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瞬,傅瑶将所有书都按着原本的摆放依序拿出,果不其然,其他每一摞都有一两本无用的闲书,不一定是在最后,但无一例外都有。
一时之间,傅瑶有些吃不准徐励是不是不小心放错了书,因为看着好像也眉什么规律,就像是无意中放进去的一样。
都是她没看过的新书,傅瑶凝眉想了很久,终于确认了徐励他不是不小心的,他就是用心险恶――为了让她看完那些枯燥无味的书,居然拿这些来诱惑她!
他也没留什么字,就不怕她把所有闲书看完了其他的需要看的书一本都不沾吗――当然如果他真的留了字,傅瑶只怕反而会想要跟他反着来。
但如今他什么都不说,傅瑶反而心里有点打鼓,摸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傅瑶一个人呆在里边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把所有书都重新装回去,把其他所有书都恢复原样。
断断续续将第一本话本看完,离月初已经越来越近了,傅瑶赶忙将话本塞回原来的地方,想了想,将上边的两本书拿出来打算认真看一下,顺便把最上边的其他书按着最开始的设想弄得乱一些――反正就当作是她根本什么都没发现,又显得她好像的确有认真在读书的样子。
徐励的身子是不晕船的,只是傅瑶也没什么心情领略河山,提心吊胆过了三日,回来假装说考验身边人的记忆力,问自己前几日都干了什么,得知徐励有半日躲在书房中读书,傅瑶自己回头查看了一下书箱――跟她之前记忆中的差不多,除了徐励给她布置的功课以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想来徐励是没有查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她已经发现了那些闲书的事。
整个七月过得飞快,徐励行程应该也是没有任何耽搁,或者因为是顺流,比他们当初上京城快了许多,反正八月的时候,傅瑶已经“身”在锦州,离开锦州也有些时日,再“回来”,一时之间倒有些不适应。
九月的时候,旁人对徐励的称呼已经由“徐秀才”改为了“徐解元”――看样子,徐励秋试似乎得了个不错的名次,傅瑶并不意外,她早知道这场秋试的结果,若头名不是徐励,那她才意外呢。
倒不是因为她相信徐励,只是一早就知道结果而已。
对于她而言,唯一意外的是之前被她劝说住的程烨今年秋试成绩也还不错,这次秋试没有舞弊,想来以后程烨应该不至于跟上辈子一样受到无端牵连最后失了前程。
当时唐婉似乎有提过她去京城前凌萝已有身孕,如今孩子已经出生,刚好在放榜的时候满了百日,只可惜那时候傅瑶又没跟徐励互换,不能借机参加――当然,就算借了徐励的身子,她也不好假公济私。
随着秋试放榜而来的是诸多的宴请邀约,傅瑶自己甚至还替徐励去了一场宴请,除了宴请以外,还有别的机缘,乡试虽说不如殿试,算不上金榜题名天下知,但州府之间,也还算是家喻户晓――何况是头名解元,有些心思活泛的人家,已经开始动了念头,席间就不乏有人问傅瑶徐励的婚配问题,傅瑶倒是想替徐励答应,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事不好擅自做主,只能推辞说唐婉还在京中,婚事由唐婉定夺才逃过一劫。
倒是没忘给徐励留了话,告诉他是哪几家对他有意,若是他看上哪家的姑娘,可以先定下来,想来他愿意的话,唐婉应该不会反对。
但十月的时候,傅瑶发现徐励根本没回她的条子,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觉得不关她的事所以干脆不回,抑或者准备回京城,所以懒得理她。
徐励十月才给傅瑶留了字说过几日启程回京,但傅瑶不太关心这个问题,只关心徐励到底相中了哪一家的姑娘,对于傅瑶而言,这可比话本有趣多了。
但徐励又没搭理她,连着两个月,半点消息都不透露给她。
说起来,徐励这次回京好像花费了挺长时日。
傅瑶上次从锦州去京城要走那么久一是因为傅瑶晕船,二是之前出的意外耽搁了,但徐励十月初出发,按理说十二月就算没到京城也应该是快到京城才对,但十二月的时候,徐励离京城还有挺长一段路途,他倒是给傅瑶留言解释,是因为江道结冰,所以改走陆路――但即使这样,年前也应该到了京城才是,但却一直没什么消息。
傅瑶今年生辰没打算大办,不过依旧是宴请亲近人家的小姐妹一道而已,生辰之前唐婉如前几年一般送了礼,不过帖子上也言及说许久未与阮如相聚,想要借此机会叙叙旧,阮如问傅瑶的意思,傅瑶是觉得虽然她跟徐励未必有结果,但也没必要让阮如和唐婉因此断了往来,所以并未拒绝。
只不过她在席上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待送走了小姐妹,回来找阮如,发现唐婉还在。
再见到傅瑶,唐婉神色倒是没什么异样,只随意询问傅瑶近来如何、最近读什么书之类的话,说了一会,阮如摆摆手:“你今日也累了,不必留在这里陪我们,你先回去歇息吧,我俩再说会话。”
傅瑶应了,不过却还是有些犹犹豫豫的,好半晌到底是忍不住问唐婉:“姨母,徐――”
她本来想喊“徐励”的,但想想在唐婉面前喊徐励的名字不太合适,想说徐秀才――但如今徐励又已经不是秀才了,喊徐举人或者徐解元吧……徐励乡试的结果唐婉肯定是知道了的,但可能因为之前阮如婉拒或者说明拒过婚事,唐婉也不是爱张扬的性子,因此也并没有将好消息特意告知左家,因此严格说起来,傅瑶如今不应该知道徐励身份变化的,傅瑶喃喃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稍合适的称呼:“徐二郎何时回京?”
唐婉看了傅瑶一眼,傅瑶赶忙解释道:“近来读书时遇到些难题,有些疑惑不解,想找人答疑解惑来着。”
唐婉收回目光,眉眼之间带了些许隐忧:“原本前几日便应该到了的,他出发之前还说,必定会在十五之前回来的,只是如今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什么而耽搁了,也不知道他年前能不能回来。”
如此看来,唐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瑶便也没多问,安安静静告辞。
回去之后,却莫名的开始担忧起来。
虽然她是最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人,但哪也是十几天前知道的,如今过了半个月,谁知道算不上出了别的变故。
但她心底又劝自己说也许真的只是因为什么耽搁了,按着当初的估计,徐励应该还是能在年前赶回京城的,属实没必要担忧。
虽然心里这般安慰自己,但又过了几日,还是没有徐励的消息,傅瑶总感觉心在半空中悬着下不来。
她第一次迫切的希望月初快些来。
好不容易熬到新年,傅瑶在爆竹声中醒来,收拾好自己,一出门,便被铺面而来的寒意冻得人都清醒了几分。
虽然徐励有留书说是因为大雪封了路所以无法前行,傅瑶还是找了李长青,问他:“什么时候能走?”
“二少爷别着急,”李长青对于“他”的问题一点都不感觉奇怪,“已经找人问过了,再过三五日便能出发了。”
傅瑶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了问他们如今的所在,距离京城的确是不远,平常走约莫七八日左右,但冬日不一定,只怕徐励他们回到京城,应该连元宵都过了吧。
但无论如何,至少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安下心来之后,傅瑶才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有些多余且莫名其妙,她思来想去,也许是因为……愧疚吧。
本来徐励是打算考完乡试久回京的,但她撺掇着徐励参加各种各样的宴请……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徐励推迟了回京的日子,然后好巧不巧,遇着大雪,先封了水路又封了陆路,结果导致徐励跟唐婉过年都不能一起团圆……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她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徐励那边还是没能出发,但至少知道人在哪里而且人没事,傅瑶思索了一番,在别家的宴席上遇到唐婉她喊自己过去时便也没有借故推辞,跟唐婉闲聊了两句,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今年冬日京城的雪下得少,但好像别的地方都下得挺大的,有些路还因为大雪的缘故封住了无法前行,好在没有听说哪里有出什么大事。”
顿了顿又道:“兴许徐二郎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小心耽搁了,但过些日子,相信他肯定能回来陪您的。”
“希望如此吧,”唐婉颔首,“这几日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但听到阿瑶你的话,心里感觉安慰多了。”
傅瑶想说自己不是在安慰她只是闲聊而已,唐婉却道:“左大人如今在朝,消息应该是无误的,这样的话,我便放心等着便是。”
傅瑶便住了嘴――她总不能跟唐婉说,这些消息不是从左那里听来的吧。
她越想越懊恼,觉得自己跑到唐婉跟前说这些是有些奇怪的举动,感觉是鬼迷了心窍一般――唐婉觉得是左透露的消息,那唐婉自己肯定也有门道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过来没头没尾跟唐婉说这些干嘛。
正想告辞,唐婉又道:“阿瑶你前些日子说的读书时遇到的难题解决得如何了?”
傅瑶没料到她还记着这事,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唐婉径自道:“待昱之回来了,我与他说一声,让他帮你解答。”
之前的话不过就是托词罢了,傅瑶心中有些尴尬也有些别扭:“不必了,我后来自己想通了――不必麻烦他了。”
第106章 借口
傅瑶一早就跟阮家还有其他几家的姑娘约好今年元宵一起赏花灯,中间一度想要取消这个约定――毕竟有认识的人失了踪迹然后自己还能和人开开心心游玩好像的确是有点不太妥当,即使后来知道人没事,但毕竟人仍在外边还没能回来――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理由,毕竟说如果是因为徐励……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别人又不认识徐励,于是就这么拖着拖着便也拖到了元宵,反正跟人的约定也没取消,所以最后还是如约出门了。
她去年元宵是初来京城不久,也还没来得及结识多少人,所以去年元宵节是一个人带着丫鬟出来,今年跟着熟知京城的人一道,才知道有更多新奇有趣的去处,可比一个人漫无目的瞎逛好玩多了――虽然每次想到自己去年是“一个人”在赏花灯时总有个声音在反驳说并不是一个人,但傅瑶也没理会这个声音。
逛的累了,便去了一早便定好了厢房歇脚并用些吃食,傅瑶本来还以为这家的点心是有多特殊,懊恼于自己先前居然不曾听闻过,结果等真上了,发现也不过尔尔――真不知道这地方是怎么能在京城开到现在的。
不过她很快便知道了。
阮家表姐将她带到窗边,窗子打开能看见隔壁的庭院,还能看到旁边的楼内灯火通明――年轻士子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听声音似乎是挺热闹。
听了旁人解释,傅瑶总算是知道为何这里的食物味道这般寡淡还能一直开着屹立不倒了。
旁边的楼便是去年元宵时傅瑶看到徐励时他所在的地方――不过如今她们待的,却是另外一边。
傅瑶来京城没多久,阮如左也离开京城这许多年,倒不知道这些年里,隔壁每年遇着年节好景便爱邀请一些年轻的学子士子公子举办诗会已然成了惯例,而它两旁的楼宇,便预留给了想要观摩诗会的各家姑娘小姐,虽然不能身临其境,但也可以近距离感受对面的氛围,但这种原本只为风雅的安排,总也难免偶尔会落入俗套,沦为年轻男子努力努力彰显自己抑或者是谁家小姐借此为自己相看――虽然这种情况只是少数,但的确是存在。
傅瑶想到去年这时候看见徐励在对面的楼上……脸色蓦地发白。
因着今年是大比之年,所以对面比往年更热闹些,阮家表姐未婚夫婿如今也在对面,傅瑶见她一时半会不想走,但是傅瑶此刻没心情多待,跟阮家表姐以及其他人道别,便带着人下了楼。
出去的时候往隔壁的楼下看了一眼,发现徐励居然、或者果然也在,傅瑶当然不会上前打扰他,只是轻哼一声便懒得再看他一眼。
今日街市上不允许马车通行,傅瑶只能带着人往外走,走了没多远,便听到徐励的声音。
傅瑶本想当作没听到的,但走了两步回头发现他还跟着,思索了一下,走到一旁停下脚步,等徐励过来。
徐励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顿步,傅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低头退了一步,只听到他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回来了。”
傅瑶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她知道他昨日便回了京,所以今天才安心赴之前的约游玩的。
顿了顿,傅瑶还是有些忍不住,语气凉凉的:“你昨日才回来,舟车劳顿的怎么不在家中多歇息几日,跑出来作甚?”就那么迫不及待要来这种地方?
徐励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得她好像多关注他的动态一样,傅瑶哑口无言,半晌才恼道:“你在这里作甚!”
“昨日回来时已经太晚,所以不想打扰你,今日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是记起你今日有约……”徐励声音压低,“便想着也许能恰好遇上你……没想到竟真遇上了。”
傅瑶只觉得自己今日倒霉――早知道今天不出门,就不会遇见他更不会发现他又要去那劳什子诗会了。
看见他傅瑶丝毫不觉得惊喜,只觉得憋闷得慌:“我回去了,你继续去你那诗会去吧!”她眼不见为净。
“等等,”徐励伸手想拉她,但碍于场合只能作罢:“我有话想与你说。”
傅瑶想走又怕他是真有事要说,语气努力平淡:“说吧。”
徐励走近一步:“先前你总问我……有没有相中哪一家的姑娘,我都没有回你……你是不是因这个不开心?”
傅瑶觉得好笑:“我犯不着因为这种事不开心,你是你我是我,你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没理由跟我报备你的一举一动,我也没资格过问你的想法,你不愿意说也是自然的。”
徐励愣了一瞬:“我不是不愿意跟你说,我是担心文字表述不恰当,觉得应该当面与你解释。”
他又上前一些,郑重道:“我没有跟别人相看,也不会跟别人相看的。”
傅瑶冷笑:“明白。”
“我知道你不想在锦州议亲,”锦州虽富庶,但到底不是京城有更多机会,傅瑶想想还是有些气闷:“你是想在京城。”这不,才刚回来不到一天,连多歇息几天都不肯,迫不及待跑来这里“搔首弄姿”。
徐励低头看她:“毕竟你如今在京城。”
傅瑶闻言便恼,嘲讽道:“你少拿我做借口。”他若是坦诚一点,承认自己想在京城寻找好的机会相看更好的姑娘,傅瑶觉得虽然她不赞同但至少不会说什么,可是他非要拿她当理由掩饰自己的野心,就免不了让敷衍心中多了一丝鄙夷。
“好,既然你不愿意听我便不说了,”徐励轻轻摇头,转了话题道:“我听家母说你先前向她问起我?”
傅瑶还在生气,没有回答。
徐励继续道:“她说你读书遇到了些疑惑,而今有了解答吗?”
“没事了,”傅瑶声音闷闷的,“不过是找个话由而已,我没有什么要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