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过来的一些安慰,让温云萱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慢慢醒悟过来。若是此刻自乱了阵脚,显了慌乱反而让旁人觉得自己心虚,这样才是真真正正的落进了敌人的圈套之中。
见温云萱呆住,方氏母女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兴奋。
方氏几不可见的歪了歪头,方翰见了,心中更是高兴得不行。此刻没有人说话,让他觉得正是时候。
趁着无人防备,他口中故作深情的喊着:“云萱,你可是要抛弃我们之间的情意了——”同一时间,他几个大步就朝着云萱过来。
外男就这样贸然的靠近,若是真的碰上了,那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温云萱忙不迭的避开,身形直直的往后跌过去。萧蔻见状也是肉眼可见的惊慌,忙将温云萱往自己的身边揽过来,两个女子抱成一团,气氛骤然紧张不已。
两个都是未曾婚配的少女,一个还是南王府未来的王妃,稍有不慎,便是不堪设想的后果。
周娴看到“云舟”揽住温云萱的动作,只觉天上掉下了馅饼。恨不得上前推方家的表哥一把,让他一次将温云萱和萧蔻毁个干净。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若是三个人拉扯到了一起,就不信“云舟”还能做得了王妃。一个温云萱,一个“云舟”,到时候都只能入了方家,还不知道谁做妻谁做妾。
周娴的脑中飞快的想象着,唇边的笑意几乎要浮到面上。
室内,有人惊怒不止,有人眼冒精光,有人坐看好戏。
眼看方翰已经走到了温云萱的近前,伸手就要触及她的衣袖。一片混乱中,只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
周蕙云稍看一眼,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地。
在温云萱面前,南王府的嬷嬷正严严实实的以身做挡。原来方才是嬷嬷及时赶上前来,一个迎面的肘击将方翰击倒在了地上。
活了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耻行径,周蕙云的淡然早已消失不见,满面尽是怒不可遏。
“来人,将这个狂徒拖下去,当场杖杀!”
周蕙云的怒喝之下,方翰哪敢呼痛。
母子俩忙不迭的求饶,一时自顾不暇。这时门外又赶来两位同样健壮的嬷嬷,将方翰的手臂反剪在身后,让他有如囚犯一般,跪倒在地,根本动弹不得。
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废物,周蕙云不屑于出言教训,肃然道:“押住这个孽障,本王妃稍后处置。”
她说话间,将锐利的视线投射在周娴的身上,毫不留情的斥道:“周娴,我曾以为,你只是天生肖似你的母亲,所以有几分骄横贪婪,可只要以后好好找个人家也无伤大雅。可今日看来,你比你的母亲,更加的狠毒。”
自以为发挥得极好,眼看就要事成的周娴,也没有预料到周蕙云会是这样的反应。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露出破绽才对。
为什么无论她怎么谋划,姑母就是不喜欢自己,反而却相信温云萱呢?
她不忿的问:“姑母,娴儿只是为了成全表哥和表姐的一段佳话,难道这也有错?”
周蕙云听了,神色未变,不容置喙的道:“是吗?可云萱自二月起,就对你和你母亲留了防备,昨日察觉你们母女的嫌恶心思,便早早的报到了老太爷处。”
“不妨告诉你,你曾在马车里威胁云萱的话,我早就一清二楚。今日本王妃到南王府的事情,更是无人知晓。这一切,你又怎么解释?”
周娴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她卖力唱的一场戏,周蕙云根本一丝也未信过。而且,也正是她二月一时嘴快,这才让温云萱有了防备,反倒成了自己最大的破绽!
这个温云萱,还真是难缠,周娴恨得咬牙切齿。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又怎么肯认输。
“可是姑母,你怎知——”
摆了摆手,周蕙云止住明摆了不想听。她眼中还是浮现出来的厌恶,让周娴如鲠在喉。
“周娴,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有书信证据能证明云萱如你所说?若是没有,便是信口捏造,你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
被问话的人咬着牙,一声不吭。周娴心中嗤道,当然没有证据,若是早早准备好了证据,还容得温云萱今日的猖狂。
环视厅中一圈,除了温云萱和萧蔻之外,个个眼神闪躲。
周蕙云缓缓的摇了摇头,直言指出:“小小年纪,心中便如此歹毒,害了一个还不成,又想害另一个,真是好教养!”
此话一出,有的是人无地自容。
周太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二房是她平日里最疼爱的,孙子孙女的教养,她可没少参与其中。周蕙云的话,分明也在影射她。
教训了心思不正的人,周蕙云才又将视线投向温云萱,意味深长的问:“云萱,你今日可见清楚了?”
温云萱从惊愕中醒来,只觉过去十年就像是一场噩梦。她对着周蕙云点了头。
周蕙云面色稍霁。
“姨母从前念你年纪尚小,也不忍心让你梦碎,便未将一切与你摊开来讲,没想到却险些因此害了你。”
“你十岁时,被二房的兄妹戏耍后高烧不止,那一年姨母曾问过你,愿不愿意去南王府。你当时念着外祖父外祖母,一时心软不愿离开,如今是否看清楚真相了?”
周蕙云的话,让温云萱想起了很多刻意去遗忘的往事。本来以为都忘干净了,可再度想起来时,还是会觉得难过。
“云萱,今日我本能直接将你接走,但却总是担忧你日后还有牵绊。所以我刻意等着,等方家的母子进了门才出现,任由方家的人将这场戏唱完,也让你有机会看清人心险恶,斩断你身后有心人的利用。”
温云萱眼中的泪珠,终于砸了下来,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般,晶莹透亮。她哽咽道:“姨母,是云萱软弱无能,是云萱错了。”
太多的担忧和想法,让她犹豫不决。心中深藏的自卑,让她瞻前顾后,难以自信自立。安于现状的庸碌,让她对于别人的算计,甚至难有还击之力。
她没有一天活成了自己的想要的样子,不停地隐忍,结果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过去十年,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这一头,周蕙云听了温云萱的话,却严肃的摇了摇头,反驳道:“你何错之有?坏了心肠的人,才是罪大恶极。”
一番话,让方氏母女,包括周太夫人都冒出了隐隐的冷汗。
周蕙云此时才终于问:“今日之后,自有南王府护你,你可愿意?”
“云萱愿意。”
第48章 变动
温云萱搬入南王府之事已成定局。
周太夫人脸色阴沉的靠在圈椅上, 一声不吭。满心觉得自己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外孙女背叛了自己,下了她的脸面。
而方氏和周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最终却一无所获, 反而像个笑话。
赌徒的资本, 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若是大赢的局面, 自然是翻身做主人。可相反的, 若是输了,那欠下的债也加倍, 等着贪心的赌徒去偿还。
方氏母女这时候倒是变成鹌鹑了, 但周蕙云还要将帐一样一样的算清楚。
“方氏, 今日这场戏本王妃已经看够了,你们母女的歹毒,超出本王妃的想象。”
一声方氏, 再不是从前的二嫂。自称本王妃, 更是彻底的划清了楚河汉界。
方氏听了,心中一凛。她飞快的转着自己的脑子, 思索着搬出谁来当救兵更好。
周蕙云一看方氏眼中流露着精光的样子,就生了厌烦。
不耐道:“不过, 今日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有喜事, 让太夫人也跟着兴致勃勃。若是最后她老人家自己乃是白高兴一场,岂不是要伤心了?”
听见周蕙云说话间提到了自己, 周太夫人掀起眼皮看着三女儿一眼, 心中的预感并不好。
周蕙云的神色难辨喜怒, 淡声道:“若是往日,就凭你娘家侄儿的举动, 已经被当场处死。”
话音刚落,方家的母子,浑身跟着一抖。
随后,周蕙云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日这对表兄妹看着倒是感情十分深厚,周娴为了表哥如此费劲心力,这实在是难得。若是就此将周娴的表哥处死,拆散了一对有情人那罪过可就大了。”
有情人,在周老王妃的三言两语中,俨然已经认定了周娴和方翰之间有私。
方氏几乎预料到了周蕙云接下来要说的话,浑身都虚软了下来,颤声想要阻止:“小姑,我——”
周蕙云径自无视了方氏的挣扎,道:“本王妃越看便越觉得般配。今日索性就做了这个媒人,成全了周娴和她方家表哥的好事。”
“表哥”两个字,被特意咬重。
就连一方看戏的萧蔻,都意识到老王妃话中,俨然是有戏谑的意思。更别说方氏,周太夫人,周娴,这些眼巴巴盯着王妃之位的人。
周娴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表哥吗?但同样是表哥,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就是周蕙云怒极之后的嘲讽。
大约就叫做,毒计反噬。
周娴哪里肯,第一个就跳起来要反对。
“姑母,我不要。”
见周蕙云并未分给她半个眼神,周娴又转向方氏喊道:“母亲,我不要,母亲。”
方氏当然是不愿意的,原本计划当王妃的女儿,却嫁给了娘家吃喝嫖赌的侄儿,这让她如何甘心?
可她很快意识到,此刻做下这个决定的,是南王府的老王妃,而非只是周家的出嫁女。
对方俨然不讲旧情的样子,让方氏只能放软了语调,示弱到:“老王妃,是妾身错了,您责罚妾身就是了,求您放过娴儿,她还是个孩子。”
周蕙云面上满是疑惑的问方氏:“放过?周二夫人说什么呢,你不是说你娘侄儿百般好,既然敢开口配元萱,怎么就配不得周娴了?”
方氏只觉面上火辣辣的。
她又转头求周太夫人:“母亲,您帮帮娴儿,娴儿可是我们周家唯一的嫡女,婚事怎能如此草率?”
特意用了“唯一的嫡女”,这样的字眼,只希望让周太夫人有所顾虑。
不得不说,方氏将周太夫人的想法拿捏的很到位。
很快,周太夫人就如她所愿的开了口:“蕙云,您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如此不念旧情?这里怎么说也是周府,儿女的婚事该由周府中人说了算才是。”
周太夫人敢说这样的话,自然是因为有所依仗。周蕙云终究是王妃不是皇后,也没有办法强行赐婚。
亲生母亲话中的讥讽,周蕙云怎么可能听不懂,她轻轻一笑并不在意。
若是今日方氏认了周娴和方翰的婚事,过去种种,她本想着就此作罢。但既然事与愿违,那她就连最后的一丝余地,也没有必要再留。
有了决定,周蕙云反而神态轻松。
“是吗?既然如此,便由周府人说了算。嬷嬷,去将周府的主子,都请到正厅去,就说老太爷有事交代。”
周太夫人越发的看不懂周蕙云,这是想要做什么。
但母女感情从未有过,更别论身份有别,她终究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反驳不得。
*
周家正厅,除了从周太夫人院中出来的几位女眷和一个被“扣押”着的外男。其余的人,也渐渐的到齐了。
周家大房的孤儿寡母,周大夫人杨氏和周家的嫡长子周传,今日也被请了过来。他们向来在这座府邸中存在感极低,坐下也不说话。
再看周家二房,除了一脸土色的方氏和看得出来才痛哭流涕过的周娴,还有周家的二老爷和周家嫡次子周辉。父子俩皆是一脸的迷蒙倦色,身上隐约有女子的脂粉香气,也不知道刚从哪个安乐窝里出来。周家二房还有妾室但无妾生之子,今日并未被唤出来。
周太老爷最后一位到正厅,等他坐了下来,周蕙云扫视一眼厅内,这才开口:“今日我过来,有两件事。”
颇为郑重其事。那些后来出现的,不明就里的人,自是好奇的。
“其一,今日本王妃会将云萱接入南王府,此后便是南王府的郡主。”
二房的父子里,隐约有惊讶时发出的吸气声,不过也没能掀起什么水花。
周蕙云又道:“其二,便是要劳烦父亲,惩治这府中的意图伤害我南王府人的元凶。”
原以为周蕙云要讲的是周娴婚事,周太夫人和方氏都想好了托词。此刻难掩意外的抬起了头。
今日兵荒马乱,方氏母女俩恶念四起,一心想着毁掉旁人的殊荣,倒是忘了自己先前埋下的祸端。现在听了周蕙云的话,猝不及防的心中一阵猛跳。
更遑论其他不知情的人,自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