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不是可敦嫡出的公主,父汗若不帮她的话,她便自己寻个出路。
司星珩被她抓的一踉跄,被力道扯的直接栽下去,重重磕在台阶菱角上。
巨大的疼痛感锥心刺骨,宛若被拿着钉子往骨头里扎。
皇后像是等着这句话头,立马就接过来,“是啊,皇儿与思宁从小便订下婚期,怎么临了变卦呢?”
太子“嗤”了一声,下阶蹲到司星珩面前,拿掌心按住她磕伤的地方,见她面色无恙,才轻缓地揉了两下。
他动作不止,眼尾不经意的瞄向一旁,“可汗也是这般认为?”
尴尬的气氛似乎化作实质性的烟尘,飘散在空荡的环境里,可汗哪里插得上话,只裂开嘴角缓解气氛。
“不妥。”皇后一掀衣摆,气势凛然的驭在殿前,“皇儿与思宁公主的婚约象征着我朝与契戎的态度,若因朝局变化而随意更改,岂非显得我朝恃强凌弱?”
“蒙皇后看得起,小女顽劣,担不起太子妃的身份。”可汗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此事。
“父汗!”思宁怪叫了一声,不可思议地望向上首。
她原以为可汗只是碍于打了败仗面子上过不去,才顺着太子的话客气几句,可听他刚刚的口气,分明是真想退掉两人的婚约。
皇后微愣了几秒,貌似也没有料到可汗竟不顾女儿前途,执意拆台。
现在皇子之间关系微妙,而皇帝退朝闭门,不许任何人探视。
就连她好几次想去正乾宫探望,也被挡出来。
这样的情况下,她是唯一的嫡母,也不好对太子过于强硬,毕竟无论哪个新皇登基,她都是至尊的太后。
“那皇儿算好吉日便告诉母后,本宫也好提前去安排。”
“就初二吧,是好日子。”太子伸出手,垫着手将司星珩扶起来,“思宁公主为此耽误多年,本宫心中也颇有不安,便同日册为侧妃吧。”
话音刚落,可汗听之身子一震,活动了两下僵硬的手指,紧接着攥住拳头。
“三日后?”皇后的视线在几人中扫来扫去,“这么急?”
“是,儿臣期盼此日已久,一刻也等不及。”
——
皇后抑着闷气回了宫,太子留了可汗在殿里说话。
“司星将军定是要吃女儿喜酒的,东宫的防卫便交给可汗统管?”
他说的随意,丝毫不觉将整个宫的布防交给外族人有什么不妥。
也许是契戎公主也嫁给太子,便料定可汗不敢折腾出什么动静吧。
司星珩就听见太子这么问,特意提着神竖起耳朵,但可汗的回复压低了音量,她没听仔细。
初亭不方便进东宫后苑,送到地方就留司星珩一个人。
而花园方亭中,坐着个摊袖打扇的慵懒妇人,似乎专程在等着她。
“珩姑娘。”妇人扬起团扇,冲司星珩招招,像只午睡刚醒的波斯猫。
东宫后苑缺女主人打理,平常伺花的侍女只管挑些名贵的花种养着,倒弄得各种香气窜在一起,味道扑鼻冲人,没那么舒心。
司星珩快步迈过花卉园,亭角附近铺着细碎的石子路,扎的脚底生疼。
她走近,持小辈礼福了一福,“可敦怎么在东宫里?”
由是契戎人的缘故,司星珩语气并不好,脚下甚至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珩姑娘与司星将军,长得倒不像一家人。”可敦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司星珩对她的态度,反而笑眯眯的望着她,眼睛眯成一条弯缝。
司星珩戒备的蹙起眉,打量着面前与初见时十分不一样的女人,“可敦大驾,就是来说嘴几句的?”
可敦撑过扇柄,将面颊贴在支起的手腕上,深吸一口充斥着各色花香的空气,自说自话。
“珩姑娘谋划嫁给太子,太子布局三日后的大婚,而我策着尘埃落定后找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可敦也不管司星珩有没有在听,仿佛她就是为了说这些才来。
“我们仨各自打的算盘,才更像是一家人呀。”
第61章 大结局
司星珩的本意是大婚后跟着太子进一次皇家祠堂, 所有的错综关系便可一目了然。
但眼下可敦仿佛知晓些隐情,等着司星珩开口的模样侯在那里,她便耐下性子想再攀谈几句。
后苑伺候的人有些是府里带进来的, 有些是外面买进老实干净的独家女,由人带进来认认主。
许是内室里未见到人, 又到花园里来寻。
“太子妃,太子命奴婢们取来婚服配的额饰, 要您去试试。”
司星珩听见如此招摇的称呼, 不舒服的蹙起眉, “事情还未落定, 嬷嬷还是叫小女名姓为好。”
领头的老妇是太子奶娘,自是高寻常宫女一头,伸出小臂欲扶司星珩一把,“玉牒刻好明日便会送来, 太子妃莫要推诿了。”
其余的都是太子特意寻来服侍司星珩的适龄宫女,年龄不大,听着嬷嬷这样讲, 也跟着恭维起来。
寝殿里摆放的木匣一字排开,有新打造的头面首饰, 还有些婚衣里的撑子。
老嬷嬷伺候司星珩梳洗试衣, 一套下来看见太子从外殿回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望着成妆的司星珩, 微愣着对视一眼。
“像啊殿下, 和娘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嬷嬷的眼泪几乎的悬在眼眶中, 眼尾的红暴露出她此刻情绪的起伏。
太子虽没有过多的表示, 但越来越快的脚步突显出他的焦急。
他绕到司星珩背后, 顺着嬷嬷的角度从铜镜中看她。
赛雪的肌肤莹白婀娜, 赤衣乌发,唇不点而红。
太子视线凝在发钗末端摇晃的步摇上,话却是对着老媪说的,“苏娘,本宫不是让你选些乖巧的丫头来服侍阿珩吗?怎的还是你一个人?”
苏嬷嬷是先皇后的远亲,在老家生了个异瞳的女儿,村里认为两人不详,准备了火漆要烧死小孩。
她夫家看见孩子一黑一蓝的眼睛,吓的直接搬到了隔壁县城里。
母女俩躲到荒山半腰的小屋,仅剩的银两都换了补奶的吃食。
可惜天不眷顾,孩子不到满月染了风寒,她走了一晚的夜路寻医,等跨过山身子暖和起来,才发觉驼在背上的孩子浑身冰凉,四肢都僵硬了。
她无奈的把孩子放在一家看起来尚且温饱的人家门口,盼着好心人能出些钱财安置,不至于让女儿凄惨的到阎王爷那报道。
直到天色破晓,鸡鸣乍响,她没有等到那户人家开门,只好狠心转身,入去京给自己寻个出路。
恰逢先皇后产下皇帝登基的第一个孩子,苏嬷嬷便揭榜进了宫,凭着微不可查的一点血缘关系,成了太子奶娘。
好在太子是个念旧情的人,让她这么多年留在府上管事,还等到了太子娶亲的这天。
“奴婢哪敢怠慢?是太子妃下令无需她们伺候。”
苏嬷嬷泪眼婆娑,她方才在花园里见到司星珩,尚不明白倾于权势的小殿下怎会下定心要娶这般小门武将家的女儿。
梳妆镜前,太子妃用湿漉漉的圆眼盯着她,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已逝的女儿。
若她安然长大,那双极其罕见的异瞳,定然有资本和太子妃的美目抗衡一番。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先皇后自创的一套妆面,专适穿上明艳宽大的舞服起舞,夸张的服饰也压不住瑰丽的妆容。
她用炭笔将司星珩圆圆的眼尾拉长,加深了眉尾的棱角,正红的胭脂盖住原本苍白的唇色,添上了几分英气。
太像了。
和娘娘走之前最后一次着盛装的样子,神韵相通。
苏嬷嬷颤着声音回的话,但太子并没有过分动容。
先皇后的样子,只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模糊的影子,甚至连她的声音都高悬悬的飘在空中,忆不起来了。
但面前的人,却是他能实实在在握住的。
“怎么?她们伺候阿珩不尽心?那明日本宫拨些宫里的女使来。”
他的太子妃,定要有最尊荣的待遇,是让全天下的女子都艳羡的存在。
哪怕只有几日,也好。
司星珩是嫌那些小宫女附在耳边叽叽喳喳,聒噪个没完,又怕宫里的女使规矩多,处处拘束,“不劳殿下如此费心,只需把司星府上的碧丘带来即可。”
苏嬷嬷做事定不会向着她,她也没时间再去培养心腹。
碧丘若能进宫,也方便联络母亲,对外传递消息。
太子似乎有什么难处,犹豫片刻,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好,不过这两日你...”
话未说完,太子的仆从外殿急匆匆赶进来,苏嬷嬷刚要斥声没规矩,那人停在门口冲里面喊,“殿下,鱼儿咬上了!”
太子脸色未变,还悠悠的取出袖中玉簪,拨到司星珩发髻里。
“这是母亲留下的,赠给阿珩。”丢下这句本该情意绵绵的甜话,太子朝着侍从的方向踱去。
司星珩起身追了两步,才看见初亭居然也在。
太子领着二人要到偏殿去,司星珩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提着声,带着命令的语气,“亭兄长留步。”
三人同时停下步子,愣在原地。
侍从在一旁满头是汗,急的跺脚搓手。
太子终是抬了下手,“往后亭副将可自由出入后苑,陪着阿珩。”
他独自领着侍从走过长廊,留给司星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初二寅时,司星珩被苏嬷嬷拖下床榻,开始梳洗编发,碧丘一早就被指去了婚房内,守着丫鬟们布置吉果。
司星冥没有进宫,初亭作为司星珩娘家人陪在东宫。
“亭兄长,太子可有吩咐强人所难的事?”司星珩任由苏嬷嬷选好金钗挑起乌发,微微颔首看向初亭。
初亭端着红纱薄巾,摇头。
太子曾说过,阿珩一定要置身事外,不能知晓其中一丁点事情。
这样就算最后事败,太子也能保全她。
司星珩盯着初亭,不想放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可惜他隐藏的太好,她察觉不出来。
“总之,亭兄长别做有悖本性的事儿便是。”
她不知道两人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以她对初亭的了解,他的性子定不会赞许太子所为,他也定不会为了太子的事枉顾性命。
那她就不再多费口舌。
但提起太子,自三日前那晚分开,她便再没见过他。
新婚夫妻大礼前本就不该相见,司星珩也没有多想,直到坐上荷顶礼轿,才知这短短几日里,宫里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皇子被贴身小厮告密,私自倒卖军器,以劣充好。
而那批劣质兵器,混杂在了漠北大战中,导致了不必要的重大损失。
三皇子和霍祁平日里便吵闹不合,京城权贵大多看在眼里,此事背后隐藏的脉络便愈发清晰。
说不定霍骠骑的意外离世,便是三皇子在背后作梗?
可霍家除了皇后,再无人存于世。
皇后又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就算从前有多宠爱霍祁,总不至于为了已死之人去坑害自己的儿子。
皇帝病危,无人理事。
好在太子出面,一改平时温和有礼的态度,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一干人等。
牵涉下狱几百人,连皇后都被连累禁足,左相告病歇朝,一时间朝中都以太子为尊,无人再敢置喙东宫决议。
随之而来的这场大婚,更是受人瞩目,百官齐聚。
太子立在万阶以上的高台,遥望着逐渐靠近的迤逦华车,亲自却步下阶,迎接未来的太子妃。
无人关注的小角落里,一顶偏橘的雅轿,抬进了东宫。
苏嬷嬷接到思宁将她安置到了侧院,让她自己揭开盖头洗漱安睡,不必等太子了。
留下这话她就匆匆进宫了—太子殿下的好日子,她要去替娘娘看看。
恢弘神圣的典乐通天响,天地见证下,典仪轮到面朝乾坤殿二拜高堂。
“陛下到——”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端着明晃晃的圣旨,一路小跑上阶。
百官皆没想到,许久都杳无音讯的皇帝,会在这时候特意前来。
倒像是特意打断二人的最后一下对拜。
仪仗队在远处停下,皇帝由一人扶着,缓缓下撵。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万尺铺就的红毯上,近了才看清,搀扶皇帝的正是此刻本该在天字一号大狱的三皇子。
太子身形晃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上前几步托起司星珩,磨着牙跪在前面。
司星珩愣着神,直到看见阶下贺礼的大臣跪倒一片,她才慢悠悠的跪在太子身后。
“父皇非要如此逼迫儿臣吗?”太子见着皇帝,没有一丝意外,反而捧着心脏的位置狂笑起来。
皇帝没有回他,三皇子扶着他登上最后一阶台阶,转了个身。
鎏金描黑的腾龙披风拖曳在地,张牙舞爪的图腾铺在太子和司星珩面前,宛若是一面示威的旗帜。
三皇子看太子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死物,嘲讽中又带了些悲悯。
似乎在笑太子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却无力回天。
三皇子声线平稳,冰凉且不带一点情感,望向下方叩拜的群臣,“父皇身体抱恙,皆因有人背后作祟,前日太子侧妃来见,方知——”
“太子操弄巫蛊,灭咒父皇!”
语罢,众人哗然,不顾场合的窃窃起来。
“皇兄——看在你我兄弟二十年的份上,我还叫你一声皇兄,你可认罪?”三皇子这么问不过是贪图口头痛快。
当朝巫蛊乃是大案,且不说太子这个身份,就连他这条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他怎么会这般轻易认下这等大罪?
三皇子冷笑一声,昂首凝视着远方。
殿外早已驻好的守城兵会让太子认下这个罪名,可不会依从他到底想不想。
群臣的议论声逐渐飘上高台,太子一副没有听见三皇子说话的模样,依旧冲着皇帝又问了一遍,“父皇便认定心中所想,非要如此逼儿臣吗?”
自然,皇帝也没有给出答复,认定的什么想法,除他们二人也无人知晓。
但答案显而易见,太子微微侧头,像是对着司星珩,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人抢走了我的人生,本宫便抢回来,当是占理。”
他声音不大,可司星珩离得近,倒听得很清楚。
“殿下...”此刻并非刨根问底的良机,她挪蹭上前,跪在太子身边。
高阶上扬起带着暖意的微风,卷起两人宽大的衣袖,太子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但砰砰跳动的心脏却异常狂热。
太子埋下头,伸手勾住了司星珩的小指。
司星珩不解的瞄过去,太子还了她一个收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