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打了个浅浅的哈欠,他将烟按灭了,随手抽下了一本书。
《奥德赛》。
他出了口气,又将它合上了,唯今这个世道,哪来的什么英雄,不过都是庸人罢了。
羔羊,恶犬,牲畜,□□,庸人,白痴,路易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把什么又咽了下去。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米诺斯·冯·艾德里安的独生子,众所周知,米诺斯公爵是雪国闻名遐迩的大恶棍,所以即使在其他国家这个姓氏也有着一定的威慑力,余威尚存,足可止小儿夜啼。
他的独生子被卖为了奴隶,来到了这个国家,是德·罗尼的奴隶,然而却逃走了,据说此人凶暴至极,他在逃走的时候,孤身一人打败了几十人。
这是个什么怪物。
如今大街小巷都贴出了告示,文森特·冯·艾德里安将被当众处以鞭刑,然后视主人的态度来决定这位奴隶的结局。
处行日将至。
文森特对蹲监狱这种事属于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已经熟练到可以给狱友传授如何尽可能脱罪到办法了。
“对,要这么说。”文森特说道。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还懂这个。”同囚的犯人说道,“你看起来人生经历不少啊。”
“从前蹲过?”另一个狱友问道。
“那,我经常蹲来着。”文森特笑着说,他坐在地面上,手腕搭在膝盖上,手指自然地下垂,看起来很是放松平静。
“我说,你那位主人会不会宰了你。”犯人问道。
“说不好啊。”文森特笑了笑。
“你小子居然还笑得出来。”另一个犯人说道。
“提前开始哭吗?”文森特露出了一个苦笑,“哭久了头很痛的好不好,人生已经够苦了,得让自己过的更舒服一点。”
“你说的有道理。”另一伙犯人说,“你觉得,我们能不能挖个地道从这里溜出去。”
“我觉得是可以的。”文森特说道,“但是很容易被同监举报,”然后他不怀好意地一击掌,“他减刑出狱,你去海上服苦役。”
“你还会押韵的吗?”犯人不快地说,放弃了研究地砖,“你说的押韵,你说的对,跟你混。”
文森特目光落了下来,看着潮湿肮脏的地面,他金色的头发在暗淡的光线下,带着金属的冷意,过了一会,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干什么进来的啊。”
“说起来挺内啥的。”犯人说道,“因为卖假药。”
“为什么卖假药啊。”文森特忍不住说道。
“您这话说的,真药我也不会做啊。”犯人双手一摊,坦然地说。
“那你呢?”文森特问了坐在稍远的地方的犯人。
“有个混账贵族小子对我的妹妹欲行非礼,所以我把他命根子打断了。”犯人说道。
周围人静默了一下,给他鼓了鼓掌。
“那你呢?”他问另一个坐在不远处的犯人。
“印非法印刷品。”犯人淡然地说。
“为什么印非法印刷品。”另一个犯人说道。
“这您得问教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印的东西就是非法的了。”他平静地说。
果然监狱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文森特想。
对于他来说,他的确本来可以多逍遥法外一段时间的,但是他分析了路易的布局之后,发现自己如果想要永远躲下去是不现实的。
与其满足这家伙猫捉老鼠的心态。
还不如自己干脆点,而且这样可以保护其他人,让他们离开栗子港,另寻安身之所。
那个金发少女对他这个决定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议,她那时候坐在台阶上吃着一个苹果,吃了一会,她问了一个问题。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你这辈子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文森特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属于的确把他问住了。
他想做的事情。
“你想活下去吗?”她换了个问题。
“当然想了。”文森特答道。
“即使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阿比盖尔问道。
“是的。”文森特答道,“谁不是这样的呢?”
“大多数都是这样的。”阿比盖尔笑了笑。
“我决定将一切都交给上天的安排。”文森特轻声说道,低下了头,“请他裁决我吧。”
阿比盖尔高高地抬起了头,似乎在嗅着远方的风。
“神是公平的,无所不知的,是这样的吗?”文森特问道。
阿比盖尔似乎被惊到了一下。
她偏过头,文森特第一次看见了她另一只眼睛,被掩盖在金发之下的眼睛。
是绯红的,诡异的,妖冶的。
但是危险又美丽。
好似暗夜中跃动的火苗。
“我想活下来。”文森特轻声说道,他突然跪了下来。
“如果您能救我的话。”
“请救我吧。”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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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失之千里
◎人与畜生,应该有所不同◎
“斯特拉斯先生办事的效率还真是很快。”德·罗尼说道,微微地抬了抬手中的杯子,笑着说,
“那真的很不错,世俗政权需要斯特拉斯先生这样的人杰。”客人微笑着说。
这是一位年轻的教士。
有人在之前给德·罗尼带来了一位客人要造访他的消息,他当然同意了。
而如今见到了这位客人,德·罗尼丰富的阅历告诉他,这个人即使不看身上那套衣服,也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教士。
他白色的衣服上绣着精美灿烂的日轮,昭示着这个人的身份。
他必然是一位来自都城的,身份显贵的教士。
客人的口音十分的清澈纯正,不带一丝一毫杂质,显然受过了极好的教育,他白色的头发干净而平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藏在后面的灿金色眼睛澄澈透明,这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年轻男子,按照德·罗尼阅人无数的经验来说,他带着一股非凡的聪明绝顶和犀锐的气质。
他自称听闻德·罗尼先生造访栗子港,所以前来拜会,于是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关于德·罗尼先生来到此处的原因。
“说实话,”德·罗尼靠着沙发,懒散地说道,“文森特是一大笔钱,”他出了口气,“但是我觉得他不值那么多钱。”
“而且还很麻烦。”德·罗尼的指甲弹着玻璃杯说道。
“麻烦?”教士轻轻地偏过了头,“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如果将他带回去,又觉得他会报复我,”德·罗尼压低了声音,“这位冯·艾德里安,可是一位相当可怕的巫师。”
“我见过这么多人,能打得过他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德·罗尼咂了咂舌,说道。
教士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如果拍卖的话,我很担心卖不出去。”德·罗尼说道,“以他的身价而言,整个栗子港愿意出钱的。”
“除非路易·斯特拉斯先生。”教士轻快地讲了个笑话,德·罗尼明显被他取悦了,笑了出来。
“如果能脱手给他,那简直是太棒了。”德·罗尼凑近了教士的耳边,“可是我听闻,这位路易啊,可是油盐不进,一分冤枉钱都不花。”
“你们教士还会出去找点乐子呢,”德·罗尼耳语道,“有人说,他是不是不行。”
教士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有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
“说明斯特拉斯先生,是一位虔诚的信徒。”教士温顺地说道。
“我倒是听说,他不是很喜欢你们。”德·罗尼说道,“您从首都来这里,有何贵干呢?”
“我的确来讨他的厌的,”教士优雅地吐出了几个单词,“您可曾听说过,那位莱纳斯兄弟。”
“听说过听说过,”德·罗尼笑着说,“我本来打算有空去拜会他一下呢,可惜都没见过他,他就自认为德不配位了。”
教士掩住嘴微微地笑了笑。
“我们认为对于自己的兄弟,应该以劝导为主,他并未触犯俗世的法律,所以也不应该由俗权来制裁。”教士笑着说。
“所以就派来了您是吗?”德·罗尼笑了一声。
“是的。”教士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你们肯定很不喜欢斯特拉斯这样的俗世官员。”德·罗尼说道。
“斯特拉斯先生富有才干。”教士温声说道,“但是他与我们理念不合,他总是认为对于罪人,要从□□上消灭,我们更倾向于救赎他们的灵魂。”
德·罗尼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当然不认为铁处女或者拉肢型架什么的是救赎灵魂,当然了,他不会当着一位教士的面说这种话的。
“看来您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了,”德·罗尼笑着说,“而且能言善辩。”
“所以,”德·罗尼抬起酒杯,做出了一个邀约的姿势,“您也许可以对我目前的困境提出建议吗?”
“或者帮我说服斯特拉斯先生把文森特买下来,不要浪费您这个建设性的意见。”
教士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倒是有另一个建设性的意见。”他笑着说,“我希望德·罗尼大人能够宽恕他。”
德·罗尼沉默了一秒钟,发出了一阵大笑。
“妙啊。”德·罗尼笑着说,“这算是您送给路易的见面礼物吗?”
“我希望德·罗尼先生能基于我们仁爱的精神宽恕他,”教士轻声笑着,“这样岂不是很好。”
“我正在思考如何送给德·罗尼一份足够有意义的礼物。”他笑着说,他挥了挥手,一个盒子被放在了他的手上,“如果平白地赠送给您什么东西,没有高尚的意蕴的话,您这样古老而崇高的家族是不会接受的。”
德·罗尼的余光看到了盒子的装饰,四周点缀着精美的祖母绿,而按照重量,里面大概是足份的黄金,而当他打开的时候,也诚然如此。
“教士这行的确令人尊敬又令人羡慕,这里的财富足够买两个文森特了。”德·罗尼笑着说,但是他倒是也能理解这位教士,作为教廷的特使,让他这样古老的家庭宣布自己一直奉行的是他们所推崇的品格是一件不错的教化之事。
顺便还能让路易对他感到棘手。
这样那位胆大妄为的路易估计就不会轻举妄动,想要染指他的猎物了。
“您虽然年轻,但是足够老练。”德·罗尼赞美道。
“感谢夸奖。”教士笑着说,“能得到您这样的贵人的称赞是我的荣幸。”
“把文森特·冯·艾德里安的卖身契拿过来。”德·罗尼笑着说,“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这份卖身契,我就在这里放弃,赠送与您了。”
“感谢您的仁爱与慷慨。”教士温文尔雅地说,接过了卖身契,行了个礼。
他得体地和德·罗尼道了别,转过身离开了这座舒适的猎场庄园。
然后他登上了马车,马车夫扬起了鞭子,黑色的轿厢动了起来,伴随着清脆而有韵律的马蹄声,哒哒地向山下走去了。
白发青年静默地看着窗外,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用那张卖身契敲着自己的手,然后他展开看了看。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十二岁,已受洗,牙齿完整,五官端正,无疾病。”
他垂下了眼睛。
人和畜生,终归应该有所不同吧。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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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何为使徒
◎钱财本身外之物◎
逃跑奴隶的当众鞭刑。
这是那些穿着红白制服的宪兵们所宣布的新闻,他们拿着大幅的羊皮纸,沿着大街小巷宣布着这个新闻,人们天生喜欢这种热闹,所以迫不及待地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聚集在了广场上。
栗子港的广场在河边,周围都是层层叠叠的栗子树,与港口市政厅的楼房,平时这里是菜市场,处刑一般也是在这里。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这是一个金发青年,他穿着一套灰色的囚服,露出了脖子上的黑色刺青,那是一串编号。
“670901”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是个奴隶,编号为,670901 。
青年在宪兵的监押下走上了高台,他金色的头发在日光下显得很灿烂,而他翠色的眼镜如同一块祖母绿,幽深而带着松林一般的味道,他深深地呼吸着,乖顺地站在了行刑台上。
路易为自己点了根香烟,然后他抽了一口,对着行刑人点了点头。
“可以开始了。”
鞭刑,一般会用来惩戒不守本分之徒,比方说奴隶逃跑,男人猥亵小姐,女人勾引男人,这些做出不本分行当的人。
文森特就算其中的一个,金发青年自己解开了衣服,扔在了一边,然后趴在了行刑台上,伸出手抓住了两边的铜环。
他露出来的后背上有一个深深的红色痕迹,如果有经验的话,会知道那是一处深刻的烫伤,那是德·罗尼的家徽。
一头巨大的狮子和环绕着它的金色鸢尾花。
深深地刻印在青年的后背上,仿佛威严地宣告着一件物品的属权。
贵族们经常这样标记自己的奴隶,德·罗尼自然也在此列。
文森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这样可以使他少受伤害,他想起了过去前辈教导他的话,“放松你的身体,深呼吸,然后随着鞭子的方向扭动身体,幻想自己是一块奶糕。”
虽然听上去很好笑,但是他知道这是有用的。
他深深地呼吸着。
行刑人伸出手,从一边的冷水盆里,拿出了鞭子。
这是特质的皮鞭,用生牛皮拧成一股,末端带着一枚沉重的精致的纯铜挂坠,铸成了栗子的形状,代表着这是栗子港的暴力机关。
然后行刑人抬起手,挥动了鞭子。
破风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利至极的响声,然后落在了青年的后背上。
皮肉瞬间被撕开,血珠冒了出来。
第二鞭。
因为身体的紧张和寒冷,从第二鞭开始,就不再流太多血了,文森特的手拽紧了铜环,冷汗从脸上渗了出来,从他的鼻尖滴了下来,他看着这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好像里面可以看到一道微缩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