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窗户终于被打开,从此处望出去,能看到小巷中数户人家紧闭的院门,巷中安静无人走动。
萧蔻一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颇有些紧张的在凳子上坐下。
时间越长,她越发担忧。若是到时小二变了节,那可就糟糕了。可现在又没有别的办法,谁都不能轻信。
忧心的站起,她想站到较为幽静的窗边去透一口气,便缓步走了过去。
未能走到正对着窗户的位置之前,她从侧面抬眼往窗外的小巷看了一眼,随即便如遭雷击一般顿住了所有的动作。
满目的惊诧,紧盯着小巷一动不动。
幽静的小巷,仍旧是户门紧闭,看似与先前并无太大区别。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猫腻。
巷子深处,不起眼的树下,有一名穿着粗布麻衫并不起眼的壮年男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肩上正扛着一名女子,看样子是被打晕了。
“姑娘,怎么了?”
青竹见她僵站着不动,察觉到有些异样,疑惑地开了口。
“嘘——”
萧蔻瞬时间转头,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青竹静声。青竹见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
提醒青竹之后,她立刻又再转头回去看,此时巷中却没有了人影。
萧蔻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是目击到了凶手的作案现场,那女子正处于危险之中。她很快联想到近日城中的失踪案,一颗心更是止不住的下沉。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情况危急,她不能视而不见。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立刻返回王府给柏衍报信,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先救下那名被掳走的女子。
来不及解释,她便唤上青竹急切的要出门去乘马车,将将走到了厢房的门前,楼道处却突然传来一队人的脚步声。
一听这声音,便知来的人数不少。萧蔻的心突然咯噔一跳。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们连逃离的时间都没有。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青竹咬了咬牙,抄起了架子上装饰用的细颈花瓶,一边示意萧蔻让开,一边放轻了脚步走到前面去。
房门“吱呀”一声后,轻而易举的便被人从外给推开了。
青竹闭了闭眼,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花瓶砸了出去。不想,却并未听见瓷器破碎在地的响声。
她满心惶然的睁眼,眼中随即一亮,喊道:“安书大人!”
随后如蒙大赦一般,长出了一口气。
室内,萧蔻也吓得不轻,瞪着眼半晌没有反应。
柏衍越过安书,从门外进来,一路走到她面前,面色是显而易见的不虞。
她后怕的抚着自己的胸口,不等他责问,率先发了难,“你吓死我了。”
柏衍几乎要被气笑,也不知到底是谁要吓死谁!
“出门不带侍卫,只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你还有礼了?”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显然是气得很。
被他这样一斥,萧蔻也自觉有错,不好意思再吭声。
只是转瞬她又想起,自己险些忘了大事。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的,她上前几步拉住柏衍的衣袖。语气急切的道:“我方才见到一名女子被人掳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柏衍走到正对着小巷的窗边,指着事发的地点给他看。
“就在那颗树下,一个壮汉肩头扛着一名子。女子毫无反应,似乎是昏迷的。”
柏衍却皱了皱眉,问她:“他看到你了?”
萧蔻摇了摇头,道:“我站在窗侧,他应是看不到我的。”
说话间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好像在借此寻找些安全感。
“你快想办法!”
第40章 教训
误打误撞, 萧蔻在天香楼目击了女子被掳走的场景。
柏衍虽还气她出门不打招呼,却也敏锐的察觉到萧蔻的目击极有可能与失踪案有关系。
他暂且放了她一马,一行人不再耽搁, 找人的去找人, 其余的又马不停蹄的回了王府。
“你先回去, 晚上再找你算账。”
到了王府的前院处,柏衍故作凶狠的留下一句话给萧蔻, 就要转身去书房。
只是没想到, 萧蔻却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他带着不解看她。
萧蔻的眼睛几度闪烁,几欲放弃将要说出口的话。
柏衍以为她今日受了惊, 心中软了几分, 放缓了声调安抚她:“别怕, 先回去,我忙完回来陪你。”
许是他的体贴为她添了勇气,她突然开口道:“我能将见到的那个人给画下来。”虽然语气并不十分的自信, 但却难掩跃跃越试。
柏衍第一反应是不认同, 他并不想让她掺杂到这件事中来。
“画人像和山水不同。”他循循开口,虽然没有直接拒绝, 但他话中的意思,是明摆着的不同意。
可萧蔻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并不肯轻易放弃, 执着道:“可否让我试试?若是到时你仍旧觉得我画得不好,再赶我不迟。”
这样的惨事难得一见, 偏偏屡次被她给撞上。
在武湖的遭遇也就罢了, 生命已逝, 木已成舟她无能为力。可今日在她眼前消失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她一反常态的不逃避,甚至算得上急迫的态度,让柏衍微恍。想着这样也好,终于点了头。
他将萧蔻带进了前院的书房,让属下备好纸笔给她描画,便自去忙碌了。
*
青花五峰的插屏后,隐约能见着萧蔻抬笔的身形。
柏衍从门外进来,没有隐藏脚步声,她也毫无察觉。
桌案前,萧蔻将毛笔搁在墨玉笔山上,抚了抚脸侧,似乎颇为苦恼。
待他走到近前,她总算意识到了另一人的存在。抽空看一眼他,随即叹道:“不大像。”
话毕,还遗憾的抿了抿唇。
她平日里多是画山画水,从没画过人像。学画时,夫子虽曾赞她天赋异禀,但奈何她无从比较,也不知夫子的话是真心还是奉承。
今日她干劲十足,照着记忆里壮汉的模样,细细的呈现在了宣纸上,画成后却只觉多有偏差,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好。
看来夫子是骗她的,萧蔻微嗤。
柏衍看她神情,以为她总算是知难而退,想先安慰几句,而后将人送走。不经意间一瞥桌案,他即将出口的劝慰,被堵了个彻底。
只是简单地白纸黑墨,五官甚至一根胡须,都勾勒得干干净净,栩栩如生。他突然不明白,萧蔻说的“不大像”是什么意思。
见他只看了一眼便愣住,萧蔻越发觉得自己画得不好,只得小心看他的眼色。可他怎么半晌也不说话?
“咳!”
室内过于安静,一声微咳也被无限放大,柏衍抬手掩了掩唇,神情恢复至寻常。
“哪里不大像?”他总算问她。
见柏衍问起,萧蔻心中一颗大石暂且落下,忙指给他看:“眼睛,头发,还有这处......”
他心中的讶然仍未散去,实则并没有将她的话听得细致,只囫囵的应和:“如此便再画一次,无碍。”
转身便拿了已成的画像,递去门外。
在萧蔻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柏衍突然勾了唇角,似无奈又似宠溺。
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暗叹:这个小傻子似乎并未意识到她自己的才能,竟还在兀自遗憾。
算了,借此让她反省片刻也好。
萧蔻未能探听到柏衍的想法,自是兢兢业业的站在桌案前画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柏衍再度走到她身边,道:“回去用晚膳了。”他说完,自然的取下她手中的笔搁在别处,欲牵着她离开书房。
萧蔻正画到要紧处,犹豫着不肯走,“我尚未画完......”
他也不说不好,只是偏过头示意她透过半开的窗去看天色。原来她这一画,外头早已是暮色四合。
是该回去了。
*
墨徽院中迎回了主子,晚膳很快便上桌。
萧蔻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举筷子,吃得格外的沉默。
看她心不在焉,柏衍突然出声问她:“今日在天香楼,怎么突然换了厢房?”
萧蔻回神,眼睫眨动个不停,总算反应过来。将口中的饭食细嚼咽下,她回忆到:“下马车时,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柏衍一听,略作沉吟。
他往日里去天香楼,用的都是天字一号房。今日他赶过去的时候,小二竟率先迎上来,说萧蔻特意要了两间厢房,而且新加的一间,还是最次的。
察觉到事情有些怪异,他加快了动作往楼上走,带着下属走上二楼的时候,见天字一号房门是关着的。稍作思索,他便让安卷带人去天字一号房查看,同时让安书开了楼梯拐角处厢房的房门。
果不其然,萧蔻真的最次的厢房中。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在萧蔻作画时,安卷也返回了王府,并将事情禀告给了柏衍。
安卷前去查看天字一号房时,发现房中有人,且是数名壮汉。
这些壮汉懂点武功,但路数杂乱,大约是鱼龙混杂的江湖中人。安书带人进去时,这些人正在房中翻找,也不知道到底在找些什么。
没费什么功夫,他便将这些行迹可疑的人都制住了,现在正关在官府的牢中待审。
柏衍听了安卷的话,面色是可想而知的黑沉,但当时并不是追究的好时机。
天字一号房乃是他专用的,也是他亲自带了萧蔻过去,灯节时也算是人尽皆知。今日闯进天字一号房的人,是朝着萧蔻去的。
数名壮汉,足以让萧蔻毫无还击之力。如果他没能及时赶过去,如果萧蔻换一个厢房,后果不堪设想。
而对方人多势众,将一名弱女子当成目标,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柏衍的眸色冰凉,似有冰雪尘封千里。
膳桌上,萧蔻见他脸色很不好看,心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忙道:“今天错在我,我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祸,我保证绝无下次。”
好一招先下手为强,柏衍怒极之处,戏谑的笑了一声。
“看起来有惊无险,的确是没什么大事。”他的口吻还算平和,让萧蔻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这口气松完,他便又接着道:“若是今日来的人不是我,是跟踪你的那些人,那你现在的境况便同那名失踪的女子一般无二。”
“你向来柔弱,若是被掳走,想必只能听之任之。”
他的语气淡淡的,看似不经意的说着自己的推断,却诱使着萧蔻不自觉的顺着他描述的画面去想象。
他话音刚落,她蓦的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他又故意问:“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可知道,手无缚鸡的女子被抓走,多数的出路是什么?”
萧蔻咬紧了下唇,不敢应话。当然知道。
柏衍似乎看不见她的害怕,刻意挑明:“失踪的女子,最多的是半路便被奸杀丧命。就算侥幸是活下来,也会被远远的卖进青楼。”
萧蔻胆怯的缩了缩脖子,柏衍仍旧没有口下留情的意思,接着讲:“这其中,幸运些许的,会被卖给富人家做小妾,靠着床帏间的讨好过生活,这是其中最好的出路。”
他不停的说,她便不停地想象。带着悔意的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一串的留下。
“我错了,你别说了。”她满目无助,慌忙喊停。
可他不肯作罢,循循善诱:“蔻蔻,你知道你的美貌是最招人的吗?”
明明听起来是在夸她,可他的语气那样凉薄,像是刀子割在她的心上。
“可最美的,处境也最危险,若你今日真的被掳走,那你现在可能已经——”
“你别再说了,别说了,我害怕!”她蓦的打断了他的话,害怕到浑身颤抖。
那些连想都不敢想的画面,让她崩溃不已,忍不住捂脸嚎啕大哭。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室内只有萧蔻哀切的哭声。
这一天的下来,各式各样的情绪闷在她的心中已久。此刻,她像是突然有了一个契机,不管不顾的发泄着胸中的沉郁。
柏衍见她哭得可怜,心中微涩。他刻意而为之,目的便是要让她记下这个深刻的教训。她今日是走运,能虎口脱险,可下一回呢?
她这一哭,便没了停下的时辰。哭声渐渐嘶哑,身子轻颤,出了一张脸被捂住看不见,其余的地方,都因缺氧而泛红。
若是再放任她哭下去,定会晕厥。
他抚了抚额,总算认输道:“别哭了,是我不该吓你。但你要长教训,日后出门一定要带人在身边。”
萧蔻不肯停,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中钻出来,消失于衣裙间。
柏衍哪里还能端什么架子,认命低哄着:“我都会保护你,别哭了,好不好?”
痛哭仍旧不停,他无法,温和的继续:“好了,是我的错,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