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响起不同于之前的起哄声。
殷如瑟敏锐的赶在林老师三度看向自己之前，单手托住她的脸颊，保证她目不斜视的姿态，“别看，不是！”
这个问题在她醒来时就和周遇时几番讨论并得出阶段性结果，没必要当众拿到台面上来说。
林诗意笑得呀：“问得很尖锐。”
周遇时确实没想到会有同学那么敢，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并不具备太大的难度。
“首先说一下‘强强联合’。现在单纯为了变强去联姻的家族已经很少了，周氏也不是依靠这种形式才做到今天的规模。以我自身为例，我从小接触的同龄人都与我的家境相差无几，因为生活圈的重叠，更容易相识相遇、相知相恋。”
“这是很现实的阶级问题，等你们真正的步入社会，对‘阶级’会有越来越清晰的直观感受。”
“所以现在要好好学习，别想着走捷径，我这么好的出身，小升出以后每天最多只睡六小时，演讲完了待会儿还要去公司加班到晚上，你们怕不怕？”
现场听取怕声一片……
林诗意颇有感触，对身旁含金量十足的富家千金道：“小时候但凡你流露出一点儿家境的优越感，我们都不愿意跟你玩。”
殷如瑟可太明白了：“读书的时候拼了命考年级前十，就是为了堵别人那句——你不就仗着家里厉害。”
“那是你们家家教好、家风正。”
“我爷在世的时候经常跟提起殷家从外地逃难到南城，要饭要了一路的经历。敲打我们，别觉得自己是高贵的人上人，太讨厌是交不到朋友的。”
林诗意喷笑，又从广告牌的间隙里看周遇时，眼中不吝的溢出钦佩之色：“作为上位者的代表之一，他敢把阶级拿出来讲，很有种。”
殷如瑟无解耸肩：“也不能说他完全表里如一，但绝大多数时候，他是真诚的。”
少时，殷如瑟恨死了周遇时的真诚。
他把喜欢的、不喜欢的，高兴的还有不高兴的，全写在脸上。
且，寸土不让。
尤其对她。
现在殷如瑟以学业为重，除了学堂上要补的功课，生活中有这更多空白等着她慢慢填补。
周遇时却在她缺失的十年里完成了自我成长，从孤僻的少年长成独当一面的男人。
殷如瑟是羡慕之余，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没有一起长大，真的太遗憾了。
演讲台上，周遇时依旧坦诚——
“当然有富家子在大学时期与普通人相恋、步入婚姻殿堂的例子，据我说知，还不少。”
“他们本身就非常优秀，用比我这类人更少的综合资源，通过自身努力和我坐在一间教室里学习。就算不娶富家千金，没有嫁进所谓的豪门，日后也会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事业上获得成功。”
“婚恋方面，我们的长辈确实会安排引导，都是出于父母爱护子女的心境。”
“联姻能壮大家族集团，但不强制。假如真的发生了强娶强嫁，那我合理怀疑这个家族的经济体系出了问题，这是非常危险的讯号。”
“然后是你们最好奇的婚约。”周遇时说到这里，停下来做环视。
场边，袁徽小眼神示意自己的正对面，男人当下心领神会。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关系很亲近，因为长辈亲上加亲的期望给我们定下婚约。”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待婚约这个东西的，在我看来，最初是长辈强加关系。”
“当然，这不表示我就要和未婚妻断绝交往。”
“除了婚约关系，我们还是朋友、玩伴……不同姓氏的半个家人，彼此相伴着共同度过了很多时光。”
“曾经有一段时间，婚约是让我困惑的存在。”
“我也知道，如果我坚持，这个困惑是可以解除的。”
“一旦我开始实施，就发现自己永远只踏出一步，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又觉得，好像没有一定的理由去解除。”
“也就是说，解除婚约并不能解开我的困惑。”
“很久以后，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其实就是喜欢。”
说到这里，周遇时低下头笑了，冷峻的眉眼突然就罩上一层温和得无可比拟的柔光滤镜。
冰雪消融，草木复苏。
昏迷十年的未婚妻都奇迹醒来了，还不允许霸总在咱们学院恋爱脑一下吗！
全场响起最激烈的掌声。
同学们激动跺脚、拍扶手，吹口哨……
坐在前排的校领导一个两个露出看晚辈那种慈爱又包容的表情，跟着鼓掌。
年轻真好。
殷如瑟的脸红得跟蒸透的螃蟹似的，十分想扭头走！
她看到袁徽冲周遇时打眼色了。
也就是说，他是在知道她在场的情况下说的这些话。
犯规！
绝对是犯规！
林诗意小声道：“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我都想拉你上台跟他牵手，祝福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画面太美，想想都受不了……
殷如瑟用手摁着脑门，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按脑门……
别问！
这不是重点！
“谁让他在这儿瞎表现！”殷如瑟很受用，但她口嫌体直！
“那我们走，眼不见为净？”林诗意埋头在四个人的发小群做简短的文字转发。
走是不可能走的，周遇时&殷如瑟十大名场面预定，她要做历史的见证者！
殷如瑟也不想走，找借口说：“不，我花了钱的，万一有同学帮我提问呢？”
“嗯嗯嗯，是是是，你说得对！”
“……”
待现场欢腾的气氛平复下来，周遇时继续道：“小时候不懂那么多，也没来得及弄明白，就发生了那场车祸。”
怎么办呢？
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
“还好，她醒过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还好’，藏住了十年中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
只要她能醒过来，不管那十年发生过什么都不值得一提。
只要她醒过来，还有什么是不好的吗？
周遇时望向还保持站立的提问的同学，松口气一般，吐息时明显松懈的将双肩微沉，坦然的笑着说：“所以这位同学，你问的问题在我身上并不成立。我从未牺牲过恋爱自由，就算没有婚约，除了她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别的可能性。”
在场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齐声：“哇——”
主持人一脸吃到甜瓜的满足，忘了自己的主要职责，忍不住叹息说：“一定要幸福啊……”
周遇时被他有点可爱的祝福逗笑，心情好了，话也就多了：“不过婚约已经解除了，所以我现在在等通知。”
别问这通知什么时候能等到，更别问他有没有信心？
十年都等了，通知书是早晚的事！
“你要不现在上去给他个惊喜？”林诗意疯狂怂恿。
“别了吧，那么多人在呢……”殷如瑟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扭身就走。
真怕自己上头，当场甩出一个响亮的——嫁！
冷静，控制住，下期再会……
小碎步溜得飞快，还没走出商学院的大门，ZYS-10.X发来信息：【跑什么，我又不拉你上台接受现场同学和老师的祝福。】
殷如瑟心脏一滞，手机屏幕塞到林老师跟前，委屈巴巴告状：“你看，他还来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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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醒来的第六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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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诗意立刻掉头：“走，我们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殷如瑟听‘回’色变，以双手抱缠林诗意手臂的狼狈姿势，将其拖着往学校大门走，人还特别大方，息事宁人的口吻说：“算了算了，没有必要，我跟他计较什么？公众场合不易展示私人恩怨，我们成年人讲究的就是一个——”
“体面？”林老师帮她圆。
“嗯，对！体面！”尹同学愣住，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一咬牙选择了附和。
林诗意快笑死了。
手机屏幕上弹出ZYS-10.X的新消息：【我这边结束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殷如瑟第一反应是——不要！
心里都凶巴巴的无声拒绝了，她又咬唇，陷入纠结。
周遇时这个骗子，上次拿送笋当借口专程跑来她家蹭早餐，煞有其事的跟她确认什么：在你觉得那个时候到来之前，不影响我们正常交际往来吧？
她明明回了：不影响！
结果那次之后杳无音信，从此只剩下朋友圈见。
等她低调开学，他再刷个巨大的存在感，佯作寻常的同她约饭？
林诗意瞄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我不介意自己去吃食堂。”
殷如瑟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最近他都没联系我。”
“现在不是联系了吗？”
“不是，按照他跟我断联前的表达的意思，应该是乖巧等通知的同时，像从前那样跟我正常相处。”
林诗意眼珠子一转，懂了：“他不老实。”
殷如瑟从发小的确定里得到确定：“看来我的感觉没错，他在跟我耍心眼。”
林诗意帮理不帮亲：“只对单一目标耍心眼叫战术战略，对群体无差别耍心眼的叫海王，周遇时是哪种？”
殷如瑟并不接受此说法。
林诗意再道：“你还不了解他？南城范围内排个奸商排行榜，前三之内必有周遇时一席之地，用jio想他都不可能坐以待毙，指望他乖巧等通知那就是你天真了。”
“你说得对。”殷如瑟点点头，遵从内心道，“可是我今天想见他但又不想主动。”
“你想见他，他还不是想见你？”林老师恋爱tips小课堂走起，“所以说，遇到这种对待单一目标的情况，必须讲点战术战略，你能不能隐晦的给他递把梯/子，让他顺着爬过来，爬到你面前？”
在林老师谆谆教诲下，尹同学思路运转，聪明的小脑袋里发出‘叮’地一声提示音。
她先回ZYS-10.X：【你说晚了，已和林老师有约，下次吧。】
林诗意看得频频点头：“这个‘下次’用得很妙、很自然。”
殷如瑟继续操作，对袁徽私聊：【你下午有空吗？我给将军网购了一台新的跑步机，研究半天也没拼起来……[求救.jpg]】
发完这一条，她还相当有技巧性的强调了一句：【别告诉周遇时。】
自打她搬入新家，袁徽隔三差五来帮忙，都知道他在为谁刷存在感。
如此想来，袁助理不正是周遇时埋在自己身边的明线么！
梯/子搭起来了，殷如瑟相信袁徽会一五一十的汇报。
毕竟她只是二老板。
林诗意对她只有夸：“这个‘别告诉周遇时’的交代也做得特别好，还分两次发，给人感觉就是对正事的补充。你看，两人都没回你，证明什么？”
殷如瑟‘噗嗤’一声，回味说：“原来成年人谈恋爱就是不能太老实。”
林诗意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我们成年人谈恋爱，享受的就是这种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高级感！”
*
吃完饭，别了林老师，殷如瑟回到家时，刻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五分钟两点整。
周遇时和袁徽都没回她信息。
她也不着急，钻进厨房，照着许灿给她录的教学视频做手冲咖啡，从冰箱里拿出庄玉林女士做的柠檬芝士，还在琢磨要切多大份呢，门铃响了。
将军冲在最前面，殷如瑟慢吞吞的走在后面，到门前，象征性的问了句‘谁啊’，直接将门打开了。
门外，周遇时一脸诧异：“我还没应你就把门打开了？”
自己在外面住，能不能有点安全意识？
殷如瑟看着正热情扒拉他的将军，十分淡定：“平时物业来一趟它吼得粗声粗气，外卖来了都只能让人放外面的架子上，不然门掀个缝它就要咬出去，也就特别熟悉的人才不叫唤。”
解释之余，上下扫视来人。
周遇时身着带一点防水功能的蓝白拼色运动套装，脚上穿一双纯白高邦篮球鞋，像体校的应届毕业生，春季校招才刚开始，他已经收到正式应聘的通知。
你要说他运气好吧，他生来就长了一张聪明又英俊的脸。
所以能拿到好工作，还真是靠了点智慧。
殷如瑟稀奇于自己的内心活动，面上很稳的问：“你怎么来了？”
周遇时半蹲着撸狗，注意力仿佛不在她身上似的，语气是随意中夹杂着些微不情愿的勉强：“你不是要找人拼宠物跑步机么，袁徽来不了。”
他说时，站起来，凭借天然的身高优势，目光笔直的往她身后扫——
采光很高。
自然的天光从成片的玻璃窗外洒入，照亮了光洁的木地板、整洁的客厅，点缀得家中各处的绿植生机勃勃。
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的咖啡香，这对习惯在午后喝一杯手冲的周遇时来说，绝对算得上招惹。
就是不知道她家的咖啡品质如何……
殷如瑟踮起脚尖，无用功的挡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周遇时收回视线，顺带压制住对某种饮品趋于病态的渴望，垂眼望着她，没好气地重复：“来帮你拼跑步机，不欢迎我就走了。”
“欢迎！”殷如瑟连忙让开，弯身去壁柜里拿拖鞋的时候，很有逻辑的用来人一定能听到但不至于计较的音量，小声碎碎念，“让他别说还说……”
这里的‘他’特指袁徽，‘别说’指的是别告诉周姓男子自己需要帮忙这件事。
周遇时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专注审度那双拖鞋。
嗯，是新的，和他家那双同品牌不同款，算她有心。
实则，两人都有一种‘终于’的感慨……
*
殷如瑟做的手冲咖啡还不错，配上庄女士的柠檬芝士，这顿简易的下午茶够得上轻奢水准。
吃完了开始干活儿。
狗狗跑步机不存在什么拼装难度，周遇时看了两眼图纸就开始动手。
在此过程中，身为主人家的殷如瑟全程陪同，这就给了两人闲聊的机会。
半个小时，将军的跑步机装好了，周遇时也补完这段时间她的生活日常，包括但不限于她看房时的心路历程、整个家最满意的地方，还有入住第一天莫名其妙的失眠经历……
“为什么会失眠？”周遇时不解。
“不是，你住进景江花园的第一晚睡得很好？”殷如瑟睡不好的理由太多了，认床、对新环境多少带了点警惕，即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窝。
