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水走到她身边,抬手在她头顶比了比,她才真切地感觉到,她踮脚勉强到陆沉水的肩膀。
他宽大的手掌,往自己的唇前比了比,扯了扯嘴角:“离口有点远,灭口很难。”
她继续往前走,抬头看他,问:“你多高?”
“185?”他像是不确定,“去年量的。”
“我还以为你180。”
“180你也灭不到。”他用腕子压在她的头顶按了按,“豆芽菜。”
她哼道:“谁说灭口非得通过嘴巴?”
林莫奈两手做出掐脖子的姿势,举高高,掐两下虚空,认真:“看到没?锁喉!”
陆沉水后退两步:“这样,你要是能掐到我脖子,我包你一个月饭票,你要是做不到,那就得给我打扫一个月的卫生,敢不敢?”
她胜负欲很强的,突然搞偷袭,冲上前跳着要锁喉,陆沉水身子一侧,躲开了。
两人一路跑一路闹,她嚷道:“不准跑的,你跑那么快,我追不上。”
他左躲右闪很灵活,时而倒退着走,得意道:“你得打扫卫生咯。”
林莫奈埋头不理他了,哼哼两声说:“扫就扫,那有什么的。”
“这么快就认输?”陆沉水啧啧两声,继续往前走,懒懒道:“豆芽菜果然不太行。”
林莫奈突然矮身,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嚷道:“抓到啦!”
他一回头,林莫奈一团蹲在那,她充满笑意的声音诡辩道:“脚脖子也是脖子,你没限定范围。”
陆沉水笑出声,她扬眸,皎洁月光下,少年绽放笑意,如晴朗春日,和煦温暖。
作者有话说:
脚脖子:你就说我我是不是脖子吧?
脖子:6.
——
第13章 从春景深处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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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以林莫奈一腚墩儿坐地上收尾。
她穿得厚,包裹严实,跟个圆滚滚的团子似的,几次试图站起来都脚底打滑。
陆沉水拽她后背衣服,她借力站起来,胡乱拍了拍身上的雪,突然说:“我好像第一次看见你笑。”
他转头没做声,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合适,索性也没动静了。
热闹褪去,只剩下风声和清冷。
两人并排往前走,离家越来越近。
林莫奈窘迫感从心底滋生,她埋着头,转而劝自己:陆沉水也不是没见过,没什么可丢脸的。
一个黑色小人跳出来:那么破的房子,你邀请陆沉水做客?你疯了吗?
白色小人站出来反驳:陆沉水不是那样的人,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
黑色小人又说:家里穷得叮当响,到处都是灰,你让陆沉水进去干啥呢?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何必呢?
小白确认为:做人要真实,出身和家境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自己努力就好了,如果陆沉水因此看不起你,你也认识他的另一面了,不是吗?
……
“喂!”陆沉水突然出声,林莫奈抬头,惊觉自己走过头了。
她尴尬地往回走几步,低着头咳两声,不自在地支吾道:“你、你要来我家做客吗?”
不等陆沉水回答,她赶紧补充:“不过我家很破,你……”
“正好我有点口渴。”陆沉水走向门口,她连忙跟上去,从包里掏钥匙。
破旧的门板,风一吹东倒西歪。
她的手有点抖,捅了两次才捅开锁头。
院子不算太大,边上木头摆放整齐,里面一大堆不知什么被雪盖着,宛如一座小雪山。
圣诞落雪,还没来得及扫,留下两个人的脚印。
房门的铁锁生锈,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门板上面用塑料布封着,下半截是掉漆的木板,一根一根钉上去的。
陆沉水眸光沉着,她开门让他先进。
咣!他的脑袋撞在门框上,林莫奈忙说:“没事吧?这房子比较低,你低点头。”
他弯腰矮身进去,黑漆漆的,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我先点灯。”林莫奈从他身边擦过,他紧绷的身体一抖。
吱呀一声,一扇门被推开,啪嗒一声,灯亮了。
灯光偏黄,他站的位置,能看见一口大黑锅,姑且算是个厨房吧。
他往里走,咣!脑袋又撞门框上。
林莫奈听见动静,扬声道:“没事吧?”话音落下,人也拎着水壶过来了。
“你家规矩森严啊,进门还得给你磕两个。”陆沉水的冷笑话,确实够冷的,林莫奈有点想笑,但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房子太矮了,你先坐、坐凳子上,我给你烧点水。”
她在厨房里忙活,他推开里间一条门缝,放了一堆杂物,黑乎乎的,他避之不及,赶紧转身避开。
林莫奈在厨房提醒他:“我还没生火,你别脱外套哈。”
炉子,陆沉水在网上见过。
他绕着转一圈,瞥见角落的桌上工整地摆放着面包和方便面,他随手拿起一个,果然已经过期了。
一角摆着破旧的铁杯,印着人民万岁,临时充当笔筒,压在干净的白纸上。
林莫奈进进出出,水壶放好,又拿来玉米瓤和木头,开始生火。
炉子里火苗微弱,她俯身对着里面呼呼吹气,火苗攒动,渐渐燃起来。
她的脸被映得有点红,她拎起水壶放在上面,转身扯开桌面上一块布,里面放着干净的杯子。
“你坐。”她回过身看他,“我去冲杯子。”
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水声哗啦响,他想到什么往厨房走。
咣!又撞上了。
他骂了一句操,恨恨地和林莫奈抱怨,这破门是替她报仇,他不过是之前抖腿,让试图掐他脚脖子的人坐地上了。
林莫奈终于忍不住笑:“我知道这很不人道,但是哈哈……你可小心点,撞傻了我不负责。”
他报复似地捶了一拳门框,颇为不悦:“行了,别洗了。”
她直说快好了,他伸手摸了一把,水冰冷刺骨。
他一直催她,两人终于围坐在炉子前,炉火旺,水也开了。
一人一杯热水,水汽缭绕。
林莫奈烤着手,盯着渐渐烧红的炉壁,轻声说:“上次其实就想过让你进来坐会儿,但实在太破了,不太好意思。”
他语气随意,淡声道:“这没什么,我住过狗窝,”他顿了顿说:“等我睡醒,身边趴着流浪狗,你别说,还挺暖和的。”
他说得轻快,像是在讲搞笑的事,林莫奈偷偷看他一眼。
他冷白的脸,泛着一丝红,好像在害羞,仍在说:“我还住过天桥下面,夏天睡起来挺舒服的,比空调房凉快。”
陆沉水自嘲地笑,林莫奈却笑不出,心隐隐作痛。
到底是经历多少苦涩与磨难,才可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来。
林莫奈一直想着了解陆沉水,简单几句,却让她心情沉重。
他过得并不好,那么善良的人,没有被善待,这世界有时很坏。
“都过去了,”陆沉水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她听:“都会过去的。”
他手里拿着玉米瓤,在烧红的壁身上按着,大大方方看她,说:“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为此负责。”
她听得眼眶泛酸,帅气的人在安慰她。
“其实是我自己选择这样的。”以往不愿开口的林莫奈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妈让我去亲戚家,但我跟亲戚说,我去同学家住,她们不知道我还在这里。”
“在哪开心就在哪。”陆沉水手里的玉米瓤顶端变黑,他一下一下戳着说:“你开心最重要。”
她脸颊热烘烘的,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封已久的心开始消融。
你看,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是否开心,那是家人都不曾在意的。
陆沉水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不过这个不行,”他想了想,补充道:“酒也不行。”
她想起那晚的初次相遇,头埋得更低,听见陆沉水说:“所以,那天为什么想抽烟喝酒?”
林莫奈静默半晌,小铲子炉子底下扒拉着灰,喃喃道:“我不想哭。”
积压的情绪,犹如蓄势待发的火山,林莫奈得找个发泄方式。
有的话一旦开头,情绪便有些收不住,她眼圈红着,吸吸鼻子半晌都没说话。
陆沉水喝口水,递给她杯子:“再给我倒一杯。”
她倒好热水没再坐旁边,说出去拿木柴,出门先揉揉眼角。
陆沉水长长地呼口气,等她回来,他站在门口,认真地说:“刚才我们的打赌,你赢了。”
她愣了愣,有些难为情:“那不能算,我耍赖了。”
“那折中下。”他提议,林莫奈住在山城烟酒行一个月,顺便帮着打扫卫生。
她不解,藏在心底的话问出口:“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眸光漆黑,像是沉沉夜色,里面的世界深邃,看不见底。
“我下个月不在这,赫姨腿脚不好,我不放心,算是帮我一个忙,可以吧?”
“那可以。”林莫奈心底,不知为何有一丝丝庆幸地松口气,但又夹杂着莫名的空落落感。
他起身告别,林莫奈提醒他小心门框。
陆沉水不让她送,他帮她锁大门。
林莫奈一个人锁好门,在炉火前坐了好久,情绪平复下来。
夜深,她胃里有点空,走到桌边意外发现自己的面包和方便面不见了。
角落放着一张纸条,陆沉水的字迹笔走龙蛇,很好看。
写着:过期食物,没收了。
“……”
林莫奈摇摇头,无奈地笑。
她整理书包,明天又要上学了。
周五晚上的噩梦,她无法忘记,也没办法就此跳过,她没那么大度。
日记本放到桌上,她扯过拎袋,拽出衣物,袋子啪嗒一声倒了,听声音沉甸甸的。
林莫奈纳闷,拎起一看,眸光定住。
里面是一本《老人与海》、《三年高考五年真题》以及一盒精致的蛋糕。
这一晚,林莫奈的日记写了两页,她捧着《老人与海》,品尝美味甜点,入睡后,她昏沉如梦。
梦里,春日明媚,万花盛放。
暖风拂面,落英缤纷,少年从春景深处走向她,他们在漫天花雨下相拥。
作者有话说:
陆沉水去林莫奈家里,收获了什么?
大红包,咣咣磕出来的哈哈。
——
完蛋,莫奈梦见他了。
第14章 离别的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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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林莫奈早早去学校,她先去了趟洗手间。
门后水池旁放着一排水桶,正常是8班到13班,打扫完卫生就近放在这儿。
最边上多了个水桶,她拎着水桶从1班开始问,没想到意外遇见段修成。
他跳过椅子跑到门口,拎起水桶转圈瞧两眼,又瞅瞅底下,笃定道:“6班的。”
各班水桶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痕迹,6班的水桶,在水桶底下有模糊字母:Si,x已经被磨掉。
她道谢转身去六班,段修成跟在她后面。
6班早早来扫卫生的同学本来正纳闷,水桶怎么不见了。
林莫奈问出周五值日生,三男一女,她准备回班级时,段修成主动说:“那个女生喜欢左子明。”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段修成叫住她:“你打算怎么办?”
“以牙还牙。”林莫奈走出几步,段修成小跑追上她,将一个扣子塞给她:“别弄错人。”
林莫奈还没来得及道谢,段修成转身走了,边走边说:“随时可以叫我。”
13班在尽头,班里闹哄哄的声音传出很远。
她猛地推开门,大家以为老师来了,吓得都不敢出声。
见是林莫奈,教室很快又是沸反盈天。
她回到座位,左子明正回头看她,饶有趣味。
林莫奈摸出兜里的扣子,和他搭在椅背上属于同款银色系列。
早自习结束,大多数人趴在桌上睡觉,她盯着那件银色羽绒服。
直到中午,教室里只剩下杜煦和她。
左子明被老师叫去还没回来,她走到他座位旁,翻羽绒服的扣子,最终在袖口找到缺失的位置。
林莫奈站起身,杜煦还是傻乎乎地笑着。
她有些无奈:“你又被打了?”
“嗯。”他笑了笑,摸摸脸,林莫奈“恨铁不成钢”,“你这么高大个子,还打不过他?”
杜煦靠在墙角,半天笑呵呵地说:“奶奶不让,她会哭的。”
林莫奈指了指左子明,问:“是他打的吗?”
他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压低声音说:“他可坏了,你别理他。”
林莫奈倒是不想理,偏偏人家不肯放过她。
中午她去了趟男洗手间,没人,他观察完地形才换上衣服去吃饭。
一场泼水事件,林莫奈没跟赵桂芳说,似乎就此沉寂。
左子明不再去后面找她,但时不时都会回头看她,眼神阴暗晦涩。
12月30日-31日,迎来月底模拟考。
林莫奈整体感觉不错,最后一个科目考完,她提早交卷走了。
陆沉水今天傍晚要出远门,她一路小跑回来的。
她气喘吁吁站在门口,陆沉水和赫苏青都愣住了。
“我、我考试,结束得早。”林莫奈支吾,“顺便送送你。”
陆沉水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整理背包,微蹙的眉头舒展开。
赫苏青让她今晚就留下,明天一起过元旦。
“明天得上学。”林莫奈靠在桌边,“晚上还有活动。”
她余光瞟着陆沉水,他收拾差不多,正在拉背包拉链。
她和赫苏青简单聊着,陆沉水收拾完背包,回到角落,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了一顿,这次拿起羽绒服走过来。
他套上衣服,站在她面前,低头淡声道:“晚上住这不耽误你上学。”
她低声:“有些东西在家里。”
陆沉水从兜里抽出手套,轻轻在她头顶打了下,随口道:“那就现在回家拿。”
他是晚上8点的车,时间充足。
他走在头里,她只得跟在后面。
陆沉水走得慢,她渐渐和他平行,找起话题聊。
一路上,她知道他打车去车站,要去几个城市,回来大概会是一个月后。
陆沉水站在林莫奈身后,视线从破旧的门锁移到西厢房,白日里更显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