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黛——尼莫点1【完结】
时间:2023-05-22 14:39:12

  闻黛云软已经洗漱好了,温管事儿带着三五丫鬟风风火火地赶到辛夷居。
  “黛娘子,这几个是府上给您精心挑选的婢女,以后就留在辛夷居供您使唤。”他说着,又将身后一橘衣女子单独拎出来着重介绍,“这是雪翰,原先在宫里教养过,以后由她近身伺候您的衣食起居。”
  黛云软放眼打量,只见那名唤雪翰的侍女身形高瘦,仪态雅静,眉目恭虔稳重。
  黛云软忽然意识到,按温蔡谭这架势,显然是以为她长此久住了啊。她解释道,“温管事儿,你误会了,我不过是小住几日,跟前根本不需要挑选那么多专属伺候的丫鬟。您让她们回吧。”
  温蔡谭面露为难之色,“这是咱世...咱裴大人的意思。”
  双方尚僵持着,忙完公事儿的裴赴远带着随从温玖,信步走来,挥挥袖,“行了,温管事,你让这些丫鬟都退下吧,只留雪翰一个贴身伺候就好了。”
  “诶,好勒。”温蔡谭依言应下,领着几个丫鬟,鱼贯而出。
  黛云软瞧着眼前颔首侍立在一旁的雪翰,忽然间想起了在西郊别院儿的松春。那天真可爱的小丫鬟老念叨着帝京美食小吃多,总想找机会来。黛云软心头一软,随口请求道,“裴郎君,若不麻烦,能不能将京郊别院儿那个叫松春的小丫鬟接过来?”
  “松春?”
  裴赴远贵人事多,闻言一愣,显然不知道松春是何许人也。身后的温玖却是心惊,及时抬头接话,“娘子您说的是那个十三岁左右的婢女吧?前些日子她家里人寻来,花钱为她赎身,已经回乡了。”
  裴赴远回头看温玖,见对方给使了个眼神,终于明白了所以然。
  黛云软不曾怀疑,反而欣慰一笑,“能脱了奴籍做良家子,是好事儿啊。”
  正午十分,秋阳潋滟。身上没有差事儿的下人们已经回到了群房里午睡。松善成日被安排在绣房里做女红,一个不留神儿,手又被针扎出血,心里头憋闷。她好不容易才疏通关系从京郊回到帝京的大宅,不曾想府上没有肥缺。不能抛头露面,在主子客人面前混个脸熟也就算了,手头里的活儿也没完没了,不似从前在西郊那边清闲悠哉,作威作福。
  松善越想越不甘,抬头环顾,见绣房里的妈妈们已经去吃饭午睡了。便也活了活筋骨,偷偷溜回群房的通铺里小憩。
  她被窝还没捂暖,三五无事干的绿衣打扮的二等女使刚巧推门而入,回来喝茶歇脚。这几人刚被辛夷居打发出来,虽都没领到差事儿,心中滋味儿却各不相同。有的失落,有的捻酸,更有的是好奇。
  “那女子是什么身份来路啊?世子爷也太抬举她了吧,竟然把她带到了辛夷居住着?”面相寡淡尖酸些的丫鬟发问。
  另一个正举起茶壶倒水的答,“谁知道呢。以前看世子爷那样望尘莫及的高贵人物,连个通房都没有,我还以为他是真的不近女色呢,今天才知道,不是人家对女人没兴趣,而是人家眼光一等一的高,寻常的根本不瞧不上。”
  本来被叽叽喳喳声搅得不能入睡的松善这下来劲儿,一骨碌爬起身,“你们说的是谁啊?可是一位姓黛的娘子?”
  虽然松善往素里人缘不好,丫鬟们也不屑打理她,但看她一副知道些什么内情似的样子,便让她加入了话题。
  见几个丫鬟求知欲强烈冲她点头,将她围在中间。一下子成为焦点的虚荣心作祟,使松善飘飘然,知无不言道,“这黛娘子啊,原被世子爷安排到了西郊的别院儿。好像不是不太满意被养在外头,竟然离家出走,不辞而别了。”说着说着,她又煞有其事地露出了一丝不屑的鄙薄,“如今她倒是如愿了,入了咱们世子府,还鸠占了给正妻居住的辛夷居。却让咱西郊院里的丫鬟白白因她而枉死。”
  聚精会神的侍女们忙不迭地追问,“什么?!怎么个枉死法啊?”
  松善抹了一把干泪儿,“世子爷以为是咱们做奴婢对她照顾不周,所以尤其迁怒于那个贴身伺候的小丫头。那丫头竟被拖去竹林给活活打死了!”
  众人花容失色,同为下人,都不禁同情起了那个无辜的小侍女。然后又怒气填胸,对黛云软殃及无辜的所作所为,多了几分忿怒和仇恨。
  见这群侍女从对自己从不敬不理到如今的同仇敌忾,松善眉眼间颇有一股得意骄矜之色,全然忘了当初因她多舌害死小丫鬟松春时的悚惶煎熬。
  女孩们犹讨伐着黛云软的“恶行”,木门却“嘭”的一声被推开。齐刷刷回头瞧,原来是裴世子身边的温玖小哥儿。只见他神情冰冷得可怕,尤其,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强壮的家丁。
  不明来因的众人望着温玖大气不敢出。温玖环顾一圈,揪出人堆里的松善,“来人啊,把这搬弄是非、肆意造谣污蔑的长舌妇给我捆起来。”
  本来温玖听说松善打点关系回到了帝京府上,只是想去提醒告诫她,若见了黛云软一定要慎言,不要说漏了松春已死的消息。却不想,无意间撞见这女人颠倒是非,造谣惑众!
  松善被捆绑起来,挣扎着哭喊救命。温玖一巴掌呼过去,指着她警告,“这下是不打个残疾扔到庄子里都不行了。你别叫唤,安静些,我还能去世子爷跟前帮你说点好话,求他手下留情,饶你一条贱命。”
第38章
  松善好不容易对裴赴远消退的恐惧终于又登上后背, 瞬间噤若寒蝉。一旁的丫鬟也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她们平日里就没什么机会接触世子和他跟前伺候的人, 更别提见过一向温润清贵的世子陡然发狠的模样。看温玖这架势, 显然是明白了他的话并非恐吓,而是事实。
  见松善消停了,温玖才对屋内人等和颜道, “辛夷居的那位黛娘子,是位性情纯良和善的人,干不出耍心机的事儿。西郊别院儿那个小丫鬟的死, 更与她无关,她也不知道人已经命陨。不管你们信不信,人家既是世子爷请进门, 你们都需尊她, 敬她。有些事儿,以后更不许再提起。知道了吗?”
  惜命要紧 ,大家齐齐颔首说“是。”
  窗外一池残荷,黄昏溶溶于水面, 映得枯叶皎皎。裴赴远坐在小沧海书斋内处理脉络峰送来的信函。温玖绕过缦回廊腰, 从外头小跑进来,“世子, 房鸿渡房大人托人来传话, 邀您今晚去繁台聚一聚。说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今晚召开, 外头热闹着呢。”
  “你帮我拒了吧。”裴赴远淡淡应着,眸落在白纸黑字上,并没抬头。他惦念着住在隔壁的那位, 有空闲的话自然更愿意留在府上。估摸着时间, 她也该午睡醒了吧。
  意料之内。温玖窃笑, 早料想到自家主子会干脆拒绝,他跑来传话也无非走个过场。“好勒,我这就去回禀一声,房大人跟前的朱三儿还在外头等着呢。”
  温玖正要离开,掀起门帏,却见穿着一袭苇色百迭裙的黛云软站在外头。他喜道,“黛姑娘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家大人。”黛云软有烦愁萦绕心头,此刻微笑时,人淡如菊的气质也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丝丝清苦。
  桌案上的裴赴远听到外头是黛云软的声音,终于从一堆信函中抬睑,起身去迎她。温玖识趣儿,也不打搅二位,躬身告退,忙不迭去给房鸿渡派来的小厮回话。
  “今日忙完公务回府,听说你午睡了,就没去扰你。给你带回来的点心,吃了吗?”
  黛云软没什么胃口,但不忍他一番好意扑空,温言道,“宫廷山药泥花糕还没有尝,样子过于精美,连花瓣儿的纹路都雕刻的栩栩如生,实在舍不得送进嘴里。不过,那糯米团子也真是别出心裁,看着平平无奇,一口咬下去,里头竟是红豆流心的馅儿,辅以桂花点缀,唇齿间又多增了几分清香。”
  “是吗?你喜欢就好,不必舍不得,只要你想,天天都有的吃。我平日里鲜少吃甜点,只听人说御膳房有位糕点师傅做点心很讨太后娘娘和各宫妃嫔们喜爱,所以就托人请他做了许多,带给你尝尝。”
  说罢,裴赴远又领着黛云软参观起了书斋。依佳人往素里的性子,看到如此书山卷海,情绪早该惊喜明媚起来了。然此刻,却依旧淡淡的,兴味索然。
  “娘子你怎么了?可是还在为那桩案子烦忧?”裴赴远轻声试探,只希望她不是对陆骞牵肠挂肚就好。
  其实,他早已为她筹划起了脱身之计。在裴赴远看来,无论定北侯如今表现得如何深明大义,都不可信。毕竟王知彦的直接死因是因为提黛云软挡了一箭。裴赴远深谙王勖喜欢拉人陪葬的性格,自然明白黛云软就算查清案件后回去也是凶多吉少。还不如设计让黛云软假死,金蝉脱壳。
  黛云软朝裴赴远苦笑了下,没有回话,而是转身接着打量起了屋内的陈设。若问她有何心事儿?王知彦之死悬而未决、陆骞遇害生死不明只是其一;这几日真正令她感到困惑和憋气的,是对裴赴远真实身份的猜测。如此纷扰心神,自然提不起劲儿。
  若说他只是个七八品的小京官儿,这看似低调却难掩豪奢的裴府,也未免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黛云软通过连日来无意有意的观察,早察觉出了端倪。裴府上到厅院儿装饰,下到丫鬟吃穿,各处都有讲究。那些个随处可见的古董字画,片羽吉光,比她在戴鲁文府上看的还精贵。
  终于,她启齿道,“方才奴家听温玖唤你世子......郎君既有意隐瞒,我原也不想问的。但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不吐不快,郎君可是怕我知你身份了,会赖上你?”
  短暂的默然后,他的声音在黛云软身后慢慢响起, “我如今,巴不得你会赖上我。”
  黛云软听了有些脸红,但仍强装淡定,继续说道,“裴府奴仆之多,宅邸之大,令我咂舌。裴郎君既带我来了,就应该早有预料,奴家迟早会察觉不对的,一个扬州来的小官儿,在寸土寸金的帝京,如何能住得起贵族云集的乌衣巷大宅?养得起这百来口天天张嘴吃饭的仆人?”
  将积淤在心底的疑问一股脑倾吐出来后,黛云软仍有些闷躁。既是生气,又是难过。气他总是刻意隐瞒,难过他大概是把自己当做贪慕虚荣挟恩图报的女人了,不然何不对她大大方方的袒露?
  日影消长。
  “你说的对,我既带你到裴府来,那便早做了向你开诚布公的打算。你聪慧灵秀,善察秋毫,我以前对你的一些不得已的隐瞒,很快就会不攻自破。”裴赴远叹了口气,走到黛云软跟前,“若说最初在甘州,确实是因为初识阶段,还未敢全然信任。那时我遇刺落难,弱如扶病,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才不得以对娘子撒了谎。”
  “那后来在帝京相遇呢?”
  “我怕你会离我而去。”
  卓异华胄的世子卸平时高不可攀的模样,隐隐露出了患得患失的一面,“你若知道我是谁,那很快就会听说我身上还有婚约,说不定紧接着还会感到门当户对、望衡对宇带来的压迫和委屈。而且,依娘子你的性子,你还会委身于我吗?”
  他倒是真的了解她。确实,上次在西郊别院儿,她离开的主要原因,除了不愿意牵累他,还有一部分理由就是因为得知他有婚事在身。
  裴赴远坦言道,“我长居帝京,虽自认为不算个什么人物,但无奈这一层世子身份总是惹来颇多关注。帝京人多眼杂,我的一举一动,很快就能被有心人悉知。之前委屈你住在京郊,也有这方面顾虑。”
  其实纳妾也好,养外室也好,对于贵族富户来讲,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裴赴远只是不太愿让英国公府和扬州那边知道。毕竟之前因为不舍得她,在偏远荒凉的甘州流连了两三个月都不愿回京,若非外祖父范修亲自休书说皇帝病危,他恐怕还要再待个一年半载,把生米煮成熟饭也说不准。
  反正,英国公范修对此颇有微词。在范修看来,自己的嫡孙儿裴赴远从来都不是被美色误事儿的人。故而现在,对黛云软的看法十分不妙。
  “那你为何现在又不选择继续隐瞒了呢?以你的能力,若想继续诓我,随便在帝京找个不大不小的宅子,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你说呢?”裴赴远终于疏朗眉目,朝清丽佳人被有深意地笑了,“你说我为何不愿意再诓你?”
  “我不知道。”黛云软被他如此暧昧的眼神盯着,脸烫的不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其实她真的是不知道吗?男女之间,眼神拉丝缠绕,有些话心照不宣,不言自明。
  裴赴远收敛笑容,晓以正色,“云软,我不可能瞒你一辈子。而我,想跟你拥有一辈子。”
  上次她不告而别后,他才意识到思之如狂,百念皆灰的滋味。如今失而复得,自然更珍重和爱惜这份情谊了。
  这是他头一次唤她的名字,而不是一声声止于礼的“黛娘子”。
  他前所未有的认真,令黛云软内心触动,水眸微颤。她不禁道,“我真名叫柔嘉,你以后可以叫我柔嘉。”
  “黛柔嘉?”他轻声反复着她的名字,连齿床发音碰撞时都格外温柔。
  裴赴远行了郑重的拱手礼,“在下裴赴远,字抑弦,家住扬州,父亲乃扬州广陵王,母亲是英国公家的独女范傲霜。幸会了,黛柔嘉小娘子。”
  黛云软朝他“嗯”了一声,忽然噗嗤一笑,“奴家有些饿了,突然来胃口了。我去辛夷居把宫廷糕点端过来,郎君与我一起尝尝?”
  裴赴远一把拉住她,“以后,叫我抑弦。”
  “这是你的字...我可以叫吗?咱们曜朝人大多重男轻女,女子是不可以对男人直呼其字的。”
  “可你不是一般的女子啊。”
  抬头看对方温和而英俊的脸上眉眼弯弯,少女的芳心不知不觉间就被攫取了去。
  裴赴远笑道,“别去辛夷居拿点心了,点心多放两天也无碍。我带你去外头吃些更新鲜的。”
  黛云软温婉顺从的点了点头,任他牵着出门。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了,忽的请求道,“裴郎君,咱们既然要出去,你可否带我去花魁大会看看?我这就去换身男装,绝不惹人注意。”
  “当然可以。”裴赴远好奇问,“不过,柔嘉怎么会对花魁大会感兴趣呢?”
  她犹豫了一下,扬起脸颊笑道,“自然是因为花魁大会现场美女如云,想要一饱眼福啊......难道那裴郎君对此就没有半分兴趣吗?”
  其实黛云软只是想趁此机会再观察观察燕笼月罢了。
第39章
  黛云软换好男装, 迈出世子府大门,见裴赴远早已备好马车等候, 便快步盈盈地朝他身边去。裴赴远搭了把手, 把她送上了车。纵使马车内宽敞,但到底是密闭幽暗的空间,黛云软有些忸怩的不敢去看他。
  然, 他的眼神却总是黏在她的身上。
  “为何总是不敢看我?”裴赴远明知故问。
  “没有啊...”她故作落落大方。
  他偏偏不依不饶,“是啊,娘子替我拔箭换药的时候, 什么没见过,有什么不敢看的。”
  “你!”黛云软瞬间涨红了脸。平日里谦谦守礼的清贵公子调戏起人来竟然那么坏。
  马车一路从内城雀静尊肃的乌衣巷驶向了人语马嘶、欢腾繁闹的坊市,最后在城中最大的酒楼繁台门口停了下来。日落月升, 华灯初上。掌柜的手疾眼快, 惯会看人下菜,见门口站着的是广陵王世子,不敢怠慢,忙上前恭迎, “世子爷可是好久没来咱们繁台了。今儿个可是跟房少卿大人们约好了来看花魁大会的?您啊可来早了, 花魁大会还没开始呢,房大人他们也还没到。我这就先带您去二楼正中间的上宾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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