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吗?爱的。
现在还要继续吗?不要了。
或许陆沉水真得有难言之隐,但也无法否认,她不被信任和依赖这一点,她一无所有,没有资格责怪陆沉水不和盘托出。
她在信里写了那么多种可能,把划分界限放到最后,那是她最不愿,最不希望走的那条路。
但陆沉水偏偏选择这一条,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拒绝,她离开,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夜色很深,林莫奈坐在窗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后悔,她当时应该把照片拷贝下来留存的。
现在她剩下唯一与他有关的,是那串佛珠,她摘下来,放在背包里。
深夜,失眠的灵魂从不孤单。
林莫奈睡不着,陆沉水也一样。
他站在柜台前,盯着早就停转的八音盒,带着圣诞帽的少女骑着麋鹿,仿佛永远定格。
陆沉水深吸口气,回身去抽屉里翻来电池换上,熟悉轻柔的音乐响起,他闭着眼睛趴在柜台上,又回到那个圣诞夜。
13班今天正式填志愿,班里闹哄哄,赵桂芳来回踱步检查。
不是忘了写学号,就是用错了涂卡笔,段修成时不时歪头看她填了什么。
全部只有陆沉水没事人一样,赵桂芳见状叫他出来:“陆沉水,你别忘了,你当时怎么和学校约定的。”
他嗯了一声,淡声道:“我会交的,我直接送到您办公室。”
赵桂芳没多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你也瘦了好多,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
全班陆续交志愿申请,陆沉水的塞进桌堂。
午饭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他,他拿着志愿卡去找赵桂芳。
办公室也只有赵桂芳一个人了,她正在整理,抬头看他一眼,指尖敲了敲桌上一张志愿申请。
抬头是林莫奈的名字,提前批写的清华大学。
赵桂芳递过笔,见他落笔写下同样的名字,唉声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保送不去,非要自己考是吧?”
陆沉水写好,道了声谢。
最后一节课自习课开始前,赵桂芳的办公室们被敲响。
林莫奈拿着一张写好的志愿申请进来,她纳闷地接过来,提前批写的分明是G市的京都大学。
她微微低头歉意道:“麻烦老师了。”
“你……”赵桂芳惆怅地叹气,“你决定了?”
“是的。”
“如果我告诉你,陆沉水中午特意过来,就是想跟你报同一所大学呢?”
她不为所动,赵桂芳轻轻拉过她的手,沉声道:“如果我再告诉你,高考加油早餐其实是陆沉水的主意,他给每个人都买,但最想照顾的人,是你吧?”
林莫奈头埋得更低,赵桂芳捏了捏她的手,浅浅的笑:“我不赞成早恋,但高考之后,等你成年,你们两个能上同一所大学,在一起挺好的,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志愿的问题?”
她垂着头,半晌低声说:“不用了,拜托老师替我保密,谢谢了。”
林莫奈转身要走,赵桂芳叫住她,问:“你跟老师说句实话,你现在不喜欢他了?”
“我不仅喜欢他,而且还很爱他。”她握着门把,攥得很紧,回眸浅笑,语气无比认真:“不过请老师帮我保密,谢谢。”
作者有话说:
赵老师真好。
赵老师:【尬笑中】
——
嗯,我在想,番外还写不写,好像没有崽看,写给我自己,我脑补一下就行了吧哈哈。
第89章 连句晚安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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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夕, 山城附属中学高三生面临两件事。
一是高考动员大会;二是拍高三毕业照。
一年一度的动员会,邀请学生家长到场,前面学生秩序井然地排队, 后面家长被一条红线隔开。
阳光晴朗,天蓝得刺眼, 操场上传来校长激昂澎湃的开幕词, 无非是高中三年, 学生、老师和家长们都饱尝辛苦,不日背水一战,只望莘莘学子们能披荆斩棘,不负众望,高跃龙门等等。
台下雷动掌声,接下来是学生代表讲话。
林莫奈早已在讲台旁候场, 她仍记得初次登台, 读稿,手心都是汗。
她今天脱稿,紧着手心, 其实依然是汗津津的, 多少次登台都免不了紧张。
各班后排都是高个子,她一眼看见的,是13班末尾的人, 身形颀长, 冷白皮肤色在男生堆儿里十分惹眼。
他双手插着兜,眯着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比起别人的板正, 他有点懒散, 领口敞着, 风一吹,衣服兜风鼓起来了。
他和她一样,都没有父母在场,所以没那么多“忌讳”。
林莫奈早在家长堆儿里出名,她是被挂在嘴边那种“别人家的孩子”,长得漂亮,学习好,不惹麻烦,乖得不行,家长们今天一睹真容。
她比以前娴熟多了,演讲稿的词儿早背得滚瓜烂熟,即便和他眼神碰上,她亦是安之若素,徐徐道来。
林莫奈移开目光,他仍然目不转睛。
她尽量不去注意,但他突然有了动作,视线徘徊游移,再定睛,见他举着手机。
心跳突然加速一拍,莫名有点紧张。
直到她下台,仍有如芒在背的感觉,那双视线来自于陆沉水,随着她到台下,再转到13班女生队伍,她重新站在队伍里。
之后是老师们关于高考的心得要领,最后全校师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开始高考宣誓,家长们在后排听得心潮澎湃。
动员大会结束,从1班开始拍集体毕业照,其他班级提前排好队形,等着摄影师。
13班在边上,左子明协助赵桂芳,指挥男生搬椅子放前排留给老师们坐,女生排在老师后面,最后三排是男生。
“林莫奈,你站这里。”左子明给她安排C位,大嗓门一喊,老师们都回头看她,她不得不去。
陆沉水的身高,自然是在最后一排,鉴于是最高的,所以也排在中间了。
他与她像是两条平行线,遥遥相对,林莫奈不经意间回头,撞见他幽深的眸光。
周围都是盛放的笑脸,唯独他冷清着,当然她也没多开心。
尤其是合照之后的单独拍照环节,家长们围着孩子转,像他们这样没父母过来的,像是被隔离了。
赵桂芳主动过来叫他们拍照,完事推他们两个:“主动点,去和其他老师拍照。”
赵桂芳又在喊左子明,他今天也是一个人。
他们一前一后找其他科目老师拍照,老师们挺欣慰。
最后,他们身在热闹喧嚣之中,周围嬉笑声震耳,他们仿佛只是幸福的旁观者。
段修成和简景辉先后从人群挤出来,跑来和他们合照。
先是和父母,之后是他们三合照,简景辉勾着段修成的肩膀,对着前面的摄影师说:“师傅,麻烦再来一张,倒数321就行。”
师傅数到1,按下快门那一刻,段修成和简景辉同时蹲下,前面两人浑然未觉,唯一的合照就这么来了。
姜茉莉的母亲也来了,见到陆沉水也不意外,直说自家闺女为了他来到穷乡僻壤,希望他还是能留在大城市。
林莫奈默默退出人群,还没走多远,被左子明叫住:“我们能拍一张吗?”
她配合地站在旁边,表情很淡,他偏头看她:“能笑一下么?”
“不能。”她板着脸。
他们这边合照刚拍完,不少同学围过来找林莫奈拍照。
操场上乱哄哄,突然呼拉来了一群人,穿着一中的校服,林莫奈以为自己看错,再定睛细看,是许雯丽。
许雯丽专门过来,和她,还有他拍照。
她的脑袋被按了按,许雯丽笑道:“长高了不少嘛。”
她的手被挽住,仿佛是多年的好友,拍完许雯丽抚了抚她的后背:“开心点,听说大学帅哥有都是。”
林莫奈无奈地摇摇头,随着人流攒动,她不知被多少人拉着拍照,他也是一样。
她透过人群的罅隙,瞥见他淡淡的表情,在众多笑脸中很突兀,似乎全场只有他们两个不高兴。
陆沉水那帮兄弟又涌过来一波,她退出人群,望着夕阳往家走。
校园宁静,绿荫覆盖枯黄,入眼满是生机盎然,她深吸口气,自言自语道:“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伟大领袖都是这样形容她的,她提起心气儿,去路边买了初夏的第一根冰棒,不自觉就拿了他们吃过的,就着回忆品出一丝苦涩。
傍晚,陆沉水那帮朋友张罗吃饭。
他婉拒:“有点事,改天请你们。”
陆沉水回到家,头一次去了二楼。
林莫奈住过的卧室,被打扫得干净,数学和物理竞赛的奖牌摆在桌上,旁边是他买的智能平板。
他收拾好,连同手机一起放进拎袋,放在楼下角落。
他环顾四周,张望半晌,从柜子顶端的玻璃窗小心翼翼取出珍藏的石头,放进棕色木盒收好。
陆沉水正收拾,突然门被推开,是位熟客,嚷道:“你咋天天关门,货架也空了,不干了啊?”
他嗯了一声,那人搭话聊了几句:“黄鹤楼还有没?”
“没了。”
“那煊赫门。”男人指了指货架,“我看见了,角落有一条。”
陆沉水送人出去,顺手将门从里面锁上。
他简单清理货架,把剩下货品装到纸箱摞在楼梯旁边。
角落桌子里侧常年塞着的折叠桌扯出来,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出来,他歪头看了眼,伸手往里摸。
圆的,棱角有点扎手,又摸到一个细小的圆棍儿,他一下想起来了。
果然是当时丢失的那根棒棒糖,他吹了吹灰,蹲在地上翻保质期,已经过期半年了。
陆沉水晚上拿着棒棒糖去隔壁超市问,老板摇摇头:“这个口味爱吃的不多,我早就不进了。”
他沿路往回走,走了几家没得卖,其中一个老板颇为感慨地说:“你既然喜欢,干嘛要等到过期才来啊?这个停产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老板拿出其他牌子的荔枝味:“要不要?”
“不用了。”他转身出了门,天空竟然飘起了细雨,路灯下雾蒙蒙的雨幕,潮湿又明亮,好像是谁的眼睛。
他揣着棒棒糖回到店里,给赫苏青打了个电话,如实告知,他过段时间可能要离开山城。
“去哪啊?去很久吗?”赫苏青没反应过来,他淡淡嗯了一声,“不一定会回来。”
赫苏青恍然,转而问起林莫奈:“那小林呢?”
“她考上大学也会走的。”
“哎。”赫苏青叹气,“那……”
“这个店我不打算卖,钥匙会寄存在隔壁老板那,你想回来随时回来,”他顿了顿,望着窗外渐渐大起来的雨,“就是跟你说一声,无论什么时候,你还有个退处。”
赫苏青听得鼻子泛酸,有点哽咽:“你这孩子咋了嘛?小林那孩子也不对劲,你们吵架吵了这么久吗?”
他淡淡地笑:“没,没吵。”
“你还骗我哩。”赫苏青直说要给林莫奈打电话,他打断她:“她暂时不用手机,你别找她,是我惹的她。”
赫苏青听着死气沉沉的声儿,心急道:“你惹的,你道歉嘛,小女生有点脾气正常的,你哄着点。”
她像是老母亲,唠叨陆沉水,性子不能太刚直,以后要吃亏的。
他都听着,几次试图转移话题,都被赫苏青转回来:“你跟赫姨说实话,你到底稀罕她不?”
陆沉水不做声,赫苏青戳穿他:“你就是稀罕得不行,我跟你一处这么久,我了解你,虽然不爱表达,但不喜欢的一点不将就,对小林,你是好得没话说,小林这孩子也是……”
一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陆沉水心口好像畅快了些。
他泡了一份桶面,推开门,撩开门帘,细雨连连,润物无声。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没打伞的急匆匆跑过去。
一个女生,一瘸一拐走得慢,经过店门前累得站在原地歇口气,不经意间抬头看他,有点惊慌地埋下头。
“你可以来避雨。”陆沉水站在高处,女生迟疑着上了台阶站在门口。
他回身取了个板凳放旁边,女生拘谨地道谢坐下了。
陆沉水帮她给家里打了电话,半小时后过来接,他端起泡好的桶面递过去,女生连忙拒绝。
“我还有。”陆沉水扯过一个凳子放上面,自己重新泡了一桶。
女生吃得慢,他端着自己那份站在门口,呼噜一口面,余光望见对面包子铺站着一个人。
背影纤瘦,头发扎成马尾,身上是一件白色的卫衣,没打伞。
他心尖一跳,转身把泡面桶丢到柜台上,汤摇晃溅出来,他径直去衣架上取来那把天蓝色的伞。
陆沉水冲到门口,那一抹白色仍在,他冲进雨幕,撑开伞。
包子铺前的人转身了,他站在路肩上愣了愣,揉了揉眼睛,确实是认错了。
风一吹,伞垂下来,失望如同这漫天细雨浇灌下来,潮湿又冰冷。
女生的家属这时候来了,跟他一再道谢,他点点头,收起的伞立在门口,简单擦了擦柜台,面条又胖又软,他吃得有些反胃。
夜色渐渐深了,他熄了灯,坐在门口失神地望着夜雨。
人最后累得闭上眼睛,耳边细微哗哗雨声,像是一首催眠曲。
他仿佛又听见林莫奈的哭喊声,她喊他名字,说救我啊,他急得要起身,一下子从椅子上栽倒。
人也摔清醒了,雨不知何时停了,他愣愣地发呆半晌,起身锁了店门往右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站在巷口,夜深静谧,潮湿的空气扑在脸上,他整个人似乎也是湿漉漉的。
他沿着巷口往里走,幽深的胡同,相隔很远亮起一盏路灯,像是绽放的黄菊花。
最后,陆沉水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唯一亮起的窗格。
很小,但很亮,只拉了窗纱,大片白色镶嵌一朵艳丽的红玫瑰,还有一朵是绣着红边的白色玫瑰。
“陆沉水?”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雯丽诧异:“你怎么在这?你店里离这里有点远吧?”
他淡淡嗯了一声,不答反问:“你这么晚还出来了。”
“饿了。”许雯丽晃了晃手里的拎袋,“你找人?”
“没。”陆沉水摆了摆手,“早点回去,太晚不安全。”
头一次被关心,许雯丽浑身不自在,扬声问:“你真没事?”
他抬起手挥了挥,背影隐匿在夜色,许雯丽喃喃道:“难道是来找我的?”
陆沉水垂头走出巷口,一拐弯差点撞上迎面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