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知识的,放荡不羁的,多半都是女巫。
不,是因为她们拥有了知识,所以才会成为女巫,当然也可以选择成为圣女。
“我一生都在等待神迹的降临,我不会认错的。”拉尔曼喃喃的说道,“可是您为何如此抗拒我的虔诚呢。”
“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保持着绝对的童贞,也不曾说谎。”拉尔曼说道,“如果您想对我实施什么苦难的话,请您赐予吧。”
“我又不是什么虐待狂,为什么要伤害你啊。”阿比盖尔不解地说道。
拉尔曼茶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狂热的光。
“我愿意成为使徒,请让我成为使徒吧,用我的身体来为您奠定通往至高无上的王座的道路。”拉尔曼说道。
这人精神多少有点不对吧,阿比盖尔很想伸出手,去晃一晃他头脑中的水。
“我并非您所期待的什么人。”阿比盖尔最终决定保持淡定,“您也看到了,我已经有了一位旅伴了。”
“莱纳斯?”拉尔曼问道。
“嗯,”阿比盖尔说道,“您认识他?”
拉尔曼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当然认识他。”
“卑劣无耻的疯子,让教廷蒙羞的家伙。”他诅咒道,“被魔鬼引诱的人。”
他的脸色突然缓和了几分。
“我听闻他要来找我辩论,”拉尔曼轻声说道,“所以我吩咐任何人都不会逮捕他,”他说道,“如果您可以赏光来观看的话。”
“你会看到我如何用力量折服他那傲慢的灵魂的。”拉尔曼斩钉截铁地说。
阿比盖尔笑了笑。
“好啊,我等着看。”
少女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拉尔曼只觉得她的眼睛是冷的。
“说实话,你也许可以给我介绍一下,莱纳斯的无耻行径。”少女抬起了一根手指,“让我知道一下不好吗?”
拉尔曼坐了下来。
莱纳斯,今年二十三岁,是年轻的红衣主教,是教皇亲自寄予厚望的人。
然而他背叛了一切。
地狱的最底层,就是为背叛者们准备的。
“为什么呢?”阿比盖尔轻声问道。
“他说地狱不该存在。”拉尔曼答道,“他说魔鬼也可以得救。”
“他说天堂也不会存在,因为灵魂也是物质。”拉尔曼说。
“这会动摇你们统治的根基。”阿比盖尔静默地说,穿着黑色裙子的少女显得冷漠而犀锐,但是带着某种淡淡的慈悲,像是在俯瞰着什么可怜的人。
拉尔曼被阿比盖尔的尖锐似乎刺伤了。
“您赞同他所说的?”拉尔曼问道。
“我只观察他所做的。”阿比盖尔答道。
“他所做的,伤害爱他的人,自甘堕落,是使徒所为吗?”拉尔曼问道。
“我不知道使徒应该是什么样的人,”阿比盖尔轻声说道,“但我唯独知道,杀千万人不足为英雄,而救一人可称为圣贤。”
拉尔曼似乎被什么东西慑住了。
身后的门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请进。”拉尔曼说道。
“拉尔曼博士,有一位自称是阿比盖尔小姐朋友的人来。”仆人说道。
阿比盖尔站了起来,忍不住从门缝中向外张望着,和普通的好奇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区别,仿佛刚刚的那个冷漠的少女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拉尔曼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莱纳斯被领了进来。
拉尔曼看着莱纳斯的脸。
莱纳斯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如有冒犯之处,请容许我替阿比盖尔·冯·霍恩海姆请求您的慈悲。”
拉尔曼走了过去。
“莱纳斯兄弟,”他开口说道,“我本以为您是个什么粗鲁而大胆狂妄的人。”
莱纳斯低着头,白色的头发垂了下来。
“我听闻人说,你要用你的诡辩术来使我颜面扫地,来宣传你恶魔的学说。”拉尔曼说道,“我听说你创建了自己的教派,你的宗旨是什么。”
“您可以去抓一个我教派里的人来亲自问他,我相信这种简单的问题,只要能找到一个人就够了。”莱纳斯平静地回答道。
阿比盖尔掩住嘴笑了出来。
“我听说你要和我辩论。”拉尔曼说道。
“的确有这个打算。”莱纳斯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金发的少女悄悄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他的身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头向外窥探着。
“那我就恭候你的到来了。”拉尔曼似乎咽下了一口什么,说道。
莱纳斯微微地笑了笑,“我会去的。”
“如果不能折服你,我也没有什么脸面接任你的职位不是么?”拉尔曼轻声说道,向前走了一步,和莱纳斯的肩膀平齐,“我已经向教宗承诺了。”
“必然会折服你这傲慢的灵魂。”拉尔曼说道。
“您可以试试。”莱纳斯宁静地说,他直起了身子,拉住还在想看看热闹的少女的手腕,“感谢您的慈悲。”莱纳斯毕恭毕敬地说道,然后拖着阿比盖尔走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莱纳斯问道。
“没有,他说我是预言中的救世主,你听说过这个什么预言吗?”阿比盖尔心不在焉地说,看着上午街道上自然徘徊着的烟岚问道。
“只听说过一点,”莱纳斯轻声说,“说是会有救世主来,到时候天选之人会被他感应号召,来拯救这个不幸的世界。”
阿比盖尔笑了笑。
“你感觉这是他们为了蒙骗普通人而编造的谎言是么?”阿比盖尔问道。
“是的。”莱纳斯回答道。
阿比盖尔轻轻地笑了笑。
“如果某一天你发现这个是真的会怎么做呢。”阿比盖尔问,微微地偏过了头。
莱纳斯笑了笑,“是真的又如何呢,如果现在救世主来了,和我想要我梦想中的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垂下了眼睛,看着寂静的街砖。
“更何况,即使是救世主,也不能直接构建出空中楼阁吧。”他静静地说,捡起了一块小小的石头。
“我愿意从最早的最原初的工作开始做,”他轻声说道,“制造论战,教授学生,或者参与什么改革的事情,穷困潦倒被人厌恶甚至于被人杀死,这就是我决定走的路。”
阿比盖尔凝望着他的脸。
过了一会少女笑了起来。
“那就打败他吧,莱纳斯。”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阿比盖尔:说起来我想起了一个沉痛的问题
莱纳斯:什么问题
阿比盖尔:教唆犯罪好像比犯罪判的年头多
莱纳斯:没事,我不会把你招出来的
阿比盖尔:我怎么感觉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当上法学博士了
莱纳斯:其实我觉得,您更适合当讼棍
阿比盖尔:讼棍好啊,肯定比法学博士赚的多是吧
第17章 七海之水
◎他都不害怕的吗◎
“文森特说,他到了雪国。”阿比盖尔读着信件,猫头鹰站在一边,这是一只纯白色的猫头鹰,带着一个漂亮的黄铜脚环,上面写着文森特的姓氏缩写。
“V·V·A”
“真是不错。”阿比盖尔感叹道,“他说雪国女王接纳了他,并且给他在骑士团里找了位置。”
“我听闻雪国女王维是个很宽厚的君主。”莱纳斯说道,他整理着铅字,准备下班前的最后工作,“她不赞成有□□这种东西,对巫师也很宽容。”
“她应该是想做点事业的。”莱纳斯合上了盖子,扣上了一把精致的黄铜锁,然后把钥匙扔进了马甲的口袋里。
“那岂不是很好。”阿比盖尔轻快地说,“她应该是去年登基的,我离开雪国的时候,女王还不是这位。”
“是位年轻的女王呢。”莱纳斯感叹道,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盖子。
“文森特说,如果你写了什么,可以邮给他出版。”阿比盖尔说道,“他们那里可以随便印。”
“啊,突然想回雪国了。”阿比盖尔郑重其事的说,“回去应该能看到很有趣的书。”
“你在想什么啊。”莱纳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啊?”阿比盖尔装模作样地说道,“淫者见淫。”
莱纳斯伸出手在她的头顶敲了一下,“你今年才多大。”
阿比盖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十六岁,在这个世界待了六年了。
所以她应该是二十二岁。
但是这具由炼金术捏造的凭依之躯应该是十六岁。
其实我成年了,阿比盖尔很想这么说。
金发少女欲言又止,她细长而白皙的手指缓缓地敲着橡木桌面。
“可以走了。”莱纳斯说道,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外套,工厂的穹顶很高,窗子很窄,蓝鼠们都被带回去吃完饭了,滚轮里空空如也,阿比盖尔伸出手忍不住转了转。
让人想起了很多小猫咪的爪子是怎么肿起来的。
“的确有人把手夹掉了。”莱纳斯站在她的肩膀后面,向深深的纵深的传动机械的深处张望着,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说起来,你写东西了吗?”阿比盖尔问道。
“写了一点。”莱纳斯答道,“大概有十万字吧,但是不太满意,可能要修一下。”
“居然这么多了。”阿比盖尔打了个哈欠,“你不困的吗?”
“困死了。”莱纳斯诚实地说。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了蓝鼠的转轮上,那些深蓝色的小鼠会在清晨的时候被放上转轮,然后跑到实在动弹不得的时候被拿下来换上另外一只,然后当它刚一休息的差不多,就会被重新放在上面。
在这里工作的人类。
和它们,似乎生存的没有任何差别。
然而,这尚且不是最贫穷的人类的世界。
“有些人说,贫穷的人之所以贫穷,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不会在空闲的时间充实自己,从事高尚的事业。”莱纳斯轻声说道。
阿比盖尔笑了一声。
“你不这么觉得吗?”莱纳斯问道。
“我么?”阿比盖尔轻轻地出了口气,她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
“我不清楚,”阿比盖尔笑了笑,“我只知道,当他们生活安稳的时候不去施以援手,而是高高在上的蔑视与污名化的话。”
“他们说七海的怒涛也洗不掉君王受命于天的头顶圣油,然而,如果普通人愤怒起来,可能比七海怒涛之水还可怕吧。”她笑着说,垂下了眼睛,她在书上见过很多这种事了,可惜人们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永远不会吸取教训。
莱纳斯沉默了一会。
“是啊。”白发青年说道,两个人从高大的工厂中走了出去,再过几个小时,等到蓝鼠们休息好,夜班工人就会来。
瘦弱而穿着工装的人们走在街道上,远处的塔楼上,巨龙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阿比盖尔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莱纳斯和自己不同。
他从没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过,他每天都要看着富丽堂皇的教堂,贵族们的大花园,以及,阿比盖尔目测了一下,差不多有几十米长的巨龙和它熟练的龙骑士。
不论怎么看,这个世界的统治阶级,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如果自己成为他们所期待的神明,那岂不是一路躺赢么,有龙骑士保驾护航,有博士来宣扬自己的美名,也许各方各面都会给她安排忠实能干的仆从,加上轻而易举地获得无数的珍宝和至高无上的力量。
自己就是神。
就是命运本身。
这些草民拿什么来违抗。
莱纳斯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就敢和这帮东西过不去呢。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害怕龙骑士呢?”阿比盖尔问道,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比划了一下,将那头正在休息的龙框进了自己的手指里,“不吓人吗?”
“很可怕。”莱纳斯轻轻地说,他看着街道的另一方,拉尔曼的门人在布施,锅里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反胃,但是排队的人很多。
“据说龙焰可以净化一切污秽不洁之物。”莱纳斯说道,他转过头去看着正在安详闭目养神的龙,“它们生活在这里,不太开心吧。”
阿比盖尔笑了起来,少女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看向了龙,“也许吧,真的不开心,鳞片都掉下来了。”
“捡两片肯定可以发大财。”她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莱纳斯看了看她。
“那您去捡吧。”莱纳斯弯下腰,比出了一个恭恭敬敬地邀请的姿势。
阿比盖尔摇了摇头。
“算了,太沉了。”她轻快地说,然后她从马甲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望远镜筒,放在了眼睛上。
她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在那个旅馆,打的那头龙。
好像打的就是这个位置。
鳞片都敲掉了吗,我不记得自己用了这么大力气啊,阿比盖尔感到了一阵由衷的做贼心虚,她别过头,刻意地看向了另一边。
“是的,是个女巫,可以轻松应用非常高阶魔法的女巫。”青年躺在床上说道,“我从龙背上摔了下来,腿断了,医生说这几天可以试着下下地了。”
“对于红山的龙骑士队长来说,这真是丢脸。”他说道。
这是一位年轻的骑士,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绯红色的眼睛,这显示他出自古老的巫师家族,身份显赫,而他的姓氏的确显赫。
他名为伍尔夫·德·莱克,年轻的龙骑士,三届武斗大会的冠军。
他的五官英俊而挺拔,有着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身材,如果腿没断的话,这是应该一位十分具有压迫感的骑士先生。
拉尔曼握住了他的手,表示了安慰。
“您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不记得。”龙骑士队长说道。
确切来说,他根本没看见她。
因为她用了时间静止魔法,他躺在地上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完全没有影子了。
“能把你一击撂倒。”拉尔曼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的确十分令人在意。”
“是啊。”德·莱克说道,“我上报,他们坚持认为我应该是喝酒执行公务,导致的意外。”
“没有人相信。”德·莱克摊了摊手,“我甚至还背了个饮酒的处分。”
拉尔曼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我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德·莱克说道,“我想应该是因为她偷袭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