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黛——尼莫点1【完结】
时间:2023-05-22 14:39:12

  黛云软破愁为笑,她怎么会舍得划伤他呢。于是将匕首又还给了他,“休要胡说,什么妇唱夫随,谁跟你是夫妻了......”话后,又是一阵感伤的沉默。
  黛云软垂眸,视线刚巧落在裴赴远的手上。
  他这双修长白皙的手真的很适合握住冷刃。
  不论是指节蜷曲搭箭开弓的样子,还是怒发冲冠拔剑出鞘的动作,无不深深镶刻进她的脑海,于辗转难眠的深夜反复回味。
  她估计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尤其是屡次救自己于水火的时候。
  一向清隽衿贵,儒雅温润的世家公子,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显露出恣睢冲动的一面。
  她忽地认可了一句话,年少时真不该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容易误了终身...
  尚不知她已柔肠百转的裴赴远肃了肃神色,走到烛台边上,从怀中取出一只雕有桂花花纹的蜡烛,然后将其借火点燃。
  黛云软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前,桂花的馥郁清香已经飘荡在了鼻尖,“这就是桂花桕油烛的味道啊,好好闻。”
  裴赴远将手头的蜡烛放置在烛座,“还记得在甘州的那一夜吗?省油灯用光了,家中只剩一对龙凤花烛。”
  黛云软点点头,轻轻道,“记得...怎么了?”
  “当时你碍于种种理由,不肯随我远走高飞,可临别前却点燃了那对喜烛。当时你说是因为你夜里要赶工绣花,所以才用了它,当真是这样吗?”
  “你还记得啊,这么久远的事儿了。”她撇过头去,用轻如蚊呐的声音回答道,“那当然只是个借口...”
  在她的心底,点燃那对龙凤喜烛,是一个郑重而含蓄的仪式。意味着她的芳心彻彻底底地许给了他...
  裴赴远沉静似水的眼睛忽地灿若星辰,他捧起她戴着面纱的脸颊,极其珍视,“柔嘉,我会娶你的...给我一些时间。”
  她知道他身为袭爵的嫡长子,为人谨事守正,以大局为重,被扬州裴氏一族和帝京范家寄予厚望。从小接受的是乐殊贵贱,礼别尊卑的教化思想...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就算待她是真心的,也一直是相敬如宾的状态,从未说过要娶她这类的话。
  她怨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受伤之后却是说了...
  黛云软眼眶里涌上一层心酸的泪意,“你对我只不过是因为念着以前的救命之恩才...”
  “救命之恩还是男女之爱我分得清。”这是他头一次打断她。
  “男女之爱也分深浅。世子莫不是瞧着奴家容颜尽毁,实在可怜,所以才...”
  “错了,柔嘉。”裴赴远伸手抵住她的唇,不许她再妄自菲薄,“并非我觉得你可怜,你得明白,如果仅是对一个可怜之人,我大可在别的事情上尽点心扶助弥补,不是非娶不可的。”
  黛云软沉默着,一双眸子水光潋滟,迷人而不自知。
  裴赴远没办法忽视这双氤氲多情的眼睛,尽量克制着亲吻她眼角泪水的冲动。他暗骂自己往素里对感情刻意压制,总是故作冷漠,每每要失去的瞬间,才意识得到对方的重要。
  说实话,燕笼月泼毒加害她的瞬间,他是真得切切实实的感到了害怕,就连现在都有一股心爱的羊脂玉险些落地成碎片的余悸。
  当时尚不清楚蛰居水毒性的他,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她容貌受损,而是担心她会因此消失在自己怀里。
  裴赴远抬手替她拭泪。
  黛云软静静感受着他带着微茧的手腹摩挲肌肤的触感。
  她知道,这层薄茧的由来从不是因为他要沾阳春水,而是因为那些天潢子弟才可学习的射御六艺他练得太多了。
  通过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她早熟悉了他的作息规律。他向来律己,就算是金窝玉巢里出生的,却没有一丁点儿膏腴子弟的好逸骄矜。裴赴远晨兴若厉,一有空便练武骑射,从不曾躲懒懈怠。正因为他如此守正优秀,她才不忍耽搁他...
  黛云软下定决心似的,忽然咬咬牙,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已然支离破碎的面容,“世子可看清我现在的模样了?你确定还想要娶我吗?请不要自我感动了...”
  她希望他被吓退,可下一秒又害怕他果真如此...
  裴赴远看着她左半边脸上的痂皮,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曾经在牢狱里见过不少被烙铁灼毁的脸,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今天受伤的毕竟是在意之人...
  黛云软见他没有说话,消沉道,“我如今的模样是不是很丑陋?”
  “若说从前是丰肌秀骨,容貌昳丽,确实不为过。如今骨相犹在,窈窕依旧,无非是雪肤上多了一片突兀的痕瑕。”他意态温和如常,尽量不让她敏感多心。
  “可偏偏是脸上这一块儿世人最看重的部分。”她垂气地接话。
  他拉起她的手,原是想给她鼓励,后来发现手很凉,于是紧紧揉在了怀里,“冷吗?”
  “不是很冷...”
  “瞎逞强。”他干脆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小可人儿在男人宽厚的胸膛内显得过分娇小。
  巨大的温暖瞬间淹没了她。
  黛云软再次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冷冽而干净的雪松味儿。她忍不住深吸一口,“这是什么香?似乎有一种助人安神的感觉。”
  裴赴远暗暗低笑,“你觉得闻起来心安神定?”
  “嗯啊,很舒服,很喜欢。”黛云软单纯地点头应着,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一霎,裴赴远便将黛云软打横抱起,走向床边。她惊呼一声,来不及多想就搂起他的脖子,避免失衡,“你这是干嘛啊?”
  显然,她多虑了,男人力气很足,力道很稳。
  “助你安神入睡。”他说罢,终于将黛云软轻放在床上,然后亲自替她脱鞋,再捻好被子。自己则挨在床边,“现在闻得到吗?”
  “有点远,闻不到了。”黛云软说着,耳根一红,有些后悔了。
  “那我...可以上来吗?”
  见小娘子犹豫不决,他难受地咳嗽了几声,不适地吸了吸鼻子,说道,“有些冷,大概是着凉了...原还想着做你的安神香,现在看来...我还是走吧,不打搅你休息了。”说完就要起身。
  一双纤手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不要走...如果觉得冷,可以上来的...”
  好一招以退为进,自荐枕席啊。
  就这样,两人和衣而卧。
  那股熟悉清浅的雪松味儿再次将她包围。
  男人起初都还守规矩,后来悄悄抓住了女人藏在暖衾下的小手,“从明日起,多给你安排些补气暖身的汤膳。”
  黛云软苦涩地笑了笑,挪了挪身体,将小脑袋依偎在他胳膊上。男人就像是一樽大火炉,尤其是在挨冻发抖的冬天,更能让女人感受到暖意。
  裴赴远享受着她亲昵的偎傍,许久后,忽然语气歉然,“衣服厚,佩带咯着疼,也不好翻身...”他是打定主意今晚赖在她的香闺了。
  “那你脱了吧...”黛云软坐了起来,羞赧道。虽然她的左脸被毁,但并不影响这副皮囊其余健康无瑕的雪肤涂抹了胭脂似的,涌上一层淡粉色。
  “你呢?”他也坐了起来,眼神始终黏在她身上,低声问她。
  有些蛊惑的语调,令女人不自觉地将手放到了衣领上攥着。只需将斜襟轻轻一扯,春光便可乍泄...
  在裴赴远看来,借着朦胧摇曳的烛火,芙蓉月影纱帐下的她,似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他贴近她,与她额头相抵。微微一嗅,鼻尖就闻到了少女身上既纯又欲的体香。黛云软那双鹿眼分明清纯而无辜,可身上的这股子馨甜却散发勾|人的诱|惑。
  他不由喉头一紧,骨感分明的手钳住了她的一双藕臂,终于埋首在她白皙的脖|颈之间。
  男人灼热黏湿的气息扑在耳垂,密密麻麻的吻令黛云软心痒又紧张。
第60章
  黛云软悄悄观赏裴赴远安静好看的睡颜, 感受着他轻浅匀称的呼吸...虽然她内心的震撼还未消散...
  一夜之间,他用洪水般的行动推翻了她对他从前固有的斯文印象。
  天又亮了些, 见裴赴远有醒来的迹象, 黛云软连忙闭眼装睡。果然没一会儿,男人悠悠睁开眼,想起昨夜, 心满意足,将软玉温香搂得更紧了些。
  视线落在女人侧脸上,那片褐赭色的瑕颣, 不容忽视。他疼惜的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就像抚摸私有珍藏的羊脂白玉上的裂隙那样。
  最终,所有的想法还是化作了吻, 落在了黛云软的脸颊上。
  女人虽然全程闭着眼, 但男人那长长的眷注不可忽视。呼吸的节奏忽然不顺畅了起来。
  察觉到怀中的小娘子是在装睡,裴赴远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他有意捉弄,被褥下很快又有严丝合缝的迹象了。
  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黛云软害怕得装醒, 然后试图将身子往外挪,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什么时辰了?”
  男人岂会让她得逞,只稍微一使劲儿夹住她, 她便动弹不得。
  裴赴远眉目疏懒地看着她, “估计刚过卯时, 太阳还没出来呢。不过,今天可能会下雨。”
  “咱们要起来了吗?抑弦...你今早不去练武了吗?”
  他闭上了眼,嗓音低低地, “乖, 再陪我睡一会儿。”
  想起自己连里衣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黛云软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奴家可以先将衣服穿上吗?”
  “最好不要。”
  “为什么?”
  “因为……”
  男人眸色幽暗,欺身而上,对视间流露出侵略的信号,答案不言而喻。
  ——穿了又要脱,实在麻烦。
  烟雨朦胧中,屋外头那株高大的白玉兰已经含苞待放了。从幽旷的漏窗内刚巧可以窥见它丰腴洁白的花瓣儿。
  温玖一大早到笑沧海书斋,不见世子爷人影,不多思索转身就去了辛夷居。人未至,大老远就见雪翰端着黄铜盆,蹲候在院外,迟迟没有迈腿进去。
  “诶,雪翰,世子在里头吗?”温玖上前问。
  “嘘——”雪翰朝他做噤声的手势,耳根子发红,“小点儿声,别吵到主子休息。”
  温玖当即会意,眼睛兴奋地收缩起来,“昨夜世子宿在了辛夷居?”世子出息了啊!
  雪翰点点头,“怎么?你有什么事儿找世子吗?不着急的话晚些时候再来吧。”
  “出事儿了。”温玖收敛了笑容,发怵道,“襄州发现了一具女尸,外形年纪跟失踪的白舒窈姑娘很像。还有...咱们世子至今还留在京中,王爷那边意见很大,发了好几封加急函过来催了。如果王爷知道世子是照顾黛娘子才迟迟不肯出发,恐怕……”
  雪翰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正犹豫着要不要替温玖去里头通报一声时,裴赴远已经推开了门,带着蘭花面纱的黛云软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日光顷刻照耀在二人身上,如此一对璧人,就算不看脸,单论身材,气度,也是世间少有人能及的。
  温玖与雪翰皆愣了愣神,缓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要上前行礼。
  温玖躬身道,“世子,外地来了信。”
  他说得含糊,但裴赴远自然明白温玖是故意如此。
  裴赴远“嗯”了一声,然后对雪翰吩咐道,“你先去备早膳吧,等会儿本王也会过来吃。还有,以后每天都给黛娘子准备些温中暖下、补气生血的膳食。自己不懂怎么弄就去找懂得调理的御医。”
  自容貌受损后,黛娘子不是不愿意与世子同席吃饭了吗?雪翰有些意外,但反应过来后很快就点头应下了。
  裴赴远又对黛云软轻声道,“我先回趟笑沧海,你饿了就自己先用饭,不必等我。”
  黛云软静静目送着裴赴远离去的背影。衣冠楚楚,风光霁月,与昨夜炽热痴缠时判若两人。想着想着,脸颊又不争气地发烫了。
  临近晌午的时候,雨歇云断,天空难得放晴。黛云软在屋内,凭记忆将嵇桑子以前的推荐的医书都罗列成了书单,然后交给雪翰。
  “对了,世子呢?”黛云软问。
  “英国公府派人来请了,说国公爷身子不大舒服。”
  雪翰前脚才迈出辛夷居,温管事后脚就出现在了辛夷居的雕花彩绘垂花门之下。
  这小老头每次都惯会挑时间来的。总要等裴赴远出门儿和雪翰不在黛云软跟前的时候。
  在廊下晒太阳的黛云软见了,便将他请了进来,“温管事有何事儿?”
  “小的来看看娘子好些没,前些天娘子发烧,可把世子和咱给急坏了。”他尽量不去提及她脸上的伤,照顾着小女娘的情绪。人活一张脸,且皆爱美,容颜何等总要他也不是不明白。
  “已经好多了,有劳温管事挂怀。”
  “那就好,那就好。”温管事连连点头,踌躇片刻,终于说道,“襄州那边传来噩耗了。”
  ……
  夜里,裴赴远从英国公府回来。原想先回笑沧海,走着走着还是掉头去了辛夷居。雪翰知世子回来了,率先站去了垂花门外,将人拦下,“世子,黛娘子已经知道了襄州的事儿。”
  裴赴远闻言,神色有些阴沉。他按下心头不快,从叠石汀步进了屋,见了黛云软,整个人又很自然的温润了起来。
  果然,他才坐下喝上一口热茶,她就开始劝自己动身襄州了。其实听到早晨传来的消息时,他本意也要去的。若白舒窈真的死了,他连收尸的功夫都不做一下,以后跟抚南王府之间的嫌隙才算是彻底生成了。
  “我放心不下的是你。”裴赴远说出了心头顾虑。也是唯一的顾虑。
  黛云软握住他㥋蒊的手,就像从前裴赴远主动执起她的手一样,“你安心去忙吧,我已经没事儿了。我会乖乖留在府上,等你请的神医上门,等你从襄州回来。你已经为了我耽搁许多天了,我不过是发烧而已,白舒窈小姐的事儿却是攸关性命...”
  她尽量忽略自己被毁容的伤害,不恃病而骄。裴赴远明白通情达理的她是在为他着想。正因如此,他才更加不忍不舍。
  但襄州,他不能不去。现在别说是他父王和母妃,就连外祖父都以为他是为了她才耽搁在京的。如果此刻还执意留守帝京,只会让她沦为众矢之的。
  “柔嘉,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最快一个半月,最迟两个月。”他抚了抚她那一头乌黑靓丽的流苏髻,嘴边忽然噙起笑意,“该梳回妇人的发髻了。为了我,将头发挽起来吧。”
  “好。”她依偎在他温厚怀中。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她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独有的冷香,在心头默默道别。
  一滴无声的泪悄然洇没在男人的领口。转瞬即逝,仿佛从未有过。
  雪翰出门采购药材。本来是让其他下人代劳的,但黛娘子说其中一味药引珍贵,让别人买她不放心,雪翰便毛遂自荐了。自从左脸毁容后,黛娘子就对黄岐之术很感兴趣,研究各种治脸的古方。这样也好,世子离京已经好些天了,能找些事儿分散注意也不赖。原本她还担心娘子会郁郁寡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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