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弄完了不告诉你。”简景辉使坏,挑拨两人关系,段修成碰了碰林莫奈,笑嘻嘻道:“莫姐,你整理完给我一份行不?”
“行。”
“那我也要。”简景辉凑热闹,段修成推他脸:“你都不学习,要个屁。”
两人闹腾,林莫奈跟着陆沉水的思路,将其他科目都梳理完毕。
短短两个小时,林莫奈有种拨开云雾见到太阳的感觉,关于高二和高三的学习思路更加清晰。
“接下来,你的兼职。”陆沉水相当民主的语气,先听林莫奈的意见。
林莫奈大致想过,主要是家教、快餐店或者奶茶店兼职、亦或是超市的钟点工。
“我最坏的打算也想过了,就是去街头发传单。”林莫奈说完,没等陆沉水表态,闹腾的两人直摇头:“那玩意不行,现在大冬天,冻死了。”
大家的好意,林莫奈感激,但也心有负担。
她欠陆沉水很多,她励志要偿还,但短时间她都不具备偿还的能力。
她感恩,也希望尽量少欠点,所以主动表示:兼职自己找。
“如果我实在找不到,再麻烦你,行吗?”她巴巴地看着他,一脸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视频电话,最终以段修成手机电池电量告急才结束。
离山城烟酒行不远,她拒绝他们的护送,一个人回去了。
林莫奈回到店里,替换赫苏青,让她去休息。
两人拉扯一会,她搬来凳子放旁边,赫苏青坐着休息,她站在柜台上,边写寒假作业边收银。
冬天的夜,来得早。
不到18点,门外一片黑蒙蒙的。
林莫奈低头正写作业,突然一阵风灌进来,她习惯性地抬起头,招呼客人。
竟然是左子明。
他站在门口,帽檐压得很低,双眼都被遮在阴影里,阴暗又吓人。
林莫奈的心提到嗓子眼,故作镇静地看着他,他要了两盒软中华,又要了两瓶红星二锅头。
临走时,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回头看她。
赫苏青不知缘由,主动问:“小伙子,还需要什么?”
他没做声,门被重重地关上,林莫奈偷偷松口气。
“咱们还是早点关门吧。”赫苏青似乎也察觉到刚才来者不善,“阿水不在,咱们两个得注意安全。”
林莫奈点头,收拾作业本,准备关门。
门又被拉开,寒风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林莫奈倒退两步。
来者是精壮的男人,剃着光头,一脸横肉,最离谱的是大冷天他只穿了个T恤,手臂上泛青的纹身狰狞恐怖。
赫苏青瘸着走到前面,示意林莫奈到里面来。
光头男摇摇晃晃,明显是喝多了,他也不说买东西,站在原地张望。
“你要买什么?”赫苏青主动问,光头男凶巴巴瞪一眼,“不买东西不能来?”
果然来者不善,林莫奈余光瞟到柜台里的棒球干,那是陆沉水临走前放到里面的,以防万一。
万一,还真来了。
赫苏青好脾气地笑:“可以可以,我这不是问问吗?”
光头男骂骂咧咧,摇摇晃晃要往里面走,林莫奈怕他发疯,再砸坏东西,便要跟着往里走。
赫苏青扯住她,示意她站在柜台里。
“小伙子,里面没东西,都在门口这边呢。”赫苏青语气一直不错,没硬生生往外推,光头男脏话连篇,最后说到主旨:“姓陆的呢?”
赫苏青正犹豫要不要说实话,林莫奈拿着赫苏青的手机过来,开了免提,扬声道:“陆沉水,你几点回来?有人找你。”
陆沉水懒散的声音传来:“老谢,有日子没见,别来无恙啊。”
秃头四处看了看,最后盯着林莫奈手里的手机,又看了一眼林莫奈,骂道:“你小子TM越来越嚣张了。”
“呵。”陆沉水轻笑一声,直白道:“我这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他语气陡然冷峻,透着狠厉:“我就弄死他。”
老谢脸色绷紧,眯缝的眼睛睁开了点,陆沉水深吸口气,似是不耐烦压着火气道:“你现在离开,我当做没事发生,你要是敢在我店里撒泼,后果你知道。”
他说得又慢又狠,每个字都跟一把刀似的,充满侵略和攻击性。
“你也不用嚣张,”老谢怕了,慢吞吞退后两步,笑得奸诈道:“以后走夜路小心点吧你。”
老谢摇摇晃晃到门口,色眯眯的眼睛打量林莫奈,她只觉得恶心。
赫苏青挡在林莫奈前面,老谢抬手指了指她,满脸横肉笑得直颤:“小丫头,你长得挺带劲儿啊。”
林莫奈一阵反胃,她把门锁上,两人都松口气。
陆沉水在那头宽慰道:“没事,锁上门,上楼休息。”
林莫奈被吓得精神了,赫苏青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笑了笑:“是不是吓到了?”
她慢慢走上前,把林莫奈抱在怀里拍了拍:“不怕,阿姨在呢。”
突然而来的温暖,差点让林莫奈哭出来。
她突然想起,读书时,她有次放学回家被人跟踪。
林莫奈惊慌跑到家,父母没有关心她,反而数落她,不该穿着新买的裙子去上学,露着光溜溜的两条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她很委屈,再也没穿过裙子。
晚上,大概是担心她会怕,赫苏青主动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个房间。
林莫奈确实有点怕,以往一个人扛着也扛下了,现在有的依靠,她好像也变得懦弱。
两人躺在床上,赫苏青和她聊起过去的时光。
她独自一人来山城打工,在车间出的事故,老板不肯赔钱,反而开除她,打官司也没钱请律师。
她被逼得没活路,打算去山里找个清净的地方结束生命。
“那天下雨,我一个人在雨里边走边哭,阿水开着车从我后面过来,问我要不要搭车。”赫苏青拒绝过,但陆沉水主动推开车门,让她坐进来,“你看他多好啊,我浑身脏兮兮,都是水,他也不怕我弄脏他的车。”
陆沉水直接把她拉回山城烟酒行,没问她怎么了,只是用商量的语气说店里需要一个人帮忙,问她愿不愿意。
“我觉得有些人生来就像是光一样,能在别人走投无路时,给别人照亮一条路。”赫苏青因此落在烟酒行帮忙,陆沉水给她开工资,包吃住,叫她赫姨,逢年过节还张罗给她放假。
“我不用他放假,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赫苏青笑呵呵的,她翻身拍了拍林莫奈,轻声说:“阿姨跟你说这个,是想说,我认识阿水到现在,他店里来过很多人,尤其是找麻烦的人,他的店也被砸了多少次。”
生活无论怎样坎坷,陆沉水都没放弃,他依旧会修好山城烟酒行。
赫苏青以为他是热爱生活的人,但有次听他打电话,亲耳听到陆沉水说:“等我办完自己的事,店就留给赫姨,我也没什么留恋的,死了就死了,一条烂命。”
赫苏青拍着心口,哽咽道:“我当时听得难受,他不爱说,但他心里都是事儿。”
她抓着林莫奈的手,轻抚道:“你来那天,阿水已经整整半个月没说话,一直坐在电脑前面,我当时真担心,今年1月他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
林莫奈听着赫苏青的话,看见了另外一个陆沉水。
她看见的陆沉水是淡漠寡言,有时凶巴巴,但有时也会幼稚,还有点冷幽默的可爱。
但赫苏青描述的陆沉水,活在黑暗的深渊,悲观又消极,他的身体站在阳光下,但灵魂已经在不见光的地狱开始腐朽。
林莫奈听见哭声,眼眶泛酸。
心疼赫苏青的遭遇,更心疼陆沉水,他不过19岁而已。
她抽出纸巾给赫苏青擦眼泪,不知该说什么宽慰的话,赫苏青拉着她的手,感慨道:“阿水认识好多人,但他只有看见你的时候,眼睛是亮的,我觉得,你或许也是一束光,能给阿水照亮一条路,可以的话,希望你也可以多陪陪阿水,多鼓励他,让他好好活下去。”
她点头,不管什么事,只要能帮到陆沉水,她都愿意做。
于她而言,陆沉水才是那束光,在她绝望的时候一次次拽她脱离困境。
夜色深沉,赫苏青呼吸匀称,睡得很熟。
林莫奈偷偷爬下床,回到房间。
她拿出日记本,不知不觉写了三页,字里行间,陆沉水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林莫奈认真地想,她要怎么帮陆沉水?她要能力没能力,要钱没钱……她默默叹口气,换位思考想了想,怎么能让一个人有价值感和存在感?
她翻到智能手表的对话框,和陆沉水的对话停留在之前。
林莫奈实在睡不着,跑到楼下拿来笔记本,窝在床上进了聊天室。
木水一色的头像,竟然还是亮的。
她发了个问号,对方回复:还没睡。
林莫奈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想起心中的困惑,便问TA:怎么能让一个人有价值感和存在感?
对方回得很快:让TA感觉你的需求,你需要TA。
似乎是这么个理儿,林莫奈回他一个大拇指,又问:那你说,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其中一个总是帮助对方,这是为什么呢?
以往她觉得陆沉水善良,今晚听赫苏青说完,她觉得陆沉水自己活着已经很费力了,为什么还选择帮她呢?
木水一色:同性还是异性?
她回答异性,山水一色的回复让她大脑宕机。
因为一见钟情……
为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见钟情……
钟情……
情……
第19章 你真的喜欢我吗
◎Triplekill*3!◎
鲁迅在《故乡》里这样写道:“其实地上本没有路, 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成语里也有“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林莫奈从未将两人的关系扯到男女关系上,她本人更是一心只想学习爱, 逃离现状。
现在连陌生人木水一色都这么说,她都有点怀疑了, 难道陆沉水真的喜欢她?
今天在奶茶店, 简景辉也问过陆沉水。
林莫奈不想还好, 想到失眠,脑袋昏沉沉。
赫苏青吃早饭时问她:“是不是昨晚被吓到没睡好?”
她昨晚后来压根忘记被吓这一茬,满脑子都在分析:陆沉水是否喜欢她这件事。
思考一夜未果,林莫奈偷偷在网上搜索。
有人说可能是出于喜欢,也有人说: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情。
后面的答案,是林莫奈内心倾向的, 她点点头, 自我宽慰:不只我这么想,别人也这么想。
至于说一见钟情,网友发出灵魂质问:想要知道别人对自己是否一见钟情?很简单, 照照镜子, 实在不行撒泼尿吧,你貌赛潘安还是艳压群芳?你腰缠万贯还是风情万种?你是位高权重还是倾国倾城?
林莫奈自我认知清楚,她一清二白, 一无所有。
除非陆沉水高度近视, 加高度滤镜,再加上心眼儿也不多,才能对她一见钟情。
林莫奈想开了, 困扰也没了。
她吃完饭出门找工作, 外地人在山城谋生不容易, 她的口音一听就不本地的,她长得白净瘦削,老板上下打量几眼,操着山城口音问她:“你多大了?”
国家不允许雇佣童工,她才16岁,还不如男童工壮实。
老板听口音皱眉,再听年龄16,直接挥手让她赶紧走。
林莫奈后来干脆提出要比较少的工资,老板更不敢要她,言语不逊:“你没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少工资?出来打工就为赚钱,你们这些外地人,有问题就喜欢往我们山城跑,名声都被你们糟蹋完了。”
她接连三天,跑了不少地方,客气点说不要,不客气的数落她一顿。
山城人排外,不仅仅是小城市相对闭塞,对外来人敏感,更因为在她之前有不少外来人,都是惹了一身麻烦躲在这,大城市不要的,不合规的,有问题的……都丢到山城来。
时间久了,山城人对外来户都没个好态度了。
聪明点的口音会故意模仿,林莫奈南方人,说话没那种狠茬子的劲儿。
接连几天,天气阴沉,林莫奈没去找工作,背书包坐公交车去书店学习。
她用陆沉水的卡点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坐在他们曾经一起坐过的位置。
等暮色降临,她坐18点半的末班车回到店里。
今天她埋头做题时间晚了,等了好一会没等到车,她只能换乘再走回去。
天色暗沉,林莫奈尽量挑主干道走。
冬日山城夜,街上人烟稀少,行色匆匆。
林莫奈裹紧衣服,边走边时不时回头。
起初一切正常,等她临近地下隧道,身后出现几个人影,也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
她加快步伐,站在幽长昏暗的隧道口前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冲进去。
车声、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拂过。
林莫奈穿得厚重,体质差,跑了几分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人影绰绰,离她很远,林莫奈松口气,边走边回头。
前方不远处明亮许多,她估计快到出口了,一路小跑到附近,发现也站着几个人,看身形都是男的。
后面的人影也近了,林莫奈靠着栏杆的边,半低着头往前走。
距离越来越近,她听见他们的嬉笑怒骂声,并非山城口音。
交错而过时,有人吹起了口哨,林莫奈心一惊,撒丫子往前跑。
身后粗犷的笑声此起彼伏,有人还喊了一声:“喂!站住!”
她拼命往前跑,身后却突然想起尖叫声和欢呼声,林莫奈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一回头,一个精瘦的男人冲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书包。
林莫奈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书包,一身轻松,跑得更快了。
迭起的吼声,在她脱逃那一刻转为咒骂。
她像是落入虎口的兔子,为求自保,只能疯跑。
然而天公难为她,前面是红灯,后面的叫喊声近了。
她一咬牙,直接冲过去,有的司机探头出来大骂她有病。
林莫奈的两条腿跑到最后,都不像是自己的。
身后的人总算被她甩掉,然而,更为残酷的现实是,她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山城烟酒行在哪里。
人烟越来越稀少,周围的房子也矮小破旧,她确定没人跟着,躲进旁边的巷口垛子里。
腿软直接坐地上,呼吸急促得像是被抛上岸的鱼,林莫奈压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她的心仿佛要炸裂。
她像是受惊的猎物,即便躲在这里,也竖着耳朵听动静,大气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