如将她视为怪胎――毕竟她连自己跟徐励互换的事都一早跟左坦白了――但是她不想让左和阮如知道她上辈子曾经那般委屈压抑过自己――横竖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嫁给徐励重蹈覆辙,那些事既然是上辈子的事,那就不必再提罢。
傅瑶嚅嚅了半天,最终也只是选择性地回答了阮如的前半句话:“我才没有更看重他,我一直都是尽力忽视他的。”后半句话,她选择了缄默,连一句“跟他没什么”的谎话都不敢说出口,毕竟她最清楚,他们之间有过什么,她不愿意骗阮如。
“是吗?”阮如不太信,但也没有继续逼问:“阿瑶你不愿意说便罢了,我们不强迫你。”
“睡吧,别多想,”阮如拍了拍她肩膀,“都会好起来的。”
第082章 傅瑜
不用跟徐励温书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当然,也很快活。
傅瑶整个七月过得挺开心的――当然,偶尔想起徐励做的那些事还是会有些不快,不过甩甩头不多想,也很快就过去了。
因他故意戳破凌家和左家的打算,之后再见秦时,傅瑶难免会有些尴尬,以前不知道便罢,知道了之后便不能那般随性,特意重新查看了一下自己给凌萝和凌蓟准备的礼物以及书信,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送别了秦――她以前哪需要考虑这种破事,都怪徐励!
她那日之后便真的不过去与徐励一道温书,偶尔丫鬟们说看到徐励还是如之前一般隔日便去――傅瑶才懒得理他呢。
让她们不必把这种琐事告诉自己之后,傅瑶过得可开心了。
前日去游湖,昨日去赏花,今日去听书,明日去看戏,后日去上香,大后日去闲逛……若是哪日天气不好或仅仅是懒怠出门时,留在家中跟丫鬟嬷嬷研究吃食、或是调弄水粉、跟阮如翻翻账册、做做女红、看上几本无用的闲书――总之每天都过得可充实了,至于徐励――早扔到爪哇国去了。
八月之后,傅瑶便更忙了。
因为左的官职终于定下来了。
早在去年,陛下便传召左进京述职了,甚至于品阶都定下了,然而左五月到达京城之后,陛下并没有立刻给左任命――想来是瑞王以及其他人在其中施压以及陛下仍要考量左的缘故――左在六部行走了三月,在八月终于定下了在户部任度支使。
虽说度支使相比于知州也不算高升,但官职定下来的意义自然重大――至少总算是心里安定了些,毕竟锦州如今已经有了新的知州,左又不可能再回去,还得担心说不知道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傅瑶两个表兄也是常年外任,本来还想着进京之后至少述职的时候能一家人稍稍团聚,万一左又继续外放,想见就更难了。
如今总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傅瑶已经开始跟阮如计划起过年的事了。
他们来了京城几个月,除了亲戚故交以外,其他人家甚少……或者说几乎没有邀请过他们赴宴。
倒也不奇怪。
左本就没什么根基,十几年前还因为左柔与傅瑶的事跟傅家大闹了一场――傅家可不像左家,傅家在京城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别人因此忌惮左也属寻常――左和阮如倒是无所谓,横竖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左也没想过勾结逢迎他人,否则也不至于在锦州一呆便是十数年不曾挪窝了。
不管是过往还是如今,傅瑶觉得跟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关系,虽然左和阮如也不曾怪过她,但傅瑶心中难免有几分愧疚。
不过她倒也没想过,左官职定下来之后,那些拜帖邀约如同雪花片一般纷拥而来――敢情前边三个月他们都只是在观望着呢。
示好的人虽多,但也并非所有人家都有意交好,毕竟如今瑞王虽暂时稍稍落了下风,但毕竟仍有余蕴,尘埃未定之时,有些人自有立场,有些人仍在观望,人之常情而已。
阮如也不是每一家的邀约都应了,只是带了傅瑶赴了之前几家亲友的宴――先前局势未稳,左家也不敢贸然跟他们往来,以免他们受到牵连,如今暂且安定下来,也是时候联络联络感情。
除此之外,余下的人家里,也只是挑了几家一向亲善的人家,剩下的都婉拒了。
不过不管是左官职定下之前还是之后,傅家从未给左家送过任何的帖子,仿佛根本不知道傅瑶这个女儿也到了京城――跟之前他们“巴巴”地要去锦州“接”她的“诚意”比起来,似乎有些落差。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当初傅瑶先是将傅家的“得力”仆从整治了一番,左又给傅院靡欢俦彰鸥,甚至于后来左还踩着瑞王的势力上位,傅家一向是瑞王的走狗,于公于私,如今傅家不待见傅瑶不想再认她,也是理所当然。
傅瑶倒是一点都不伤心,甚至还舒了口气――他们要真找上门来认亲,傅瑶还觉得麻烦呢。
不过傅瑶还是有些困扰的。
虽然如今还住在傅家那个大宅子里的几个主子从未出现在左家收到的帖子里,但是有一个同样姓傅的人很意外的三不五时出现――不管是左官职定下之前还是之后。
傅瑜。
傅炜的长女,傅缘闹杜,傅瑜名义上的堂姐,瑞王的侧妃。
左官职没定下之前,她便三不五时地往左家投送帖子,邀请傅瑶去赏花游湖或者参加宴会呀,要么隔三差五送些吃食或是玩意给傅瑶――像是个十分关爱妹妹的姐姐,如果忽略她们姐妹十几年都没有见过也没有任何往来的话。
要说其中没有点猫腻,谁信。
都知道左挡了瑞王在锦州几地的部署,也心知肚明左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三个月“考察”期是怎么回事,当初左便没有成为瑞王门下客,如今便更不可能了。
再说了,傅瑶对傅家并无什么感情,对于这个她“应该”没有见过的堂姐,更是没什么姐妹之谊。
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傅瑜,以后也不打算再见,横竖不管未来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傅家,跟傅家、傅瑜更是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跟阮如商量了一番,傅瑜送来的东西门房也不敢收,实在不小心手下之后也原样退回,至于人――不管是阮如还是傅瑶,反正都没见过的,横竖傅瑜还顾忌这自己如今的身份,在未得到主人允许之前,也不可能“屈尊纡贵”不请自来地登门。
要真来了,傅瑶还真的担心一下给瑞王的侧妃吃闭门羹是不是不太好。
幸好,傅瑜大概还是要面子的,所以傅瑶暂时也还没这样的苦恼。
她倒是没想过,会在宫中的中秋宴遇到傅瑜。
中秋陛下赐宴,原本傅瑶是不打算去的,不过阮如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而且不知为何,前来宣旨的内侍说阮如“可以”带上傅瑶。
虽然不知道为何宫内之人会记得傅瑶,但“可以”两个字的意思应该不会是可以去可以不去――而是必须去。
阮如反而有些担忧,只是如今的情形,更不好将傅瑶单独留在家中了。
对于宫中为何记住自己,傅瑶倒是没有像阮如那般多想,如今左官职定下――显而易见,左如今是陛下的人,君王恩宠,惠及家人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傅瑶两个表兄一直外任不在左身边,左阮如身边只有一个傅瑶,而左对这个外甥女视如己出,因此被记住也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