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这么变扭,什么执念?”童依撇着嘴,微微垂下的眼皮遮住眼眸深处那一抹黯淡,“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承认!”
李牧出来打着圆场:“好,我们童姐说不是就不是,来,走一个呗!”
林璐碰了碰童依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揶揄:“童依,你那鱼塘都扔给晚桐多久了,鱼儿该不会都跑光了吧?”
童依摇着头轻笑:“跑就跑吧,无所谓了。”
她现在是真觉得无所谓,反正,只要不是许柯,养再多的鱼儿,也不过如此。世俗情爱的游戏她早已厌倦,暧昧上头的感觉她也已经厌烦,偏偏踽踽独行的二十年里,又一直没遇见过能够给她安稳的良人。
说到良人,童依又无法自抑般想起来了许柯。
许柯算吗?她轻笑出声,许柯的确是良人,只可惜,不是她的良人。
苏晚桐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空掉的酒瓶:“跑吧,跑光了我再给我们家童依找更好的!今天还说呢,这个时候的泰山风景区里,肯定很多帅气的高三弟弟,本来要订票的,结果她不让。”
“我说各位,咱这一晚上也不能光喝酒吧?”李牧从桌下的抽屉里翻了一副牌出来,两眼放光一般举到众人眼前,“狼人杀,敢不敢玩?”
“啧啧啧,瞧瞧你那嚣张的劲儿,还敢不敢?”林璐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嘴上最是不饶人,“谁不玩,谁孙子!”
一群人开始洗牌,童依抿了一口酒之后就倚在沙发上,静静地等他们布置好一切,才抬手抽了一张牌来。
而许柯,站在不远处的昏暗里,把这一切全部看在了眼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眼前的一切深深刺痛着他的双眼,也一下下凌迟着他的心。
昨晚的亲密无间相拥而眠已然成为笑话,早上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也越想越觉得烦躁,包括今天中午,她一声不吭跑来律所找自己,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童依是记挂自己忙碌起来就忘记了要好好吃饭,所以特地赶来监督。
许柯的眸底泛起一抹苦涩,好看的眉眼此刻黯淡中带着自嘲,他现在只觉得可笑。
什么都可笑,自己可笑,自己的情感可笑,自己的选择更加可笑。
恍然间,许柯记起那天在北城餐厅的洗手间外,陆川笑里藏刀、玩世不恭地倚在墙边,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五年前童依分手的那天晚上就和他一起去了轰趴,她玩过的男人比自己认识的女人还要多,除了他没有人在童依身边超过三个月,而自己也终究会成为那其中之一。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陆川所言的真实性,甚至相信以童依的性格,陆川所言或许远不及她真正做出来的十分之一。只是如今,亲眼看到这一切,终究还是把他曾经自以为是、认为自己会是童依为数不多例外的那份自信彻底击垮。
五年前,她提出分手的那一晚,也是像现在这样,和朋友一起游戏玩耍,丝毫没有不舍和遗憾吧。
原来念念不忘的人,只有自己啊。
许柯冷冷地勾唇,眼底像是淬了一层寒冰,他失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夜幕迷城,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拿到预言家牌的童依兴致缺缺,她的身份是神职,可以每一轮查验一位玩家的身份是狼人还是平民,可她却觉得没意思极了。上帝操控着整盘游戏,拥有着独一无二的视角,所有人努力掩饰,努力辩解,上帝视角却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好笑地看着大家拼命扮演。
可惜生活里的我们都没有上帝视角,那些隐藏在细节里的、无法宣之于口、无法开诚布公的爱意,终究隐匿于时光,消逝于岁月。
第五十九章 半夜遇袭
游戏才玩了不过两轮,陆川就接到了陆家打来的电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好几年都对他不冷不热的亲爹突然要他回家一趟。
李牧带头收了牌,林璐和她的小男友甜甜蜜蜜去了电玩城,一时之间,还夜幕迷城里的,就剩下了苏晚桐和童依。
“你接下来什么安排啊?”苏晚桐歪着脑袋看向童依,“要不要去我那里,咱们一醉方休?”
“别了别了,”童依笑着摇了摇头,许柯的公寓肯定是不能回了,苏晚桐今晚为了自己已经够出血了,估计那个蜜里调油的小男友已经快要被她莫名其妙的舍命陪君子气疯,所以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待着,“我回趟家吧,和许柯闪婚之后还没怎么回去过,这几天下雨,我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关窗户。”
“也行,”苏晚桐挑了挑眉,“那我送你?”
童依闻言微微一愣,然后像护崽崽一样,立刻夺走了她放在桌角的车钥匙:“好姐姐,酒驾违法的好吧?”
其实童依的酒量向来不错,今晚那几瓶酒并不足以将她灌醉,而且在这之前,陆川已经吩咐人给她送了一杯醒酒茶,所以她现在脑子清醒得很。
她抬手喊来正在前台的顾南:“找个人来开车,要靠谱的,把她给我安全送到家。”
顾南接过钥匙,立刻着手去安排,苏晚桐心安理得地靠在抱枕上,却也没忘了童依的情绪:“你呢?你车也不在这里啊。”
“我都这么大人了,你还担心这个?”童依满不在乎地弯着唇,“这儿离我公寓就一个路口,我溜达溜达消食,正好也一个人静静。”
她淡淡地垂眸,从今天中午到现在,她脑子里塞了太多的事情,童依真感觉有些疲惫,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一方独立的空间,一个人捋一捋错综复杂的关系。
童依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没有几个人的街道上,大概是夜深了的缘故,四下安静,只有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所以比前几天要凉快了不少,连空气里怎么也消不掉的闷热都散了几分。
可不知怎的,童依只觉得凉爽怡人的清风里有些难以描述的萧瑟,甚至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阴森。
她皱了皱眉,故作醉态地靠住街边的梧桐,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借着余光,童依悄悄回头,果然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却不敢上前的人影。
月黑风高,灯影萧瑟,这条路白天走时还觉得蛮有意境,但谁能想到,黑暗也会成为滋生罪恶的土壤。
童依将手指紧紧地抓住裙摆,昨天下午刚做美甲尖锐而锋利,深深地嵌入皮肉,钻心的疼痛强迫她一定要冷静,电光火石间,她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对策。
身后的人影越走越近,她隐隐约约发觉是一个高高胖胖的成年男子,自己大概将将到他肩膀,童依暗暗皱眉,事情变得难办了起来。
如果是普通的小混混,童依尚且还能和他们交交手,但像这样绝对的体型优势下,她小时候学过的那些简单普通的防身术并不见得能够制胜。
她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报警电话,可身后的却人突然不怀好意地开口:“依依,这么多天,我总算等到你了……”
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童依身子立刻紧绷,原本漂亮的眼睛因为恐惧死死地盯着身后可以猜测两人距离的影子。
她紧紧地提着一口气不敢呼出,身后的人却更加放肆,甚至胳膊已经搭上了童依的肩膀:“你都不知道,你拒绝我之后,我有多想你啊……”
是他!童依瞬间反应过来,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在一个品酒会上,他来要了三次联系方式,童依都礼貌委婉地回绝,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自己住址,竟然敢公然出现在她家附近。
童依试探地开口:“张先生?”
“别叫的这么生疏啊!”他贴得更近,也就是这时,童依在他身上闻到了极重的酒气,浓烈之程度,连多年纵横夜幕迷城的自己都觉得刺鼻。
童依收紧了手包链条,随着他靠近的动作不断后退,直到抵上冰冷的墙面,她暗着眸,眼底似有野火燃烧,却淬着让人忍不住颤栗的冷意,让对面的人有一瞬间的怔愣。
下一秒,她冷冷地勾唇,对着男人大喝一声:“滚开!”
大概是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强烈,男人在原地呆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笑:“依依,你要是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动手了。”
童依继续缠着手包的链条,眼底的寒意却更深几分:“少给我来你那套拿不上台面的手段,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必然知道惹了我的后果,南城一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也不想最后大家撕破脸皮、闹得格外难看吧?”
男人大概是酒意上头,心下也更加大胆起来,抬手就要探进童依身下的裙摆,趁着他低头的空当,童依抄起手机,换了个顺手的姿势,拿着机身虽然算不上尖锐但也足够产生痛感的角,对准他后脑勺的位置狠狠砸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男人有些站不大稳,童依看准了离自己半个路口远的警务治安岗亭,拼了命一样朝那个方向跑去。
她来不及回头看那男人是否反应过来,是否气急败坏,是否追上了自己的脚步,她紧紧攥着手机,慌乱之中接连按了三下电源键。
放在从前,童依是万万也不会想到,自己真的会有用上手机自带的SOS紧急求助系统的一天。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近,恐惧吞噬了她整个人,这段自己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在今天却这样漫长,急促的呼吸和紧张的心跳让童依眼底泛起一层水雾,连不远处闪着警灯的亭子都变得有些模糊,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开始拼命地大声地呼救。
第六十章 别怕
好像有警笛鸣叫的声音,穿着制服的人拿着警棍冲了出来,厉声喝止着身后肥头大耳的男人。
童依呆呆的被人扶进了警务治安岗亭,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进入了慢动作播放,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如漫长的电影镜头,她软软地瘫坐在长椅上,仍旧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有人轻轻摇晃她的胳膊:“小姐?小姐,您还好吗?”
童依身子一晃,只是紧紧地攥着手机,原本张扬明艳的红唇此刻并没有什么血色,双目更是空洞无神,声音还带着颤抖:“救……救救我……”
警察小姐姐轻轻安慰着受惊的童依,半哄半骗着拿下了她紧紧攥住的手机,本来正想着如何通知她的家人朋友,却在垂眸时发现屏幕上的通话正在计时。
许柯盯着手机上跳跃闪动的来电显示怔愣了很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划下了接听键。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还没来得及开口,童依那虽然极轻却带着深深恐惧和明显颤抖的声音,就清晰地落进了许柯耳朵。
许柯的呼吸狠狠一窒,眉心跟着倏地皱紧,白色衬衫下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连带捏着手机的指尖也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
“您好?”警察小姐姐试探地问了一声,“请问您是手机主人的亲属或者朋友吗?”
“是。”许柯撑着书桌的五指狠捏成拳,眼底带着嗜血般的阴鸷,像是黑暗中森林里的夜火,下一秒就能将一切燃烧成灰烬。
“您好,这里是南城警务治安岗亭市南分亭,手机主人被陌生男子尾随,现在受到了惊吓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如果您方便的话……”
“地址。”许柯没等人把话说完就已经起身,他走得格外匆忙,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就已经抄了车钥匙出门。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今天下午收到童依离婚短信的那一刹那,他真的有想把人撕碎的冲动。而不久前在夜幕迷城,见她和一众朋友开心饮酒完全没有要给自己解释的意思时,他也是真的失望。
但刚刚,那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像银针一样深深刺痛着他的心,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注定没有结局,那许柯希望她最少要平安。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不体面,白色的西装衬衫领口被汗水浸湿,领带松松散散地斜挂在脖颈,他气喘吁吁、匆匆忙忙赶到市南路的警务治安岗亭,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门口长椅上的童依。
她还是早上那条艳艳红裙,只是头发却格外凌乱,膝盖处是大片的淤青,纤细白嫩的胳膊上也有着一条明显的血痕。
大概是还没有从惊恐失魂的神态里安定下来,她原本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恐惧,身子还微微地颤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安全状态,依旧小声地对着自己本能般求救:“救我……”
许柯心底狠狠一疼,眸里的纠结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抬手,想要帮忙整理她耳侧散落的碎发,童依却像条件反射一般后退闪躲:“别碰我!”
他蹲下身子,喉咙有些肿胀,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法庭上能言善辩的许柯难得有这样语塞到时候,他艰涩地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别怕,是我。”
童依猛然抬头,定定地盯着许柯看了许久,眼底迅速氤氲起了一层水汽。早上发觉两个人矛盾根源的困苦,中午听到他那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纠结,下午决定要放他离开时的不舍,还有刚刚被陌生男子尾随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混杂在了一起,在心底狠狠发酵,最终化作汹涌如潮的泪水。
这大概是重逢之后,许柯第二次见童依落泪,她那样要强、那样明艳、那样处处都要着争个头彩的性格,现在却哭得这样伤心、这样难过。
警察小姐姐叹了口气,即便不想煞风景,却还是要恪尽职守地来陈述案情:“是这样的,刚刚尾随他的张某声称自己和这位小姐是朋友关系,我需要您配合我的工作,核实他所言的真实性。”
许柯拿着面巾轻轻纸拭去童依眼角的泪,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温柔:“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童依抬起头来,看向许柯的眸里仍旧泛着水光,她抽噎了一声,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朋友。”
许柯细心地将她头发整理到耳侧,站起身来的瞬间就已经敛去刚刚在童依面前的温柔,恢复了从前那一身清冷淡漠,冷冷地盯着不远处被控制住的男人:“既然不是,就直接走法律程序吧。”
那人的酒意已经散了大半,听到这里也是瞬间急眼,他连忙起身,嘴里大声嚷嚷着:“童依!童依!我们在品酒会上见过的呀,我刚刚只是喝醉酒了而已……”
许柯冷冷地勾唇,眼底带着少有到阴鸷,他直直地向那人走去,声音清晰有力:“醉酒从来就不是违法犯罪的借口,也不能成为免除刑罚的理由,即便醉酒,你依然具备刑事责任能力,依然要为你的所作所为承担法律后果。”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气得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身边穿着制服的人按住,此刻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许柯,妄图用眼神进行反击。
“凭什么?”许柯冷笑一声,眸里泛起一丝狠戾,转头对着刚刚前来询问的警察开口,“您好,我是律师。我和我的委托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与和解,我们只要求犯罪嫌疑人基于他的犯罪行为承担法律责任。”
一系列程序下来,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苏晚桐在收到童依SOS紧急求助系统短息的时候就打来了电话,当时童依恍恍惚惚,警察帮忙接通之后告知了情况。
许柯来到没多久,她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一边轻声安慰着童依的情绪,分别时仍旧满眼担心:“真的不用我来照顾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