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彷佛某种精灵的翅膀,美丽而华丽,他让自己的思绪尽可能地飘得远。
他想起了那个少女,那个有着蜂蜜色头发的少女,她听到了自己的请求,迟疑了一下。
“我会努力的。”阿比盖尔轻快地说,“但是你也要许诺。”
“我会用生命报答您的。”他听见自己说。
阿比盖尔笑了起来,“我不需要你的生命啊。”
“我要你保证,”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件事就够了。”
“下一次我问你那个问题的时候,请回答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吧。”阿比盖尔笑着说。
文森特沉默了。
“你这辈子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
他想做什么。
他不想死在这里,文森特想,忍受屈辱之后被德·罗尼带回他的城堡,烂死在小的像狗笼一样的地牢里。
那么他想做什么。
阿比盖尔倒是笑了起来,“说起来,莱纳斯也拜托我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文森特问道。
“就,问问你的想法,回去,还是自己设法活下去。”阿比盖尔轻松地说道,“我问他这种事情还需要征询你的意见吗,他非得让我当传话筒。”
文森特笑了一声。
“我想自由地活下去。”他轻声说道,“不过我还真的很意外。”
“神父也会可怜巫师么?”他问道。
阿比盖尔笑了笑,“会的吧。”
“毕竟都是人类。”阿比盖尔玩着自己的手指,利用夕阳在墙上投射出各种各样的影子,玩的兴致勃勃。
“一百,结束。”行刑人大声喊道。
文森特感觉脸上的冷汗如同胶水一样粘稠,他试图站起来,但是感觉力气似乎已经被抽干了,他感觉到了灼热,太阳似乎将他翻卷出的粉红色的肉灼烧了起来。
“请主人上台。”路易说道,优雅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德·罗尼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华贵的金线绣的外袍,拿着一个精致的乌木包银的小手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行刑台。
他的影子笼罩在了文森特的身上。
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远处。
“我,费里兹·德·罗尼,在此宣布,对于叛逃奴隶670901 。”
会是什么结果呢,拍卖吗,还是处死,还是被带回去。
所有人都扬起了头,运动着自己年久失修的颈椎,期待着。
“我宣布。”德·罗尼举起了他的小手杖,“鉴于神对世人的教诲,博爱而宽容的精神,我得到了上天的感召,于是在此决定。”
“我宽恕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人群安静了下来。
“宽恕?”
“宽恕!”
人们转述着这个词,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宽恕!宽恕!宽恕!”人们大喊着,走下去的德·罗尼被举了起来,人们争相触碰他的身体,似乎这样可以得到高尚所带来的赐福。
文森特当然知道这位老爷的性格。
然而眼前的一片喧闹而喜悦,让他应景地落下了几滴眼泪。
宽恕。
他,自由了。
莱纳斯将毛巾扔进了温水里,然后拿了出来拧干,小心翼翼地为文森特处理着伤口,“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地方。”他温声说道,“只要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会痊愈了。”
为莱纳斯寻找所遇到的东西的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文森特你是没有看到,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朋友,装起来贵人简直比贵人还像贵人。”
“我赶着马车等他,他一来,我就觉得他肯定是个老爷,然后去找那个德·罗尼的路上,我就觉得这次稳了。”中年马车夫笑着说,“你得好好感谢他们,你这位朋友可是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假装钦差去把你的卖身契弄回来的。”
“也没那么危险了。”莱纳斯轻轻地笑了一声,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道了声谢。
“所以您真的不是一位贵人吗?”马车夫问道。
莱纳斯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什么贵人,我连我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文森特抽了口气,然后他看着莱纳斯的侧脸,他正在调着什么药剂,将玻璃管放在了灯光之下看着,昏黄的灯光让他的头发蒙上了一层暖色。
“虽然,我好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文森特轻声说道,“但是您是花了很多钱把我赎出来的吧。”
“你的朋友凑了不少。”莱纳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们都很关心你。”
文森特摇了摇头。
他知道即使这些人全力相助,应该也没有多少钱。
他的余光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阿比盖尔,她双手捧着一块烤土豆,快乐地吃着。
莱纳斯垂下了眼睛。
“没做什么坏事了。”他轻声说道。
“她正好捡到了一块钻石透镜,然后她卖了。”莱纳斯轻描淡写地说。
文森特颤抖了一下。
阿比盖尔和他都是巫师,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巫师不知道钻石透镜的价值,那可是让无数大巫师不惜付出生命也要得到的宝贝。
然而的确,如果卖了一块普通编组的钻石透镜,即使是黑市紧急低价二折抛售足以买两个他了。
世界上真的有巫师能卖掉钻石透镜吗,文森特自问如果自己得到了,估计都做不到卖掉它给自己赎身而是抱着它亡命天涯。
即使是一块普通编组,也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巫师能够轻易交的出去。
她卖了。
多半还是低价卖的。
“真的不要紧吗?”文森特瞠目结舌许久,轻声问道。
也许真的不要紧吧,对于一个人的自由来说,钻石透镜又算什么呢。
阿比盖尔动了一下,然而她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瓶牛奶,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看着月亮。
“莱纳斯。”她喊道,莱纳斯擦了擦手走了出来,“又怎么的了。”
“什么时候去红山啊。”少女说道,“我都快没钱了。”
“栗子港不许摆摊算命,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呜呜希望能有和我讨论一下剧情的小天使
单机好悲伤(流泪
第14章 自由之港
◎他现在自由了呢。◎
“莱纳斯莱纳斯莱纳斯。”阿比盖尔絮絮叨叨地说,伸出手去不断推着熟睡的白发青年的肩膀,“莱纳斯莱纳斯。”
“怎么了。”白发青年揉了揉眼睛,推开了毯子,坐了起来,天还没有亮,火堆已经半熄灭了。
“走人啊,莱纳斯,”阿比盖尔摊开了双手,“现在有船去红山。”
“哦,好的。”莱纳斯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阿比盖尔听见了他骨骼的脆响,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家伙的确有点缺乏锻炼。
莱纳斯拿起了毯子,折了折,递给了阿比盖尔,金发少女拉开了小包,将毯子尽力塞了进去。
“阿比盖尔,”莱纳斯轻声喊了她的名字。
“唉,怎么了?”阿比盖尔将小包整理了一下,放在了口袋里。
“没怎么的。”莱纳斯沉默了下去。
“紧张了么?”阿比盖尔随意地问道。
莱纳斯笑了一下,“紧张什么。”
“走吧。”阿比盖尔说道,世界尚未醒来,这时候只有午夜两点钟,整个栗子港都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唯有萧疏的几点灯火亮着。
莱纳斯静静地抬起了头,望向了远方的一点灯,阿比盖尔看着河面,等待着船只的靠岸。
“你在看什么?”阿比盖尔轻声问道。
莱纳斯指了指那点灯火,“那是市政厅的办公室。”
路易还没有睡觉啊。
平心而论,他既不喜欢教廷也不喜欢路易。
无论是世俗的□□,还是宗教的不宽容,都是糟糕的事情,让本来就不容易的普通人的生活雪上加霜。
船靠在岸上的时候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水面上的灯光破裂成了无数斑驳的闪光然后又恢复了。
“耗子洞的红死病不知道被什么人处理了。”秘书说道,他已经困的眼泪都止不住的想要流出来了,路易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
“那还姑且算一个好消息。”路易说道,他抬起手来按了按太阳穴了,“好了,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回去睡觉吧。”
“你明天可以休假了。”路易说道。
秘书道了晚安,走了出去。
路易端起了咖啡杯,仰起头,喝下了大半杯,他凝望着重的化不开的黑夜,在心里思索着教廷来使的事情,这位教士给自己写信说会在后天,不,按照日历来说已经是明天的日期到达栗子港。
然而为什么前天他去拜访了德·罗尼呢。
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恶心一下自己么,路易的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
老实说,他很讨厌教廷,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教廷对待民众,一直都是驯狗有方的。
他们有着庞大的财富,龙骑士团,可以说无论是在金钱和武力上都占据了绝对的制高点,世俗权力不过是跪在他们脚下舔舐他们那绣着精美十字花的鞋子罢了。
他当然也舔过。
“你让我恶心,路易·斯特拉斯。”俊美的黑发青年低声说道,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然后他抬起手,一下子打碎了镜子,里面的青年立马变得支离破碎,他的手上插上了玻璃的碎屑,然而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反而感到了某种温热的惬意的感觉,是血流过的感觉。
他大口的喘息着,思考着。
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神的奴仆,艺术,科学,政治,军事,若他们不能将自己的一切献予神,那么他们就毫无用处。
甚至是罪该万死的。
路易坐了下来,他打开了抽屉,找出了绷带,打算帮自己包扎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放在绷带下面的东西,那是一本书。
那个莱纳斯写的一本书。
他到目前为止不过发表了一本书,不,这是他被搜出的手稿而已,没头没尾,路易设法弄到了一个抄本,他拿了起来,翻开了封皮。
“我们应该把生命带来的热情花在什么地方呢?”
在开篇,这个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路易垂下了眼睛。
消耗在应付审查官上么,消耗在无意义地用尽可能精美的形式赞美神么。
还是什么。
其他的事情。
“文森特说他打算回雪国去。”阿比盖尔喃喃说道,莱纳斯点了点头,“那很好啊。”
白发的青年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书,似乎在研究着什么,阿比盖尔感到了困乏,忍不住将头放在了底舱的壁板上,随着水波晃来晃去。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女士衬衫,领口和袖口装饰了小巧的花边,套了一件酒红色的暗淡的马甲,压抑的线条勾勒出了少女细弱的腰线,配上了一条朴实无华的半长黑色裙子,看上去就像个高等学校里的女学生。
她浅金色的长发被分成了两股,结成了辫子,柔顺地从脑后垂了下来,蜂蜜一样的颜色让人看到忍不住就可以感到一丝淡淡的清甜味,而她额前的头发略微长了一点,正好盖住了她一只眼睛。
那只绯色的,不祥的眼睛。
莱纳斯即使在收集最全的书库的最深处,也从未见过这种眼睛的记载,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里面绝对蕴含着相当巨大而古老的力量。
阿比盖尔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巫。
然而此时这个少女半睡半醒的身体止不住地靠过来,脆弱的白皙的脖颈暴露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微微有点发青,看上去只要稍稍用力一下,就可以折断了。
莱纳斯伸出手,准备拿过自己放在一边的外套盖在少女的身上,然而她理所当然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沉重的脑袋毛绒绒地砸了下来,带着温暖和一股淡淡的柠檬蛋糕一样的香味。
莱纳斯的目光落回到了书页上。
他集中思维思考着这个来自遥远的地方的巫医所写作的麻醉剂药房。
曼陀罗。
柠檬草。
他翻到了下一页,看到了一副精心手绘的曼陀罗花,细细的白白的,但是带着某种别样的妖冶和雅致,缠缠绕绕,似乎看到了一眼就会眩晕。
他捂住了眼睛,在手指缝里,灯也晕开了七彩的眩光。
三天后的中午的时候,他们就会到达红山了。
壮丽宏伟的红山。
所谓的红山,并非是它是一座红色的山峰,而是它在平原上起了一座城,环形上升,拱卫着最顶端的壮美无比的教堂。
看上去像是一座山。
而主体建筑大多都是红砖墙,红色屋顶,因此被称之为,红山。
而大河从它这里入海。
“唉,红山。”阿比盖尔在能远远地看到红山的影子的时候醒来了,快活地跑到甲板上,伸出手指着远处显露出来的建筑的雄伟身型,河流从栗子港的崇山峻岭之中泻出,奔流而入广袤的平原,然后从暴戾变得平稳,云彩从高高在上变成了覆压在地面之上,似乎伸出手就能碰到一样。
而红山,常驻着两名龙骑士,他们的巨龙此时正歇息在高大的塔楼上,长长的龙尾垂坠下来,平日里看到黑色的鳞片此时在日光下焕发出了彩色的光芒。
“是红山。”船老大附和道,“我会把你们先放在郊外,十分感谢你们帮助文森特这件事。”
“还有耗子洞的事情。”
阿比盖尔笑了笑,她垂下了眼睛看着波光粼粼地河面,有飞鱼从水中跃了起来,半透明的翅膀带着晶莹的水珠。
“莱纳斯,看那个。”她指了指,岸边广阔的草原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小小的花朵。
是雏菊啊。
莱纳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有飞鱼带起的水珠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回过身,首都所背靠的巨大火山如今也看不到朦胧的身影了。
它的影子,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了。
红山算是一座自由的城市,教廷在这里有一个法庭,但是由红山自己管理,只有重大的案子才会向首都报备,可能这是红山作为一座自由港的殊荣吧。
他之前的人生中,并非没有离开首都,有时候会去穷乡僻壤布施,有时候会去遭受巨大灾害的地方祈祷。
但是他。
他现在自由了呢。
他灿金色的眼睛忍不住眨了眨,抬起头来仰望着日轮。
宽容而温柔,静默地无差别的怜爱着万物的无私的日轮啊。
船靠岸了,少女快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跳上了岸边无尽的白色雏菊之中,花海在风中微微起伏着,如同平静的河流上的细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