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军锋顺着她的视线问道:“这上面有什么?”
尹澄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拍岩石,对聂军锋说:“够结实,应该能爬上去。”
说着她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扔,当真就要往上爬,被聂军锋一把扯住叫道:“我说姑奶奶,你千万别,要是摔到哪我得被师父骂死。”
“那你上。”尹澄干脆道。
聂军锋张了张嘴,又看了看险峻的崖壁一脸为难,罗哲笑呵呵地走开了。
坐在一旁的梁延商倒是缓缓站起身走了过来,观察了一番崖壁的结构,找准发力点手脚并用向上爬去,把聂军锋和尹澄吓了一跳。
尹澄刚才也就随便说说,她只是想往上踩几步看看,没打算真爬。她当然知道这么陡的崖壁自己不可能爬得上去,更何况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下。
她赶忙喊道:“喂,梁延商,下来,我说着玩的。”
梁延商的确停住了,低下头问她:“拿什么拍?”
见她愣住,又问了遍:“我问你拿什么设备拍?”
尹澄慌忙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拿我手机。”
“扔上来。”
他松掉一只手垂了下来,看得尹澄出了一身冷汗。她没有犹豫,当即将手机朝他扔了上去。
好在没有扔歪,梁延商一把接住往兜里一插,继续向上攀爬,四肢和腰部同时发力,短袖下的手臂线条偾张清晰,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爬到了非常高的位置。
聂军锋抬着头提心吊胆地问:“这个梁大哥是做什么的啊?搞攀岩的?”
尹澄无法告诉聂军锋这位大哥其实是个家里有矿的富豪,他要是摔到哪,估计把他们整个调研组卖了都赔不起,也只能跟着提心吊胆。
好在梁延商很顺利地爬到了最高处,拿出手机的时候他顿了下,向下喊了声:“密码。”
尹澄抬起头:“我生日9408……”
尹澄还在报着,树上的梁延商已经解锁成功开始对着周围拍照了。
聂军锋疑乎道:“他知道你生日?”
“我不是报给他了吗?”
“你没报完。”
“……我没报完吗?”
“对啊。”
“……”
等梁延商从崖壁下来的时候,衣服裤子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了,他把手机还给尹澄。尹澄抽出湿纸巾给他擦手,不忘气急败坏地说他:“你不要命了吗?爬那么高。我们摔着怎么也能算个工伤,你要是摔着了我们是不是还得承担责任啊?你这么大高个儿,真摔着哪里都没法抬你下山。”
梁延商低着头一边擦手一边听她教育,还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抬下山多麻烦,这边全是土堆,顺手埋了方便。”
尹澄目露凶光地瞪着他:“知道我们到野外出任务最忌讳什么吗?你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
梁延商等着她接下去的话,愣是没等到,他眉梢微抬:“你就?”
“揍死你。”
看着站在面前低他一个头的纤瘦女人说要揍死他,梁延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当即漾开了笑容。
“你就这么担心我?”山里的微风荡漾着,他的声音也变得轻柔。
尹澄没好气地回:“是啊,担心我们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经费不够赔你的医药费。”
梁延商不逗她了,说回正题:“你先看看拍得行不行?”
尹澄打开相册的时候问道:“你知道我生日?”
“在黎坞办理入住的时候你身份证上不写着嘛。”
尹澄这才想起来那天前台登记完后,梁延商顺手将身份证递给了她,没想到他还这么有心记住了她的生日。
尹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低头检查照片。
一张张翻过去,梁延商每个方向都拍了好几张,还是挺有参考价值的。
翻着翻着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张梁延商靠在竹椅上睡觉的照片。尹澄猛地愣住,当即锁了手机回过头去,对上照片本人耐人寻味的眼神。
她面色紧绷地说:“差不多,麻烦你了。”然后便赶紧走开了。
尹澄昨晚之所以会拍下这张照片,是当时梁延商坐在角落的姿势在构图上很有漫画感。大长腿、鸭舌帽,坐那不动时冷酷英气的身姿,再配合上半明半暗的光影,拍出来会是幅不错的画面。
但这个行为看在别人眼里就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嫌疑了,毕竟谁会没事对着一个异性偷拍。
自从发生了这个插曲后,尹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一下。尽管她已经走得很远了,但只要在忙碌的间隙对上梁延商的目光,他总是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弄得尹澄十分抓狂。
忙到将近一点,众人才歇下来吃点东西。尹澄忍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局面,主动走到梁延商面前打算跟他说清楚。
梁延商抬头瞧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将他坐过的那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让了出来。
尹澄也没跟他客气,坐下来后翻找着包中的压缩饼干,低着头对他说:“我拍你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坐的那个地方光线构图很好,纯艺术的角度。”
没听到梁延商出声,尹澄抬头朝他看去,他的目光凝视着她,嗓音隐匿着难以分辨的低柔:“又没有不给你拍。”
他的回答倒让尹澄的解释多此一举了,越发显得她这是心虚的表现。
尹澄这时候才发现梁延商直接坐在了地上,泥土沾着他的裤子,他那双早上出门时还干净崭新的运动鞋这会也都脏了。
尹澄移开了视线,几秒后,还是转了回来忍不住说:“坐在地上不脏吗?”
梁延商环顾四周理所当然道:“大家不都是坐地上的吗?”
“你这身价倒是不讲究。”
梁延商笑了起来:“跑到荒郊野外来讲究不是脑子坏了?”
尹澄没再吱声。
聂军锋总共就带了两个手剥橙上山,扔给了梁延商一个,感谢他刚才的帮忙。
尹澄看着梁延商手中的橙子,忽然问了句:“我高中时的绰号叫橙子,你知道吗?”
“是吗?”他垂着眸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你头像怎么换了?”
梁延商将手中的橙子拿到尹澄面前,神情严肃地盯着它:“你看这个橙子长得又光又亮的,谁知道剥开后里面是不是黑心的,是不是得剥开看看?”
“……”尹澄将包抱在怀里转过身拒绝跟他交流。
没一会,她的右边伸来一只手,梁延商将剥好的橙子果肉递给她,尹澄啃着干巴巴的饼干没好气道:“你自己吃吧。”
“哦。”
他收回了手,尹澄回头瞧他,他把橙子一掰两半,再次朝她递了过来:“不是黑心的,糖心的。”
他的声音倒是挺平常的,就是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哄人。尹澄快要被饼干噎死了,也就接过橙子没再跟他计较。
梁延商的目光微转,瞧向另一边的罗哲。罗哲接收到了梁延商冷厉的眼神,当即垂下视线吃东西。
梁延商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问道:“那边戴眼镜的小子就是你上次说的师弟?”
尹澄抬头看了眼,回道:“罗哲啊,可能上次误会他了吧,这段时间他挺正常的。”
梁延商直起身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罗哲再次抬眼时发现梁延商还在看他,由于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给人造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罗哲不太自在地走到另一边去坐着了。
尹澄见梁延商就吃了半个橙子,不禁问道:“你没带东西上来吗?”
“带了。”
然后尹澄眼睁睁看着他从随身携带的运动包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要不是她凑近看了看,都看不出来塑料袋里是一个被完全压扁的白面馒头。
她啧啧称奇:“你这是带了个什么东西上山?这玩意能吃吗?”
梁延商昨天晚上才决定跟他们来山上,也没什么时间准备。本来陈老板让他带几个包子上来,但包子那东西本来就有味,捂在袋子里到了中午不得馊了。
于是陈老板就给他装了个馒头,还有两个鸡蛋。
此时梁延商看着手里的这个大白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不过还好,他还有两个鸡蛋。
于是他又开始低头翻找,尹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再次拎出来个塑料袋。这下即使她凑近了都没瞧出来塑料袋里到底是什么奇特的食物,有黄有白还有壳搅合在一起,稀巴烂。
梁延商想起来上山途中貌似拿包垫着坐了会。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尹澄憋住笑意转过身去,清了清嗓子对他说:“吃不下了,我去忙了,你帮忙解决一下。”
说完还从包里拿了块没拆封的鸡胸肉扔给他。
尹澄继续忙碌起来,梁延商坐在一边吞咽着尹澄施舍给他的饼干和鸡胸肉。
第26章 不想我走?
返回民宿后,调研组几人随便划了两口饭就开始整理编录资料。期间尹澄看见梁延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开着车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等他再回来已经九点多了,下车的时候手上拎着两大包东西。
正好有两个昨天入住民宿东面的年轻女人在泳池边拍夜景,碰见他主动上前询问:“帅哥,你这些东西是在哪买的?”
梁延商回了句:“镇上。”
“远吗?”
“开车来回一个多小时。”
两个女人对看了眼,其中一个短发女开口道:“你后面还会去镇上吗?要么我们加个微信,你要再去的话带上我们一起。”
另一个女人则瞄着停在一边的三连号越野车,眼里露出兴味:“我叫袁菲,认识一下。”
她朝梁延商伸出手,美甲上的碎钻闪着勾人的光。
大檎山附近的旅游项目一到夏天就会举办各式各样的音乐节、篝火晚会,打着“邂逅真爱”的噱头,这两年每到这时候就会吸引来自全国各地的单身男女。
他们来了之后,山里民宿生意也给带动起来。梁延商又不是十七八的毛头小子了,面前两个女人什么用意当然能瞧出来。
他垂下视线淡瞥了眼伸到面前的手,没有动,余光看见从民宿大门走出来伸着懒腰的尹澄。便抬眸回道:“不好意思,加了你们我回去就得跪榴莲了。”
说罢他煞有其事地看向尹澄,还对她投去一个迷人的笑容,面前两个女人也笑着回头看去。
就看见一个穿着热裤T恤趿着拖鞋的女人站在那伸懒腰,白晃晃的腿又直又细,一头慵懒的大波浪披散下来,极尽妩媚。
尹澄懒腰伸到一半,发现远处三个人同时朝她看了过来,特别是梁延商还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意,让她舒坦的懒腰戛然而止。
她刚把手放下来,就看见那两个姑娘走远了,边走还边回过头来打量她。梁延商提着两个大袋子朝她走来,尹澄莫名其妙地问:“那两个人看我干嘛?谁啊?”
“不认识。”
“不认识你跟她们聊这么开心?”
梁延商侧过头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开心了?”
“你笑了啊。”
“我对着谁笑的?”
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尹澄回过头来瞧着他的背影,转过身回到室内,梁延商问了她一句:“吃泡面吗?”
尹澄下楼来就是找吃的,只不过绕了一圈没见到陈老板。
她走回吧台那回道:“来一碗。”
尹澄本想帮着一起撕料理包,梁延商却对她丢去一句:“坐着等。”
如此便没给她上手,尹澄只有拿出手机低着头。咖啡机旁边有台饮水机,梁延商调节水温等水烧开。
另一头的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人在进行数据汇总,他们这半边倒是安静得很,只有饮水机咕噜咕噜的水声在缓缓沸腾。
尹澄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去,瞧见梁延商靠在半弧形的台边盯着她。在她向他看去的时候,梁延商忽然出声:“你的感觉真是来去匆匆。”
尹澄握着手机没有说话。他曾经问过她会为什么妥协?她说是感觉,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一旦消失了,就不会再停留了。
可是扪心自问,她对梁延商的感觉消失了吗?其实都这么长时间了,对他的感觉本来该冷掉了,如果不是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尹澄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梁延商将两盒泡面接上水。
月光似絮,他们并排坐着。说来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烧鸟店,只是那时候是相互靠近的两颗心,现在中间却横着难以突破的隔阂。
梁延商吃得较快,用叉子把泡面卷两口头就吃完了。他把泡面盖上,将叉子扎在桶边,也没走开,依然就这么坐着。
尹澄抬起头,从玻璃中对上他的视线,她对他说:“不用等我,你吃好先去休息吧。”
梁延商将那两袋东西提了过来放在她面前:“白天吃你的东西,还你。”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尹澄看着这两大袋种类繁多的食物,记起来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没看见他。应该是回房洗了个澡就开车出去了,不会是饭都没吃就为了还她两袋食物吧?
想到他白天爬高上低,坐在土堆上啃她剩下来的压缩饼干,现在又窝在这里吃泡面,他那吃面的速度尹澄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吃饱。
“你图什么呢?”她忍不住说了句。
“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来吃苦。”
梁延商啧了声:“你是不是对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人有什么刻板印象,觉得就应该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担,一点苦都吃不得,家里一句话屁都不敢放。”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在吃学习上的苦时,我在吃社会上的苦。哪有什么钱是大风刮来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我都待过。那时候在工地上搞土石方,跟渣土车司机打交道,夜里到凌晨这个时间段车子才能上路,搞完从工地直接去学校。”
尹澄有些诧异:“这么拼吗?你家里人不给你生活费?”
“断了,说我心思不在学习上,整天到处瞎混,怕把我养成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们以为我没有钱就会乖乖回家学习了。”
“然而你一身反骨。”
梁延商听见这个评价笑了起来:“年轻嘛,不服气,各种野路子都来,所以我那时候就明白个道理。”
尹澄沉默不语地望着他,听见他说:“经济自由决定人生自由,当我不需要依附家里的时候,他们也无法左右我的人生。”
偶有夜风拂过,玻璃外斑驳的树影在两人之间晃动,他赤忱的眸光落进尹澄的眼中,唤醒那些被她强行扑灭的躁动。
她假装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继续吃面。
梁延商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我在这里你会不会不自在?”
“怎么会呢?”她含糊其辞地应付着。
临走时,他留下一句话:“幸亏你是个女的,如果我们性别互换,你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