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嗔带怒的斥他,浑身的紧绷却总算松懈了下来。一时无力,索性软软的倚靠他,急促的呼吸还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平复。
“怎么吓成这样?不是说有烛火就不怕?”
她先前信誓旦旦的样子,犹在眼前。虽然柏衍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故作坚强,还是忍不住将她的话复述一遍,用来调侃她。
“烛火要熄灭了。”
萧蔻的声音嗡嗡的,小声辩驳着,难掩劫后余生的娇气。
柏衍低头,果不其然见她又光了脚,看来是怕得狠了。
还真是“麻烦”。
他无奈的叹气,又俯身将她打横抱起,任劳任怨的充当着她的双足,将娇软的长公主送回了她的床榻。
只是这一次,和方才略有不同。
柏衍将萧蔻放在了床榻的内侧,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他顺势躺在了外侧。
“你要睡在这里吗?”
再是被害怕的情绪给冲昏了头脑,萧蔻也知这样于理不合。
她带着一丝希望询问,但显然结果不如她意。
“嗯,我陪你。”柏衍一派理所当然。
他方才回房大约是去洗漱的,这次过来,身上只着中衣。
“不可以。”
萧蔻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拒绝。
她心中有些微的恼怒,只觉得他太过轻佻。明明前几日还一副君子做派,引得她感动不已,今日便又故态复萌。
萧蔻想得专注,俨然忘了自己先前要求他相陪的事实。她忘了,柏衍可没有忘。
他故作诧异的问她:“不是你要我陪你?”
萧蔻哪里知道他的“陪”,和自己的“陪”相去甚远。瞪着一双眼珠子,解释道:“我只是让你坐在床边陪我,又没有让你同睡。”
她受了多年贵女的教育,虽知情有可原,但该守的准则还是要守的。
反正就是不许,她一副倔强的样子,直愣愣的坐在床里怒视他。
“可我今天很累,不想再换地方了。”
他半倚在床头,半是叹息半是商量的开口,声音和神色都难掩倦意。
突然示弱,不再硬碰硬,倒是让萧蔻备好的说辞,失了用武之地。
思索片刻,她妥协道:“那你在这处睡,我去软榻上睡。”
第36章 婚嫁
萧蔻见证了柏衍这些时日的辛苦, 如今见他累得不想挪地方,索性就让他睡她的床,她自己去睡软塌, 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 说完就要越过柏衍摆在衾被上的长腿下床去。脑子里还抽空想着, 平日里不用的被子,到底被收在了哪一个柜子中。
一条小细腿儿迈过了横扑的障碍, 另一条也接着要大功告成。这时, 衾被上的长腿突然微动,萧蔻本就纤弱的身体, 跟着便软软的倒了下来。
一双大手适时的接住了她, 才没发生距离的碰撞。馥郁馨香的身子铺了满怀, 她正好结结实实的躺在了他的臂膀中间。
茫然之际,四目相对,他眼中满是笑意。
这么长的时间, 萧蔻对柏衍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此刻, 她十分肯定,是眼前的人在使坏!
“你是故意的!”
紧随着娇喝, 她将细白的柔荑紧紧的握成拳头,很生气的锤了锤柏衍的胸膛。
她的“大力”, 对于柏衍而言, 仿若隔靴挠痒。故作凶狠的样子,还是只像红了眼睛的羊羔, 怎么也变不成狠戾的狼。
萧蔻奶凶奶凶的样子, 让柏衍唇角的笑意难以掩饰。他没有否认自己是故意捣乱, 神情肆意。
明晃晃的,像是对软倒在胸膛上的萧蔻宣布:本王就是故意的, 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羔,又能奈我何?
他一旦摆出这幅不羁狂放的样子,便会让萧蔻觉得无计可施。眼前人俨然就是个无赖,她气得眼看着就要掉下金珠子来。
小逗怡情,若是真哭了,那就麻烦了。柏衍立即便掩了嘴边的笑意。
捏着手中的细腰施力,他将萧蔻妥善的放回了床榻内侧。
没等她躺好,他又俯身跟过去,在她的嘴唇上轻吻,引得她眼睫酥痒轻颤。
“我真的累了。”柏衍叹息道。
他的声线已经十分沙哑,不再像是珠玉坠盘的清朗,而是砂石滚动的浑厚。
萧蔻越发说不出狠话来。除了眼睫偶尔眨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
半掩的床帐内,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僵持,萧蔻将自己的大半张脸藏在枕间,避开柏衍灼热的视线。
“蔻蔻,我已禀明了祖母和父母,我想娶你。”
他说想,而不是强势的“要”或者“会”。
蔻蔻二字,像是一把分毫不差的钥匙,蓦的拧开了萧蔻封闭的心房,伴随着叮铃的清脆余音。
因为她是母后的幺女,母后在时唤她“幺幺”,而太子兄长唤她“妹妹”。至于“蔻蔻”,不管是出于避讳公主名讳的原因,还是没能达到足够亲近的地步,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
柏衍的嗓音低沉,呢喃在唇间,“蔻蔻”好像变成了他一人独享的名字。
他还说,要娶她。一池宁静的春水,刹时间便波澜四起。
兴许是从柏衍说前事两清时,萧蔻就有所触动,却强装无事发生。而后,他果真照自己所说的,对她百般呵护,萧蔻的心便再难做到坚如磐石。
不知不觉间,就触动了。不知道是因为那盏兔子灯让她心中觉得熨帖,还是因为他带给她的安定感。
下意识的想怀疑,可心里的天平却已经毫无保留的,彻底倾倒到了他的那一边,她这才如梦初醒。不知不觉,对他的默许竟已到了这样的地步。
其实她没想过要嫁人的事,甚至因为母后的遭遇,对婚嫁之事抗拒多过期待。
现在,却并非不可。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考虑自己还是考虑其他,嫁给他,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没有回应。柏衍心里反倒是不上不下的。
人生头一遭向女子求亲,他嘴上说得轻松,内心深处却是根本拿不准。
他自知两人的开头不算好,萧蔻怕是对他埋怨甚深。好不容易等她松懈了几分,他又径直跳过了许多的步骤,直言嫁娶,萧蔻怕是很难接受。
并非不愿一步一步的来,只是时不我待,他进一步,她总要退两步。若还不急,只怕自己院中百般娇养的羊羔,一朝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萧蔻其人,看似柔弱没有攻击力,实则很会磨人。
他强忍着,耐着性子等着她的回应。
“嗯。”她总算应了一声。情绪不显,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知晓”了。
柏衍紧盯她的反应,“答应了?”
萧蔻的眼睫眨了几回,避开他的目光,含糊道:“还不好说。”
她嘴犟得很。柏衍一听就不满意。
他的眼眸微眯,幽幽的道:“再说一遍?”
与此同时,他故意的低头迫近她。
颈间喷薄的热气和有些软糯的触感,萧蔻眼睫颤个不停。她还算是识时务,在似触非触间不得已认命求饶:“我答应了……”
上头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随后,一声轻笑在颈间响起。
她侧头去看,柏衍正抬头,眼中满是得逞后的笑意。
“你答应了。”
他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遍,纷乱的情绪突然消失殆净。
“蔻蔻。”他又叫她,惹得她面颊粉红,似芙蓉绽放,娇嫩非常。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见她无奈让步,柏衍趁机行得寸进尺之事。
她微恼他步步紧逼,却也无法对他生气。
“好。”
她闭了闭眼,听从了自己心里的决定。
恍然睁眼间,她见他肆意的笑了,直达眼底。心里原本些微的躁动,突然平静了下来。
*
神经松懈下来,萧蔻逐渐感觉到了困意。她如玉的十指掩唇,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微垂。
她还未忘记,迷糊道:“我困了,你去软塌上睡。”
听起来颇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可萧蔻自觉有理。方才她要去软塌上睡,柏衍不肯,既如此,便让他去。
床榻松软,她十足的放松,闭上眼眸似乎转瞬便能入睡。
她混混沌沌时,听柏衍凑在她的耳边问: “现在不害怕了?”
“嗯~”
睡意朦脓中,她给了回答。
“是吗?那我回房了?”
只一瞬,萧蔻的眼睛又睁开了。
盈满困意的眸子满是不解的望着他,明摆着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拒绝道:“你不能走。”
若是他走了,她哪里还能安睡?半夜不慎醒来,岂不是还要吓得魂飞魄散?
这样一想,瞌睡虫蓦的散去了大半。
她执拗得很,一心想让他去睡软塌,不远不近的陪伴自己。反观柏衍,眉头微挑,做的分明是另一种打算。
他的眸中神色渐暗,沉沉道:“这回可是你让我不走的,不能怪我。”
她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并未看清他的神色。
*
三月初六过后,金陵城中谣言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虽妖邪之说分外骇人,但失踪案也算告破。短短一日之内,除了武湖仍旧人迹罕见,街头巷尾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热闹。
但表面的平静之下,内有隐情。这其中的缘由,还得要从三月初七说起才行。
武湖惊现女尸的翌日,吴老头便又避人耳目的进了府衙大门。
他面上黑沉,一见到知府,便迫不及待的跪下喊冤:“青天大老爷,今日草民是来伸冤的。”
冤?莫非真出了什么岔子?
一日之前方才见过,知府张讳警觉非常,免了那些个虚礼,忙道:“速速将事情讲清楚。”
“知府大人,我昨天抬回家中的,并不是我女儿的尸体!”
许是连日的担忧,加之昨日的悲恸,老头子已经是面色发黄,眼下青黑,但他分明是笃定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知府大堂中刹那间便沸腾了起来,侍卫你来我往耳语不停。
“什么?”
张讳一瞬间便从座椅上起身,大惊失色之下连敲了几回惊堂木。
“你不是肯定衣裳首饰全都符合,这才领回家中去的?”
昨日便觉不周密,今日果然就出了事,张讳肃了脸色,汗从脚起。
“大人,是草民疏忽了,草民有罪。”说话间,吴老头颇有戚戚然。
昨日张知府问他,是否需仵作查验真身,他一口便回绝了。
此刻想来,着实羞愧。
“衣裳首饰的确是没有错,但我女儿的头皮之上,有一块很大的黑痣,这本就只有家中亲近的人才知晓。昨日将尸身领回了家中之后,我家的夫人痛不欲生,坚持要细细的检查之后才肯信。”
抚了抚额间的冷汗,吴老头接着道:“可没想到,这一看才发现,尸体的头上根本没有黑痣!”
原来是隐藏在暗处的特征,这就难怪了。张讳一听便知,昨日的事有鬼,已经是十成十的事。
“你们没有看错?是不是在水中泡得太久,这才看不清了。”
为官多年的习惯,他又多问了一遍。
说到这个,吴老头更是连连的摇头,“大人,草民绝不敢撒谎,尸体虽然泡发得肿胀不堪,但绝对没有伤口,更别说一颗硕大的黑痣掉落之后的痕迹。那具女尸,绝不是我的女儿。”
既如此,便只剩下一个办法。沉吟了片刻,张讳同昨日那样,再度问吴老头:“你可愿将尸身送来,让仵作剖解查看?”
虽问了,却也不敢肯定。
这个世道,人死也要讲究留个全尸,若不是极大的冤案不得不让仵作验尸,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被接受的。加之女子的声誉,有时被看得比性命还重,更是难上加难。
若是不答应,此案可就麻烦了。
堂下,吴老头全身一僵,满是犹豫。张讳也不催。
半晌后,吴老头咬牙点了头,“知府大人,我这便回去将尸身送来,劳烦您了。”
第37章 差错
酉时三刻, 南王府大门外,张讳到访递了拜帖。
得了准许,他走进南王所在的门内, 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昭示着他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