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眶早就没了泪,不过是心中还有气。这种时候,他若是硬要分辨出个一二三,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别气坏了身子,我补偿你可好?”他开始说起了别的。
萧蔻虽气他喜怒无常,但也觉得继续纠缠下去实在没意思,遂有些意动。
“你能给什么补偿?”她似信非信的问,语气不大自然。
她的身子扭扭妮妮的挪动了稍许,不经意的触碰间,忽略了柏衍愈加紊乱的气息。他长出了一口气,抬手稳住她。
待她不再乱动,他突然高深莫测的道:“确定不生气?否则我可不给。”
她早已上钩,见他还卖关子,越发好奇。应道:“确定!”
几乎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萧蔻的身子就离了榻,她惊呼一声,怒视柏衍。
原来是他趁其不注意,将她横抱起来了。
“你干什么?”
她怒瞪他,踢了踢腿想下来,但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这时柏衍又找回了气定神闲,安抚道:“补偿你。”
他闲庭信步一般的绕过了绣着淡绿山水的透白屏风,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淡笑,萧蔻子再是迟钝,此时也明白自己又落入了他话里的圈套。
“放我下来,立刻出去,否则我真的要生气了!”她除了口头上的威胁,拿他毫无办法。
“你自己答应过的,不生气。”轻而易举的便让她无话可说。
室外,天色黑沉,浓雾滚滚,大约是要下雨。
青竹正从廊下过来,想着去厢房看看,却见房门紧闭。正要抬手敲门,室内突然传出一声娇呼,而后又有男子的低哄声,这两个声音,青竹都十分熟悉。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此时该避开,急忙退了出去。
*
几声惊雷过后,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冲散了燥热。大雨一直未停,未关严实的窗扉颤颤巍巍的在风雨里晃动。
屏风后,总算消停了。
床帐被一双大掌掀开,挂在两侧的银钩上。柏衍起身披上衣物,回头看床榻上的人,一副雨打芭蕉的凄惨模样。
萧蔻倚着软枕,眸中带泪满是控诉。她的十指微微泛红,手臂无力垂在衾被之上,腕间可见有大掌抓握过的痕迹。
身上的衣衫虽未被脱下,却早就错了位,东倒西歪的裹着,雪肤上的红痕将遮未遮。锁骨以上痕迹大约是昨日的,已不再鲜红。
她不堪一折的柔嫩样子,让柏衍舔了舔唇,喉间一滑。
“蔻蔻,我帮你擦干净。”
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餍足,眼中也是满意的笑,萧蔻一看便是又气又怕。
方才她被逼着讲了好多他想听的话,此刻嗓子早已嘶哑。心里实则恨不得抓花那张脸,却不敢招惹他。
白嫩的肚腹上有被轻微擦拭的触感,她更是闭紧了眼一动不敢动。
不久后,柏衍大掌一挥,带着腥味和些许水渍的素白面料,缓缓飘落在地。萧蔻始终不肯睁眼,颇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他满脸温和的笑意,煞有介事的安慰她: “你要习惯,等做了夫妻,还有更亲密的。”
*
翌日,三月初八,也到了柏衍给张讳的期限。
天色将暗时,张讳堪堪的抵着南王给的期限,再度进了王府。
“王爷,下官来禀报结果。”面色凛然,此刻倒是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说。”柏衍坐着未动,只停下了手上书写的动作。
张讳拱手一拜后,随即道:“禀王爷仵作共计查验了二十名女尸,全部是经了人事的妇人之身,其中九成有多次滑过胎的痕迹。其次,据仵作估计,这些女子最小的在双十年纪,最大的则是二十过半的年纪。”
水中泡发多日,这样便难以分辨出模样,更别论几岁的差异。这背后之人,倒是心狠手辣。
柏衍随手将狼毫撑在笔山上,问张讳:“有没有和金陵城中失踪的人口相符合的?”
“并无,得了尸检的许可后,下官也问得了更多隐秘的特征,皆是胎记疤痕之类,早早地提供给了仵作。仵作一一查验之后,无一符合。”
这一次,张讳可是笃定得很,事关项上人头,他怎敢再有疏忽。
柏衍不置可否,又问:“仵作可有推断,这些死者的身份?”
张讳立时答道:“仵作推断,这些女子应是青楼中人。”
“可有凭据?”
“按仵作的说法,其一,这些女子滑胎时定是用了廉价又猛烈的药物,致其宫房损伤甚重几乎脱落,若是良家女子,子嗣乃是大事,几乎不可能如此行事。”
“其二,仵作查验后发现,几名尸体上,有遭受了虐待的痕迹,且位于隐秘之处。仵作便是据以上两条,推断出这些死者生前乃是青楼女子。”
张讳一一细数过来,井井有条,想来是早有准备。
“可有查探过金陵城中的秦楼楚馆,是否有人失踪?”
直觉告诉柏衍,这些女尸并非来自金陵城。
张讳忙否道:“并无,下官已经领了人将城中烟花之地,通通查探了一番,除了一两名病中的妓子缺了席,其余的并无异常之处。”
果然不是金陵城。既不是金陵城,又会是哪里?这般移花接木的做法,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楼,失踪案,与萧屹信中所说的如出一辙。太子的提醒,倒是来得晚了些。
柏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吩咐张讳:“继续密切跟进,再敢有所松懈,本王这里没有下一次机会给你。”
张讳听闻此言周身一颤,也知道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保住了。一时又是惊又是喜。
“是,下官谨记,绝不敢再犯。”
张知府离开后,书房中寂静了许久。
柏衍坐在桌案后一动未动,像是一座雕塑一般的沉默着。笔山上,狼毫已经半干,他看了一眼又撇开视线。
“安书?”
良久之后,他突然开口朝着门外唤了一声。
安书应声而入。
“王爷有何吩咐?”
“去信南方各州府,查问近期事务,随信问一句是否有妇孺失踪的案子。”
而后又加了一句:“只需随口一提金陵城中有人失踪,现今已找到了尸体,其余一切照旧,以免打草惊蛇。”
安书一听,暗自心惊。
南方的官员中,有内鬼?
第39章 目击
女尸移花接木, 冒充失踪者一事,尚且只有少数人知晓。也正因此,金陵城中的寻常百姓仍旧对武湖妖邪一说, 深信不疑。
三月十二这一日, 萧蔻连续闷在院中五天之后, 越发的坐不住了。
自上个月去过天香楼后,她一直念念不忘。虽然小厨房的吴嫂也有好手艺, 可天香楼中的特色, 王府中却鲜少得见。
院中沉闷,更是让她蠢蠢欲动。
柏衍早早地便离开了墨徽云, 也许是今日事忙, 就连安卷也被他带走。也正是因此, 萧蔻才会起了钻空子的心思。
趁着院中无人可告密,她急匆匆的带着青竹出了门,不仅没有安卷, 连个侍卫也不肯带, 生怕计划被打断似的。
一身平常穿的衣裙,配上羊脂玉簪子, 虽未刻意打扮,却丝毫不损好容色。
萧蔻出了府门, 外院的管家也未多想, 很快便为她备好了马车。
她急吼吼的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出发, 并未注意到, 巷口有人在探头打量。
一路上, 萧蔻如同飞出了笼子的鸟儿,兴致不减。与此同时, 青竹却难掩不安,几度欲言又止。萧蔻只当侍女胆小,也并未多想。
青竹见此,只能暗自祈祷,希望那个去向王爷报信的小厮,动作麻利一些。
*
在萧蔻赶往天香楼的同时,金陵城另一侧的周府,二房嫡女周娴的院中,正满是沉郁的氛围。
正月过后,府中便有如黑云压顶,仆从来往无不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主人家的眉头。
侍女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进室内,道:“小姐,守在王府的人来报信,目标方才出门了。”
周娴一扫脸上的阴霾,扔掉了往日里珍爱的首饰,从妆奁前几步走了过来。
她满脸的激动神色,问:“她带了多少人?能否保证万无一失?”
想到报信人的话,侍女也笃定道:“小姐,目标只有侍女一人陪伴在身侧,连侍卫也没带。”
“简直是天助我也。”一听这话,周娴更是兴奋不已。
“让那些人手脚利落点,人随他们折腾,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事后扔进武湖中即可避祸。”
她颇为得意洋洋的吩咐侍女,眼中难掩狰狞的恨意。
这些时日,她只觉心如刀绞,仿佛人人都在嘲笑她。
父亲去了祖父那里一趟后,也骂她不知分寸,为他惹了麻烦。除了祖母和母亲,周家的人都不相信她能做得了王妃。
她偏不信,这金陵城中,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
蛰伏了这些时日,城中的失踪案与她而言却是天降大礼。不管武湖妖邪是真是假,她都预备好参照城中的传闻,扫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女。
到时候,一句武湖妖邪,谁又能追究得到她的身上。
祖父终究是老了,平日里只知道写写画画,能懂得了什么?那些见不得她好的人,这一次她偏要让他们看看,自己是不是心比天高。
连日来的筹谋,果然没有白费功夫。这不,机会可是自动送到她眼前的。
“云舟,真是个蠢货。”周娴轻蔑的笑出了声。
金陵城中风头这样紧,出门却不带人,简直是找上门来送死。果然是个以色侍人的低贱女子,寒酸至此。
一张狐媚子的脸,将表哥和南王府的人迷惑得一塌糊涂,竟然要让侍女做王妃,简直是荒谬至极。偏偏这个侍女好像是在金陵城中横空出世的一样,无论怎么查也查不到她的身世。
他们一时糊涂,自己却是无比的清醒,一定要除掉这个狐媚子。等云舟一死,万事皆空,死人还能做得了什么?难道南王府还会为了她空着王妃之位不成?
到时候,表哥自然会知道谁才配得上王妃之位。只要收回了表哥的心,其他的便不足为据,徐徐图之就是了。
王妃这个位置,终究是她周娴的。
等她登上高位,那些看她笑话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
马车一路走了有两刻钟,停在了天香楼的门口。
萧蔻无声的吸了吸鼻子,心道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她兴冲冲的下了马车,走了几步后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她回身去看,又没有发现怪异的人。可那一瞬间的感觉不会错,分明有人在看自己。
今日本就是钻了空子出来的,连一个侍卫都没带。若是真被人盯上了要在今日下手,那摆在眼前的将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路。
萧蔻此时也不由得警醒了几分,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又想起近日金陵城中的失踪事件,加之柏衍的三令五申,她越想越不安,连带着胃口都消了大半。
她不敢在街上多停留,带着青竹快步进了天香楼中。
小二眼尖,一眼便认出她是随南王来过的贵客,小跑着迎了过来。
“客官,今日想吃点什么?”
天字一号房一直为南王所用,小二想也不想便要引着萧蔻前去。
望了望楼上厢房的位置,萧蔻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对策。
她低声对小二说:“今日我要两间厢房,除了天字一号房之外,另一间就定在走道的开头。等我上楼之后,若是有人来问我在何处,你便告诉他们我在天字一号房。”
小二满面疑惑,但清楚眼前的娇客与南王关系匪浅,他自然唯命是从。忙不迭的去招呼着。
等上了二楼,她先让小二自行退下。站在天字一号房的门口,她并未进去,反而将小二原先推开的房门又再度关严。
顶着青竹满目的疑惑,萧蔻将其带入了走道旁的厢房内。
一般酒楼设置在楼梯拐角的厢房,门口朝着楼梯,大多时候都是吵吵闹闹的。
恰好今日选到的天香楼这间厢房,西北两面皆有窗,听说西面的窗户朝着市井中的一条小巷,而北面的窗户则朝着一条稍显冷清的街道,景致普通。如此一来,稍稍讲究些的人家都不大愿意选此处,因此便长期空置了下来。
甫一进入房中,她便将房门扣紧,又将朝着街道的窗户大开。若是有异样,立刻便能朝着街道呼救,再不济若是实在走投无路,她便从这里跳下去,总归不能让人捉了去。
稍作犹豫之后,她让青竹把朝着小巷的窗户也打开,多开一扇窗就能多一条生路。
青竹渐渐明白过来,更是如临大敌。她照萧蔻所说的,忙上前打开了朝着小巷的窗户。
也许是太久没人开过此窗,一时竟有些推不动。萧蔻本想着就算了,青竹却不想轻易放弃,朝着窗户使劲儿,一张小脸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